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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沉碧玉(靜影沉璧 前篇)》第21章
  第二十章 與爾同消萬古愁

  蕭韞曦雖然如願以償地捧了聞靜思做丞相,卻也知曉這張相椅上有多少銳刺。林顯辭官的第二日,便提了史傳芳為學士承旨,聞允休官職原就到了頂,這回賜下樑國公的爵位,享三千戶食邑,仍舊穩穩壓住史家一頭。不僅這兩位聞靜思最堅定有力的基石升了官,連一直屬於淩家軍下的雁遲,也遷至從三品的左千牛衛將軍,單獨調派至聞靜思身邊做護衛。

  有人陞官,就有人降職。

  宗琪受兄長拖累,也被禁閉在府。其黨羽聰明的一看聞、史兩家得勢,早早辭官明哲保身。還盼著宗維解禁出來翻身的,對皇帝明著暗著調動官職,只能忍氣吞聲,隨大勢而行。

  蕭韞曦將大局控在手中,聞靜思心中明了,十分爭氣地在站到百官之首的第一日大朝會上,提出了「歸田於民」這道政策。

  何為「歸田於民」?燕開國以來,以人丁為本交納絹粟貨物。聞靜思去了一趟禹州,卻見到不同的景象。百姓逃離故土,以至土地多被兼併,農戶失去土地,而稅依舊要繳納,這便加重農戶的負擔,逼迫他們或逃亡,或淪為富戶的佃戶,租庸調此時已是名存實亡。聞靜思回到京城後,與父親說了禹州境況。聞允休引導提點之下,成就了今日的一道政令。不再按人丁繳納貨物,而是將富戶兼併的土地歸還原來的農戶,讓家家戶戶有地可種有糧可吃,每年按財產多寡繳納一定的銀錢。

  這一道政令,蕭韞曦看著歡喜,臣子卻不樂意了。土地不僅僅意味著財富,更表示權力在握,誰會願意把吃進去的美味又吐出來。朝堂上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簡直鬧得不可開交。

  聞靜思看著眼前的反對人群,早有應對之法。他朝禦座朗聲道:「陛下,臣這裡還有個兩全之法。」

  蕭韞曦嘴角一彎,道:「愛卿請說。」

  聞靜思沉聲道:「若不歸還土地,仍由財產多寡繳納銀錢。土地越多,其賦稅越多,沒有土地的農戶,便可免去賦稅。陛下以為如何?」

  蕭韞曦低頭看了看手中疏策,笑道:「以三畝為屆,多一畝,稅錢多一倍。好,甚好。諸位愛卿可同意啊?」

  這一下滿堂嘩然,木逢春扯著嗓子叫了幾遍肅靜,才壓下群臣的吵鬧。蕭韞曦收起了笑臉。「稅制是一定要改,既然眾愛卿對後一種有諸多不滿,那便按前一種實施如何。」

  若說果斷,蕭韞曦在對待宗家早已顯出異於先帝的決絕手段。朝會上看似拿策略給群臣提優劣,實際上更多的是告知。這道政令如願以償的離開朝會進入內閣審核。

  蕭韞曦有意為聞靜思立威,立威有很多種方法,這位新帝不選話語抬高,不選壓低他人,只做了一件事。用過午膳,蕭韞曦召開內閣會議,聞靜思並幾位內相被請入正德殿,皇帝尚未到,木逢春捧來疏策分給幾位。聞靜思手中的是一本前朝的稅制,說得既詳細又公正,看著看著便入了迷。蕭韞曦悄無聲息的走進來,示意幾位起身的老臣坐下,然後輕腳走到聞靜思身旁,給仍在埋頭鑽研的他,手邊的茶杯斟滿茶水。眼角瞥見次座的老臣面面相覷,壓下笑意,仿若平常的坐回禦座。

  有了蕭韞曦這刻意的一齣戲,莫說史傳芳原本就支持聞靜思,就連孫毅薛孝臣這些曾委婉反對聞靜思的老臣,也不得不重新考慮皇帝的意圖和繼續反對下的後果。蕭韞曦樂得見老臣們對著聞靜思越來越像對著一個丞相,樂得見老臣的態度改變了其他臣工的看法,樂得見群臣協力之下將聞靜思的歸田令在春節前的最後一日昭告天下。

  新政之喜,新春之喜,雙喜臨門,可蕭韞曦覺得還應該有一喜。

  大年三十,木逢春早已按制將各個宮室裝點一新,皇帝的寢宮特意用了喜慶的正紅與明黃,被面與床帳也換上了龍鳳呈祥。他作為皇帝的心腹,自然知道皇帝的打算,可其他宮女內侍看著只有大婚時才會在皇帝寢宮出現的喜被喜帳,真真是摸不清頭腦,又見木逢春坦然如常,也只敢睡下時偷偷在三五好友身旁咬咬耳朵。

  按舊例,皇帝要在除夕設宴款待群臣。蕭韞曦登基大典因父皇駕崩而刻意比以往簡略,頭一回的新年夜宴,他有意彰顯皇家權威,便依照舊時規制,該有的冷熱時令菜式絕不少一樣,該有的歌舞昇平一種也不缺。坐在高高的禦座上,蕭韞曦看著群臣飲酒作詩、觀舞賞樂,尚算一片祥和。禦座之下居首的聞靜思,容色平靜如常,可不難察覺他一面專注的看著一旁的歌舞器樂伶人,一面輕輕轉動手中的酒杯,臉上幾分薄醉,幾分入迷。蕭韞曦近些年難得見他如此輕鬆自在,一口飲盡杯中酒,掩去唇邊笑意。

  群臣中的喧鬧聲越來越響,舞女的胡旋舞也轉得越來越快,裙襬燦若夏花,穿著潔白舞鞋的雙足巧妙靈動,好似迎風搖擺的花蕊。一舞已畢,許多臣子還陷在這曼妙的身法之中,卻聽皇帝持酒朗笑:「有酒何須眠!今日良臣佳事,無不令人心生快慰。朕初登大寶,諸位愛卿齊心輔助,無不令朕心生感激。」蕭韞曦見群臣紛紛停下私語看過來,起身舉杯道:「僅此杯酒,一願天地和樂,大燕年年風調雨順。二願百姓富足,安居樂業。三願新政順利,益民百年!」朝臣在禦座之下齊聲附和。

  聽出皇帝話中話的大臣拿起酒杯前來恭祝聞丞相,將他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聞靜思此時此刻沒有推拒的道理,只好全盤接受,酒到杯幹。蕭韞曦笑呵呵地看了一會兒,小聲吩咐木逢春道:「給丞相備上解酒湯。」看到人群外的聞允休望過來的臉色有些嚴肅,無端一笑,叫了木逢春回來:「你再去問問聞大人,當年說的話算不算數?」說罷,就著聞允休犀利的目光夾起塊肘子肉吞下肚去。

  木逢春辦事迅速牢靠,不過幾口肉菜,便來回報:「聞大人回陛下,只要丞相應允他無話可說。」

  蕭韞曦笑笑:「嗯,知道了。」再去看已滿面通紅的聞靜思,心中卻道:「靜思何曾拒絕過我,聞老若是懂他定不會提這樣的條件。」他勢在必得,也無意再等,看聞靜思已經醉得臉上沒了表情,便知時機已到,端起酒杯驅趕開他身旁的臣子。這時,禦花園外燃起了煙火,飛流直上九霄雲層,爆開一朵朵五彩繽紛的火花,吸引了群臣的目光。

  蕭韞曦默默地站在聞靜思身側,鼻內是酒香衣香人香,熏得他九分痴迷一分沉醉。聞靜思頭一回被灌下那麼多酒,身上頭顱火燒般難受,兩耳嗡嗡直響,眼前煙火燦爛,在他眼中卻是一片朦朧之色,看不分明。手上忽然一緊,身前靠過來一個溫熱的人體,聞靜思下意識抬頭去看,恰巧撞入一雙飽含笑意的堅定的眼眸。此刻,爆竹聲、讚嘆聲、心跳聲一瞬間再也聽不見,只餘手中一捧溫熱,與耳邊堅定溫柔的承諾:「靜思,一元始興,朕定會讓你看到一個太平盛世。」

  蕭韞曦走進寢宮已是子時過半。木逢春從室內輕步出來迎接,伺候著脫下狐裘,將繁重華貴的袞冕一層層整齊地撐掛在寢宮外的青綠山水屏風上。蕭韞曦心情極好,眉梢眼角唇畔都是掩飾不住的歡愉,何況他也無意去掩飾。

  「靜思如何了?頭一回被人灌酒,可吃了不少苦罷。」

  眼前這位看著長大,看著化龍的帝王,此時如一個平凡的男子,流露出即將與心愛之人共度良宵的激動與歡喜來,木逢春`心裡不由也跟著高興:「陛下,丞相早先吐過一回,漱了口後喝下解酒湯就睡了。奴婢怕丞相夜裡難受,已備下湯藥溫水布巾一幹用物,伸手便可取。」

  蕭韞曦點了點頭道:「對這滿室紅妝,他就沒說一句話?」

  木逢春笑道:「奴婢怕丞相問起不好回話,來時就將燭火熄剩了殿外幾盞,室內昏暗,丞相酒醉看不清的。」

  「還是你狡猾。」蕭韞曦笑笑,將臉口手洗漱幹淨,丟下布巾就要去往內室,耳聽木逢春輕輕喚了聲「陛下」,又停下腳步。年老的內侍難得一句話在舌間轉個半天,最後還是蕭韞曦出聲安撫:「你放寬心,靜思對朕有情在心,朕便不會沒有把握。」

  木逢春只好道:「奴婢侯在偏殿,奴婢告退。」

  看著木逢春靜靜地退出門外,關上房門。蕭韞曦無聲地嘆了口氣,對別人他自是一幅志在必得的樣貌,可心中仍有幾分顧慮,若非如此,也不會慫恿諸臣向聞靜思灌酒了。

  蕭韞曦走近內室,一豆燈火溫暖了一室的喜慶。床帳低垂,沉香安神,火牆的熱氣熏得人昏昏欲睡。他撩開一側錦帳,露出聞靜思安詳的睡臉。暖光映照之下,蕭韞曦只覺得眼中人眉眼口鼻無一處不美,越看越是歡喜。他低頭一口親上臉頰,雙唇輕輕摩挲溫軟細滑的肌膚,鼻間是聞靜思呼出的香醇酒氣,不及肺腑,就已讓他回味無窮,甚至伸出舌頭舔了一舔,好似要仔細求證那肌膚上是否也被酒浸過,不然為何也讓人陶醉。他笑著看了片刻,伸手推推聞靜思的肩膀,溫聲喚道:「靜思,醒來,醒來。」

  聞靜思醉困難言,只眉頭皺了皺。蕭韞曦無聲地笑彎了嘴,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一腳跨過聞靜思,撐在身側,一手從他褻衣下緣探入,捏了捏腰側的皮肉,才順著腰腹摸上了胸口的乳尖。自從蕭韞曦認定了這人,偶爾的摟抱也只是隔著衣裳,此時頭一回摸到這處,只覺得指腹下的乳肉軟似熟爛的櫻桃,微微用指甲刮擦撥弄,便漸漸硬實起來。他逗玩了片刻,抽出手,將聞靜思褻衣的繩結扯松,雙手抓上襟口,左右一分,整個胸膛袒露地一覽無餘。他俯下`身,伸舌舔過挺立的乳尖,還嫌不夠,索性整個含入口中,又是舔舐又是輕咬。聞靜思睡夢中極不安穩,躲避似的側了側頭,伸出手一抓,正好虛虛抓住蕭韞曦散落的頭髮,順勢往下扯了一把。這一抓不輕不重,蕭韞曦輕易地抽出指縫的發絲,湊近聞靜思的臉,親吻起他的嘴唇。身下卻空出一隻手,順著腰肌撫摸上褻褲的繩結,兩指一勾,解散開來。

  蕭韞曦直起腰,錦被從背後滑落下來他也不在意。手裡捏著聞靜思的褲腰輕輕脫出雙腳,藉著透射床帳的燈火,目光近似貪婪的一寸一寸地掠過胸膛小腹直到安靜沉眠的陽`物。此時此刻他覺得不止臉龐,甚至渾身都熱了起來,三兩下脫去衣裳,讓兩具赤`裸的身體緊緊地胸貼著胸腿纏著腿,兩處陽`物更是親暱地摩擦著,難分難解。

  聞靜思越睡越是難受,身上好似泰山壓頂動彈不得,下腹欲`火漸生,又無處消解,不禁動了動手,輕哼出聲。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是又軟又細,蕭韞曦頓時一個激靈,陽`物硬了三分,直挺挺頂著聞靜思的陰囊處,嘴上也失了力道,在下唇留下四個齒痕。他這一口失了輕重,把聞靜思疼得睜開了眼。

  睜眼便是滿目通紅。紅色的床帳,帳頂精心繡制的春宮圖,透帳而入的紅色火光。聞靜思三魂七魄還未回竅,睜著一雙眼睛混混僵僵地看向蕭韞曦,好似奇怪他為何夢到這般情形。

  蕭韞曦見他懵懵懂懂如三兩歲孩童,咧嘴笑了出來:「靜思,新婚之夜怎可早早入睡,辜負這大好春`宵?」

  聞靜思眨眨酸乏的眼睛,慢慢吐出兩個字:「新婚?」半夢半醒之下連聲音都帶著慵懶。

  蕭韞曦在他嘴邊啄了幾口,輕聲道:「你看這禦床、喜被,哪一件不是大婚之物?你我二人同心攜手,如何不似夫妻恩愛到老?」

  聞靜思有些動容,張了張嘴,卻無從反駁,眼中迷濛漸退,清明漸生。他動了動手想撐起來,身上傳來詭異的溫熱之感。低頭一看,恰好看見皇帝那半硬的龍根頂在自己私`處,瞬間渾身僵硬,呼吸一窒,雙頰漲得一片通紅,原本的三分醉意瞬間拋到九霄雲外,出聲竟帶了些求饒的味道:「陛下,臣不願做佞臣,亦不願讓陛下以孌童相待!」

  蕭韞曦一愣,臉色忽的沉了下來,狠狠瞪著聞靜思,斥道:「胡言亂語!」見聞靜思臉上血色盡退,心中一疼,穩了穩心緒,雙臂一張將人抱在懷中和聲道:「有朕在,大燕便永不會有佞臣坐上相位。你不信朕,便想想看這相識的近二十載,朕可有欺騙你一件事?」

  似是有所感悟,聞靜思臉色緩和許多。蕭韞曦微微彎了彎唇,低頭在他胸前吸`吮出一個淡紅的印子。「若朕真當你是佞臣,何必將禦床做婚床佈置,何必在這禦床上與你顛龍倒鳳,做帝后之樂?」他下移半尺,在聞靜思平坦的小腹上又親出一個痕跡。

  聞靜思心中亂成一團麻,那話入了耳入了心,就好像有了靈性,字字催他應允。只見蕭韞曦又向下挪了挪,臉正對著自己的陽`物,當即半撐起上身,右腳一屈想要支著後退,不防讓蕭韞曦落到兩腿之間,私`處緊緊貼在他的大腿上。不知蕭韞曦是否故意,頂著聞靜思私`處的膝蓋輕輕向前一動,那細微的摩挲好似陡然生出一股酥麻來,合著體內欲散未散的醉意,釀成一汪春水,化了他的堅持。

  蕭韞曦笑了笑,膝蓋往後退了退,柔聲道:「靜思,哪一個皇帝會如此待一個佞臣?」說罷,一手輕輕握起聞靜思的陽`物,就在他眼下張口含了進去。

  聞靜思一聲哀鳴,幾乎暈厥過去,連忙去推蕭韞曦的肩膀,口中求道:「陛下,放手!」

  蕭韞曦見他又羞又驚,不忍逼迫太甚,舔舐了兩下也就放了開來,起身擁抱上去,細細親吻起眉眼唇臉。「靜思,朕愛慕你十年之久,今日總算得償心願,江山美人皆不負。朕允諾你太平盛世,你也允諾朕白頭到老好不好?」

  這幾句話有情有義,聞靜思聽得是百感交集,閉緊了眼睛嘴唇任由他親來舔去,可心中卻是苦悶難言。兩情相悅之喜,國家百姓之責,十年相思之苦,氏族名望之重,煩亂交錯,此消彼長,最終屈服於兩人近二十年的光陰,心底暗道:「我便當這是一場春`夢,明日就什麼都不是了。陛下要我白頭到老,我聞家給不起,可這一夜歡愉,他若要,給他又有何妨。」

  聞靜思雖打定主意,可要讓他主動貼近皇帝親吻,在他眼中無異於邀寵獻媚之流。蕭韞曦見他眉頭微鎖,眼神遊移不定,推拒的手只虛虛貼著自己,心中大喜過望,腰腹用力,將懷中人緊緊壓在床上動彈不得。聞靜思腦中一陣眩暈,下`身被硬邦邦火熱熱的陽`物頂著,口中被軟綿綿滑膩膩的唇舌佔著,可憐他也是個果斷的兒郎,朝堂上尚敢和老臣以理據爭,此時頭一回遇到這般陣仗,連手腳放哪兒都不知道了。蕭韞曦眼角瞥見聞靜思兩手半握著拳,既不敢來推阻又不敢放下,嘻笑一聲抓著他的右手就往自己腰上貼。肌膚觸手火熱,細膩之下是飽滿結實的腰肌,隨著肌理緩緩上移至胸腹。聞靜思的手緊緊貼著蕭韞曦的胸膛,甚至手指掌心還能察覺出胸膛裡那顆鮮活的心臟傳來的跳動。

  蕭韞曦舔過聞靜思的耳廓,輕輕咬了咬柔軟的耳垂,低低地道:「靜思,朕這輩子身邊只要你一人,心裡也只有你一人,你信是不信?」

  這話若放在平常,聞靜思尚有三分存疑,可如今兩人這幅情貌,好端端的正經話被他說的又甜又膩,只把這三分存疑擴成十分。蕭韞曦見他不聲不響,兩顆眼珠在眼皮底下微微轉動,也不知聽進去沒有,接著道:「你若不信,便一輩子盯著朕,看看這裡會不會有別人……」他抓著聞靜思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胸膛和乳尖,又慢慢往下,一把摸上了挺翹的陽`物。

  聞靜思不料他這一招,漲紅了整張臉,渾身都僵硬起來。貼著陽`物的手掙了幾次,非但掙脫不出,還擦著火熱的柱身,好似有意撫弄一般。那陽`物被他這一掙紮,跳動幾下,頂端泌出幾滴清液,沾濕了聞靜思的手指。聞靜思不敢再動,睜開雙眼望向皇帝,溫聲勸道:「陛下不是臣一人的陛下,陛下是大燕萬民的陛下。」他見身上人臉肌一僵,心中大痛,張口還要再勸,蕭韞曦便已俯身下來以唇封了他的口。一吻罷了,淺淺嘆了口氣道:「朕是你聞靜思一人之人,蕭家才是大燕百姓的陛下。你不信就不信罷,一生那麼長久,朕有三萬晝夜和你耗著。可今日是新春良辰,你莫要傷朕的心。」說罷,放開聞靜思的手,去摟他背脊。

  聞靜思極重蕭韞曦登基後頭一回新春盛宴,入宮之前,在家中三洗三熏,肌膚浸過芝蘭香草,絲絲馨香穿鼻入肺,幾乎將陳釀酒香都壓得無味。他重文疏武,肌肉不如蕭韞曦飽滿結實,卻勝在柔滑溫軟,骨肉均稱。蕭韞曦順著他後腰凹陷之處摸上臀峰,入手滑膩,極其貼合掌心,仿若天生一對。聞靜思心知今夜無可避無可逃,也不忍再傷皇帝的心,仗著五分醉意,壯了膽輕輕從蕭韞曦的背攀上肩。這一動,牽住了蕭韞曦的心,好似幾經求索終於有所得,幾經渴慕最終無所失,沉入地底的心都欣喜地要萌出芽開出花來。他忍著益發強盛的欲`火,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慢慢撩撥聞靜思的情`欲,邊舔吻他的胸前乳尖,邊輕柔地撫弄他漸漸甦醒的陽`物。

  聞靜思心存愛慕之初,尚且年少不曉愛慾,潔身自好至今。此刻與心上人赤`裸相對,酒後乏力,沉香繚繞在錦帳內,耳邊私語如融了蜜糖般甜美,那一隻挑動情`欲的手溫柔又放肆,輕易地喚醒深眠的慾念。聞靜思閉上眼,鼻息沉重起來。四處黑暗,唯心中一點清明,皇帝的挑撥越來越往下,親吻越來越蠻橫,唇舌已不能滿足他的渴求,牙齒輕輕的啃噬讓聞靜思覺得自己要被一口口咬下肉,吞入肚中,合二為一。腰腹間微微的疼痛不但沒能滅去欲`火,反而助長了情`欲的烈焰。蕭韞曦聽著他混亂的呼吸,看著他小腹深深淺淺的起伏,白`皙修長的雙腿屈起蹭向自己,手中的陽`物昂首挺立。昏暗燈火下,蕭韞曦第一回目睹聞靜思陷入愛慾的面容,星眸半睜,濕光瀲灩,雙頰潮紅,神情似喜似憂,似夢又似醒。他愣愣地看了片刻,拇指捏了捏聞靜思陽`物的頂冠,只聽輕聲一哼擦過耳際,咧嘴一笑,身體一縮,低頭將那陽`物含入口中。

  聞靜思只覺得霎時入了一處濕熱緊致之地,快感洶湧而來,過了片刻才意識到發生何事,連忙半撐起身子就要推拒,不料身上之人嘬口一吸,全身一僵腦中一空,一句話出得喉嚨只剩半聲呻吟。蕭韞曦心底暗笑,吐出口中陽`具道:「靜思覺得不舒服?書中將此技喻做吸魂吮髓之術,應是令你神魂顛倒才是啊。」

  聞靜思頭一回聽他如此露骨描述房中情事,臉色漲紅,顫聲道:「陛下……陛下萬金之軀,臣萬死……」

  「靜思!」蕭韞曦出聲截道:「朕雖為帝,靜思在朕心中,卻比江山重!」忽而一笑,柔聲誘哄道:「今夜洞房,何不撇開帝王將相,好好與夫君共享良宵。」

  聞靜思聽他刨露愛意,竟是違背皇權天道,心中既慟且痛,既留戀且抗拒,既張口要勸皇帝再不可說出如此有違天道之言,又想將這一句牢牢刻在魂魄裡跟隨生生世世。他星眸半閉凝淚於睫,眼底濕光流轉,彷彿雙泉映月,美不可言。蕭韞曦見他慢慢躺倒,不言不語,似將生死交付自己,心底生出一片柔情,誓要讓他體會夫妻極樂,便將書中所寫舔、咬、吸、吮、裹等諸般妙法一一施展開來。起初聞靜思尚能承受,可快感越積越是高昂,加之蕭韞曦連番撫慰大腿、雙丸、會陰處,竟是漸漸的無法掌控自己,屈起的雙腿越蹭越高,呻吟越發婉轉高亢,十指攥著身下龍鳳祥和的錦繡被縟,連腰腹都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

  蕭韞曦眼見聞靜思越來越難以自持,一雙光裸的長腿不知不覺纏了上來。他加重口舌之力,扶著聞靜思的膝彎抬至肩膀,那溫軟如玉的大腿即刻貼上雙耳,輕輕重重的磨蹭起來,腳跟時而騰空,時而踩上自己的背脊,也不知是全然交付還是全然忘我。蕭韞曦心中得意非凡,吞吐吸`吮的越來越快,聞靜思雙腿越夾越緊,喉間呻吟斷斷續續,時短時長,忽低忽高,又軟又膩,叫人聽在耳裡癢在心底。忽而他緊蹙雙眉,仰起上身,脖子與胸膛繃似一張弓,不發一聲。蕭韞曦知是到了極點,放鬆喉頭將那陽`物直直吞得更深。聞靜思只覺得三魂七魄都聚在身下那一處,過了好一陣子,才緩緩呼出口氣,魂魄歸位,清明漸來。睜開雙眼低頭去瞧,卻不料那九五之尊的腦袋竟被自己緊緊夾在腿中,仍舊含著陽`物,望過來的眼睛委屈得快要落下淚。

  聞靜思霎時羞得滿臉通紅,連忙張開雙腿,一疊聲告罪:「臣有罪,臣萬死。」

  蕭韞曦吐出陽`物,拿巾帕揩拭了嘴唇道:「朕真沒料到靜思喜歡此技,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學幾招。」一番不正經的話說得如同經筳問答般一板一眼。

  聞靜思羞愧又難過,壯著膽子去握他的手。「陛下切莫再這樣做了,臣擔當不起。」

  蕭韞曦微微一笑,握著他的膝彎折向胸膛,俯下`身尋著嘴唇親了長長一吻。「靜思若覺得擔當不起,何不正大光明嫁於朕,執掌鳳印,行丞相之權?」

  聞靜思避開皇帝深情又期待的目光,撇過頭去不願多看。「陛下如此做,臣百年後如何面對定下規矩的諸位先皇?」

  蕭韞曦對他的性子摸得十成十,聽他這般回複,心中並無多少失望之情,卻不想壞了此刻氛圍,暫且壓下不再提及。他從一旁小幾上取過香脂盒,兩指一抹沾上少許,往聞靜思下`身探去。聞靜思不通肌膚相親之道,忽覺皇帝指尖按上私`處後方,又是羞赧又是驚駭,剛要撐起上身躲避,蕭韞曦一隻胳膊伸了過來,摟住他的脖子,密密的細吻緊接而來,而身下的一指慢慢鑽入腸道,如蛇般緩緩前行。聞靜思霎時理會他的意圖,雖動彈不得,卻不敢正了臉來看,任親吻落在臉頰與耳垂上。

  蕭韞曦見他這般逃避,會心一笑,抽出手指再去沾染膏脂,嘴上咬了聞靜思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皇后一位,朕為你留著,誰也不給。鳳印朕明日就親手交付予你。」

  聞靜思不理他瘋言瘋語,體內三根手指連番進出已是奪去他全部心神,只望快快結束這場不倫之事,再不要重來。可身上溫熱的手,頰上的親吻,耳畔的承諾之語,連同方才情`欲之巔的滋味,看似稀鬆平常,聞靜思卻也知道,這都是近十年睡夢中偶爾所求之事。若真只是皇帝一時興起,他也算是了卻一樁遺憾。

  聞靜思微微正過臉,濕熱的唇幾乎是立即緊貼了上來,體內一空,一手托著他的後腰將他向上抬了抬,一側膝蓋頂在他腰下,聞靜思雙腿沒了著落,只能輕輕依著蕭韞曦的腰側,眼見身上人俯身下來,接著緊閉的腸口被一灼熱的物什慢慢頂開。聞靜思呼吸一窒,兩手猛地抓上蕭韞曦的胳膊。那陽`物停了下來,耳邊傳來蕭韞曦的溫聲安撫:「靜思,為朕忍一忍。」

  聞靜思長長吐出口氣,右手自胳膊一路摸到蕭韞曦的背,他這無聲的親暱如同默許,蕭韞曦雙眼一亮,深吸口氣,腰腹用力,將性`器送往最後的歸宿。見聞靜思半合雙眸,鄒著雙眉,一聲不吭地接受自己的侵佔,只一雙手越抓越緊,越抱越攏,蕭韞曦心中一片深情化作一汪蜜意,一汪蜜意又潰成無限愛憐,暗道:「無論他願意不願意為後,朕這一生只為他一人做一丈之夫。」

  從一潭靜水到情波翻湧也不過一盞茶。

  初時,聞靜思只覺得脹痛難忍,憋著一口氣不肯叫一聲痛。他咬牙堅忍似是傳到蕭韞曦的心裡,三退二進加上溫柔撫慰,竟也讓那龍根一進到底。一番來往折騰,兩人齊齊出了一身汗,汗津津濕淋淋摟在一起,到真有幾分水`乳`交融之意。

  蕭韞曦初入仙地,尚能因著心疼聞靜思忍耐片刻。他跪得久了膝蓋不舒服,向前挪動了幾分,也不知龍根頂到何處,聞靜思渾身一顫,喉頭擠出半聲低吟來。這半聲低吟傳入蕭韞曦耳中,如星火掉進了幹柴,水滴進了熱油鍋,腦中嗡的一聲,腰臀發力,熾熱的龍根毫無章法的往密處迎送起來。

  過了數十抽,蕭韞曦放開聞靜思雙唇,側過頭去含他耳垂,一手往下,握上半挺的性具,依著抽送的節律前後滑動。前是情波翻湧,後是痛楚難忍,歡痛交加此起彼伏,聞靜思忍到後來,喘息聲都帶著幾分顫抖。他嘴唇就在蕭韞曦耳邊,這般變化怎逃得過身上人的覺察。蕭韞曦狠狠一皺眉,停下征伐,嘆了口氣,柔聲道:「靜思若還是痛,朕就不做了罷。」他稍稍抬起上身,就要抽離陽`物。

  聞靜思不發一語,半睜星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側臉,雙唇恰好貼上蕭韞曦的臂膀。難得見他親暱地姿態,蕭韞曦一愣,是退是留全沒了主意。呆了片刻,重新俯下`身,回憶春宮本上的諸多妙法,小心施展求證起來。這一回,他進退有道,深淺得宜,如矢中的,耳邊聞靜思的喘息依舊紊亂,更多的卻是歡愉之下的難以自持。蕭韞曦見他嘗到個中趣味,心中大石輕輕放下,變著方位緩急去頂書中所說那處引子,又用甜膩情話誘他,直把聞靜思攪得六神無主,魂魄顛倒,口中呻吟時長時短忽高忽低,一具溫熱的身子軟成春泥,任身上之人捏來揉去。

  待得數百抽,聞靜思一個激靈,雙手抱緊蕭韞曦的背,沒了聲響。蕭韞曦只覺得龍根處裹得愈來愈緊,手中陽`物動了動,一股股精`液噴射在胸腹上。蕭韞曦停下來,一邊享受肉道的擠壓,一邊等聞靜思從高處回落。過了片刻,聞靜思手上鬆了勁,蕭韞曦直起上身,見他雙頰潮紅,眼中濕光粼粼,半張雙唇中一點白齒,髮絲一束束粘在胸膛肩膀處,嫩紅的乳尖上還沾著精`液,儘是美豔姿態。不由心魂蕩漾,提胯抽`插數十次,也到了極處,幸而他謹記書中所言,及時抽出性物,扯過一旁衣裳,將陽精盡數裹在手中。

  蕭韞曦拋開衣袍,摟著聞靜思躺倒一邊,也不嫌渾身黏膩,待心緒平複,溫聲道:「朕讓逢春備著熱湯,洗淨了再睡可好?」等了片刻也不見回複,勾起聞靜思下巴一瞧,竟是鼻息均勻,累得沉睡過去。蕭韞曦裂嘴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生出憐意,湊近了輕輕去吻他雙唇,又怕驚他美夢,一碰即離。

  新年伊始,萬家和樂,百姓家有晚輩給長輩拜年,走親訪友的習俗,皇家也有一日之晨焚香祝禱,舉行大朝會、大赦令的規矩。以往蕭佑安健在時,都要親自主持,絕不假手太子。蕭韞曦登基後這第一回的新年,更要隆而重之。

  木逢春卯時正就來叫起,蕭韞曦一動,聞靜思也緩緩清醒過來。外間燈火次第點亮,他看清兩人在被中赤`裸相擁,皇帝的一條腿竟伸在自己兩腿之間輕輕磨蹭,頓時一動也不敢動,雙眼更是不知看哪處,索性閉目裝睡。待木逢春來叫第二次,蕭韞曦才應了一聲,翻身壓上聞靜思,兩具溫熱的軀體交疊在一處,密密切切。「總言『春`宵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朕從前只當妄語,一笑置之,今日與你做了夫妻,方知此言非虛。朕是一時一刻也不願離了你。」說罷,低下頭就要去親吻聞靜思。

  聞靜思心中苦悶難言,頭微微一偏,避開這一吻:「陛下為何只見安逸旖旎之語,不見『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這等誅心之詞?」

  蕭韞曦神色一凝,忙道:「是朕得意忘形,新年頭一天說這等哀情。朕不能做玄宗,靜思也絕不會是楊妃。」

  聞靜思聽他自降身份來哄自己,心裡更是難受,不禁推拒道:「陛下,請起罷。」

  蕭韞曦笑道:「好,靜思讓朕親一口,朕就起來。」

  即便自己不肯,到了不得不走時,皇帝還是要按時焚香祝禱,拜祭天地壇,這一句分明帶了三分撒嬌,七分討好,簡直十分無賴。聞靜思紅著臉等了片刻,見身上人一動不動,只等自己決定,心裡到底不忍,正過了臉。蕭韞曦尚算不忘責任,在聞靜思嘴唇上親了親:「離大朝會還早,靜思再睡上一會兒,朕讓行舟來伺候你。」一翻身,出了床帳披衣沐洗去了。

  耳聽腳步聲逐漸遠去,聞靜思再無睡意。他側過身子,雙眼直直看向綺羅錦繡的床帳,下`身不適未消,房中情`欲之氣未散,就連皇帝的親暱情話也彷彿還在耳畔,件件樁樁都將昨夜的銷魂蝕骨引到眼前。想到新年除夕如新婚良宵,兩人極盡纏綿,嘗盡歡愉,蕭韞曦許下山盟海誓,一生一世,真真好似夢中一般,可月落日昇,酒醒門開,太極殿上一站,君仍是君臣仍是臣。聞靜思長長吐出口氣,不敢再躺下去,在床內找出褻衣褲穿上,撩開床帳下了地。

  陸行舟一直侯在屏風外,聽見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忙道:「丞相,陛下吩咐奴婢,請丞相起身後沐浴更衣。」裡面聲響停了片刻,傳來聞靜思的一個「好」字。

  聞靜思本以為是在偏殿置個浴桶,哪知陸行舟將他一路帶至皇帝獨享的暖玉殿明日池。看著水波蕩漾,還有蕭韞曦出水時未平的漪漣,不禁道:「陸公公,勞煩你請人將浴桶抬到隔間,我在那兒洗。」

  陸行舟掌管皇帝的衣冠服飾,平常甚少見到聞靜思,多是聽木逢春語帶隱晦的提及皇帝與這位年輕丞相的私情。他在後宮淫浸多年,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擅長察顏觀色識辨善惡,今日一入永寧宮寢殿,見三九寒冬掩不住皇帝滿面春風,便將個中內情猜出七七八八。原以為聞靜思侍寢後與皇帝共享一池,即便不是感恩戴德,也應該面露歡喜之態,哪裡想到竟是駁回皇帝的好意,頓時心生不解:「丞相,此處是陛下所指,為何要換啊?」

  聞靜思側身避開他的探究,淡淡地道:「禮不可廢。」

  陸行舟一愣,頓時明了言下意思,躬身應道:「遵丞相命,奴婢立即去辦,丞相請稍候片刻。」

  聞靜思垂下目光,自己的處境,哪裡能瞞得過這些人精。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宮人抬來浴桶,聞靜思躲入屏風中,待一切妥當,陸行舟將宮人遣得老遠,才轉出來致謝。陸行舟忙道:「奴婢就守在門外,丞相若有差遣,儘管使喚。」這一走,關閉窗門,隔絕尷尬,獨留聞靜思一人。

  桶邊皂胰香膏一應具全,聞靜思解開衣褲,進入水中。胸前腰側大腿零星幾塊紅斑,浸過熱水,在白`皙的肌膚上,透出一股豔麗來。聞靜思不敢多看,匆匆洗淨身體,擦乾水跡,在霧氣繚繞中用香膏滋潤每寸肌膚後,繞過屏風背面穿上新裁的冬衣,又用降紫朝服將自己裹成莊重,才喚來陸行舟。

  寢室的被縟床帳都已撤換下來,聞靜思坐在妝台前,任陸行舟為自己簪發戴冠,偏廳小桌已備下早膳,除七八樣糕點米粥外,另有熱湯兩味。聞靜思見伺候的宮女那雙眼睛時不時往自己身上瞟,便知有些事已破了例。「陸公公,陛下今日早膳用了些什麼?」

  陸行舟夾了三餡糖糕在小碟中,又將湯舀出半碗乘涼,這才道:「丞相這桌,和皇上吃的是同鍋裡出來的,只多了這兩品熱湯。這道葛花參湯解酒去頭疼最好,這道橘皮甜湯清新爽口,最適合解膩。」

  聞靜思夾糖糕的手一頓,縮了回來。陸行舟見他眉間顯露鬱色,暗笑他願意承歡不願意承恩,輕聲勸道:「丞相實在無須顧慮。皇上倚重丞相甚多,往後少不了同桌用膳,就憑皇上對丞相這份心意,丞相只管安心。」說罷,直接將糖糕夾至聞靜思勺中。

  聞靜思如何聽不出他意有所指,低垂目光思量片刻,不言不語繼續用膳。

  年初一,蕭韞曦須先祭祀天地二壇,揮灑五穀以期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之後的大朝會,無非是百官齊聚太極殿,向皇帝恭賀新春之喜,邦交之國的來使進獻寶器美物,向皇帝致意和平友好。

  聞靜思立於百官之首,聽木逢春宣讀皇帝對臣子的新年賀詞,又聽禮部官員向皇帝獻詩賦。歌功頌德的表面文章,聞靜思聽的不少,此時華麗的文藻,恭維的語句入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幾位先皇做到的勤儉自省,他要讓蕭韞曦做到,幾位先皇未完成的盛世太平、富國強民,他也要讓蕭韞曦做到,絕不讓這篇詩賦字字都落到虛處。

  友邦的使臣獻來許多異國寶物,在殿前一一讓皇帝過目,其中不泛寶馬華車,奇珍異種。京官大多都見過這等場面,與往年相比並無多少出彩之處。聞靜思第一回經曆這些,他喜愛寶駒,也喜愛異國花木,看到稀奇處,便帶了幾分欣賞,眾多物品中唯有一件錯金銀銅板燕國兆域圖讓他目光流連忘返。

  之後的大赦令,蕭韞曦念在聞靜思身體不適,又初嘗情愛甘美,萬分想與心愛之人私下共處,便省略了繁雜的虛禮名目,直接讓禮部官員宣讀了早已批下的赦免名單。除去謀逆等十惡不赦的大罪外,其餘俱都赦免罪名,只宗氏不在此列。那些宗家姻親,有心為宗氏開脫的,但凡提到一個宗字,蕭韞曦就會沉下臉,一來二去,誰也不敢再提此事,以免受到牽連。

  大赦令極為冗長,聞靜思與父親和雁遲回到家中已是未時。聞靜雲早已餓了,見他二人回來,即刻讓僕從將熱著的飯菜一一端上桌,昨日回來的聞靜林也笑嘻嘻給父親兄長拜年。看著一家人和樂融融,聞靜思即便心中抑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換過一身便服,來桌上給父親弟弟夾菜,又詢問二弟遊曆的酸甜苦辣。

  聞靜林看著碗中都是以往喜歡吃的,不禁萬分感慨:「還是自己家好啊。」

  聞靜思笑道:「那你就不要走了,幫著阿雲打理商舖如何?」

  聞靜林苦著一張臉討饒:「鴻鵠安知燕雀之志。」看父親嗤笑一聲,忙轉了話題道:「我在外聽說大哥當了丞相,原本還不信,後來看到州府張貼的詔文才知道是真的。以大哥的年紀,也只有這位敢不顧資曆委以重任。大哥可要時常討好皇帝,才不辜負他的一片誠心。」

  聞靜林不知自己這段話正中了兄長的隱憂。昨夜一番顛鸞倒鳳,蕭韞曦幾番表述愛意,對於相位,聞靜思如今真不知這裡面有幾分是看中自己的才學,又有幾分是因愛而生。他無意多談此事,草草「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聞靜雲餓狠了,第一個吃完,聞靜林只慢了幾口,兩人匆匆離席。如今父親長兄,一個輩份高,一個官階高,都不適合親自去族中長輩處拜年,這事便落在他倆頭上。

  看著兒子們出了廳堂,聞允休忽然道:「阿諛奉承你必然不屑為之,將心思多放在黎民百姓身上罷,相位坐不坐得穩,還是要靠政績。」

  聞靜思點頭稱是。

  聞允休又道:「昨夜你宿哪兒了?」

  雁遲略帶深意地看了一眼聞允休。聞靜思卻是心中一驚,穩住夾菜的手,故作鎮定地道:「昨夜醉酒,何時離席,走到哪裡並無印象,今早醒來才知道宿宮裡了。」

  聞允休將飯碗遞給婢女,端了湯碗來暖手,過了片刻才緩緩喝上一口,淡淡地道:「你與皇上雖情誼深厚,但規矩不可破。夜宿皇宮之事雖小,也會落入有心人眼裡,若拿來做文章指摘你恃寵而驕,你該如何自處?」

  父親語氣平淡,對聞靜思來說是字字如針,紮得整個心都疼起來,他雖有滿腹委屈,卻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只能順著父親的意思道:「父親教訓的是,我記得了。」

  雁遲起身夾來遠處的羊肉放到聞靜思碗中,目光意外落在他的頸旁,一小塊紅痕將將被衣領掩蓋。雁遲默默地坐了回去,默默地夾了魚,剔除利刺,舀入聞靜思碗中。

  這一頓飯吃得是各有心思。幸而飯後,族中晚輩前來給聞允休拜年,少不得也要恭祝聞靜思平步青雲,堪當族中下一輩的表率。人多一熱鬧,便稍稍沖淡了他眉間的憂鬱之色。

  申時半,前來拜年的親友都陸續返回,聞靜思得了空閒,一身疲憊便止不住的湧了出來。他回到臥房小歇片刻,身體雖勞累,精神卻好,一時半刻睡不著。就在朦朦朧朧間,聽見聞靜林來敲自己的門,他坐起身撩開床帳應了一聲,見弟弟表情古怪的走進來,不由問道:「怎麼了?」

  聞靜林道:「木公公來了,聽說你在小睡,吩咐我們不准擾你,父親和阿遲陪著他在廳裡說話快兩刻了。這一出怎麼看怎麼有三顧茅廬的味道,那位究竟是什麼意思?」

  聞靜思愣了愣,木逢春來到家中,不外是奉蕭韞曦之命給自己帶話或是召見,能一直等著自己睡醒,不得不說皇帝已是相當體諒。他顧不得回答弟弟,匆匆下床穿衣。聞靜林也不在意,一雙明眸在兄長中衣上一掃,笑道:「大哥如今官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衣裳也當得起衣林丞相之位了,什麼時候買了這麼豪奢的料子,也送我幾匹做件新衣?」

  聞靜思低頭仔細一看,只見月白色綺上,密密繡著青梅竹馬與瑞草,暗處看不分明,迎光一照,那絲線五彩繽紛,繡得紋樣栩栩如生,將一件貼身的衣裳生生變成了如禮衣一般隆重。他早晨沐浴時心不在焉,內外衣物都是陸行舟備好,這一件新衣,定是蕭韞曦的意思。聞靜思深吸一口氣,用絮衣將自己包裹起來,裝作鎮定地道:「若遇著陛下賞賜,都給你就是了。」

  聞靜林微微一笑,並不接話。看著兄長穿戴整齊,將長發梳理成髻,露出白`皙柔和的脖頸,上前捏著他的衣領攏了攏,溫聲道:「天冷,小心著涼。」

  聞靜思輕輕「嗯」了一聲,匆匆走出門外。

  木逢春正坐在花廳裡和聞允休說話,面對老臣拐彎抹角的試探,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他倒也遊刃有餘滿面自信。見著聞靜思從門外進來,略略收斂了笑意,起身上前致禮,輕聲道:「陛下請丞相入宮相陪。」

  聞靜思一驚,下意識去看父親,見父親手捧茶盞低頭嘬飲,根本沒有注意這裡,他才稍稍安心些許。兩人才過了發乎情止乎禮的界,他有心趁著新年避開蕭韞曦幾日,好清理這團亂麻情絲,便小心回道:「請木公公代臣答複陛下,微臣需盡孝父親,管教弟弟,不便入宮相陪,還望陛下`體諒。」

  木逢春猶豫片刻,嘴張了又閉,最後只道:「奴婢知曉了,奴婢這就回去答複陛下。」

  聞靜思頓時鬆了口氣,親自送木逢春出府。兩人來到角門,木逢春謝絕了聞靜思的虛留,一手扶在小內侍肩膀上,正要上轎,誰知他腳步一停,轉過身來直面聞靜思,臉上帶了幾分凝重,輕聲道:「聞相,恕奴婢多嘴,您在家中有父親兄弟良友相伴,皇上在宮中只能和老奴說上幾句話,入夜之後,您府上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皇上的寢宮卻是淒冷無聲四顧無人,奴婢看著實在於心不忍。若聞相能稍稍體諒皇上,也不枉皇上這許多年無論遠近,逢年過節都記得您。」

  聞靜思心中大慟,一想到那白日都寂靜幽深的宮宇,到了深夜是何等的如死般沉寂,心底的憐惜與愧疚如水滴在湖面,頓時狂風惡浪,一波高過一波。他眼看著木逢春的轎子消失在街角,雙足卻好似灌了鉛水,定在原處一動也動不了。

  白日的那一點陽光隨著夜幕緩降,終於消失在厚重的雲層裡。小雪星星點點落了下來,停在結了冰的湖面上,掛在光禿禿的花枝上,融在無聲無息的人情裡。

  聞靜思站在小窗前,雙手背負呆呆地盯著庭院裡蓋了一樹新雪的荼蘼,妝台上厚厚的兩冊是他在禹州寫的手劄。雁遲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狀,不禁嘆口氣,從內室的衣箱裡翻出蕭韞曦贈的狐裘。「大人若想去,就去罷。」

  聞靜思回過神,見他將狐裘披在自己肩上,淡淡一笑。「我何時說要去。」

  雁遲笑道:「方才喫茶,大人夾了薑絲入杯,三公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聞靜思斂去笑容,沉默良久才道:「只要一想他一個人在那諾大的地方,無親無友……」話到此處,難以再述。雁遲低頭看向那一疊手劄,溫聲勸道:「大人在禹州一直唸著造渠引水,前陣子才忙完賦稅革新的事,不如今晚借這個機會提上一提?」

  聞靜思深深吸入口冷氣,寒涼的好似冰雪入口,又長長的吐出來,化成嫋嫋白霧,暈染了庭院中的夜色。他攏了攏狐裘的領子,沉聲道:「阿遲,備車。」皇城牆外,人聲鼎沸,皇城牆內,燈火幽深。

  木逢春送走了一批批或拜年或敘舊或獻禮的臣工,伺候蕭韞曦用了晚膳。他們二人忙碌了整整一日,白日熱鬧隆重,夜間更覺得冷清寂靜,連滿目喜慶的燈籠,都彷彿受不了這濃重的孤寂,隨風搖曳的要飛出城牆,融入街巷百姓家。

  蕭韞曦早從木逢春處得知聞靜思的婉拒,心中對此結果已有預料,但白天身處繁雜事物中的運籌帷幄,終歸壓不下空閒時生出的無奈與傷感。他心緒消沉,早早沐洗身體,讓木逢春燃上辟寒香,躲在燒了暖牆的寢殿裡翻看雜記野史聊以消遣。書還沒翻幾頁,木逢春就來稟告聞丞相求見,人已到外宮了。蕭韞曦一愣,神情恍惚的應了一聲,皺著眉頭盯著木逢春匆匆退下,好似剛剛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全然聽不懂。過了片刻,門外進來一個雪白的人影,躬身叩拜口稱萬歲。蕭韞曦放下書,慢慢在軟榻上坐正身體,伸出一隻手道:「平身,靜思過來。」

  聞靜思站起身,遲疑片刻走上前去握那隻手。他雙手冰冷,這一握,倒把蕭韞曦凍得一個激靈,腦子清醒過來,扯著聞靜思坐在身邊,抓著他兩隻手就往自己懷裡暖:「這天寒地凍的,你外出怎的不帶個手爐?府裡的下人呢,弟弟呢,雁遲呢,個個都稀里糊塗!」見聞靜思臉上緋紅一片,扭著手就要掙脫,忙道:「別動,先暖暖。」

  聞靜思拗不過他,僵著身子回頭去看,寢殿大門關得不透一絲風,殿內宮侍也都撤了個幹淨,這才慢慢卸了手上的力,可仍對昨夜之事心存尷尬,留著三分防備,不肯放鬆親近蕭韞曦。「陛下這樣暖著,不冷麼?」

  蕭韞曦勉強笑了笑,一手捂著他的手背貼在胸口,一手攬著他的肩膀道:「你的手再冷,又哪裡比得上這空蕩蕩的皇宮冷。」

  聞靜思難得聽他言語之中流露苦悶,眉頭驟緊,心如刀絞,三分防備變成十分難過,反手握了上去,雙唇幾次張合,卻說不出一個字。兩人靠坐了片刻,蕭韞曦又道:「不是要陪父親弟弟麼,怎麼又來了?」

  聞靜思道:「臣去禹州,探查清楚幹旱的根源,也有了應對之法,今日想和陛下說說。」

  蕭韞曦嘆道:「可朕,今日不想和你說政事。」

  聞靜思被他一口駁回,並無任何不快,笑了笑應道:「好,不說政事就不說政事。臣剛才進門,陛下心不在焉的想什麼?」

  蕭韞曦感覺他冰冷的手在懷中慢慢回暖,一寸一寸地從手背摸到手心,又從手心摸到手指,細細的紋理、關節上的薄繭、修剪圓潤的指甲,每一寸都摸了個遍,又好像每一寸無論如何都摸不夠。「朕剛看完一篇狐精報恩的志怪小說你就來了,當時朕便想,是不是你不肯來,這書中的神仙鬼怪看朕孤身一人可憐,幻化成你的樣子來陪朕。直到抓住你的手,朕才回過神。」

  聞靜思深深吸了口氣,低頭不語。蕭韞曦放開他已暖和過來的手,走進內室,不一會兒拿著一個寶盒出來。他面容莊肅,神情慎重,雙手穩持寶盒遞給聞靜思,沉聲道:「朕昨夜所言,絕無一字作假。朕愛慕你十年之久,如今身登大寶,願以大燕半壁江山聘你為後。今後愛你敬你,惜你護你,若違此誓,天地不容。靜思,你可願意與朕攜手共創盛世?與朕同治萬里河山?」

  那金銀寶盒上鑲嵌了紅藍寶石,珠玉瑪瑙,珍貴之極,可再如何珍貴也不及盒內那一枚萬千女子爭之後快的鳳印。蕭韞曦目光灼灼逼視過來,聞靜思無處可避。他若是世家女兒,自是滿心願意,雙手接過叩謝皇恩,可橫亙在他二人之間,又豈是男女倫常可比。聞靜思心中痛苦,卻不敢顯露半分,默默站立片刻,輕聲道:「陛下是難得的聖明君王,臣願傾盡全力輔佐陛下開創盛世。但這後印,臣不能接,也不敢接。」

  蕭韞曦沉下臉色道:「朕不信你這十多年對朕沒有一星半點情愛。你若擔憂後宮,那大可不必,朕這一生只娶你一個永不納妃。若是擔憂相權,那更要安心,朕對你的許諾絕無反悔的先例。你還有何顧慮,一一說來,朕都為你解了。」

  聞靜思心道:「我的顧慮,你哪裡明白。皇家條規,世家名聲,流言誅心,青史鞭笞,我若是平民百姓,何須顧慮這些,可我若是平民百姓,又哪裡能與你相識,得你青眼。」他靜默片刻,見蕭韞曦仍不肯妥協,似是今日就要逼他點頭答應,臉上終於露出些許愁苦之色。「臣以為陛下之情,不在後印而在相印。陛下之愛,臣心有所感,只是為何因陛下有愛,臣便要出嫁?陛下所求不過國泰民安,生死相許,可臣這一生所求,也不過是國泰民安,陛下聖名百世流芳。陛下與臣並非殊途,為何不能君臣和樂,相伴一生?」

  蕭韞曦靜靜聽完他一字一句,久久無言。過了半刻,才長長吐出口氣,將寶盒放在一旁桌上,喃喃低語:「是朕,自私了。」

  聞靜思胸口抽痛不已,又不能退讓半步前功盡棄,只好拉著他的手坐上軟塌,溫聲勸慰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輸給臣金匕首一事?」

  蕭韞曦搖頭笑道:「記得,怎麼不記得。你們兄弟二人合起來誆朕,朕輸得好慘。」

  聞靜思道:「臣也記得陛下的一句話『君子有成人之美』,就請陛下讓臣做最後一回小人罷。」

  蕭韞曦一手攬過他的肩膀,將他緊緊摟在胸前。「好,朕准了!朕這一生,禦床上不會有別人,可他日`你娶妻,讓朕如何自處?」

  聞靜思盯著面前的山水寶座屏風,輕聲道:「臣心中只有陛下的萬里河山,不會有別人。」又看向蕭韞曦,滿眼都是堅決。

  蕭韞曦直直看進他的眼裡,那雙烏黑的瞳仁,倒映著自己的面容,再無其它。

  聞靜思未及子時就告辭離開,蕭韞曦親自送到外宮,目送他走遠。身前身後各有一個小內侍提著燈籠引路,身旁有木逢春小心攙扶,在這空曠的石階上,聞靜思仍是被無邊的寂寞撼動了心魂。他回過頭,蕭韞曦就站在畫廊的燈火之中,目送自己。記憶中兩人分別的每一次,無論是長明宮取走金匕首,還是出外遊玩後歸家,幾乎都是自己慢慢走出蕭韞曦的所見之地。他就站在自己身後,忍受別離之苦。聞靜思捧著溫熱的手爐,怔怔地看著遠處的人,自己這一走,似乎將這樓宇宮闕裡的溫暖都帶走了。他雙手攏袖,朝蕭韞曦深深深深地拜了下去。

  蕭韞曦扶在石欄杆上,五指陷在積雪中,靜靜地受這一拜。「你若對朕無意,為何如此不捨,你若對朕有情,又為何捨得傷朕的心?」積雪在他指間溶成雪水,滴落在地。看著聞靜思的身影消失在宮牆後,蕭韞曦仰天道:「冰雪刺骨,尚能遇熱即化。朕不信你的心,比冰雪還冷。」

  回寢宮的路,有許多條,每一條路都被燈火照得清清楚楚。蕭韞曦的心中,也有一條路,蜿蜒曲折,坎坷難行,要靠他一步一步小心謹慎地走下去。這條路,江山與權力鋪做基石,路長且窄。可蕭韞曦堅信,就在前方,聞靜思一定會等著自己,等著自己攜手共進,並肩齊看盛世江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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