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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萬福妻(金烏藏嬌5)》第8章
第六章

臨去前,她湊近予月耳畔說道︰「你早點死也好,因為,賀擎曦我是要定了,世間只有我不要的男人,沒有我要不到的男人,所以……你不死,我還真的很困擾呢。」

 李媚君嬌聲軟語、笑逐顏開,美麗的容顏因力燦爛笑靨,變得更嬌妍欲滴,誰想得到這樣的表情,出口的話卻是如此驚世駭俗,不說予月膽顫心驚,便是躺在她身旁的鬼姊姊、阿姨、嬸嬸、妹妹也都嚇壞。

 予月害怕,但在李媚君退開時,她擠出了一絲笑容,淡聲回道︰「強扭的瓜不甜,便是強行摘到手中,也會失去其真滋味。」

 她的話讓李媚君臉色大變,目光凌厲地迫視她,予月同她相對望,乾淨清澈的眼神裡無一絲雜質,與她充滿暴戾凶狠的眼神有著天壤之別,那一刻,李媚君竟然覺得自己輸了。

 怎麼會輸?后予月不過是一個手無搏雞之才,沒有身分地位、什麼都不會的笨女人,何況又快死了,自己是絕絕對對的贏家啊,她在害怕什麼?

 從來沒有過的慌亂感,在李媚君心頭浮現,媚艷的雙眸裡出現一絲狼狽,她匆匆離開。

 李媚君離開後,鬼姊妹們急急抓住予月的手,一人一句輪番勸道。

 「那個賀擎曦再好也別嫁,你搶不贏這個女人。」

 「她的身上有一股鬼也害怕的邪惡氣息,你少靠近。」

 「她的話是真的,我看得見她那顆黑色的心……」

 她們急切的焦慮映入予月眼底,真心真意的勸說反而沉重了她的心情。

 接下來幾日,她吃不下、睡不好,心心念念著遠在京城的擎曦。他會是李媚君的對手嗎?會不會賜婚旨意一下,他便「身不由己」?

 內外憂俱的情況下,予月果真染上風寒,養過大半月才逐漸好轉。

 后羿把這筆帳算在擎曦頭上,認定是他犯桃花,讓女兒遭此橫禍。

 他每天在予月耳邊嘮叨著,「娶妻娶德,嫁夫圖的就是個吃穿,阿爹不缺你吃穿,只要找個平平凡凡、一心待你好的男人就行,賀擎曦再好,也不值得用命去換吶。」

 她仍然時心靜氣地等待,當然,她偶爾也會感到焦躁不安,擔心那個皇帝不會真的下了聖旨,把他和李媚君湊在一塊兒吧?

 如果是的話,擎曦會怎麼做?為前途著想,即便再討厭李媚君,還是咬牙忍痛把她娶進門?

 這個想像,像根銳針似地,直往她的胸口戳,糖兒、醋兒、醬兒全翻倒在一塊兒,她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只覺得滿口苦澀。

 她一天想他十回、百回,思索十遍、百遍,終于讓她想出些許端倪。

 原來呵,自己對他的喜歡不是半推半就,不是人雲亦雲,而是真真實實的童史無欺,她盼望他在身旁,像過去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她等待他、等得心力交瘁,生怕那些「年月日」成了過往雲煙。

 她知道自己性格軟弱、膽小怕事,但為了擎曦,她不惜逼迫自己強硬與李媚君對抗。

 是的,她做下決定了,只要他堅持不娶李媚君,就算因此犯下逆旨大界,她願意陪同他一起扛、一起面對,天上人間,她願意李他攜手前往。

 是的,她再明白不過了,她愛上他,真真切切、無虛無偽。

 今兒個,阿爹又進屋裡嘮叨。

 「你知道那個李媚君做了什麼好事,她在外頭到處亂說,說你活不久啦。」

 予月無所謂,那本來就是她刻意做出的效果,只求李媚君不再時時盯住自己,她才能平安度日。

 「真想拿把針,把那女人的嘴巴縫起來,怎地那樣一副蛇蠍心腸的女人,卻長得貌美如花,把人迷得團團轉,她說什麼,那群笨蛋居然全數相信。」

 那又怎樣?只要賀後兩家人知道真相,其他人要怎麼傳、怎麼說,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笑道︰「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毒的蛇花紋越鮮艷美麗,能吃的菇其貌不揚。天地間,本就是這番道理。」

 「誰說的,後家夫人和小姐不也美得讓人別不開眼,可她們就是一副菩薩心腸,只想幫人、助人,才不想禍害人。」

 那些人的眼晴有問題,他怎麼看,自家娘子和女兒都比李媚君美得多了。

 「阿爹別生氣,那樣的人家咱們惹不起,躲著還不行?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被瞎說個幾句,又不肉痛。」

 「可我就是氣不過,若是人人都聽信她的話,以為你是個病秧子,往後成不了親事,可怎麼辦才好?」

 那更好,她又不想與旁人結親。

 「阿爹氣不過能怎樣呢,人家是郡主啊,隨便開口就能拿王爺、皇帝壓得人低頭。」皇親國戚啊,如果所有的皇室人都是這副德性,在朝堂為官,也不是與豺狼虎豹為伍?

 「她這樣對我女兒,我就不信報復不到她。」

 「阿爹想怎麼報復她?」予月想想覺得好笑。

 「我等她死了,不給她做棺材。」

 予月捧腹。阿爹好大的志向,不給做棺材就當報復了?

 不過……阿娘愛的不就是阿爹這樣的憨厚性子,真的是什麼鍋配什麼蓋,像她啊,偏生不愛敦厚良善的,就愛心機重、城府深的狐狸爺。

 見女兒這樣,后羿嘆氣,拍拍她的手背。

 「女兒啊,不是說擎曦這孩子不好,可、可你也知道的,阿爹同賀家人有心結。」

 他說不出自己嫉妒女兒喜歡賀家小子比喜歡自己還多這種話,只好翻出幾百年前的舊帳來說嘴。

 「阿爹,您怎還惦記著那些,阿娘若聽見這話定要傷心的,這些年阿娘是怎地真心真意待您,您竟信不過她?」

 「也不是信不過,就是、就是……好吧,擎曦那孩子太厲害了,看到他,我就想到他那個了不起的爹,就想到你娘嫁給了我,心底不知道有多委屈,光想著你娘的委屈,我心底就有根刺,刺得我難受……好女兒,咱們不要賀擎曦,阿爹另外幫你物色個好男人好不?」說到最後,那個口氣簡直是苦苦哀求了。

 「阿爹心疼娘的委屈,就不心疼女兒的委屈嗎?」她幽幽問了句。

 后羿聞言,心揪成一團。已經喜歡成這樣了啊,喜歡到不和賀小子一起,就會難受委屈?他捨不得女兒傷心,可是……他濃濃的眉目糾成一團。

 「如果皇帝賜婚,逼他把李媚君一起娶進門,阿爹會擔心吶,那女人三番兩次害你不成,不曉得還有什麼更厲害的手段在後面等。」

 「擎曦哥哥不會肯的。」她告訴自己,必須對他有信心。

 「如果,他不能不肯呢?如果皇帝以賀家人的命做為要脅、挾制他前程呢?女兒啊,你不懂男人,男人為自己的未來,是可以做出許多犧牲的。阿爹那麼寵你,怎捨得你去拼一個危險的婚姻?」

 「如果真的走到那天……」

 予月抿緊雙唇。如果走到那天……她便能毅然決然轉過身嗎?她不知道。

 「不會有那天的!」

 一句斬打截鐵的聲音出現,予月和后羿齊齊看向門口。是擎曦!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沖到他跟前,看住他的眉、看住他的眼,看得滿心歡喜,忘記她是誰。

 予月的喜悅興奮全落入擎曦的眼裡,他拍拍她的肩膀、握上她的手,把自己的掌溫傳遞到她冰冷的小手上。

 轉過頭,他對后羿道︰「岳父,我照約定拿到一甲狀元,予月及笄禮那日,賀家定會央人上門提親」

 這麼快就叫岳父?他沒認呢!

 后羿怒眼瞪他,咬牙切齒道︰「還沒完,你最好先把李媚君的事給我處理得乾乾淨淨,一天沒處理好,予月就一天不進賀家門。」

 苞在擎曦身後進門的予祥、予恩見狀,連忙進屋拉開父親。

 「阿爹,大哥考上二甲十七名,我也上了三甲二十一名,我們要入朝當官了。祖母說,這等大事要趕快敬告祖先,阿娘要你到前頭,主持祭拜事宜……」

 予恩一面說一面把父親給拉出予月房間,予祥對擎曦使個眼色後,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門甫關起,擎曦一把將予月抱進懷裡,他滿足地深吸口氣,親吻她的發際。

 終于啊……終于擁她入懷、心落定。

 三個月時間,旁的沒學會,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相思真的很折磨人。

 捧起她的臉,擎曦有說不出的開心,教他開心的事很多,見到她、抱住她、親吻她……而最最令他開心的是,她說了︰阿爹心疼娘的委屈,就不心疼女兒的委屈嗎?

 不和他在一起,她便委屈了呢。

 還以為她是被幾個哥哥合力強迫,強迫和自己在一起,還以為她只不排斥他的寵愛疼惜,還以為她年紀小到無法理解「愛」是怎樣的東西。

 原來,他弄錯了,她只是不擅長表達心事,只是不曉得甜言蜜語、把愛掛在嘴碎,只是不曉得用手段來勻住男人心。

 滿足呵,他緊緊摟住她,片刻不肯松手。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賺錢的滿足、高中狀元的滿足、受皇帝重視的滿足,都遠遠比不過知道她愛他的滿足感。

 再次親親她的額頭、聞著她身上談淡的冷香,在滿足過後,他勻起予月的下巴嘆道︰「怎麼又變成小冰球了?果然,沒有我還是不行啊。」

 擎曦以為她要害羞地頂他兩句︰誰說沒有你不行,我不是挺好……沒想到,予月竟是環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口裡,悶悶地說了句,「是啊,沒有你,果然不行。」

 滿足再加上滿足,那個感覺是筆墨都無法形容的快樂呀。

 他再也忍控不住了,捧起予月的臉,俯下身把唇壓上,他重重地封住她柔嫩的唇瓣,吸吮著她的香甜、在她的柔軟間輾轉流連。

 這個吻帶著迫不及待的疼惜、帶著思念,也帶著濃濃的眷戀,他緊緊抱住她的身子,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裡似地。

 纏綿、戀棧……他不知道自己吻了她多久,只知道再久都不夠用,他想她,想得心疼、頭疼、全身上下處處發疼。

 終于,擎曦松開她,把她重新壓回自己胸口,兩個人的喘息聲,此起彼落,兩顆緊緊相依的心宣布了一件事——他愛她、她也愛他。不是單純的愛,不是單方面的喜歡。

 「說!想我不?」擎曦話問得霸道,可她不介意他的霸道。

 「想,很想。」她順著他的心、也順著自己的心意,實話實說。

 「什麼時候想?」

 「收到小泵娘送來的鮮花時,很想,想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想到送女人花兒?吃著阿江送來的魚時也想,若是腦子越補越好,會不會想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抱著暖玉枕的時候也想,想著它再暖,也不會同我說說話,不會輕拍的我背、哄我入睡。看著院子裡那道牆時,更想、更想,想著什麼時候,你才會從那道牆後頭飛身過來見我。」

 她的想,讓他樂到不行,短短三個月,她變得多話了,而且出口的每一句,都帶著濃濃的甜蜜,誰敢說短暫分離不是幸福的前奏曲?誰說塞翁失馬非福氣?

 「誰教你不肯同我一起進京。」他出聲埋怨。

 予月失笑。這人啊,都已經贏了,還是忍不住要一路贏到底,真是霸氣的壞男人呵,真不曉得,他怎能在人前裝出滿臉的斯文有禮?若是教人知曉他的真性情,不知道有多少家女子要心碎一地。

「要我說對不住嗎?」她軟聲問。

 「行,說兩句來聽聽。」

 得寸進尺!予月瞄他一眼,他也回望她一個視線。

 她瘦了,兩頰有些凹陷,眼眶下頭有著嘿嘿的烏雲,是想他的嘛?還是被李媚君嚇的?

 他嘆息,把她塞進懷裡。

 「對不住。」

 她在他懷裡笑出清脆聲音。

 「不是想聽我說兩句對不住?怎麼自己搶著說。」

 「尹泰寫信告訴我了,我知道李媚君對你做過什麼。」

 想起那驕蠻郡主,她嘆口氣,靠在他的身上,像被誰抽去全身力氣似地。她要求四嬸坤別將李媚君的事告訴擎曦,怕他考試分心,沒想到尹秦哥哥還是說了。

 「除開林子那一段,我也知道寶親王府裡發生的事,尹秦在寶親王府埋了許多眼線,如果你和思芹被薰香迷倒的話,會有人暗地把你們救出來的,當時,尹秦的人就在屋外。」

 知道此事,擎曦回臨州的第一個目的地不是後家,而是尹泰私設的地牢,他動手把那個車夫給狠狠修理一頓,若不是尹秦還要用他來當證據,他不會留給那人渣最後一口氣。

 予月舉目望他。原來,這就是他帶自己去見尹秦哥哥的目的,他事事都安排好了,想來,這段日子的擔心受怕,著實不必。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只會是虛驚一場?」她仰頭笑問。

 「對,不過你比我想像的更行,能夠把狀況應付得那麼好,不管是在寶親王府裡,還是返家之後。告訴我,你怎會那麼機警,知道酒和薰香有問題?」

 「是文婉姊姊提醒我的。」

 「文婉姊姊?是誰!」

 「是我最近認識的一個鬼姑娘,她人很好,這次就是她在緊迫時刻跳出來提醒我的。我猜,她的死和李媚君有關。」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同樣的話,文婉姊姊也問過,不過話題被轉開了,她始終沒弄明白文婉姊姊和李媚君是否有關聯。

 「第一次見到她,她便是跟在李媚君身後,她告訴我,李媚君年紀雖輕,手上已經握有不少條人命,還說她從小就是要風得風、要西得西,不能容人對她有半分不敬。那日你沒把她瞧進眼裡,又拉斷她的鞭子,她自然會對這樣與眾不同的賀擎曦多上幾分注意力,然後……你的身世、你的能力、你的俊逸、你的……她不想上心都難。」

 「換言之,那天我做錯了,不該扛斷她的鞭子,而是該道接扛斷她的脖子。」

 話說得暴皮,若是李媚君聽見這麼不憐香惜玉的話,不知會不會像普通女子般斷心斷情斷意念?還是加倍猖狂,暗計盡出,把他給逼進洞房裡?

 「你若真的擰斷她的脖子,現在就不是一甲狀元郎,而是天牢階下囚了。」

 「你是太看得起她,還是太看不起我?」

 好大的口氣啊,怎麼是看不看得起的問題,那不光是一條人命,那條人命上頭還標注了「郡主」兩個字呢。想起文婉姊姊說過的話,想起尹泰哥哥所言的他,她開始懷疑,擎曦是不是真有那麼了不起,厲害到連皇帝都得讓他三分?

 「怎地這般看人?千萬別太迷戀,我承受不住的。」他同她玩笑。

 她沒有因為他的玩笑而露出笑顏,反而態度鎮重起來。

 「文婉姊姊還說……」

 「說什麼?」

 「說你不是普通人物……告訴我實話,你真的只是賀擎曦嗎?或者,你還有別的身分?」

 他手指戮向她匆頂,笑著捏捏她柔嫩的臉頰說︰「我不是賀擎曦是誰?」

 「比方是……皇帝的私生子?」

 「你在誣蔑我阿娘?這可不行,你不怕日後和婆婆處不好?」滿腦子胡思亂想!他捏她鼻子一把。

 「不然是,你手上握有皇帝的弱處?」

 「如果我有,早死過千百次了,有沒有聽過「殺人滅口」?這世上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他轉開話題問︰「說,你多久沒睡好了?」

 「三個月吧,你不在,我就睡不好。」

 他滿臉寫著「我就知道」。擎曦拉過她、走到床邊,下達命令,「上床去。」

 「你還沒回賀家吧?賀爺爺還在等你的消息。」

 「放心,已經有小廝回去報訊,他們知道我來尋你。」

 擎曦彎下腰,一把抱起予月將她送上床,除去兩人的鞋子,拉過棉被、打橫一遮,摟她入懷,睡覺去。

 呼……一個深入骨子裡的滿足喟嘆。有小涼席在懷,這才是睡覺嘛,否則這麼熱的天候,教人怎麼安眠?

 「我還有話想問。」她推推他的胸口。

 「問吧。」他眼皮沉重、不想睜開,直想一路睡進周會家。

 「尹泰哥哥是不是同李媚君有仇?」

 他倏地睜開眼睛,低下頭,問懷問的那穎小頭顱,「尹秦對你說了什麼?」

 「你先說,我再把知道的告訴你。」

 居然學會談判?擎曦覷她一眼,懲罰性地吻住她的小紅唇,直到把她喻得氣息不穩,才松開她,輕聲說道。

 「尹秦曾經喜歡上一個青樓名妓江晚晚,家裡不贊成,他為此與家裡鬧僵。

 「尹泰家族在京裡是舉足輕重的,因此這件事在京城裡鬧得沸沸揚揚、掀起風雲,卻也把江晚晚的名聲給妙得響亮,許多男人捧上千金、爭相見她一面,甚至有人封她為京城第一美女。」

 「之前,那個封號是落在李媚君頭上的,聽聞此事,她心裡非常不服氣,將晚晚劫走,晚晚是清倌,她卻找來許多男人一起欺負她,事畢,還用利刃將她一張絕美的臉蛋毀去,懸吊于城門上。」

 「此事發生時,尹秦不在京城裡,當他回京時,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尹秦對晚晚不離不棄,因為一直以來,他喜歡的不是晚晚的臉,而是她的才情。但日日面對尹秦,晚晚心感漸愧自卑,最終選擇三尺白綾、懸梁自盡。」

 江晚晚的遭遇讓予月心疼不已。李媚君啊李媚君,她的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怎會這般狠絕!

 「故事說完了,尹泰告訴你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我也沒問。那日他在密林裡救下我時,我隱約聽見歌聲,我以為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我聽見,尹泰哥哥自然也聽見,可是他並沒有。我試著念出幾句歌詞,他聽見後,怔忡不已、神情落賓黯然。幾日後,那位晚晚姑娘找上了我,她希望我芳她傳話。」

 「她要你傳什麼話?」

 「她說,唯有尹秦哥哥過得好了,她的魂魄才能自由飛翔,她要尹泰哥哥忘記江晚晚,另外追尋一份真切的幸福,他們此生注定無緣無分,可她願在佛陀座前修身修性,修得來世與尹秦哥哥同船渡共枕眠,她發願,要與尹泰哥哥約定來生。」

 聞言,擎曦無語。

 予月見狀,輕輕推他。

 「擎曦哥哥,如果方便,你把話傳給尹秦哥哥吧?」

 「他不會相信的,他會以芳我刻意找話安慰他。」

 是因為這個啊,那她太有經驗了,要取信于人,自然要有私密事來鋪梗。

 「他會信的,只要你告訴他,埋在梅樹下的,不是紅豆而是晚晚的心,阿泰沒注意,它早已在春天發芽茁壯,長出一裸名為幸福的幸福樹。你告訴他,晚晚真心希望他幸福。」

 那是尹泰與晚晚之問的約定?擎曦懂了。

 「行了,我會告訴他,現在,睡覺!」連日奔波、他早已累壞。

 擎曦霸道的聲音在予月耳裡縈回,令她安全的男人回來,安全感也跟著回轉。

 閉上雙眼,她也累壞了……

 李媚君不只一次上賀家尋擎曦,卻總是相遇不到,最後她索性派了探子在賀後兩家門口候著。

 可她並不曉得兩家只隔一道牆,擎曦只要躍過牆就能和予月見面,更不知道為了運送木料方便,後府有一個很大的後門,可以方便車子進出,于是後府的牆和後門,成了擎曦和予月的進出點。

 擎曦相當松碌,朝廷派任尚未下來,他已經開始東奔西跑,予月不過問他官場之事,因此她並不真正確定他在忙什麼,不過一有空,他便讓她穿上男裝,帶著她到處跑。

 予月知道躲遮不是好辦法,同在臨州總會相遇得到,何況朝廷派令下來後,他這個地方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早晚會被抓到,但擎曦胸有成竹似地,並不擔心。

 這天,他帶她到廟裡拜佛,禮佛後,雙雙進入廂房,她才發現尹泰早已經等在裡頭。

 透過擎曦的傳話,尹泰對她有了新看法。

 每回踫面,他都不斷追著予月問生死、問佛法、問一些連老人家都參悟不透的人生道理,直到擎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才閉上嘴巴。

 一壺清茶、兩三碟點心,他手邊一本青皮冊子,筆墨紙硯都準備好。

 看那情勢,予月直覺要退出廂房,擎曦拉住她,問︰「你要去哪裡?」

 「你們不是要談事情?」

 「我有說你得避著嗎?」他莞爾一笑,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方才坐定,他就搶先開口道︰「該說的說、不該問的別問,晚晚的事,予月全說完了,不會有更新的事。」

 予月點頭,認下擎曦的篤定。的確不可能有更新的事了,擎曦回來,孤魂野鬼再不敢近她的身。

 「知道了。」

 尹泰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把手邊的冊子往好友跟前推去。

 擎曦拿起來,翻一翻,快速看過幾頁後,凝聲問︰「沒有更直接的證據?」

 「有,聽說藏在他京城的府裡,我派幾批人夜探,但裡面埋伙不少高手,還有種種巧妙機關,我的人無功而返。」

 「阿飛呢?他也不行。」阿飛是機關專家,擎曦特為尹泰尋來的人,他布下不少機關,助尹泰的阿爹無數次選餅敵人暗算。

 「就是他也不行,我才著惱,想盡辦法也沒有進展。」

 「所以你想回京嗎?還是想繼續留在這裡?」

 「這裡有些事,我已經摸索出些許脈絡,就此放棄太可惜。」

 「你可以交給我。」

 「交給你?你能分得了身?再過幾日就要赴任,屆時,李媚君還不知道要怎麼讓你傷腦筋,再者,你的生意、你的予月和賀家,哪樣不需要你分心,算了,這種事,還是讓我這個王老五來盯著吧。」尹秦出聲揶揄。

 「幹嘛講得這麼可憐。我有個堂妹呀思芹,長得又溫柔又美麗,雖然不會彈琴喝曲兒,可女紅可是一流的。予月,你說對不對?」

 「思芹的好處才不只你說的這些。」予月笑臉盈盈回道。

 「怎麼,還有我不知道的?」擎曦接腔。

 「賀四叔和嬸坤,沒把思芹當女子教養,因此她不像一般閨閣女子軟弱好欺,她讀很多書,見識很廣,還有一副俠義心腸,果勇、聰明,不畏強權,雖然是身無武藝,可該做的事,即便知道危險,也要去做。」

 「我都不知道予月這麼擅長觀察人?」尹泰好笑問。

 「我經常導思芹聊天,互相推薦書冊,我發覺她書讀得很廣,幾乎什麼都有涉獵,況且小時候,我同思芹一起上學,師父經常夸贊她是才女呢。」

 「最最讓我吃驚的是,那天在寶親王府,李媚君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她還堅持陪我一道去換衣服,她分明嚇得手腳冰冷、渾身顫抖,可看在旁人眼裡,她還是一副氣定神閑模樣。你別告訴我,面對李媚君那種強勢惡毒的目光,普通女子可以做到她那樣。」

「如果她像你說的那樣,下回倒是可以去瞧瞧,如果瞧得不錯……」

 「怎樣?動心思了?」擎曦接話。

 「不,可以認個妹子來玩玩。」有他這個「哥哥」在,賀思芹的身分可要攀貴上好幾等。

 「不必,賀府風水好、男子多,思芹的哥哥們排排站,一個廳堂站不完,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哥哥。」

 兩人斗過幾句,笑鬧一陣,尹泰方端起認真態度,問︰「擎曦,你打算躲李媚君躲到什麼時候?她可不是個會死心的女人,她要的東西,向來都會要到手。」

 「你以為我是「東西」?」擎曦惡起口氣。

 「行,我說錯、我道歉,你根本不是個東西!!」

 一句挑惹人的話,卻讓予月笑得悶不攏嘴,看見她的笑,擎曦失了計較心。

 他握起她的手,認真說︰「予月,你相信我,就算是皇上,也沒辦法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所以如果哪天你娶李媚君進門,肯定是心甘情願嘍?」尹泰鬧他。

 尹泰這話,純粹是開玩笑,這時,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一句玩笑,會在擎曦和予月之間重重地劃下決裂的一刀。

 予月又笑開懷,看著擎曦那張踩到糞便似的臭臉,她心想,殺了李媚君大概會比讓他心甘情願迎娶郡主更容易。

 這天晚上,予月和擎曦並肩躺在床上。

 她問︰「你覺得,尹秦哥哥會忘記晚晚,重新愛上別人嗎?」

 他思索半晌,回道︰「我並不認芳尹泰對晚晚有那麼深刻的感情,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晚晚對尹泰確實傾心。」

 擎曦的話讓予月芳晚晚難過。晚晚傾心,尹秦卻未必多情,聽起來,讓人有些傷感。

 「可尹泰哥哥力晚晚遲遲不肯成親,是明擺著的事實。」

 「尹秦的性子有些執拗,旁人越是勉強,他越是要逆著來,如果他家中雙親不那麼反對晚晚的話,也許他不會反抗得這樣強烈。」

 「其實他何嘗不朋白,晚晚那樣的身分根本進不了他家大門,又怎不清楚就算他真的排除萬難,把晚晚婁回家,依晚晚那副清高孤冷的性子,根本無法扮演一個好妻子、好媳婦。也許初時,彼此尚有幾分欣賞情誼,但到最後,恐怕兩人之間只會剩下無止境的爭吵而己。」

 「可我在他臉上真切看見落賓哀傷。」予月反駁。

 「我沒說尹泰不喜歡她,以晚晚的才情,心系于她的男子一大把,何況是從小便受詩詞文章薰陶的尹泰,然而他們兩人的性格相異太大,尹泰從小被人呵護服侍長大,早已習慣身邊人的順從,而晚晚雖出身青樓,性情卻頗為清高。」

 「初識那年,尹泰覺得晚晚的性子新鮮特殊,可之後,每每兩人想法相左、意見不合時,便會爭執不休,一次兩次,尹泰不再低頭,而被男人哄慣的晚晚,更學不來俯首。」

 「尹泰不雷要一個植詩懂詞、才情高超的妻子,需要的是能幫他安定後宅、順從父毋辱長心意的妻子,而晚晚畢競出身青樓,身分差距、觀念態度,都泣定他們無法得到完美結局。」

 予月問︰「難道你不相信,男女之間的感情可以打破門第、超越一切?」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沒見識過真正的門戶隔閡。」攀曦道。

 「我見過許多女子原本是好的,卻因為嫁進錯誤家庭、踫上不喜歡自己的公婆雙親,而丈夫又不能給予太多的支持,為求在那樣的婚姻裡生存,慢慢地,她磨蝕自己美好的個性,變得刻薄多疑、滿腹心計。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男人在得償所願,將心愛女子娶進門後三、五年,又沾上別的女人,那是因為他們發現枕邊人變了,再不是當年自己喜歡的那一個。」

 「你這樣說話不會平。如果女人可以保持原本的美好性格,就能得到和樂美滿的婚姻,誰捨得改變自己?是男人提供不起一個不教女人改變的環境,卻又怨恨女人的改變。」

 「我說這些並不是在撻伐女人,我只是在描述一種普連存在的現實狀況。」

 「可是,我不喜歡。」予月嘔了,背過他。

 攀曦的現實描述讓她害怕,如果這個狀況普遍存在,是不是代表,他早晚要沾上別的女人,因為她肯定會為生活而改變?

 「予月。」他戮戮她的後背。

 她沒理,兩手在胸前扭麻花,他知道,她心底犯別扭了。

 「予月,轉過身來。」

 她不聽話。

 他惱火,手臂一伸一縮,把她扭進自己的懷裡,重重的一個吩,吻得她昏天暗地,氣息不穩,腦袋成了一團漿糊

 擎曦松開她後,口氣仍帶著惱怒,「這是警告你,永遠不准背過我。」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啊,該生氣的是她好不好!她坐起身,怒指他。

 「我不准背過你,那你呢,你就可以背過我嗎?而且,背過我的理由都已經找好——你變了,你磨蝕自己美好的個性,變得刻薄多疑、滿腹心計,所以,我理直氣壯背過你。」

 見她滿腹不平、氣鼓鼓的模樣,擎曦捧腹失笑。

 她居然是為了這個話在對他發脾氣,他不過是分析道理,並沒有說自己會這樣做啊。

 他也跟著坐起身,不顧她的意願,將她的手攥進自己懷裡。

 「你害怕了?害怕我去找別的女人。」

 「不怕。」不嫁給他就不怕。她在心底補上一句。

 「你知不知道賀家家訓是什麼?」

 「我又不是賀家人,怎麼知道。」她撇開臉。

 厚,還拿喬了?沒關係,先饒她一饒,待會兒再來算總帳。

 他勾住她的下巴、扳過她的臉。

 「賀家家訓是只能娶妻、不能迎妾,你見過賀家哪個男人有小妾、通房丫頭?你又不是沒親眼看見,祖父為了李媚君那句平妻,氣成什麼樣兒。」

 是嗎?賀家有這個家訓啊?予月抬眼望上,只見他笑逐頗開,彎彎的眉眼像壞心狐狸似地。

 擎曦放柔了嗓音,雙手圈緊她,把她箍在懷中,低聲道︰「放心,我不會再去看別的女人,她們再好都不是我的小予月,我的事業野心很大,但愛情野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女人,小到只想牽著她的手,平平安安走過一生。」

 她松口氣、笑開顏,因芳他幾句不像承諾的承諾。

 發覺予月的脾氣軟下,她的手圈回自己腰際,他惡意地在她耳邊問︰「你猜,如果我告訴祖父,說你不承認自己是賀家人,祖父會怎樣?」

 她猛然睦大雙眼。不能,絕對不能講!

 那年她還小,不過順口回答,「擎曦哥哥壞,我才不嫁給他呢。」

 只是兩句鬧脾氣的童言童語,賀爺爺就鬧上大豐個月,不給她半分好臉色,要不是擎曦領著她軟言好語央求多回,她懷疑,到現在說不定賀爺爺還不理睬自己。

 「求求你,別說、好不?」

 會怕啦?擎曦一笑,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道︰「不要說嗎?行,表現一下!」

 予月紅著臉,看住他的狐狸眉、孤狸眼,孤狸到很矯情的壞臉,將自己的小嘴輕輕湊上前……

 二伯賀銘端坐在正堂大廳,與四叔賀謹隔著桌案對望,幾個年長的兒孫坐在下首,擎曦也在其中,唯賀老太爺不在廳裡,這些年,家裡的事傳承給下一代,老人家已經鮮少管事。

 「擎曦,你怎麼看?」賀銘點名。

 他問道︰「二伯、四叔,以寶親王的面相來說,此人如何?」

 「鴻運既臨嘉瑞彰,災除厄消獻符祥,營謀百計皆如意,內外咸享福展將。以他的本相而言,倒是有相當不錯的運勢,若不是他十七歲那年破相,一道傷疤從印堂橫畫至鬢角,以及這些年戮殺忠良太多、目染凶光,面容異變,倒是皇帝、名將之相。」

 「所以現在呢?」

 「刑命連逢蜀道行,六親失義寒陰起,庶人口舌相殘害,利祿功名變化驚。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他的下場定是眾叛親離、死于非命,至于何時禍起,還得看他的機運。」

 「怎麼說?」

 「命是天定,但運由心轉,我見過一世碌碌的災星,對一人施善,恰恰那人是個偶遇災禍的福將,從此那個一世災星,命垣逢合四方祥,呈貴三台嘉瑞彰。若寶親王能受到得道高僧渡化或得貴人相幫,許會逢凶化吉、一世安康。可若他性格不改,便是高僧貴人依停,也無法改變他的運勢分毫。」

 擎曦不懂命數,但他懂人心。寶親王野心勃勃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非如此,皇上怎會對他心生猜忌,何況從尹泰搜集到的罪證中,可嗅出些許端倪—他的篡位念頭,從未消退。

 猜忌之心已起,臥榻處豈容他人酣睡?依皇上的性子,怎會允皇權有半分的不確定?他猜瀏,這情況絕對不會太久,至多,也就這一、兩年的功夫。

 「既然如此,二伯、四叔,一個字,拖!」

 「拖?」賀銘問道。

 「對,可能要勞煩二伯或四叔離家一、兩年,對外就說聽聞外縣有一處龍穴,確切地點尚且不知,賀家為寶親王所托,派人前往勘查。賀家如此「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寶親王還能對賀家施展什麼強迫手段?所以不管出門的是二伯或四叔,這一、兩年就當游山玩水,四處走走看看。」

 「擎曦,朝廷已經有風聲或動向是嗎?你怎麼敢確定寶親王在兩年內……」

 「我並不確定什麼,但皇上疑心已起,再加上些許推波助讕,就算寶親王兩年內不倒,他的勢辦必不再如同今日這般,能夠成脅到賀家。」

 「片刻後,賀銘沉吟道︰「既然擎曦這樣說,四弟,你備妥行李就準備出門吧,你不是從小就希望有機會能游歷三川五岳?恰恰趁此時機,領著四弟妹到處走走逛逛。」

 賀謹動容,他明白這是二哥一番成全之意。

 「若青為人處世玲瓏圓滑,不如,我把她留下來給二哥幫幫手。」

 賀銘輕拍弟弟的肩磅,溫和笑道︰「二哥知道你媳婦兒能千,留下她比留你二嫂有用得多,可我不幹離散人家夫妻之事,你還是帶她去吧,若是弟妹天天對著我哭鼻子,我還真不曉得應該拿她怎麼辦。」

 「二哥說什麼,孩子們都在呢。」賀謹面覜色。

 「我在說,你們夫妻一個形一個影兒,誰也離不了誰,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為難媳婦兒。」

 擎曦和幾個堂兄弟聽著叔伯問的對話,打心底羨慕他們的兄弟情誼,以及夫妻問的鶼鰈情深。

 想起那日予月生氣,平心而論,他挺感激賀家家規中有「賀家男子不許納妾」這條規定。

 多年來,他聽過、見過的事兒多了,許多家庭妻妾相爭、紛爭不停,說什麼多妻多子多福氣,可那往往是家敗現端倪。

 年輕時,妻妾爭夫婚,年老後,子女爭財產,人人懷私,以致手足不親、子孫不睦,哪像賀家,父親導兄弟皆為一母所出,彼此問相互扶持,加上夫妻沒有妻妾問題,進屋服侍的丫頭清楚賀家規定,誰也不會妄動亂七八精的心思,于是焉,家和萬事興。

 幾個計議後,大事底定。

 賀謹轉而問︰「擎曦,你四嬸被李郡主給嚇壞,她沒想過女人可以這麼大膽,不在乎人命、不在乎輿論,想要什麼,手段盡出,她這幾日同我合計著,咱們是不是先去向後家提親?反正予月丫頭再過幾個月就及笄,不差這些日子,先把人給定下,也好讓李郡主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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