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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無此人》第30章
  第三十章

  時間用單腳跳躍,跳到了半年後。這半年,過的很平淡、很零散,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平淡零散。即使陳海天在農歷年末做總結時,企圖用理性分析回顧,也只能得到「穩定來往但無任何感情發展」這樣的結論。

  他依然一個月去台中一次,畢竟咖啡館周休一日,加上補貨出貨各種雜事,還要留時間給自己獨處,一個月一次已經是上限。

  他炸臭豆腐的技術越來越好,連帶著炸東西的技巧也有所提升,以前常炸焦或炸不熟的豬排,現在也能輕松應付。

  偶爾他也陪莊雪醃泡菜,看著莊雪撕高麗菜、將紅羅卜刨絲、加入份量正確的水果醋和砂糖,他在一旁用手指撥弄著不規則的高麗菜葉,挑出厚實的菜梗,用刨絲刀削薄。

  這幾次往來,他建立起一些習慣,例如坐高鐵去台中,因為白日短暫;例如坐客運回台北,因為夜晚漫長;例如喝二十元一大杯的紅茶、坐著圓凳等夕陽、看天才莊雪表演夾娃娃、做一個新鮮的磅蛋糕給莊雪。

  這半年他深深迷上磅蛋糕扎實的口感和奶油香,店裡的熟客和三位損友都被他喂的體重狂升,值得慶幸的是,他做西點的手藝和做義大利面一樣好,而且在梁美莉的嚴重警告下,他沒有把臭豆腐加進蛋糕裡。

  相對之下,莊雪到台北的次數比較多,但也只有多那麼幾次,除了找陳海天喝咖啡之外,偶爾也和武大郎或其他朋友見面吃飯。有兩次甚至是早上九點就出現在台北,來和出版社討論翻譯的細節,這時陳海天會在中午前起床,做一些簡單的午餐,等莊雪開完會跑來,兩人在還未開始營業的咖啡館裡吃個飯,喝杯咖啡,然後莊雪匆忙趕回台中賣豆腐,陳海天去睡回籠覺。

  這時他已經知道關於莊雪的許多事了。

  莊雪小他一歲,加上年尾出生,理論上會小他兩屆,可是小學人數不足,讓莊雪有機會提早入學,加上小五那年跳級到國一,所以他們兩人是同一年上的大學,而且是同一所大學。

  「跳級不代表我聰明,我只是提早把小六的書念完而已。」莊雪津津有味吃著陳海天外公做的蛋黃酥,認真的解釋,「那時我跟我妹一天到晚去跟人打架,打完被我媽禁足寫功課,打得愈多,寫得愈多,能寫的都寫完之後,我媽只好拿高年級的功課教我,然後有天我就跳級了,所以想跳級就要多打架。」

  「你妹也有跳級嗎?」

  「有,還跳了兩次,所以她跟我們同一年進大學。」

  對於莊雪的謬論,陳海天完全找不到反駁的點,於是只好抽動嘴角,繼續煮咖啡。畢竟和跳級比起來,莊雪和梁美莉是同年同系所的同學,這件事更讓他驚訝。

  莊雪大學畢業後,去英國念了一年書,拿到碩士,接著去美國念博士,兩年後休學逃回台灣,在台北的美語補習班當老師,偶爾接一些文件翻譯,這兩個工作,都只是為了還學費貸款而不得不做,稱不上喜歡或討厭。

  「我喜歡念書,說句不要臉的,我念起書來外掛開很大,念的又快又好,只是一切太理所當然了,念完博士留在美國或回台灣,也許當個講師,再想辦法變成教授,是沒什麼不好啦……」

  「可是有時會想知道人生是不是有其他可能。」陳海天難得的插話,他知道那種感覺,想變成一個不同的人,想過不一樣的生活。

  「對,那時覺得就這樣下去,老了坐在椅子上,想起這輩子大概會很哀傷,可是回來台灣後,心又靜不下來,像是懸在半空中,那時方向有點偏掉,玩得很凶……不是關系復雜那種玩得很凶,是吃喝玩樂泡搖頭吧那種玩得很凶。」

  「知道知道。」陳海天敷衍的回答,他對任何人過往的情愛關系,都沒有探究的興趣。

  「可是狂歡過後,心靈更空虛,只好上網丟訊息找人聊天,然後就碰到你了,你反應快又冷靜,有時比我還惡毒,跟你聊天好好玩,你大概是我那段生活裡唯一遇到的好事。」莊雪吃著第三顆蛋黃酥,邊吃邊舔手指。

  「喂,你知道蛋黃的膽固醇很高吧?」陳海天默默地說。

  直到去年夏天,莊雪一時好玩,接手父親的臭豆腐攤,回到台中之後,心裡那些吵雜的聲音慢慢消失,幾個月後,莊雪意外得到一本書的翻譯工作,或許是心境的改變,加上文件和書本在翻譯上的差別,原本無感的事突然充滿前所未有的樂趣。

  莊雪將那種情況形容為「渾然忘我到中魔」,翻譯不再只是謀生的手段,而是讓莊雪沉迷的事物,但未來的日子是否要和翻譯長久相伴,莊雪仍需要時間想清楚。

  「目前翻譯和臭豆腐的比數是五十五比四十五。」莊雪認真的分析。

  十月之後,莊雪慢慢從當日往返變成隔日往返,前兩次,莊雪都是在咖啡館待到九點多,然後坐捷運到城南借宿武大郎家。

  第三次,陳海天留莊雪過夜,住三樓的二號客房,因為他想知道,把莊雪放進他的城堡裡,是否會產生違和感,也想知道莊雪和一號客房的梁美莉,互動如何。

  「非常好,夠實際。」梁美莉對這件事表示贊同。

  「為了節省不必要的力氣和時間。」陳海天理所當然地回答梁美莉。

  對他而言,找個人在一起是很實際的事,就像點飲料時會先去掉沒興趣和胃口不合的選項一樣,就算莊雪和他各方面相投,卻不適合擺進他的生活裡,那麼還是早早各自營生去。

  他三十歲了,他追求的是穩定感和安心感;不顧一切、不切實際的感情對他而言太過年輕。

  隨著莊雪的借宿,新場景開始出現在他們之間:在閒適而溫暖的中午,莊雪穿著米老鼠家居服,和陳海天坐在飯廳一起吃早午餐,而雨天坐在餐桌上瞪著莊雪,發出不知是抱怨或是吃醋的咕嚕聲,有時太陽光會穿透過玻璃杯,在地板上搖曳出淺淺的光,讓人有些暈眩。

  他們都是中午起床的人,都習慣在下午一點才吃第一餐,這點讓陳海天相當滿意,出乎意料的是,莊雪對飲食的均衡頗重視,至少和他比起來是如此。每天第一餐要吃得豐盛,碳水化合物、蛋白質、果汁、奶類,適當又不過量。

  「早餐吃的好會變聰明,配合打架,雙管齊下,然後就跳級了,在此推薦給想圈養小孩的父母──」莊雪很認真的對著不知道在哪裡的鏡頭自說自話。

  陳海天一向吃得隨意,基本上是想煮什麼就煮什麼,不太考慮營養跟均衡,聽莊雪這樣說,他特別上網找相關資訊,開始修正自己的飲食習慣,因為他也想變聰明,但他還是有點小疑問,「你這麼重視飲食均衡,那為什麼一次吃三個蛋黃酥?」

  「人生偶爾需要放縱一下。」莊雪笑得溫和,卻說得理直氣壯。

  早午餐大部份由陳海天主廚,莊雪會幫忙打下手,莊雪的烹飪技術很普通,完全是單身男子會的基本菜色,可是卻極有天份,只要從頭到尾看陳海天煮過一次,就可以復制出八成的口味。

  「想做跟能做是兩回事。」莊雪有次提早起床,趁著陳海天在睡覺時,把上次學會的法式煎土司復制出來,等他一起床後,就端到他面前現寶,「雖然我也是烹飪天才,不過我對烹飪的微薄興趣全給臭豆腐了。」

  陳海天悶哼兩聲,他很不想承認,可是這種人有時真的很討厭。

  咖啡館營業時,莊雪通常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書,陳海天有時煮咖啡,有時坐在專用位子上忙自己的事,他們的距離極短,卻很少交談,咖啡館裡通常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可是陳海天卻覺得那些下午共度的無聲時光,美好的讓他想一片片從歲月中切下,陳列在潔白的瓷盤上。

  有時莊雪會幫忙送飲料、收桌子,偶爾幫忙包裝炒好的咖啡豆,莊雪的手雖然沒有梁美莉的靈巧,卻極度細心,而且充滿耐心,封口時壓出的紋路也比梁美莉的細致。

  日子就這樣在一頁頁的陽光中翻過去,他們的關系緩慢的進化,直線的往遙遠的另一端前進,言談間有了一些隨意和自在,也能對彼此敞開心胸地對話;雨天勉強同意莊雪的存在,陳海天也慢慢熟悉莊雪的身影。

  他喜歡莊雪穿著米老鼠的模樣、量咖啡豆時微彎的脖子、低著頭壓封口機的專注眼神,他看到莊雪獨立剛強又狡猾的部份,感受到莊雪尊重他人、不預設立場的良好教養。

  他甚至察覺了莊雪身上隱藏著模糊的沖突,混合了善良率真以及狡黠犀利所產生的沖突,彷佛盛夏晴朗天空的盡頭,布滿了雷雨欲來的鉛灰色,迷人卻不致命,這是莊雪的陰暗面,他負荷得住。如同莊雪負荷得住他陰暗面的重量。

  他們能成為一對不慍不火的生活伴侶,互相扶持,地位對等,不用為了取悅對方而低頭,能保有各自的興趣和空間,所以相處起來不會膩。

  莊雪如此符合陳海天對伴侶的要求,完全達到梁美莉說的「門當戶對」,可是在將近半年的相處後,他對莊雪的感覺始終停留在「好感」階段,單純的、朋友似的好感,那些好感的份量,仔細秤起來,還比不上阿明或五阿哥;他對莊雪甚至不曾產生任何碰觸的欲望。

  對這種情況,他的三個損友各有一套理論。

  「不是不抱,時候未到。」阿明向來是現實中帶點感性。

  「有緣無份,盡快解散。」五阿哥相對來說比較實際。

  「兩個書生,只拖不脫。」梁美莉通常是在抱怨。

  陳海天卻認為這種狀況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們缺乏談戀愛的動機,感情的產生需要動機做為起點,沒有起點,事情就不會有進展。

  二是他們潛意識裡刻意延緩感情發生的速度,因為一旦開始了,就要去接受林林總總的現實。

  無論如何,陳海天不急,不論莊雪最後會成為他的伴侶或是第四位好友,日子都是一樣過,對他而言,能認識這個人,就已經是眼界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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