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儲仲孫一回到家里,便聯合了弟弟儲季孫,來到祖母儲老夫人居住的院落。
身為嫡子沒能繼承家業,只能眼巴巴看著明明是庶子的哥哥鴻圖大展,心中早已嘔到極點,因此只要能給儲孟孫添亂的事,他什麼都干得出來。
大哥護著那個叫秋聲的女人,還以為他不知道,那他就讓他得不到那女人;大哥說那女人是賬房,那更好,收前儲氏商行少了秋老,已亂過一陣,現在再讓大哥少一次賬房,就不信他儲仲孫找不到機會出頭!
在婢女錦繡的通報後,兄弟倆進了屋,徑自來到偏廳。一入門便見祖母坐在雕花椅上,喝著新沏的信陽毛尖,臉上讓人瞧不出情緒,襯著後頭深色柴檀木的雕花桌椅和長櫃,顯得十分肅穆。
每次看到大房這兩兄弟,她的心境就很是復雜。身為儲家輩份最高的人,她最寄予期待的自然是嫡出的孫兒儲仲孫和儲季孫,然而這兩個小子請安送禮的功夫是做足了,偏偏做事不長進,只能分個小店鋪打理,且大的愛鑽妓院賭場,小的呆頭呆腦,儲家反倒全靠儲孟孫在撐著,即使她無法打從心里真正認同這個庶出的孫子,但他事業確實做得有聲有色,無從挑剔。
可是情份上,天天見面噓寒問暖的這兩兄弟,又佔了是嫡孫的優勢,比起幾乎以商行為家,一個月難得見一次面的儲孟孫,確實是要親近得多了,他們說的話,她也比較听得進去。
「奶奶!仲孫和季孫來向您請安了。」儲仲孫欲上前磕頭,眼角余光瞥見弟弟還愣著,便暗自拐了他腰際一記,示意他一同跪拜。
「免了免了!早上不是請過安了?沒事你不會來找我,說吧,這回你們倆又惹出什麼事了?」儲老夫人心想,如果又是闖了禍要賠錢之類的事,數目小就著著他去,數目大的再找人擺平便是。
「奶奶,這回不是我們的事,是大哥的事!」儲仲孫不再嘻皮笑臉,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孟孫?他會有什麼事?」三個孫子里,最不需要操心的就是他了,她完全不覺得會有什麼大事。
「近,東市里都在講,大哥和一名女子走得很近——」
「那有什麼了不起?」儲老夫人不耐地打斷他,「你天天和平康坊的姑娘混在一起,誰能近得過你?」
被這一訓,儲仲孫有些拉不下面子,便使個眼色給弟弟,儲季孫這才訥訥地開口,「不,不是這樣的,奶奶,那女子不是平康坊里的冷伎,而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她和大哥相當曖昧,言語曖昧,動作親密,這都是二哥親眼看到的,不會有假!」
「有這回事?」儲老夫人皺起了眉,「我可是看中了你們黃世伯的大千金,他若是玩玩也就罷了……」
「不是玩玩啊!」儲仲孫連忙加油添醋。「那女子將大哥迷得團團轉,大哥甚至讓她當總行的賬房,連出門談生意都帶著她。奶奶,你說萬一大哥昏了頭,讓儲家這麼大的基業都落到那女人手里怎麼得了!」
這番話直接切中要點,令儲老夫人心一驚,用力拍了下刻著雀鳥的扶手,「這怎麼可以?不行!儲家讓庶出的子孫掌權,已是違反祖例,要是被人騙走還了得?我得阻止這件事!」
「可是大哥和她正打得火熱,恐怕不是奶奶你傳句話就能阻止的呀!」見祖母信了,儲仲孫打鐵趁熱。
「那你說怎麼辦?」雖說自己老伴一手建立的商行,是在孟孫手上茁壯的,但畢竟是家業,最後也不見得要讓他的孩子繼承,更由不得他因一個女人就忘了自己的責任!
「奶奶,孢兒倒是有個方法。」早就擬好的計策,儲仲孫不慌不忙的提出,還頗有些得意。「下個月中恰好是奶奶您的壽誕,要不就以此為由,邀請一些人到家里來作客……」
「我明白了。」儲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點就通。想到那天可能出現的情況,臉上不禁浮現冷笑。「就讓我來會會那姑娘吧!」
輕掃黛眉,唇點朱紅,額間貼著桃花鈿,梳著望仙髻,還簪著朵牡丹,身著粉紅羅紗大袖禮服的秋聲出現在儲孟孫眼前時,那耀眼的光采,讓他驚艷得險些忘了呼吸。
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千古名言用在秋聲身上貼切到了極點。
一旁的隨侍及管事們見到這平時樸素調皮的女娃,在換了一襲衣服後居然能有這份派頭,也是嘖嘖稱奇。
儲孟孫覺得再多的言語也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便一語不發攜著她的手助她上了馬車,自己也跟著上了車,然他的反應卻讓秋聲誤會了,令她直至馬車起程前往儲府了,還是坐立不安。
「我這樣……很奇怪嗎?」她不自在地摸摸額間的花鈿。不知道有沒有貼歪?
「不會。」他簡單回答。
「那你為什麼都不說話?也、也不看我,害我、害我很緊張。」穿著這身衣裳讓她覺得自己彷佛也高貴起來,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怕壞了這份優雅。
他望著她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今天的打扮很美,讓我看了就想使壞,為了不弄壞你的妝,我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為妙。」
「你……這人真壞!」臉上浮現飛紅,襯得她更為嬌艷,讓儲孟孫心更癢了。
「你說,你祖母會喜歡我這身裝扮嗎?」她心里總是存著擔憂。
「你穿這樣,原來不是為了取悅我,而是為了取悅她?」他故意逗著她。
「唉,今天是你祖母的壽宴,打扮莊重一點,也是想給她留點好印象啊!」她微嗔著。這男人總是很霸道地以為她做什麼都是為了他……討好他祖母也算是吧,但他卻拿這取笑她,有夠可惡的。「儲老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在商行里「威風凜凜」的凶樣早已深植她腦海,讓她不由得猜測起儲老夫人應該也很嚴肅,才會教出這樣的孫子吧?
「我和奶奶不太親,不過她從守寡後就一肩擔起儲家內外事務,算是有手腕的人吧!」提起祖母,他頓時皺起眉頭。「也不知是否因為從年輕苦過來,她對權勢利益看得極重,我雖是儲家長子,卻是庶出,如果不是我有經商的頭腦,或許現在窩在西市的小鋪子里,像只喪家之犬的就是我了。」
「那我小戶人家出身,沒權勢又沒錢財的,豈不是……」秋聲有些臉色發青,開始感到前途多舛。
儲孟孫沉默了半晌,突然肅了臉色,輕握著她的肩,直視她的眼。「秋聲,我奶奶不是好相處的人,我那兩個弟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傷害。」
這幾乎是承諾了,她被他眼中的誠懇震懾,只能怔怔地點頭,然後在她凝視著她的眸底,忽然看出某種熟悉的熾熱光芒,她不禁低下頭來,不敢再看。
儲孟孫卻沒給她逃避的機會,再也顧不得會弄花她的妝,抬起她的下巴便印上一吻。自從吻她吻上了癮後,只要兩人獨處時,他都會找機會和她親熱一番。
說他是欺她青澀不解人事也好,說他血氣方剛不懂壓抑也罷,橫豎他儲孟孫看上的,到最後一定是他的人。
這一吻纏綿了許久,秋聲幾乎要喘不過氣了,只得將他推開。「別!馬車都停了!」
「到了儲府大餅會叫我們。」他還不過癮,想再偷個香。
「可是已經停下一陣子,你別過來……看看外頭到了什麼地方,我可不想被人笑。」她不依地避開他的唇。
屬下倒是指使起主子來了?儲孟孫沒轍,微微掀開車簾,發現馬車早已到了儲府側門,賀禮也卸得差不多,而大餅一直守在馬車邊,與探出頭的他大眼瞪小眼。
「到了怎麼沒叫我?」他皺眉問。
「咳,原本是想叫的。」大餅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古怪,「但當家的和秋聲姑娘……呃,正忙著呢,所以小的不敢叫。」
這下換儲孟孫語塞,咳了兩聲後,裝作若無其事。「下回你敲敲馬車,我就知道了。秋聲,下車吧!」
「咦?這麼快就能下車?秋聲姑娘不用整理一下衣裳什麼的……」大餅本能地咕噥著。看來車里的「戰狀」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激烈嘛。
「唆!」為了面子問題,儲孟孫喝斥他一句,親自牽了秋聲下車。
原本兩人就要由偏門進儲府,突然大餅又像想起什麼,喚住了他們。
「噢,對了,當家的和秋聲姑娘請等一會。」他由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秋聲。「這是商行里新聘的老嬤嬤給我。她今天看了你的打扮,又看到當家的舍駿馬不騎而和你共乘一車後,臨時要我帶著,說你可能用得上。還有這個……」他拿出一條帕子遞給了主子,「嬤嬤說,這是給當家的。」
秋聲接過一看,發現竟是一個用來補妝的胭脂盒,頓時差得從頭紅到腳,幾乎不敢見人。而儲孟孫一眼瞥見,也意會過來那小盒子里裝的是什麼,再看看手上的帕子,分明是讓他拭去唇上秋聲留下的胭脂所用,臉上表情也顯得有些不自然,生平第一次有想逃避眾人的沖動。
想來是這陣子他們兩人同進同出,太過親密惹人側目,新來的老嬤嬤才會那麼有「先見之明」吧!
在宣陽坊這個住滿王公貴族的地方,偌大的儲府卻一點也不顯得遜色,筋便不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但掩在厚實沉重的黑色榆木大門內的古樸建築、別致園林,反而獨樹一格。
今日因為儲老夫人的壽宴,這道大門敞開,來共襄盛舉的賓客,大都是沖著儲氏商行的面子。誰不知道儲孟孫生意做得大,甚至皇宮里的食材也有許多都靠他供應,結識的達官貴人無數,因此受到邀請的人莫不引以為榮。
由于賓客絡繹不絕,在等待宴客之前,儲老夫人索性先待在偏廳里見客,因此儲孟孫帶著秋聲先至那里問安。
到了廳內,秋聲只覺所有人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當中有些甚至是不友善的,令她益發不安。
不過為了不丟儲孟孫的臉,她努力保持著大方的儀態,隨著他盈盈一拜,天知道先前她先學這些禮數,就險些閃了腰,更別說眼下穿著這身華服任人打量有多別扭。
「奶奶,孫兒來向您賀壽了。」儲孟孫行了一個禮,臉上卻面無表情。
他和儲家的其他人始終不親近,由于他的母親只是一名侍婢,身份不高,本就不受寵,又在生他時難產過世了,因此即使是長子,庶出的他卻從未受過重視。兩個弟弟接連出生後,奶奶更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全家人的注意力全在大房的兩個男丁上,他的童年,就在眾人的冷落和白眼中成長。
父親對他十分嚴格,動輒打罵,他眼看著兩個弟弟受盡寵愛,幾次表現好想邀寵,卻總是被喝斥,之後他便深深明白,在儲家他只能靠自己。
因此他開始拚命吸收各種知識、學習武藝,甚至溜進商行里學做生意;及至長大,父親見兩個嫡子著實不成材,而他卻異常出色,才把心思放到他身上來,回心轉意在臨終前將事業交給他,不管奶奶是多麼的反對。
奶奶一直對他心有芥蒂,即使他也姓儲,還是長孫,在她心中卻也沒有什麼份量,頂多,就是替儲家賺錢的工具而已。
但他儲孟孫是這麼好利用的嗎?他在心底冷笑。
心思回到眼前,祖孫兩人目光交會時,彼此都感受到對方的淡漠。他雖與奶奶不親,但禮數還是得做足,「給奶奶的賀禮,我已命人先搬進庫房……」
「罷了罷了。」他送的東西絕對不是俗物,根本無須過問,她在乎的,還是孫子身邊的那名女子。「你有這份心就好了。至于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賬房,名叫秋聲。」兩人在沒有名份之前,他也只能如此介紹她。但既然這回要她盛裝前來,便是有意讓家里人知道,雖說是賬房,秋聲的地位卻不只是如此。
「她就是你那賬房?」儲老夫人彷佛不太有興趣的咂咂嘴,「家里做什麼營生的?」
「她爹就是秋老。」儲孟孫替她回了話。
「秋老的女兒啊……」她這才正眼打量起秋聲。
長相是過得去,身段也還可以,笑起來挺怡人的,如果不是因為孟孫的關系,對這丫頭她不會有厭惡感。
然而方才見她衣著華麗,還以為有些家底,結果居然是秋老的女兒。區區賬房的女兒能有這般行頭,足見孟孫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看來這次仲孫那兩兄弟沒夸大,孟孫確實對這丫頭有幾分認真。不過在她看來,要解決這麼個沒錢沒勢的女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孟孫,她一個姑娘家,和你同進同出的,听說連談生意都跟了去,成何體統?你該注意些!」儲老夫人意有所指嚀了他一句。
但儲孟孫不知是沒听懂,還是裝胡涂,不以為意地答道︰「她是賬房,和我一起出門談生意是自然之事,何來不成體統?」狀似閑散地回了話後,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只是奶奶,你怎麼知道秋聲和我一起出門談生意?難不成你在我身邊安排了眼線?」
他自然知道是誰告的密,這麼問,只是想警告奶奶,別妄想刺探他的事!
「我是你祖母,關心你也不行嗎?」儲老夫人有些動氣,但她知道自己的脾氣嚇得了儲仲孫兄弟倆,對長孫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便勉強按捺了下來。「好了,今兒個賓客多,你也去幫忙招待客人吧!至于秋聲這娃兒,先留在我這里,替我做個幫手。」
秋聲早感受到他們祖孫間的斂拔弩張。她怎麼可能傻得留在這里當箭靶,自己不被射個萬箭穿心才有鬼!求救的眼神連連投向儲孟孫。
他也知道奶奶不懷好意,便找個了借口推托,「她是賬房,不是婢女,能幫上什麼忙?」
「我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就是了!總不會吃了她吧?」對這個孫子無計可施,讓儲老夫人更是不悅。
自己的母親在祖母手上吃了多少苦頭,儲孟孫從下人口中也有所耳聞,而他並不願意讓秋聲也遭受到那種對待,便又道︰「秋聲是賬房,沒做過雜事,我怕她笨手笨腳毀了奶奶的壽宴,早令她見過你後就乖乖在我後頭待著,免得惹你生氣。再說今兒個是奶奶你的壽宴,萬事不必操勞,坐著享受便是,外頭的事若人手不夠,我會另外遣人幫忙。」
說完他也不唆,領著秋聲及自己的人便走,不用看也知道現下背後祖母的臉色,恐怕陰沉得恐怖。
退出偏廳,一直走到後院的涼亭處,儲孟孫和秋聲才止了步。
宴會地點在前院大廳,賓客們不會來到這里,相形之下比較清靜。
「看來,老夫人我是得罪定了。」秋聲長吁了口氣。到現在她還在緊張呢!
「何需管她怎麼想?你本份做到即可,不必特意討好她。」儲孟孫的語氣有些僵硬。
瞧出他面色帶點陰翳,再想想方才廳里他的表現,秋聲忍不住問︰「當家的,我覺得你和老夫人間的氣氛……呃,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我很清楚她從來不是真心疼愛我,她只重視嫡出的那兩個孫子,只是因為仲孫他們不爭氣,她才不得不妥協,依照我爹的遺言讓我當家。」他冷笑道。「她的壽宴我願意來,也只是不想讓人說話,否則光是她對我娘親種種苛刻的行為,這儲府大門我早就不屑踏入。」
秋聲瞧他說得冷酷,卻也知道這種冷酷源于從小到大不被重視的陰影,心不禁替他痛了起來。「當家的……老夫人不疼愛你,還有我疼愛你呀!」
不是當事人,她不會唱高調的勸他別怨恨老夫人,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喜怒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疼愛我?」心里那道堅硬的牆,彷佛被她撞碎一小角,儲孟孫冷厲的眼神慢慢柔和下來,直瞅著她道︰「你要怎麼疼愛我?」
「我可以……呃,我可以在天冷的時候幫你添衣、泡熱茶、燒開水……還有、還有……」還有什麼?這些大餅都會做,她還能替她做什麼?想到這里,秋聲不免有些氣餒。早知道小時候姑娘家該會的事多學著些,才不會現在要用了卻一樣也不會。
儲孟孫聞言朗笑起來。她果然很有逗他笑的本事。「這些彷佛都是新嫁娘做的事,你已經準備好要嫁我了嗎?」
「你臭美!」直覺就先反駁的她跺了跺腳,但想清楚了他的話後,又是一陣害臊。「等一下,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問的是哪一句?」他逗她。
「就是……就是……」要她問出這句話,簡直讓她的粉臉都燒了起來。「就是你要娶我那句嘛!」
「那就看你的表。」儲孟孫哈哈大笑。
兩人打情罵俏,情趣正濃時,突然一道殺風景的聲音介入。
「大哥好興致,和秋聲姑娘躲到這兒談情說愛了?」儲仲孫領著弟弟走過來,「奶奶交代我,請大哥到大廳一趟,寧王府的世子到了。」
「李初到了?」和寧王府世子頗有交情的儲孟孫,立刻帶著秋聲想走。
「等等。」沒攔住他,卻攔住了秋聲。「世子只希望大哥你一個人過去,說是有要事相談。」
「這……」李初有事單獨和他談,是有可能的,然而他卻不放心讓秋聲一個人在這里和儲家的其他人相處,旅是他喚來了大餅。「你帶秋聲到我以前住的院落等我,我去去便回。」
話落,他便和儲仲孫離開。
秋聲著實想跟上,卻也知道自己去了只是讓他為難,畢竟人家世子擺明了想跟他一個人單獨談話。
跟著大餅,她原想應該沒自己的事了,不料儲老夫人由後院的另一頭走過來,身後跟著幾個婢女和長工,臉色之凝重讓她不由得豎起寒毛。
這,確實是沖著她來的吧?
儲老夫人領著一群人來到涼亭,開口便道︰「季孫,帶大餅到前頭去幫忙!」
儲季孫領命,僮仲孫原也就是為了這個作用,才把他給留了下來。
當他死拖活拉的和幾個長工一起把大餅架走,留下秋聲一個人,她頓覺大難臨頭。
「你……」儲老夫人厲眼瞪著她,「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問你,你和孟孫,不只是賬房和主子的關系吧?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程度?」她不太懂對方的意思,不過仍是據實回答,她認為自己和儲孟孫的來往正正當當,又沒有偷雞摸狗,何況儲老夫人遲早要知道這事。「我和當家的確實在一起,但我沒並染有做出逾矩的事……」
她越說越不自在。孟孫私底下常對她做的那些羞人的事,不知道算不算逾矩?
「是嗎?」儲老夫人譏誚地一笑,「你都叫他當家的了,難道不明白自己的地位,還妄想麻雀變鳳凰?」
「不!我沒有這個想法!」秋聲心一驚,「我不是因為這原因才喜歡他……」
「我們孟孫的條件好,喜歡他的女孩,可以從朱雀門排到明德門,若是挑都不挑,我這儲府可會讓人說笑話的!」搖了搖頭,儲老夫人說得語重心長,卻是字字帶刺。「媳婦我早就替他選好了,孟孫有個在山西經營汾酒生意的世伯,他的閨女黃亭兒年方十六,賢淑貌美,和我們又是門當戶對,本想過兩年等她大些,再讓孟孫迎進門,但現在出了你這樁事,說不定要提前了。」
「當家的說,他會娶我的……」秋聲在心底替自己打氣,她要相信孟孫!
「他能不能娶你,還得看我的意思!」儲老夫人拿出氣勢,要把這丫頭壓到說不出話來。「你拿什麼和黃家的閨女比?說外貌沒外貌,說背景,人家和我們還是世交,你有什麼?不過是個賬房的女兒,根本配不上孟孫!」
她朝後頭的婢女示了意,婢女由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遞到秋聲面前。
「算你也陪了孟孫一陣子,這一百兩銀票子你收了,今後離開京城,有多遠走多遠,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和孟孫糾纏!」儲老夫人不容置疑地決定了兩人的未來。
秋聲深深地覺得被羞辱了。她的真心真情,在儲老夫人的眼中,是拿錢就可以打發的嗎?
原看對方是長輩還維持著尊敬的她,也不想再裝模作樣下去,基于對儲孟孫的感情,她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不!我不收。老夫人,我不管您相中了哪家女兒,除非當家的親自趕我,否則我都會相信他的承諾。」
「即使和我作對,你也不離開他?」
「當家的說他會保護我的!」她相信他,即使眼下只有她一人,她也能憑著這份信心和儲老夫人抵抗。「何況,孟孫的感情在您的眼中,只值一百兩嗎?他是您的親孫子,您何不親自問問他的想法……」
老臉一沉。「夠了!我活了這把年紀,還不用你這黃毛丫頭來教訓!」
見秋聲倔得像頭驢子,儲老夫人哼了一聲,同來時一般,浩浩蕩蕩地領著一干婢女拂袖而去,只是臨走前,還扔下一句讓她感到很不妙的話。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否則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