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儲老夫人壽宴那天,寧王世子李初和儲孟孫談妥了一樁買買。年本寧王準備置辦一些珍稀食材,做為獻給皇太後的賀歲禮。听聞皇太後重養生滋補,故儲孟孫最近和東北商人談妥的生意,便派上了用場。
基于和李初的交情,他甚至拒絕了別人同樣的要求,打算全力供應寧王府,這份人情令李初感念不已,也顯示出兩人有著匪淺的交情。
于是儲氏商行陷入了忙碌,因為冬季東北珍稀食材的產量不多,一方面積極向東北方面聯系之外,另一方面還得向其他同行收購,或尋找替代品。但除了忙得不可開交,儲氏商行內的低迷氣氛,才是眾人最近都苦著臉的主因。
儲孟孫原就氣,最近脾氣更是加倍的大,以往還有秋聲去緩頰,現在連她都總繃著一張小臉,兩人的冷戰讓人人自危,做事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里做不好,又觸了當家的逆鱗,要面對的可是比過去更可怕的怒氣。
「秋聲姑娘,當家的找你呢!」大餅一臉苦相地來傳達,想必剛才受了儲孟孫不少氣。「記得帶著賬本,當家的可能會問到目前采買的情況。」
「我明白了。」秋聲面無表情的收拾起賬冊。
以往听到儲孟孫叫她,她鐵定是滿臉欣喜地飛奔過去,但現在情況不同,他要她記得自己的身份,那她會深深地記得,下人是沒資格和主子調笑的!
大餅和她一同步向議事廳,沿途的寂靜終于讓他受不了了。
「秋聲姑娘,你和當家的究竟要冷戰到什麼時候呢?我們都快被搞瘋了。當家的成天發飆罵人,你也陰陽怪氣的……唉!」
「大餅,是當家的要我記得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如何能逾矩?」秋聲也說得極哀怨。光想到見他時的那份心痛,她就不太願意去見他,即使是為了公事。「我都開始懷疑,我是否應該繼續留在商行。過去是因為缺了賬房,但現在陸續請的幾個賬房都能獨當一面,有沒有我都沒差了。」
大餅听了很是無奈,他知道兩人吵架的來龍去脈,雖十分同情秋聲,根本是硬被卷入儲家的渾水,然而他在當家的身邊也待了十幾年,更清楚主子扛的擔子有多重,不可能細心的隨時顧慮到身邊女伴的想法。
「秋聲姑娘,我只勸你一句,儲家本是是非之地,當家的背負的責任和凶險,更不是我們底下的人能夠想象的。若你要和當家的在一起,就要有這種認知,否則不僅當家的難做,你也會很辛苦。」
議事廳到了,大餅的話也到此為止,秋聲若有所思地走了進去,原有些被說動了,但看到儲孟孫冷冽的神情後,整個心又冷了下來。
哼!崗什麼譜呢?她又沒做錯事!
從那日壽宴後兩人不歡而散,儲孟孫已經好些天沒好好的和秋聲說過話,就算見著也頂多是匆匆一瞥,可想不到,他備受思念的煎熬,她看起來卻是如此的古井無波,不禁讓他暗自氣悶。
「我們的貨進了多少了?」他對秋聲說話的口氣不禁不甚好。
「報告大當家,山蔘的部份已收購完成,共十五支都是上等的老蔘;至于其他的食材,燕窩也已備齊,至于肉品都是進最好的……」她公事公辦地回答,「最後只等東北的貨了。」
「不是應該還有百年的何首烏?」
「啟稟大當家,正由四川那兒運來。」
「海鮮呢?」
「大當家明察,蘇杭一帶的儲氏分行正在努力收購。」
「你……」她左一句大當家、右一句大當家,不苟言笑的樣子,甚至帶著點冷漠的神情,讓他很不能接受。這麼多天不見,只有他有思念,她都沒有嗎?「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稟大當家,屬下沒有話要說了。」秋聲直直地盯著他,用力埋藏住自己的哀怨和霍過。
「公事以外的事呢?」還自稱屬下,恭敬到虛偽的程度,這是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來了?
「您沒有交代的事,屬下不敢多說。」她低下頭,狀似恭敬的回答。
儲孟孫被她頂得一把火無處發。確實,是他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當她照實遵照,率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他。她應該知道他要的不是這種冰冷疏離的上下關系,他只是習慣了威風,只是希望他的女人,就該乖乖的待在他身邊,他可以容忍她偶爾任性,卻不能任由她放肆。
「你什麼時候也有不敢的事了?」他怒極反笑。
「自從上回大家家教訓後,屬下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該說的不會多說。」她退了一步,完全的恭敬馴服。
這不是他認識的秋聲,她根本是存心氣他!儲孟孫心火一動,用力地一拍桌子道︰「沒事就出去!」
秋聲頷首領命,行個禮後,便像其他面見他的人一般,默默的退下,連關門都沒發出一絲聲音。然而在她離去後的議事廳里,空氣似乎更加的凝結,人人背後都流下了冷汗。
儲孟孫沉默了好一陣子,臉色幾乎可說是鐵青,當他揮手叫大伙全退下時,一群人只差沒跪下謝恩,全加快了腳步離開。
「你說,她這不是針對我來的嗎?」他突然冷冷地開口。
唯一留下的大餅自然知道主子所指的「她」是在說秋聲,便小心翼翼的回道︰「啟稟當家的,您和秋聲姑娘的事,小的不敢亂發表意見……」
「你說話可以不要拐彎抹角的!什麼時候你也跟秋聲一樣了?」大餅的態度和秋聲如出一轍,讓他越看越煩躁。
「當家的,屬下一直是這樣,是最近秋聲姑娘的態度變得和屬下一樣,不是我學她……」大餅真是有苦說不出。
「她實在不該那副恭敬疏遠的態度,明明我和她的關系不同。」儲孟孫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一開始,當家的不就是被秋聲姑娘不怕您的勇氣給吸引了?」夾在他們兩人之間,他叫苦不迭吶。「後來您卻為此對她發脾氣,現在她對您必恭必敬了,您又不開心。當家的,您究竟希望秋聲姑娘如何,讓屬下去對她直說吧?」
儲孟孫听了他的話不禁臉一沉。所以反復無常的是他?「明明是她太恃寵而驕了……」
大暗暗自嘆了口氣。果然旁觀者清。「在屬下看來,她是您的人,也是您的屬下,在身份上原就已經公私不分。所以當您因為生意上的事忽略了她,甚至讓她吃虧受了委屈,身為屬下她可以忍氣吞聲,但身為女人,當她忍無可忍向您訴苦時,您卻為此責怪她,無怪乎她寧可選擇當您的屬下,也不當您的女人了。」
「我說過我會保護她!」儲孟孫粗聲粗氣地道。
「當家的!並不是身體受了傷才是受傷,有時候心里的傷,才是最難復原的。否則當家的您現在怎麼會這麼生氣呢?」大餅不是站在秋聲那邊,只是就是論事,「秋聲姑娘或許莽撞,或許不識相,這些都可以慢慢開導,但眼下當家的事若不解決,您和秋聲姑娘之間,永遠會綁著個死結。」
「你是說黃亭兒的事?」他的眉頭皺得比山谷還深。
「沒錯。當家的,您只要把立場倒過來就明白了。如果今天是秋聲姑娘有個未婚夫,而她又護著這個未婚夫事事和您吵,您不砍了那個人才怪!如此便不難猜想秋聲姑娘為何會對黃姑娘的事如此難以釋懷了。」
「黃亭兒這未婚妻根本是莫須有,我會查明這件事。」儲孟孫思忖起來。
或許他真忽略了她的感受。打從在商場上闖蕩到現在,秋聲是第一個令他動了真情的女人,他承認自己根本不知道女人在想什麼,更不知道女人這麼縴細,會為了另一個女人把自己的雞腸鳥肚打上千百個結。
既然如此,他就排除一切障礙,讓秋聲沒話說,看她還有什麼理由對他若即若離、不理不睬的!
「當家的,您可能要加快腳步了。」
好不容易勸開了主子,但大餅還來不及松口氣,又提心引膽地報告另一件事。
「秋聲姑娘方才跟屬下說,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該繼續留在商行里幫您,听起來是萌生去意了……」
儲孟孫的心為這句話整個揪了起來。
帳暫時理清了,但秋聲並沒有閑下來,在商行的大嬸們煮午膳時炙又在一旁幫忙。
是儲孟孫說的嘛,要她記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個下人,自然不能偷懶。
商行里的大嬸除了原來的幾個,幾乎都是新聘的,頂多只做了幾個月,是儲孟孫為了她這位新賬房所安排的,就怕她處在一堆男人里不自在。因此,大嬸們對她都很有好感,彼此處得相當融洽。
「听說,今天黃員外的女兒……那個亭兒姑娘,又來訪了?」頭戴藍花布的大嬸隨口提起,一邊揀著手里的豆莢。
另一個炒菜炒得正火熱的大嬸,刻意望了望秋聲,大聲回道︰「是啊!不過一樣教鄭管事擋了下來,說當家的不在。」
「已經擋了兩、三次呢!那亭兒姑娘也算有心,可惜妹有意郎無情啊……」
「不僅僅是亭兒姑娘被擋了,那柳飛紅知道嗎?平康坊最有名的伶伎,派人送了花箋來,邀當家的到曲江畔飲宴,一樣被回絕了!」
「不是我說,當家的可真是難得的好男兒,不迷戀女色,事業又這麼成功,難怪一堆女人仰慕他,讓他看上的閨女啊,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
眾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一直不出聲的某人。
听到大嬸們的談論,秋聲心中雖然對儲孟孫拒絕了黃亭兒和柳飛紅感到高興,但表面上仍一副漠然的樣子,不願讓人瞧出她的喜悅。
頭戴藍花布的大嬸見她默不作聲,索性單刀直入的拉高了嗓門,「秋聲啊,你究竟要和當家的嘔氣到什麼時候?」
「我哪里是和他嘔氣呢?我只是……只是氣不過他說的話!還有,他……他對我也沒有特別好,反而為了他的生意,讓別的女人踩我損我,我被欺負也不幫我說話,那被他看上又有什麼好?」她越說越不甘心。
眾人自然都從大餅或鄭管事那兒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方面怨當家的不解風情又死要面子,另一方面也嘆秋聲閱歷尚淺、太過直率。
「男人吶,就是好面子。」一個大嬸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勸著,「當家的大位坐久了自然有霸氣,他又沒有討好過女人,怎麼知道女人要什麼、想什麼?自然會把生意的事擺在前,忽略了你的想法。」
「是啊!他如果什麼事都能細心地顧及到你的需求,那他就不是大當家了!當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火,一上來就吼得人耳朵發疼,要是他不疼愛你,依你的態度,換成別人早被他攆出商行了!」炒菜的大嬸將菜肴起鍋,口里還不稍停。
「所以我就要忍嗎?看著他對別的女人好,任他隨意貶低?」秋聲可不依了,她雖然不是什麼尊貴的出身,但也沒有奴籍,可不必委屈自己去討好或巴結誰。
「唉,秋聲,你想想當家的鐵了心要你,必須面對多麼大的壓力,黃姑娘還是老夫人看上的人呢!如此一想,你便會覺得自己稍退一步不算什麼了!」另一名大嬸也加入勸說。
「是啊,你和當家的都是硬脾氣的人,但感情的事可不能硬踫硬的!你長得水靈清秀,這副模樣最惹人憐了!女人最厲害的招式你都還沒用呢?」頭戴藍花布的大嬸見她還在嘔氣,又氣又好笑。
「什麼招式?」秋聲瞪大了眼。母親早逝,從小由爹一手帶大,可沒人和她說過這些。
「要當一個讓男人喜愛的女人,尤其是當家的這種硬脾氣的男人,千萬不能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秋聲你一開始就用錯了法子。」這位大嬸也在大戶人家做過事,看多大戶人家的妻妾是如何爭寵,自然有一番心得。「女人要適時的撒嬌,想要些什麼的時候,楚楚可憐的流幾滴眼淚,男人自然會听你的。」
撒嬌?流淚?秋聲挑起眉稍努力地思索起來。
這流淚她是試過,好像真的在將哭未哭之際,儲孟孫比較會听她的,而當她大哭指控他時,他反而跟著發脾氣。
撒嬌她倒沒經驗,不過大嬸們的話很有道理,可是她現在一口怨氣悶在肚里,要她向儲孟孫撒嬌,她做得到嗎?
眾人見她皺眉苦思,也不吵她,整辦好午膳後,頭戴藍花布的大嬸突然拿起一個食盒,交到她手上。
「這本來應該請大餅送的,不過正好讓你試試,去見當家的吧!」
「可是……」她猶豫不決,內心想見他和不想見他的思緒打著架。
「你或許一時無法釋懷,可是這回,當家的可是先拉下了面子,否則他不可能拒見黃亭兒,畢竟她可是汾酒大盤商黃員外的女兒。」那大嬸提醒著她,「你要是一直硬著身段,久了可會變成得了便宜又賣乖,這其中的分寸你要懂得拿捏。」
秋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拎著食盒前往儲孟孫的書房。
到了書房門口,大餅顯然對她拎著食盒前來有些驚訝,不過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便曖昧地沖著她一笑。
「你直接進去就好了。」想必從今以後,大伙提得高高的心,可以稍放下些了吧?
看大餅的臉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秋聲微窘地睨了他一眼,便拎著食盒走進書房。
才進門,便見到滿臉胡碴、不修邊幅的儲孟孫。她知道這些天他忙壞了,因篤寧王府采買的項目繁雜、數量眾多,累得他好幾天都沒能好好闔眼、好好吃飯,無怪乎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老實說,她有些不舍,但還不都他自找的?太重視生意的後果,就是被生意牽著鼻子走,還拖累她受委屈。想到這里,那種又怨又氣的情緒又油然而生。
「你……不吃點東西嗎?」已經盯著他半晌的秋聲,瞧他仍埋首公務,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是你?」听到她的聲音,儲孟孫身子微震,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她。
「那個……」她想盡量表現得自然,但他的反應卻令她有些局促。「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先別管公事了,吃一點吧?」
「你還記得要關心我?」他原有些迷惑,轉念一回到兩人的斗氣,口氣微微尖銳起來。
「我哪里不關心你了?」被他一激,她又不高興了,不過想到大嬸們的交代,她忍住不發。「這不是服侍你用膳來了嗎?」
所以她還是愘遵她屬下的本份來找他,而不是示好來著?這番推論令儲孟孫不禁板起了臉。「那還不備膳?」
秋聲直覺他還在生氣,心想男人果然好面子,尤其是他這種愛擺架子的霸道男人,便更加認同大嬸們的說法。
她放好菜肴和碗筷,儲孟孫也由書案後移駕過來。看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會勸膳,不由得又想找她碴。
「茶都冷了,不會去重新泡?」他口氣不善。
默默地拎走茶壺,替他沏了新茶。她要忍。
「還有,我桌上那堆東西替我整理一下。順便替我找出上半年的賬冊。」
秋聲听話地離開了書房,抱來一堆賬冊,爾後立刻回到書案邊,替他整理起上頭堆了一個早上的公務文件。
她必恭必敬的小媳婦模樣,儲孟孫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明明下人就是用來使喚的,可是當他真使喚起她,看她乖乖做事,卻是無比的別扭。
「算了,別做了。」想想才剛至午時,她鐵定也還沒吃,他就硬不下心來刁難她,「你還沒用膳吧?」
秋聲搖搖頭。
「那就過來一起用!這還要我教嗎?」儲孟孫的語氣依舊不太好,但已經沒有那麼沖。
一開始還使喚她,結果才做沒兩件事他又後悔,足見他畢竟是心疼她的,秋聲如今細細觀察,才發現他果然是太過傲氣,對她的好不會用嘴巴說出來,行動上卻是做足十全十。
心里好像有什麼被融化了,她察覺自己不再對他生氣。其實他也只是虛長她幾歲,但在感情上,兩人根本都還在摸索,幼稚的程度幾乎一模一樣。
秋聲就這麼靜靜地坐在他對面用膳,好半天都沒再吭聲。最後是儲孟孫先沉不住氣,開口打斷這種不自然的靜謐。
「今天怎麼是你來送飯,大餅呢?」他隨口找了個話題,卻也是他真的疑惑的問題。
「我在廚房里听到了些事……」她踟躕了下,想著怎麼開口,「想問問你,所以就順道送膳來了。」
「什麼事?」
「那個……」她忸怩了半天,「听說黃亭兒今天上門,你又拒絕見她了?」
「沒錯。」
「為什麼?」她用盡全力,臉色通紅,才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不那麼像往自己臉上貼金。
「因為……」這下換儲孟孫不自在了,筷子夾了塊雞肉,就這麼懸在半空,最後沒好氣地落在她碗里。「還不是為了某個雞腸鳥肚的女人,見不得我對人家好!光听到一件什麼未婚妻的蜚言流語就對我發脾氣……」
「我才沒有雞腸鳥肚!」秋聲忙不迭抗議,「何況我听到的,是儲老夫人親自證實,才不是蜚言流語。」
「所以你承認了?」和她之間的冷戰,彷佛在這當下破冰了,儲孟孫終于心情大好,也有心思調笑了。「我和別的女人多說句話都不行,這醋吃得可凶了!」
「才不是那樣!你和她說話我不管,但你贊她、夸她又承諾帶她去游湖……」她當下拿出大嬸們所教的招數,語氣听來又委出又哀怨,「這些你都沒有對人家做過!我也很想象她那種知書達禮啊,可你都不疼人家,我被她暗損了,也不替人家說話……」
她要是大聲和他吵,他還能喝止,現在來這種軟磨範,他可受不了。「行了行了,我夸她是客套,你是自己人,計較這些干麼?要游湖,我隨時可以帶你去。至于那勞什子未婚妻,我根本听都沒听過,你這醋算白喝了。」
「那你會不會因為拒見黃亭兒,而得罪黃員外?」她突然想到不禁有些擔心,冷靜下來也是知道他有他的立場。
「我並不怕黃世伯,只是得罪了他,對我在山西的勢力會有影響,比較麻煩罷了。」他瞧她似乎心情轉好,氣不過地捏了一下她的俏鼻。「我還得替你這個麻煩精,去解決未婚妻那件事呢!」
「我真是麻煩精,也是你自己要的啊!」她不好意思地嬌嗔。
「行了,我為了你做了這麼多事,還要受你的氣,總該領點報酬吧?」兩人看來是雨過天青了,儲孟孫決定把自己這陣子損失的全討回來。
「什麼報酬?」秋聲不解。
他但笑不語,只比了比自己的唇。
她恍然大悟,臉也紅了起來,見他一副吃定她的樣子,心知肚明他想大吃豆腐的算計,可她偏不想讓他得逞。
于是她慢慢地湊上去,極嬌羞、極溫柔地在他唇上飛快的一啄,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馬上離開,起身就要往外跑。
這古靈精怪的小妮子!儲孟孫哭笑大得地喚住她,「等等,我听大餅說,你曾提到你杺要走了?」
「呃?」想起自己先前的喪氣話,秋聲才不承認自己那麼沒用,回頭朝他做了個大鬼臉,而後笑著逃離。「除非你對我不好,否則我賴定你了!」
儲老夫人壽宴過後的半個月,儲孟孫回了儲府一趟。
黃員外回山西了,卻把黃亭兒留了下來,其心昭然若揭。然而他多次拒絕與她接觸,姑娘家面皮薄如何受得了?因此在奶奶的怒氣下,他不得不回去露個面。
當他和大餅進到偏廳,卻只見黃亭兒一人待在里頭,雙目帶著幽怨直睇著他,他便知道祖母的心思了。
也好,趁著這個機會和她說清楚。
「你終于願意見我了嗎?」她楚楚可憐地開了口。
「是奶奶要我回來,我想是她安排的。」他嘆了口氣,「亭兒小姐,你是個好姑娘,儲某先前對你的贊美也都是真的,是儲某配不上你。」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她經乎要哭了,就像風雨中的小花般,羸弱嬌嫩。儲氏商行里大嬸們所說的手段,她倒是使得很不錯。
「是我們沒有緣份。」不想傷害她,所以他話說得婉轉。「何況我們之間並沒有承諾,都是上一輩自作主張的安排,你也未必真的喜歡我……」
「你不是我,怎知我不喜歡你?」早在儲老夫人安排之前,她在山西第一次見到儀表堂堂的他時,她就暗許芳心了。「你喜歡秋聲姑娘,也給了她嫁聚的承諾,是嗎?」
「是的。」提到秋聲,儲孟孫正色起來。「立寔我和你之間的事,秋聲只是無辜被卷了進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忙著替她說話呢!」黃亭兒氣苦,她自小心高氣傲,怎受得了被人比下去。「我只是不懂,秋聲詩書不通,琴棋不懂,言語動作粗俗又長相平庸,也不過是個賬房,你怎麼會喜歡她……」
「住個!」听到她批評心上人,儲孟孫頓感不悅。「光憑你如此批評她,你就比不上她了!秋聲雖在意我奶奶的任意安排,卻從沒說過你一句不是!」
「你……」不是作戲,黃亭兒是真的悲從中來了,他態度一變,她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同樣是落淚,對于她,儲孟孫卻是狠得下心。「亭兒姑娘,總之我和你是不可能的,為免你名譽有損,你還是盡早起程回山西,未婚妻這件事,就當它沒發生過吧!」
「嗚……」受到如此的刺激,黃亭兒沒臉再待下去,摀著臉哭著往外跑。
她才一離開,他便沉聲向外頭道︰「都進來吧!有什麼好躲的?」
語畢,儲老夫人在錦銹的攙扶下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你……你簡直是胡來!」一開口,她便先罵人了,「讓亭兒如此傷心難過地離開了,就不怕得罪你黃世伯?」
「我從來不怕他,少了他頂多生意難做些,但我禁得起。」儲孟孫表情僵硬,「反倒是他才該怕我,我儲氏商行不買的貨,誰敢買!」
「哼!我雖然不管事,但也不能看你如此亂來,不但置商行的利益于不顧,還要娶一個普通人家的丫頭,壞了儲家的名聲!」儲老夫人怒哼一聲。
「儲家的名聲?」也好,就趁此機會讓老人家明白一下,這個家是靠誰才撐起來的。儲孟孫定定地看著祖母,「奶奶,儲家的名聲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儲』這個姓氏?」自幼不受重視,加上娘親的遭遇,讓他實在沒法尊敬這個他在這個世上最親的長輩。
「你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算他說得對,她也不會承認,誰教他只是庶出!「我還是儲家里輩份最高的人,你不怕我收回儲氏商行,讓你什麼都沒有!」
連這種話都說了?他冷笑,「奶奶有辦法的話,盡管拿去。」
她一怔,確實儲氏商行不能沒有孟孫,再說,他已經經營了太多年,除非他自己願意放手,否則她根本動不了他。
「真是造孽!氣死我了……」儲老夫人氣得身子都在顫抖,直瞪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錦繡,扶奶奶回房。」他淡淡地掃了一眼祖母房里的大丫頭,沒忘記她也曾對秋聲加以貶損。
錦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連忙攙著儲老夫人離去。
儲孟孫望著她們的背影,知道今兒個算是跟祖母撕破臉了。多年的恩怨一旦揭開,或許就是個沒完沒了的局面。未來他和秋聲,對面儲府,恐怕還有一場硬扙要打。
一個自嘲的苦笑。選黃亭兒不簡單多了,自己偏要秋聲,選了條最難走的路。
但誰說危機不是轉機,何況他是儲孟孫,沒有他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