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紫陽整了整衣冠，又看了看綵鳳的右翅，用略帶惋惜的語氣對綵鳳說道：「這麼猙獰的一個洞布在其上，可惜了鳳道友這對舉世無雙的華美翅膀。」

　　綵鳳聞言倍感心酸，就因為邱從樂那個毒男，它華麗麗的翅膀上多了一個大洞。那毒男的毒當真厲害，就算解了毒，翅膀上被腐蝕掉的骨肉居然不能癒合。這導致它每次展翅飛翔的時候，地上的人都可以透過它翅膀上的洞看到天上的太陽！這個洞實在太影響美觀了！綵鳳暗罵了邱從樂幾聲，問紫陽：「道君精於丹術，可有什麼好辦法挽救我這只破損的翅膀？」

　　紫陽雙眉緊蹙沉吟片刻，最後面露難色：「我也沒什麼好辦法。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把翅膀砍了重長。」

　　綵鳳當即跳腳，滿眼肉疼之色：「不行不行！」

　　它當然知道砍了翅膀，重新長出來的新翅上就不會有洞了，但斷肢重生最耗靈氣，它起碼要虛弱一陣才能調養過來，何況它這隻身嬌的鳳凰怕痛。

　　「那就沒別的辦法了。」紫陽神色淡漠渾不在意，轉而和梅雪敘話。

　　梅雪正暗自奇怪，她化嬰之時就將紫陽留在她識海裡的印記給消了，那麼紫陽又是怎麼知道她在霧橫山脈？梅雪隨口同紫陽聊道：「從東煌到北延，路途遙遠，師父一路辛苦了吧？」

　　紫陽唇邊帶著柔和的笑意，溫言道：「只要能看到你，辛苦點也值得。」

　　梅雪木著臉回道：「可我記得有傳送陣啊。」

　　紫陽抬頭望天：呵呵呵……

　　還裝。梅雪暗自腹誹兩聲，當初紫陽帶著她從西陵到東煌，整整花了大半年時間，後來到了東煌，她才從慧心口中知道其實可以走傳送陣，雖然沒有直達的，要傳送幾次，自己再飛幾段，但也比一路飛過去快了很多，真不知道紫陽那時候是出於什麼心理，硬是帶著她從西陵飛到東煌——她一點都不覺得這場雙人旅行有趣。

　　「對了，師父你怎麼知道我在霧橫山脈？」梅雪忽然問道。

　　紫陽面上波瀾不驚，默默轉身負手而立，身材雖小卻一派氣度儼然，乍看之下好像臨風而立的謫仙。梅雪見他神色鄭重，不由順著他如水的視線望去，發現他正盯著不遠處的一顆蘑菇，那專注的眼神好像要把蘑菇盯開花……

　　梅雪簡直無語，這貨一問到關鍵問題就開始裝深沉轉移視線，以為這樣就能唬弄過去嗎？她正想再追問，那邊綵鳳又插話道：「道君先前說有丹藥能補充我斷翅後的元氣，可是真的。」

　　紫陽如蒙大赦，幾步走到綵鳳身前，和顏悅色地回道：「自然是有的，養元丹，醞靈丹，這兩種丹藥都適合傷後調養。」

　　綵鳳當即默不作聲，養元丹，醞靈丹這兩種丹藥雖然是高階療傷丹藥，但也不是特別珍貴，只是元嬰修士間最常使用的療傷丹藥，也就是說，它砍了翅膀後還得調養一段時間。

　　「切！還以為你有什麼稀世丹藥呢！」綵鳳一翻白眼，不屑道。

　　虛月道君聞言面有不悅，斥道：「閉嘴！」

　　這隻鳳鳥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紫陽又不欠它什麼，難道還要紫陽特意為它的翅膀煉製稀世丹藥不成！

　　綵鳳神色訕訕，紫陽仍是好脾氣的回道：「我雖然只有養元丹，醞靈丹這兩種丹藥，但品階卻是極品的。」

　　極品養元丹，極品醞靈丹？綵鳳頓時眼前一亮，同樣的丹藥，不同等階效果就差了許多，丹藥分四品，下品、中品、上品和極品。任何丹藥一旦到了極品，就會有很大不同，哪怕是修真界最普通的療傷丹藥回春丹，如果是極品，療傷效果便能提升數十個檔次。但極品丹藥的出丹率極低，也只有紫陽這樣的高階煉丹師能練出來。

　　綵鳳一時間有些心動，雖然極品丹藥也不能一下子補充它損耗的元氣，但終歸比其他傷藥好很多，更何況它的翅膀也確實不太美觀，就算沒有丹藥它都想砍了重長，何況現在還有極品丹藥……

　　虛月道君不喜白佔別人便宜，聞言推遲道：「怎麼好讓道君破費，我看還是算了吧。」

　　紫陽渾不在意，只是笑道：「玄青門和御劍宗素來交好，只是幾顆丹藥而已，不礙事的。」

　　「吶，是你自己要給的，可不能反悔！」綵鳳生怕紫陽反悔不給它丹藥，大聲叫道。

　　虛月道君一臉羞愧，紫陽只當不見，笑吟吟地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瓶極品養元丹和一瓶極品醞靈丹。虛月道君猶豫了一下，為了綵鳳著想，還是伸手接過，又覺得自己養的這隻鳳鳥丟人至極，也只有紫陽這種謙謙君子不和它計較。

　　丹藥有了，綵鳳終於下定壯士斷腕的決心，花狸貓也從靈獸袋中出來，和梅雪一起，一臉期待地等著綵鳳砍翅膀。綵鳳右翅上有洞的地方，是翅尖那部分，也就是說，它只需要砍後半截翅膀就行。梅雪和肥貓不約而同露出遺憾之色：翅膀最好吃的地方是翅中肉多的那部分，翅尖，瘦了點啊……

　　紫陽好心問綵鳳要不要他幫忙，他是煉丹師，熟悉草藥對醫理也精通，又是御劍宗出身，使用刀具方面比整天擺陣的虛月道君強，知道怎麼砍可以讓傷口創面減低到最小。綵鳳對自己極度愛惜，多流一點點血都不樂意，所以想也不想就讓紫陽幫忙砍，並且一再申明要少流血，最好不流。

　　紫陽應承下來，祭出一把鉛筆刀大小的飛劍，接著法訣一掐，小劍迎風漲大，很快就變成正常飛劍大小。紫陽劍訣一指，飛劍利落無比地將綵鳳的翅尖砍下。這一劍速度極快，綵鳳翅膀上的鮮血還沒流下來，紫陽就將準備好的傷藥給它抹上，將血止住。

　　綵鳳十分滿意，不愧是專業玩劍的，手法就是利落，它一滴血都沒白流。

　　然而過了沒多久，綵鳳突然感覺到右邊那剩下的半截翅膀開始發癢脹痛，接著肥大了一圈。它不由大驚失色：「這是怎麼一回事。」

　　紫陽急忙查看綵鳳的傷口，片刻後一臉古怪地問道：「你這個傷口是毒造成的？」

　　綵鳳茫然不解：「是啊，怎麼了？」

　　紫陽皺眉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若是毒造成的，砍掉翅膀時得讓其中的淤血流出來。可你剛才一再申明要少流血，所以我一砍完就幫你抹上止血藥，現在淤血積在其中，讓你完好的上半截翅膀腫脹起來。」

　　綵鳳大驚：「那現在怎麼辦？現在放血還來得急嗎？那毒明明解了啊。」

　　紫陽搖頭：「恐怕不行，那毒看起來十分霸道，就算解了毒性，也能讓你的翅膀浮腫。不過，也就比左邊的翅膀看起來肥一些，不礙事的吧？」

　　綵鳳嚎啕大哭：「那怎麼行！難道我以後都要一邊翅膀大，一邊翅膀小嗎？」

　　紫陽語重心長地教育它道：「你總是不想吃虧，多流一點血也要斤斤計較，結果給自己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綵鳳低頭認錯：「道君我錯了，你救救我吧。」

　　虛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但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鳳鳥，也求紫陽幫幫忙。

　　紫陽道：「那就只有把剩下的半截翅膀也砍了。」

　　綵鳳立刻尖叫：「不行不行！」

　　本來只要砍半截翅膀，現在居然要砍一整根翅膀！綵鳳只覺得它一顆鳥心瞬間變得哇涼哇涼地。

　　紫陽微微蹙眉，神色淡漠：「我話已至此，你既然不信，那就這樣吧。」說著，作勢要走。

　　綵鳳一看紫陽要走，頓時急得不行，它的翅膀才醫了一半，醫生居然就要走了！

　　「道君別走，別走！」綵鳳急得跳腳：「咱們再商量商量。」

　　紫陽回首，眼中帶了不容置疑的強硬態度：「你要不流血，我已幫你做到滴血不流。現在你要我治你浮腫的翅膀，方法我也告訴你了，全看你自己如何選擇。」說完，眼中帶了不耐之色，負手立在前方。

　　綵鳳懵了片刻，突然涕淚直下，委屈道：「砍！我……砍還不行嗎！」

　　半盞茶後，紫陽替綵鳳將傷口處理好，溫言道：「回去後好好養傷，養元丹和醞靈丹一天各吃一顆，半個月後就好了，新長出來的翅膀柔嫩，所以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儘量不要飛行。」

　　綵鳳含淚點頭，問道：「道君，我砍下來的翅膀呢？」

　　紫陽面上神色不變，回道：「我怕你看了傷心，就替你收起來。注定要丟棄的部位，你就別看了，徒增悲傷，影響傷癒。」

　　綵鳳一想也是，感激道：「那就有勞道君了。」

　　紫陽面上帶了如春風般的微笑：「舉手之勞而已。」

　　梅雪默默無語：強人啊強人。

　　花狸貓眼帶崇敬：佩服啊佩服。

　　待到虛月帶著綵鳳離開，紫陽一回首，發現梅雪和花狸貓已經搭好灶，架上大鍋燒好開水，就等著他回來褪毛鹵鳳翅了。

　　紫陽輕輕一笑，突然想起從前和梅雪遊歷去東煌的日子。

　　那些匆匆溜走的日子，深深淺淺的回憶，美麗過，燦爛過，百年過去，卻不曾黯淡顏色。

　　霧橫山脈一如既往的蓬勃美麗，深山空谷的陣陣涼意中，秋季悄然來臨。

　　梅雪將一株上千年份的靈草挖起，收入玉盒當中，她的腳邊還躺了一隻七階犀甲獸，收好靈草，梅雪又拿出水系飛劍，將犀甲獸身上最嫩的部位割下，準備拿回去當晚餐。

　　距離靈骨塔出現，還有半年時間，但她還沒考慮好到底要不要去。

　　回到洞府，紫陽正趴在花狸貓身上睡覺，但梅雪知道他只是讓法身進入休眠，儘量減少靈力的消耗。倒是花狸貓如今已淪為他的坐騎，這些日子以來，紫陽將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真言發揮到淋漓盡致，他現在儘管只有原身百分之一的實力，但元嬰百分一的實力也比七階妖獸來得強，花狸貓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當坐騎不敢反抗。

　　有時梅雪暗想，他看著溫和，其實也不是沒有脾氣，只是不輕易發脾氣罷了。若是誰惹到他發脾氣，下場肯定會很慘。

　　梅雪燃起火，準備做燒烤，紫陽也醒了過來，騎著貓來到梅雪身邊。梅雪將今日剛得的靈草給花狸貓吃，紫陽見了，說道：「光給它吃這些靈草，要讓它進八階，沒有四五百年時間，是不可能達成的。」

　　「要這麼久？」梅雪鼓起臉，鬱悶道。

　　紫陽頷首，又道：「你有沒有想過去靈骨塔。靈骨塔裡天地靈物無數，應該可以找到讓它進階的風系靈物，你也可以找到化神的機緣。」

　　梅雪躊躇片刻道：「可是靈骨塔太過危險。我還有一千八百多年壽元，就算不去靈骨塔，也未必不能修到化神。」

　　紫陽搖搖頭，輕嘆一聲：「你知道我們所在的極辰凡界有多少年沒人化神了？」

　　梅雪張口結舌，她自然知道，有近萬年沒有人突破化神了。

　　紫陽道：「自從萬年前那位從靈骨塔中出來的魔君突破化神，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修士能突破化神，你覺得自己一千八百年後，就能修到化神嗎？」

　　梅雪注視著眼前的火光，沉默不語。

　　紫陽也不催她，若是梅雪不願去靈骨塔，那他就和明羽去，上一世，他就是在靈骨塔中得的機緣。只是他希望梅雪能夠自己同意去，既然她決心做一個修士的話。

　　左顧右盼確定不了道心，瞻前顧後只能停滯不前。

　　機緣不會留在那裡等著她去觸摸。

　　他也無法替她修行。

　　篝火燃了一夜，到天明時燒成寸寸白灰。

　　紫陽趴在花狸貓背上沉睡，突然，身邊傳來一聲輕喝：「決定了，我要去靈骨塔！」

　　紫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尚未反應過來，腦袋上先被按了一朵去了梗的蘑菇。他抬手摸摸頭上的蘑菇，不解道：「你給我戴蘑菇幹嘛？」

　　「當帽子啊！」梅雪嘻嘻笑道：「外面太陽大，給師父你遮陽。」

　　紫陽望了一眼外面陰暗的密林，根本看不到陽光，她分明是把自己當娃娃玩了，前天是朵花，昨天是顆草，今天是蘑菇。

　　紫陽默默將蘑菇從腦袋上取下，看了看，這蘑菇居然還是綠色的，但他更喜歡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