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前杠上柳姨娘
童心玩著系在裙帶上的翡翠,翡翠上頭刻著油桐花,雕工精致細膩,仿佛風一吹,花瓣就會隨風輕顫。
那是各地管事在年節時送上來的,她一眼便瞧中這個。
每年兩季,各地管事進京送帳,都會花點心思給主子送禮物,珍珠瑪瑙、翡翠水晶……什麼稀罕物事都有,也有人送鮮果進京給主子品嘗。
說到送果子,功夫可大了,果子不像珠寶,放個百年也不爛,是得爭時效的,卻也不能快馬運送,萬一撞爛,送比不送更糟,這樣一籃果子呈到主子跟前,那份心思,做主子只能承著。
桌上的甜瓜便是章管事送來的,晶瑩剔透,甜得緊,就是童心身上的油桐花翡翠也是他尋來的。
章管事是童心的師傅之一,四十來歲,精神奕奕,他忠心耿耿,竭盡心力,童老爺把他撥到童心身邊,便是想在日後讓他成為童心的左右手。
可惜最終她無法繼承家業,章管事只好回到童老爺身邊。
屋子里,童夫人坐在軟榻上,看著童允在自己旁邊爬來爬去,周歲大的孩子最有趣,稍稍一逗,就咯咯咯笑得翻過去,讓滿屋子女人忍不住跟著笑。
生下童允的柳姨娘站在童夫人旁邊,兩只眼楮緊緊盯住兒子,表情滿是驕傲,偶爾挑眉,似笑非笑地向主母望去一眼,帶著挑釁與輕鄙。
童心原本低頭把玩著玉佩,卻不料一抬頭竟發現柳姨娘的不敬表情,不自覺地眉心微蹙。
發現童心目光,柳姨娘心頭倏地一緊,連忙拉起笑臉迎上,童心恍若無視地將目光轉開,看向弟弟。
童心不喜歡柳姨娘,從她剛進童家大門那天便不喜,娘還笑話她︰「怎地,怕人搶走你爹爹?」
童心搖頭,她不喜歡的是柳姨娘那股子狐媚樣兒,說她是良民?可那走路身段、同人說話一雙眼楮就東飄西瞟的姿態,哪有半點良家婦女的樣子,她去過青樓,那里的女子什麼姿態她一清二楚,若不是章管事保證她是清倌,童心怎麼都不會讓她進童家大門。
對母親,她並未多言,心底明白若非母親無法替爹爹生兒子,哪會想用別人的肚皮來替自家丈夫傳宗接代。
童心也坐到軟榻上,摸摸弟弟圓鼓鼓的小肚子和肥嘟嘟的小腿、小胳臂,這孩子長得真好,尤其是那對丹鳳眼,微微上揚的眼角,濃密的眉毛,日後定是個招惹女人心的秧苗。
離家大半年,走時童允還是個軟綿綿的小嬰兒,才多久時間便像灌了氣似的,一口氣眉眼全都長開了,這會看仔細,還真是個好看得教人疼惜的小子。
她似有意似無意地對母親說︰「娘,這娃兒要長到多大,才看得出來他像爹還是像娘?」
話一拋出,目光閃過,童心迅速捕捉到柳姨娘瞬間慘白的臉色。
一句玩笑話這麼大的反應?有鬼!
童夫人把童允摟進懷里笑道︰「哪有每個孩子樣貌都會像爹肖娘的?我們家童允長得像不像爹娘不打緊,要緊的是他得肖了你爹、你這姐姐的本事,以後才能支撐門戶,把咱們童家家業給世世代代傳下去。」
「娘想得真遠,弟弟才周歲多一點,就想到撐門戶的事?女兒不過是覺得奇怪,祖父母、爹爹都沒這樣一雙丹鳳眼,連柳姨娘也沒,怎麼弟弟會生出這樣一雙禍國殃民的漂亮眼楮?」
「瞧瞧你說的,什麼禍國殃民,讓你爹爹听見,定要說你嫉妒弟弟。只不過話說回來,允兒的眼楮還真漂亮,這麼小就把滿屋子女人的魂給勾上,長大還得了。」童夫人細看說道。
柳姨娘這才回神,像解釋什麼似的急急回答,「夫人、小姐,小少爺的眼楮像婢妾早逝的娘。」
她不解釋還好,這個解釋語氣中帶著些微的迫切以及……心虛,善于察言觀色的童心眉頭不自覺地蹙緊,抬眼與柳姨娘相對。
她不動聲色與柳姨娘對望,什麼話都沒說,可表情卻擺出三個字——我知道。
本是四目相對,慢慢地柳姨娘禁不住了,她悄悄轉開眼。
童夫人忙著和童允玩,沒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交會,半晌,她抬頭對童心說︰「心兒,你的嫁衣繡得怎樣了?你可不能總懶著,把繡活兒全推給紫袖,至少得幫著打打下手。」
「讓女兒打下手,不是幫忙是添亂,時間都不充裕了,我還在旁搗亂,紫袖不氣得跳腳才怪。」童心不在意的自嘲道。
紫袖話說得刻薄,卻也真實,她說︰給小姐一根針,小姐會直接把手指頭給縫在一塊兒,給小姐一把剪子,怕是連頭發都要絞掉了,讓小姐幫忙繡嫁衣,除添亂二字之外還真尋不出好說詞。
「你啊,都回老家住大半年,就沒好好琢磨琢磨這手功夫?」
童心笑道︰「娘,你這不是為難女兒嗎?讓女兒學女紅做菜,怕是比讓魚學著在地上行走、讓母雞學著飛上天空還難。」
听到這里,紫裳忍不住噗哧失笑出聲。
「瞧,連丫頭都听不下去,你這個當主子的呀……」童夫人羞了羞女兒。
「稟夫人,是奴婢想起前事兒才忍不住笑出來,無意取笑小姐。」紫裳回話時,眼眉彎彎的覷了童心一眼,笑意尚未斂回。
「什麼事,說說,也讓你家夫人樂樂。」童夫人見狀道。
「那日,小姐還真拿起針線想替自己的嫁裳盡一份力氣,紫袖不放心,挑了個邊角處給姑娘試試手,姑娘試著繡朵花,結果那花像在水里泡過三天似的,全給泡糊了,那葉子……」
「葉子怎地?」
「像是煮熟的菜梗子。」
紫裳說完,滿屋主子下人全笑成一團,童心也不見半分羞慚,叉腰、戳指,重重把紫裳的頭給戳到一邊道︰「這還不叫無意取笑,分明就是有心。」
紫裳見夫人笑得前俯後仰,小姐也無惱意,便湊趣兒續道︰「這不算取笑,要說到後面那段,才是真取笑。」
「還有下文?快說、快說!」童夫人連迭催道。
紫裳說︰「後來姑娘一拿起針線,紫袖便驚得大聲喊救命,讓咱們快把小姐給綁出去,免得壞了嫁裳,她可沒時間重做一件。」
「下人綁主子這玉瓊軒反了,乖心兒,娘打紫袖二十板子,替你出氣。」童夫人笑折了腰。
「那可不成,好歹等她把嫁衣給縫好才打她板子,不過,女兒想的出氣法子更狠,這二十板子就免啦。」
「你想了什麼出氣法子?」童夫人好奇。
「等女兒嫁進黎府,長日漫漫、無事可做,就裁件嫁衣,上頭繡滿泡水花兒和煮熟的菜梗子,等紫袖出嫁時逼著她穿上。」
紫裳苦著一張臉說︰「小姐,您這可是恩將仇報吶,紫袖為小姐的嫁衣熬得兩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你還這樣冤她,萬一男方看見紫袖的嫁衣,硬把她給退回來,不是害她一輩子嗎?」
「還不快來人,把這丫頭的嘴給撕了。」
紫裳道︰「主子要撕就撕吧,反正紫袖給奴婢備下針線包,隨手就能縫上。」
听她說話俏皮,童夫人失笑,掐了掐女兒的臉道︰「你啊,都要嫁人了,還這副性子,日後要怎麼與公婆丈夫相處。」
童心嘆氣,可不是嗎?她這副性子……
童心勾住母親的手臂,靠上她肩膀低聲道︰「娘,爹怎麼就給女兒定了黎家?」
「怎麼?不喜歡嗎?听說黎四公子是個白面郎君,溫文爾雅、卓然有成,這樣的丈夫多少女子願意下嫁。」
「就是這樣才有問題呀,他有更好的選擇,干麼將就女兒,難不成背後……」
童夫人瞪女兒一眼。「你可別胡思亂想。」
「怎是胡思亂想?第一,黎府是官家,那樣的門戶怎會與商戶為親,傳揚出去定會遭人笑話;第二,黎四公子不但樣貌好、才情高,還得皇帝看重,這樣年輕有為的公子,有多少豪門貴戶、王孫貴冑想與之結親,他怎會考慮到女兒身上來?第三,女兒在外頭的名聲如何,娘又不是不知道,怕是黎府老太爺也多少听過,再者,黎四公子未曾娶妻,身邊又無侍妾、通房,說不準是多少名門淑媛的深閨夢里人,女兒怎麼想,都想不出黎家要同咱們家結親的理兒,除非……」她挑挑眉,笑得讓人礙眼。
「除非什麼?」
「除非黎家有什麼難言之隱,需要女兒的嫁妝去幫襯一二。」
也除非……黎四公子好男風,想娶個門戶低、管不著他的女子,各過各的生活。後面那個「除非」,她斷不能在母親面前說,否則真要領一頓板子。
「你啊,滿口胡言,黎老太爺是何等人品,會覬覦孫媳婦的嫁妝」這話童夫人壓根不信。
「爹爹不是放出風聲,要把一半的家產給女兒當嫁妝嗎?」
風聲放出去那會兒,引得多少媒人上門,幾乎要把童家的門檻給踩破,秋棠寫信到樂梁,提及那時的空前盛況,惹得紫衣、紫裳大笑不已道︰「咱們家姑娘幾時掉價兒了,居然得用一大筆錢才送得出門?」而黎府,不就是在那時候給引上門的嗎?
童夫人無奈搖頭,女兒這個多心眼的,怎能把做生意那套拿來盤算未來夫君,這怎麼得了。
「你別胡思亂想,那黎四公子娘是見過的,至于你爹,你以為你爹會隨隨便便把你給嫁出去?要不是老早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全給刨出來、盤問過幾遍,就算是皇子求娶,你爹也不見得會點頭。你就相信爹娘這一回,絕不會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童心仍存疑,「我哪里不知道爹娘一心一意為女兒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黎家是個什麼景況,居然願意與商戶聯姻。」
「這當中彎彎繞繞,你爹也沒同我說清楚,只教我放心,也讓你放心。」
童心聳聳肩說︰「知道了。」
婚期已經定下,不放心又能怎樣?
「還有一件事,你爹可是把話講在前頭了,秋樺那幾個丫頭不準你帶去黎府。」
早就猜到!童心笑道︰「爹這是怕我進了黎府不安分,要把能管帳的、能做生意的都給留在家里,可是娘,她們幾個年紀都不小了,爹又不能把她們給帶出去做生意,與其讓她們在童府里空耗著……不如娘幫我求求爹,讓女兒親自替她們安排去處,終歸是主僕一場,她們盡心盡力為女兒,好歹也讓女兒替她們盡盡心。」
「這行,不必你爹同意,娘可作主。回去後,好好問問她們,如果她們想回老家,咱們就替她們置點田地、鋪子,讓她們風風光光的回去,若想嫁人,那對象得好好挑選,女孩子家最怕嫁錯郎。」
「女兒明白。」童心低下頭,掩去眼里的算計。
「過去後宅之事娘從沒教過你,老認為你用不上,可現在卻不能不多嘮叨個幾句。」童夫人心疼地替女兒順順頭發,這大半年的,教習嬤嬤真把女兒教出幾分樣兒。
「女兒謹遵母親教誨。」
「對待丈夫和對待客戶是不同的,你素來聰明,自然知道人心相對,咫尺難料。商場上講究買賣不成仁義在,可到夫家,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不管喜歡或不喜歡、是不是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待上一輩子的地方。
「所以不能論理較真,就算你事事佔理,但身分擺在那里,你就是個小媳婦,你上頭有長輩、有丈夫,就算看不過去也得內斂隱忍、萬般遷就,必要時還得委曲求全,睜一眼、閉一眼,海納百川,心有多寬,福就有多厚。懂嗎?」
童心苦笑,她當然懂,這大半年,天天學著的就是這個。
只是這事兒該在她三歲的時候開始教,然後日積月累,讓自己的腦子將它當成天地真理,理直氣壯去遵循,而不是在她爭強斗狠了十幾年之後才告訴她,身為女子該懂得委屈自己。
但這話,她是說不出口的,如果母親有選擇,怎會願意將女兒當成兒子養?
她只能奉上一個安心笑容,安慰母親。「我明白的,教習嬤嬤耳提面命著呢。」
「你能明白最好,當娘的總是希望女兒能嫁個好丈夫,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童夫人拍拍她的手。
「女兒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好。」童心點頭,雖然她對好的定義和母親想象中的不一樣。
「那好,先回去休息吧。」
童心點點頭,卻在離去之前突然轉頭,朝柳姨娘拋去一眼,她沒想到這個臨別秋波,竟讓自己捕捉到柳姨娘眼底一閃而過的凌厲。
事情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垂眉淺笑,童心瀟灑旋身離去,那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讓柳姨娘心頭突突跳個不停。
童心領著紫裳、紫衣回到玉瓊軒里。
一路上,紫衣憂心忡忡道︰「小姐,你這是何必,都要嫁出門了,還去挑釁柳姨娘,這會老爺正寵著柳姨娘呢,萬一她大吹枕頭風,說動老爺心思,把你的嫁妝大打折扣,豈非多事?」
紫衣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卻把柳姨娘和自家小姐的眼神交會給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快要嫁出門,要是不好好清理清理府里,留著幾個禍胎,我怎能放心得下。」童心感嘆。
娘是個軟綿性子,看誰都是好的,那只狐狸精生下兒子,爹真當她命中多子,夜夜在她屋里歇下,這會她還真擔心,自己前腳出門,後腳童家後院就變了天。
「清理?難不成姑娘想把柳姨娘……不行、不行,老爺還盼著柳姨娘替童家開枝散葉呢。」
童心一笑道︰「繼承家業的兒子,一個就夠,好好栽培,日後定能出頭天,總比生上一大把,卻個個紈褲來得好。」
她本只盤算用幾句話、一點小計氣得柳姨娘跳腳,對自己暗地使手段,只要能抓住她陷害自己的證據,依恃爹爹對女兒的寵愛,即便看在開枝散葉的分上,必也會將她送到府外,尋個地方安置,日後她若再生下孩子,便把孩子接回府交予母親教養。
這樣的話,便不怕她把詭計用到娘身上,可柳姨娘急迫解釋的模樣、瞬間慘白的臉色……會嗎?可別讓她誤打誤撞給撞出難堪……
她輕輕咬唇,唉,時間還真是不充裕,她等不起,只好主動出擊,雖然她真的不屑在女人身上使心計。
回到玉瓊軒,幾個丫頭全守在廳里,看見童心回來,急急忙忙湊到主子身邊,倒茶遞水、上點心、擰帕子……事事有條不紊。
待童心坐下來,所有人全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們就等著小姐回來,指定誰來當陪嫁丫頭。
丫頭當中,以紫起名的負責童心的生活起居,紫袖有一手好繡工,紫裳專管她的首飾頭面及私房錢,紫衣有一手好廚藝,她做的吃食,大館子里的廚子也及不上,而紫襄懂醫術,眼下掌理院子里的丫頭僕婢,且她有功夫傍身,也練得一手好暗器,因此她雖然不懂得生意、算帳,卻也經常跟著童心在外頭跑。
以秋起名的,全是被訓練來幫自己做生意的,秋樺、秋棠擅長算帳,秋桐、秋杉擅長套交情、談生意,這些人個個都是好管事,亦能獨當一面,差就差在身為女子,並且她們年紀太輕,不跟著童心,還真尋不到更好的去處。
「姑娘,老爺、夫人決定了嗎?」大家異口同聲,想知道的是同一件事。
「先別管老爺夫人怎麼決定,你們自己說說,誰想同我嫁進黎家?」
童心一問,八個婢女齊齊向前走一大步。
「都想清楚了嗎?黎府是官家,規矩多,你們家小姐嫁過去,恐怕自己都難能撲騰,更何況是你們。」
「要跟。」又是一次異口同聲。
童心的嘴角勾出兩分笑意,看來,自己是個還算不錯的主子。
「好吧,既然你們已經確定心思。紫襄,去把門關起來,再找兩個小丫頭在門口守著,別讓人闖進來,你們一個個都拿把椅子過來坐著,大伙兒湊得近些。」
生意做太久,童心沒大家閨秀那等派頭,在她心底沒有什麼主僕尊卑之分,只有四海之內皆朋友。
待眾人坐好,她才低聲道︰「嫁進官家、成為官夫人,我估摸著,老爺再不會讓我踫生意場上的事,沒猜錯的話,我的嫁妝不是田產莊子就是銀票,半間鋪子都拿不到,運氣好的話,也許會分點票號的股份給我,但不管怎樣,我都別想再插手生意。」
這時候,童心還不知道父親與黎育岷已經密商過自己的嫁妝,她只能憑猜測想象父親的心思。
嘆吶,嫁進官家就是麻煩,要管名譽、要注重風評,身為官太太不能輕易露面,更不能把賺銀子那張貪婪嘴臉給泄露出來,以免害夫君在官場上失了顏面。
黎育岷娶童家姑娘進門,怕已有不少人在背後說嘴,她若是再敢重操舊業,和離大概離眼前不遠了。
「所以老爺必定不讓我們四個陪小姐出嫁?」童心開了頭,幾個秋丫頭算出接下來的話。
「對,所以如果你們想回老家、想嫁人,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全力為你們安排。」
話一出口,秋樺、秋桐、秋棠、秋杉幾個全垂下頭噘著嘴,臉色陰沉,像是被人欠債不還似的,一個個都不肯開口說話。
童心見狀,既得意又滿足地道︰「行了,別一個個給小姐撂臉子,既然你們想跟我,也行,我會給你們一筆銀子,你們置下宅院先待著,等我在黎府混熟,再把你們一個個接回來。」
听見童心的話,秋丫頭們瞬間眼楮發亮,臉上笑容洋溢。
那個意思她們听懂啦,小姐早晚要出手生意場,只不過身分不允許,只能讓她們出面,屆時就是她們幾個大展長才的時候。
「這安排,你們可喜歡?」童心問。
「喜歡,喜歡極了!」年紀最小的秋棠第一個跳出來說話。
「那好,除了置辦宅子外,在出嫁前,你們還得替我辦成一件事。」
她勾勾眉,幾個婢女看著忍不住發笑,每回小姐想使壞就是這副表情,只是不曉得這次輪到誰倒霉。
同一天下午,秋樺和秋棠出門,兩個人行經柳姨娘的院子時輕聲交談。
「真不懂,小姐為什麼要咱們去尋吳郎中,那人看病咕事低微,上回紫袖生病,接連吃幾天藥都不見成效,還是紫襄回來才把人給醫好的。」
「吳郎中看病的本事雖然不怎樣,可他有一門祖傳秘方,可以監定父子的血緣關系。」秋樺刻意壓低嗓門說話。
「監定血緣關系作啥?難不成小姐以為自己不是老爺、夫人的女兒?」秋棠驚嚇得揚聲道。
「喂,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也不怕夫人揭了你的皮。」
「我哪有亂說,要不,小姐干麼尋吳郎中的秘方?干麼監定血緣關系?」
「小聲點,你這丫頭!」
秋樺重重掐了秋棠一把,疼得她呼痛,秋樺氣得一跺腳,把秋棠的嘴巴給摀緊。
這些話,很快從柳姨娘院子里下人的嘴巴傳進柳姨娘耳朵。
那天下午,柳姨娘不早不晚,恰恰在吳郎中進府欲往玉瓊軒時病了。
出門尋醫的丫頭發現吳郎中,二話不說強行拉著他先繞到院子里替柳姨娘看病。
門一關上,柳姨娘和吳郎中在屋里吱吱喳喳說個沒停,外頭還派兩個丫頭守著,談什麼沒人知道,只不過後來吳郎中並沒有往玉瓊軒去,而柳姨娘的婢女將吳郎中送走後,他繞到後門,紫襄在那里等著他。
這天,吳郎中發了一筆財,柳姨娘院子里兩個嬤嬤、三個丫頭也發筆小財。
隔天,童心被父親喚去,叨念一頓,「往後,你說話得多點心眼,同女人打交道與男人不同,要處處細心謹慎,日後嫁進黎府,要是說話還像現在這樣沒心眼,萬一得罪長輩可怎麼辦才好?」
聞言,童心明白,昨兒個夜里風大,枕頭掀過。
柳姨娘定是向爹爹哭訴白天之事,說大小姐影射她的清白有虞,也許還鬧上一陣,說她不想活之類。
唉……傻了她。
那話在娘那里,娘不會多想,只當童允真肖了他外婆,可听在爹爹耳里,會有另一番味道。
何況,柳姨娘越是過度反應,爹爹越會起疑心。
不過隔天謠言便傳揚出去,說老爺狠狠訓了大小姐一頓。
不到幾天,幾個經常在府里進出的年輕管事住進童府,說是老爺有筆新生意要讓他們到南方去洽談,把人給留在府里待上幾天,一起謀略。
這是爹爹慣用的手段,童心明白,爹爹決定出手了。
照理說,接下來的事自有爹爹處理,做女兒的插手爹爹後院,長輩面子上會下不來,她絕對相信南院那邊已經安插人手,沒有當場捉奸,應是爹爹為童家名聲著想,打算暗地處置兩人。
事至此,她大可不必理會了,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隱隱憂慮,仿佛有事將要發生似的。出嫁在即,時間窘迫,再三考慮後,她決定斬草除根,不把後患留給母親,于是決定踩對方一腳,讓對方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管事們被安排在南院,白天,姨娘屋里的大丫頭進出兩次,深夜,柳姨娘穿著深色披風走了趟南院,殊不知童心早派了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童心還刻意讓兩個丫頭陪著在園子里頭逛,待柳姨娘回屋的時候與之撞個正著。
柳姨娘雙眼含春、香腮微紅,一臉甜滋滋的模樣,像是剛剛得了個好事似的。
童心笑道︰「柳姨娘去哪兒了?那個方向不是南院嗎?這幾天那里住著幾個年輕管事,柳姨娘可得小心,就算只是侍妾,若傳出不好听的風聲,童家雖是商戶,也容不得不貞女子。」
乍見到童心,柳姨娘已是滿心驚懼,听見這話更是嚇得滿頭大汗,急急道︰「大小姐看錯了,婢妾不是從南院過來,婢妾方才是去看小少爺。」
「是嗎?」童心輕輕丟下兩個字,一臉的詭異笑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