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殺雞的那點兒事
紮西教官走上車,手電筒在林峰的臉上晃過,林峰偏頭眯起了眼。
"怎麼一個人在車上坐著?不下去鬧鬧?"
"有點兒累。"林峰笑了笑。
"還行嘛,我看大家都很有力氣,你就動不了了?"紮西教官坐下,手肘撐在了腿上,傾著身打量林峰。
"我說,教官,你別拿手電筒晃我好不?"林峰抬手按住手電筒,"是不是有事兒和我說?"
"沒事兒,就是上來看看,這個時候還有誰貓在車裏。你繼續,繼續貓啊。"說著,紮西教官站起了身,臨下車的時候又扭頭看了一眼林峰,見對方完全沒有動彈的意向,於是幾個跨步又沖了回去,抬手在林峰的腦袋上打了一下,手臂一劃,指著窗外,"年紀輕輕的,裝什麼深沉你,給我下去,沒叫集合不准上車。"
林峰挑眉,微微張開嘴,半響,一口嘆息,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了個,"是。"
鬧!?
能鬧什麼??
經過最初的興奮,林峰下車那會兒大家都又累又疲的只想找個地方歇歇,一雙雙綠眼都瞄上了林峰身後的車子,蠢蠢欲動。
紮西教官站起身,雙手一壓,一句話阻斷了大家的臆想,"原地休息!"
什麼叫原地休息?
就是你哪兒也別想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等著命令就好。
紮西教官站在前面開始叫人。
"噗哥,小達瓦,帶上幾個人去軍卡上面把空的油桶抱下來。"
"黃林,你找上幾個去把軍卡上面的兩個籠子拎下來,小心點兒,嚇到我的雞和兔子整死你!"
"珠瑪,你們寢室的去拿油,把火升了,順便再架上三個篝火,會不會?會?那行!。"
"林峰,帶著你的人分雞,一個寢室一隻。"
"對了,珠瑪,你順便去把兔子分了。"
"還有,那個誰誰誰。"紮西一時想不起名字,只能叉著腰指著一個人的鼻子大吼,"你們負責打掃戰場。"
叫不出名字的學員莫名的委屈,尤其還要掃地,苦著一張臉看向了四周的人。
"那誰誰誰,張宏良是吧,苦什麼苦,所有沒安排到任務的全部負責打掃戰場。"然後手臂一揮,掃過叫過名字的幾個人,霸氣十足的開吼,"都磨嘰什麼呢你們!?"
頓時,被點到名得學員以及同寢室的全部撒丫子跑開,奔向目的地,亂中有序的開始了正式的野外生存實踐。
當然,這些都是準備好的東西,說起來也算不上是實踐,最主要鍛煉的還是殺雞,是的,第一次拉練的同時讓這些新學員們見見血。
從軍校畢業的兵,連只雞都不敢殺,說出去也惹人笑話。
殺雞這種東西對於少數民族的人來說算不上什麼難事,殺牛殺羊殺豬,早在家裏練得手到擒來,殺雞這種小事又有什麼難得?
可是城市裏的孩子有多少會自己動手的?賣魚的地方直接處理好給你,要魚塊要魚片都可以點,賣雞鴨的地方隔壁就是處理場,拿到手裏的時候打掃的乾乾淨淨,連塊都給你剁好。
於是許多學員將活雞拿到手裏都是一籌莫展的互相望著,然後扭頭偷學。
林峰當然會殺雞,雖然那時候他們訓練用的是兔子,但是這不妨礙他不知道從哪里下手,再說了,上輩子自己也沒少處理過這類東西。
不過,林峰拎著雞翅膀遞到了三海面前,兩個字,"你來!"
三海掏出萬用軍刀接過了雞,刀刃在雞脖子上來回比劃了幾次,看著手裏的大公雞那望過來可憐兮兮的眼神,一時卻下不了手。
林峰蹲下去,手指在雞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先把這裏的毛拔了才能下刀。"
"哦。"三海伸手拔掉一撮雞毛,大公雞大力的撲騰了一下,三海下意識的想要甩出去,卻被林峰給瞪了回來。
林峰說,"你得把雞冠子給抓住。"
龔均躍躍欲試的伸手,"我來吧。"
林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人海爺自尊心可是高著呢,這雞要是交到別人的手裏,可就是'我不行'這三個字了,雙眼一瞪,眉頭一夾,"去去去,瞎參合什麼,回頭別讓雞把你給啄了,你原地給我好好的坐著,起一腳大泡了還瞎折騰,甄松呢?"
龔均乖巧的哦了一聲,一屁股做在了地上,"找熱水去了。"
海爺點頭,低頭開始和雞繼續較勁,林峰看他折騰兩下就要看自己一眼,於是拍屁股直接起了身,說:"我去找甄松。"
整個二大隊集合的營地裏架起了六個大油桶,裏面放著乾得木材澆上了油,木材劈啪的響燒得正濃,地上也零零散散的用木炭架起了篝火,將整個營地照得半天紅。
很多人圍繞在篝火邊等水開,他們用的是軍用的綠色鐵飯盒燒水,直接放在靠近火堆的地方,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將水燒開,現在只需要默默的等著就好。唯一麻煩的是等回去後要將飯盒外面的污漬刷出來,雖然不太現實,但是也之前漂亮整潔的外表多出了一種磨礪後的滄桑感。
用三海的話形容,特爺們兒!
林峰一路看著各組進度,一路尋找甄松,發現腳下有不少篝火燃燒後的痕跡,想必這裏是昆陸野外拉練的一個定點訓練區域,在這之前有不少的學員在這裏練習過。
其實甄松在寢室裏的存在感很低,不太愛說話,而且經常會消失,林峰找到他的時候,甄松正坐在一個篝火邊和人吹牛,橘紅色的篝火映照在臉上帶著明朗的笑,他的前面擺了4個飯盒,隱約有著細小的氣泡漂浮上來。
甄松看到林峰過來,於是笑了笑,往旁邊坐了一點,讓出了半個屁股,扭頭繼續和身邊的同學說著之前的話題。
林峰看了一眼甄松,然後視線落在了旁邊的吉珠嘎瑪身上,最後雙眼順著珠瑪的位置看向了火堆,火堆邊上一共密密麻麻的擺放了20來個鐵飯盒,珠瑪身前的飯盒都在燒水,只有一個裏面似乎煮著東西,水色泛白還帶著油,凝目看過去也不知道煮的什麼,不過在這滿場子煙熏繚繞的血腥氣息裏,倒也飄出一股幽香。
林峰走過去坐了下來,耳邊聽到甄松對身邊的人講訴野外生存的知識,然後視線與吉珠嘎瑪對在了一起,退了戾氣的男人顯得很靜謐,橘色的火光跳躍在臉上,筆挺的鼻樑分隔出明和暗,畫出曖昧的剪影。
視線匆匆一掃,便錯開,兩個人都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交談,甚至,要不要和對方交談。
對於林峰來說,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和吉珠嘎瑪的仇恨都結得莫名其妙,仿佛冥冥之中有只大手在來回的撥弄,讓他們的仇恨不斷的升級,直至無法挽回。
這輩子先不說,林峰還記得,上輩子剛去獵鷹選訓隊的時候,從軍校出來,又在部隊呆過兩年的自己早就習慣了視戰友如親人,真心對待每一名戰友,因為當時獵鷹選擇的士兵主要是出身於西南軍區的偵察兵,從老部隊到新部隊,面對陌生的環境和超強度的訓練自然是愈加的親密,反而是他們這些從別的軍區過來的人零散了一些,像是找不到根一樣的只和自己寢室的聊聊。
當然,自己和那些被挖角過來的軍人們自然也會抱成一團,但是這種情況本來就是暫時的,一旦名單確認下來,大家成為隊友,很自然的就會融入到一起,所以同批的人不是沒有想過怎麼改善雙方的關係。
他還記得,自己因為長期在外地,一回川腳下不停的就進了獵鷹選訓隊,思念兒子的母親好幾次托人帶了做好的湯湯水水給自己,大多數自己都沒喝,送給了吉珠嘎瑪他們,就是希望這種隔閡快點過去。
可是就這樣,關係卻更加的惡化,尤其是那邊的敵視情緒越來越重。
還有這輩子,吉珠嘎瑪的邪火來的莫名其妙,自己還沒想好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對方的時候,對方似乎已經對自己有了定位,而且是很不好的定位。
想到這裏,林峰說不出來是個什麼味兒,就是覺得糾結的慌,自己和吉珠嘎瑪一定八輩子犯沖,才會註定了不對路。
吉珠嘎瑪垂下眼瞼將目光停在了飯盒裏烹煮的內臟上,那是從打理好的兔子身體裏掏出來的,丟了可惜,雖然條件限制,打理的不算乾淨,但是白水煮出來的味道是極棒的,西藏地區早兩年食物稀缺,尤其是冬天紛紛的大雪落下來,帶著冰雹的大風再那麼一刮,披了層厚毛的犛牛都只能蜷成一團取暖,人更是連屋子都不能出。
就這樣,藏族人也不會吃天上飛的和水裏遊的,小時候餓的前胸貼後背,家裏孩子又多,兄弟幾個聚在一起吃著青稞面喝著酥油茶就算過了,偶爾過節能撈上幾口風乾的牛肉就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當時的自己吃得那麼開心,浪費這個詞從來不在認知裏。
這次到了軍校,尤其是被薛校長那手震懾到,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也因為家境好了忘記了早兩年的苦日子,他還記得藏族習俗迥異,信佛不說,家裏拜得還有毛主席,感激著這位將全藏人民從奴隸翻身成主人的領導人,那時候的自己就邊啃著硬邦邦的牛肉邊看著毛主席的相說,大了要學習毛主席當一名軍人,保家衛國!
他也一直這麼努力並驕傲著。
因為在家的時候外地的遊客讓自己的認知有了偏差,總覺得城市裏面當兵的不過也就是那麼回事,掛得高高的外表看著張揚內裏卻不過就一抓就軟,可是軍校三周,卻抵了自己大半生對軍人的猜想。
先不說真正的軍人是什麼樣子,光是這段時間的訓練就知道,軍人吃的苦比想像中的要多得多,想要成為軍人絕對要有過人的毅力才能夠抗下來。
來自藏族或者其餘少數民族的隊友自然是堅持得了,但是那些個他一開始就不看好的城市兵也扛了下來,雖然現在還有差距,但是他看得出來,隨著時間和訓練項目的慢慢展開,這樣的差距會越來越小。
其中最讓他注意的就是林峰和他身邊的那個卞海,身為來自四川省會的城市人,竟然毫不費力的成為了隊伍的領頭兵,卞海還算好點,至少和自己差不多,但是林峰,說實在的,真是該死的讓人有著仰望的感覺。
樣樣都拔尖,怎麼追都追不上,本以為靠著自己從小打到大的拳腳功夫怎麼也該贏上一回了,結果……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