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初識

有那麼幾秒，空氣裡似乎存在著一股莫名的尷尬，四個人各懷心事，卻同樣選擇了沉默。

「來了怎麼不進去！」隨著涅磐厚重的大門開了又掩住，景維的聲音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原以為事情會像通常的走向——隨著外人的加入，一時有難言之隱的人會藉機假裝自然的散開，事情也算到此為止。可眼下景維的出現並沒有造成這樣的效果，相反的，氣氛呈現出一種更詭異的變化。席陌燁百年不遇的，在見到景維後沒有慣有的嬉笑著打招呼，他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景維，像是傳遞什麼訊息，又不太情願的瞟了一眼幾米之外的夏銳揚，最後收回了目光，繼續沉默。

我不知道依他們的默契景維有沒有看席陌燁的意思，但對於我這個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的，好吧，我很不情願的承認此時我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眼下的狀況著實只能用一頭霧水來形容。

景維順著席陌燁的眼神看過去，半灰暗的光線讓我看不出景維扭過去的側臉上有什麼表情，但當我聽到他的下一句話時，我很確定他必然是知情者，而且和夏銳揚的關係絕對不比席陌燁少，因為平時三句話沒個正形景維正用一種極其正式甚至略帶點尊重的語氣說道：「銳揚哥，你回來了。」

夏銳揚也不意外，穩穩當當的接過話頭，「是啊，好久不見了，景維。」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喧囂穿梭的人行道上很不協調的站立著五個人，異常安靜……

此時我，席陌燁，景維，三個人正坐在涅磐最角落的位置，駐唱的樂隊還在時不時的調整著吉他，正式的演出還沒開始，涅磐難得一會的清淨。

剛才齊騫適時的拽走了夏銳揚不知道是真的找夏銳揚有事，還是作為旁觀者清的調劑，總之自始至終，唯一和我同樣搞不清情況的就是齊騫，對於我來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點僅存的安慰，因為從剛才進入涅磐後，席陌燁和景維就一直各自默默吸煙，甚至連酒也沒碰一滴，讓人喘不上氣的詭異。

終於，景維在掐滅了不知道第幾根煙的時候站起身，說了一句「我回去一趟。」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涅磐，而J甚至連禮貌性的道別都沒有，只是看著景維的身影消失在燈光的盡頭。

「你不覺得該對我說點什麼？」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和席陌燁之間也有了這種只能兩個人的談話，所以我等到景維走了以後才問，又或者我隱隱的感到這次的事就是關於他和景維之間的故事。

席陌燁轉頭看了看我，傾身掐掉了手裡的煙，手不自覺的摸了摸下巴，又用舌頭舔了天有些干燥的嘴唇，一系列的舉動透出點不安和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慢慢的點了點頭，自嘲的說「這個無聊又荒唐透頂的故事。」

我靜靜的看著他點起一隻煙，整個背部靠在寬大的皮沙發靠墊上。一段往事正緩緩的向我展開……

17歲的席陌燁，R市A中高二年級的學生，雖然穿著統一運動裝式的校服，明顯長於周圍「整齊劃一平頭」的髮型還是讓他在男生堆裡有些扎眼，更何況在後面頭髮的縫隙裡還隱隱約約透出點挑染的黃色。

現在是晚自習課時間，周圍的同學正在奮筆疾書的埋頭寫著各類的練習冊，沒有老師的教室裡仍舊異常安靜——當然，如果你知道A校是R市最重點的高中之一，能進來的學生上大學已不是問題，只要稍加努力就能進入重點院校，而且素來以入學門檻高和對關係戶的鐵面無私著稱，那麼眼下學生的自覺和安靜就不難理解了。

席陌燁筆下也放著一本練習冊，大量的留白看得出做題者並不認真，少數做了的題也寫得很簡略，如果距離夠近，你會其中發現大部分只是寫出了前幾步的解題思路，真正做完的實屬少數。而且此刻，席陌燁的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眼前的題冊上，以至於黑色的鋼筆在劣質的紙張上氤氳出一塊正在擴大的墨跡也毫無察覺。

他的目光正落在前三排的一個紮辮子的女生身上。女孩似乎是正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手支著腦袋，另一手慢慢的翻閱著密密麻麻的筆記，時不時若有所思的皺皺眉，又或者用筆圈圈點點，她略微調整了下姿勢，手肘邊的一本英語常用詞彙掉就從不大的書桌上掉在地上，紙面拍打地板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顯得格外清晰。她有點驚嚇到的趕緊撿起書，又抽出一張面巾紙擦拭著封面，無意識的小小吐了下舌頭，然後暗自慶幸沒人發現，又迅速收起書開始繼續埋頭學習。

一系列小動作，正都落在斜後方靠門坐的席陌燁眼裡，他自然的勾起嘴角，自娛自樂的無聲笑了笑，帶著點偷窺的愉快，收起了根本看不出算不算做完了的數學練習冊，隨即展開一本英語語法漫不經心的寫起來。正在這時，同桌的女生碰了碰他，然後壓低聲音道「查頭髮的」，接著目光往門口一瞟，就帶到了正從前門無聲進來的教導主任身上。

「謝了。」席陌燁朝女生單眼眨了下眼睛，換來對方一個意為「不謝」的笑容，隨後開始悄聲收拾起本來也沒多少東西的書包，從後門直接溜了出去，至此，為什麼他總在晚自習時換到後門，而且能倖免於平頭的校規洗劫，也算大白於真相。

站在校門口，天色已經暗下來，路邊的街燈將校門前的馬路照得通明。由於是週五，街上的人也比平時多了許多。現在回家明顯地說不過去，猶豫了一下，抬腳向不算太遠的圖書大廈走去。

A高的位置接近市中心，走過去也不過十五分鐘。這也是席陌燁選擇考A高的原因之一——逃課也有地方可以去。市中心的這間圖書大廈算是R市營業到最晚的書店之一，非法定節假日，一般在九點半才回關門，所以自然是席陌燁的不二之選。

背著書包，雙手插在褲兜裡，耳朵塞著MP3的耳機，完全沒有別人逃課時那種心虛的感覺，倒更像是週末無聊出來閒逛的。擁擠的人行步道，與無數人擦肩而過，穿著校服的席陌燁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孤獨中帶著安逸的氣場總讓人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抄近路路D高時，不經意地一轉頭，好巧不巧看到一個穿著D高校服的小個子男生被一群人半圍在牆上。席陌燁摘下耳機，就聽那邊正在上演搶錢的爛白。

D高中，R市的另一所重點高中，和A校的教學質量不相上下，如果非要將兩所學校加以區分，那麼簡而言之：A校是高分生的聚集地，D校則更多的是子弟和關係戶的去處。當然避開學生來源不談，兩所學校在治校嚴謹和校風嚴格上絕對如出一轍，所以這種打架搶錢的事並不常見。

沒想到D高這種小重點也有這種事。席陌燁在心理咕噥著。

眼看著那個小個子男生被越來越密集的拳頭打的彎下了腰，四下無人，平時多到氾濫的負責保衛的老師更不知去向，席陌燁想也沒多想脫下校服和書包扔在一邊衝了上去，倒不是說他有多麼想見義勇為，只是看不慣這些高年級的仗勢欺人。而就打架來說，他也是很有一手的，至今還沒吃過虧。見席陌燁衝過來，幾個人仗著人多也沒把他放在眼裡，反正多一個人可以多敲一筆。

幾個回合下來，席陌燁開始喘起粗氣，先前被打的男生靠在牆邊一動不敢不動，完全幫不上手的樣子，幾個人的怒氣又都牽到自己身上，眼看著救人不成反而引火燒身，席陌燁這才明白「衝動是魔鬼」這個道理。對方人多，自己寡不敵眾，席陌燁抹了一把被打的陣陣發燙的下巴，心想這下可不太好辦了，硬著頭皮檔掉一些飛來的拳腳，身後就被一個胖子扣住了。

「讓你以後再多管閒事」另外幾個人圍上來，說著一個朝正臉砸來的拳頭就揮上來了，席陌燁心想這下完了，肯定掛綵了，就見出拳的人突然朝旁邊一個趔趄——一個和他年紀相當的男生正用一個還算漂亮的側踢宣佈加入了見義勇為的行動。

不得不說群架是比單挑好打的，加入的男生手腳很是利落，與這樣的人為友雖然還是以少戰多可遠比一個人應戰容易的多，加上兩個人都因該是打架經驗豐富，互相配合著很快就結束了戰鬥。

舔舔有點腫的嘴角，席陌燁看了一眼正在旁邊拍衣服上塵土的男生，「謝了啊。」

「小意思。」見義勇為的男生差不多拍乾淨褲子，又轉頭提醒道「以後別走邊，這邊偏，老有打劫的。」

怎麼聽著聽著意思就變了？席陌燁才意識到這男生一定是把自己誤會成被打劫的了。

「不是我被劫錢，我也是剛才看見別人被打劫才出手的幫忙的，和你一樣。耶？人呢？」席陌燁剛才光顧著套上校服，四處張望，才發現最初被劫的男生已經不見人影了。

「早走啦！」男生笑道，「知道被劫的不是你，看你打架還有兩下子，也不像個被打的。」

「還行吧，就是今天表現欠佳。」席陌燁也不謙虛，轉過身跨上書包。

「你是A中的啊。」對面的男生看見席陌燁的校服有點驚訝，「我以為A中的好學生都不打架呢，看來挺有經驗，還把校服脫了。」男生嘿嘿一笑，很爽朗的樣子。

「你不也知道穿著校服麻煩事多麼，特別是A中和D中這樣的重點。」說著席陌燁揚起下巴指了指男孩手裡沒穿上的D中校服，「我也以為D中的學生不打架呢，咱們彼此彼此吧。」

「哈哈，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今兒算認識了。我叫景維，D中高二六班的。」

「席陌燁，A中高二一班。」

「高二一班？真巧，我有個朋友也在高二一班。」

「誰啊？」

話沒說完，一串音符響起，景維的手機很不是時候地響起來，「稍等啊。」

席陌燁點了下頭，拿出MP3，掛了一隻耳機。

「喂？嗯，現在？知道了。」掛斷電話，景維向席陌燁抱歉地笑笑，「班主任殺回來了，我得回去。對了你手機號多少，以後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