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時間

接通手機，我深呼吸一次，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程洛哥……」

「你在哪呢？」不曉得他這時候打電話來是知道什麼還是純屬巧合，我倒比較希望是後者。

「在外面……」

程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嘆了口氣，「來我這兒吧，我在家等你。」

「我……」雖然程洛家也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避難所，但我並不想去到那兒還聽他說什麼大道理，哪怕是寬慰的話最好也免了，只要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思考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別囉嗦，過來。」程洛的聲音嚴肅起來。他很少這樣，所以用這種態度找我，必然是有事要說。

「……嗯，我一會兒到。」沒有拒絕，我實在找不到比他家更合適的地方。

掛斷電話，報了地址給司機，車子在公路上平穩的行駛，路燈從眼前一一晃過，想到前往Shadow時的預感，果然，走到盡頭就回不去了。我沒有那種從容淡定，不可能堅強到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當做沒認識過席陌燁。

我從來不自欺欺人，那樣會讓我覺得愚蠢，但也許就是這樣才會更難過。可能就是沒受過什麼打擊，所以才如此難以接受。也許在許多人看來，我和席陌燁就是徹頭徹尾的不合適，但我還是喜歡他，又有什麼辦法？！

出租車停在程洛家樓下，程洛已經在樓口等了。看到我，程洛走過來付了車費，然後搭著我的肩膀往樓上走。

進門，並沒有看見郁爍。程洛說小孩兒明天要陪程媽媽逛街，今晚就住在父母那裡。突然很羨慕他們這樣的生活，如果當時我也有家人的支持和接受，也許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或者說不用直接面對。

坐在沙發上，程洛倒了杯果汁給我，然後坐在旁邊，沒開口。我也沒什麼想說的，安靜地靠的沙發上，果汁放在茶几上，完全沒有想碰的欲 望。

良久，程洛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先睡吧，有什麼話睡醒了再說。」

我扯扯嘴角，搖頭。雖然現在已經很晚了，但卻半點兒睡意都沒有。腦袋也放空了，什麼也不想，似乎思考的那根神經已經中斷停滯。

「齊騫打電話來和我說了。」程洛放緩語氣，轉過臉看著我，我微微低著頭，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卻沒有迎合，「這件事哥應該和你道歉。齊騫曾經跟我說過J以前的事，也說要帶你去看，不然你不會相信。」

遲鈍的思維慢慢地接受著程洛的話，開始接收那些原本我根本不想聽的話。

「我試圖阻止過他，但他沒表態。所以之前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才說『如果你哥找你，你不想去就不要去』。況且他和我說過之後並沒有什麼實際動作，我以為他放棄了。沒想到……」程洛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繼續道：「我覺得心平氣和的和你談，可能能把傷害降到最低，雖然在我和你哥看來，你還是個小孩兒，但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顯然，我和齊騫的想法並沒有達成一致。」

我繼續沉默，不想發表什麼意見，也沒意見……事以至此，所有的意見都是多餘的。

「齊騫剛剛火急火燎地打電話給我，說他後悔了。我也急了，沒等他說完就撂了他的電話。其實現在做也都與事無補，不過，讓我欣慰的是你還願意到我這兒來。」

鼻尖有些發酸，眼睛幹得難受，索性閉上眼，頭偏靠在沙發的抱枕上，上面有淡淡地屬於這個家的味道，卻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

「有些事我們都不應該太激進，沒必要非得立刻找出一個結果來。其實日子久了，J對你幾分真心，你對J付出多少，自然會有分曉。也只有那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看清楚那個人是不是值得你和家裡鬧翻的。到時別人也沒就什麼可說了。」

聽程洛說了這麼多，只有最後幾句讓我觸動頗多。可能我們都需要再多一些時間，就像如果不是齊騫這次把舊賬翻出來，也許再過半年、一年……席陌燁會願意親口告訴我，包括他的過去，他的家人……

「還有一件事……」程洛頓了頓，開口道：「開學後C大和我在英國讀研的那所大學有幾個交換生的名額，可以直接在那邊保研。如果你想去，就和齊騫的爸爸說一聲，以他和C大校領導的交情，讓你去指定沒問題。我原本覺得你爭取明年的名額比較合適，但現在……你考慮一下吧。」

洗過澡躺在床上，腦子裡反覆想著程洛的提議。不管我和席陌燁如何，出國讀研的計劃是不會改變的，到時候也無非是等。如果趁此機會分開一段時間，可能對彼此都好……

沒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我應答了程洛的提議。之後便一直住在程洛家，郁爍回來看到我也沒多問，只是整天被拉著打一些他最近很狂熱的電腦遊戲。交換生手續的事都是程洛一手在幫我辦，手機一直開機，齊騫的電話會直接被我按掉，因為我想不出要說什麼。而席陌燁從始至終一個電話也沒打來，我承認自己在等他的電話，但同時又怕接到他的電話。

開學後我並沒有去學校，溫寧打電話來問，我只說是遞了交換生的申請。溫寧笑說他明年也會申請，讓我在英國租好房子等他過去入夥。這也算是這幾天來我最輕鬆的一次對話。

忙了半個多月，交換生的申請算是順利通過。其實說到這兒，我還挺感激席陌燁和景維他們倆的，要不是他們那一個月的強化托福訓練，我的英文也不會有所進步，可能也就沒那麼容易通過口試那關了。

拿著三天後的飛機票，我坐在窗檯發呆，有那麼點兒無奈，更多的是不真實。突然離開，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讓我不願去想以後的生活，有一種走一步算一步的感覺。沒有幻想，沒有奢望，極端的現實。

程洛提著我放在寢室的箱子進門，裡面都是我留在寢室沒來得急收拾的東西。昨天開始，程洛就在幫我收拾行李，日常用品基本不用帶，學校提供的宿命都有，只要帶足衣服和常用藥品就行。

「別總在家呆著，要憋出毛病了。」程洛撿起郁爍放在地毯上的靠枕，「還有什麼想帶的就去拿，別過去了還總惦記著。」

我知道他指得是什麼。我還有很多東西留在席陌燁的公寓裡，我想去拿，但又怕遇到他……即使很忐忑，心理也清楚如果不把那些東西那回來，我是不會安心的。

臨走的前一天，我揣著公寓的鑰匙，走出程洛家。沒有打車，站在擁擠的地鐵上一站一站數著時間，感性地想記住前往公寓的每一段路，等再回來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陌生，即使那時候他可能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打開公寓的門，家裡沒有人，只有淡淡地煙草味，顯得由為冷清。沒有慶幸，也沒有失望，換好拖鞋推開席陌燁的屋門，一切沒什麼變化，就好像我出門一趟，現在回來了一樣……

拿出放在這裡的行李袋，把帶過來的衣服隨便一疊放進去，雖然我在這兒住了有一段日子了，但放在這裡的衣服並不多，需要換洗的時候都拿回家裡，或放在寢室。裝完衣服，我並沒有馬上離開，心理還是有些不捨得。

喘了口氣，我坐到席陌燁的椅子上，環顧著整間屋子，看似想將這裡的每一部分都記下來，可真正能記下來的又有多少呢？拉開寫字檯的抽屜，裡面有一個銀行卡和一個裝著碳珠手鏈的盒子，這才是我真正想拿回去的東西。卡裡的錢是過年的時候席陌燁給我的壓歲錢，我一直沒用，手鏈也沒帶幾次，就這樣收著。

將這兩樣東西放到衣兜裡，手指不經意地與椅子的扶手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帶在手上一直沒拿下來過的尾戒閃著內斂的光澤。這是他送給我最貴重的紀念。

摘下小巧的戒指放在桌面上，想起自己當時說過「即使有一天分手了，也不會將戒指還回去」的話。伸手拿過席陌燁放在桌上的煙，點上。然後狠狠地抽了一口。嗆人的味道讓我咳得紅了眼，但並沒有將它熄滅，在平靜後又吸了一口……

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在透過一種味道想念一個人……那麼憂傷，那麼悲哀……在一根燃盡的時候又點上另一根，空氣裡滿是煙的灰濛，就是霧一樣，遮得什麼也看不清。

翻出手機，將這個屋子記錄下來，瀰散著煙草的屋子——孤獨、頹然……

房子的鑰題放在書桌上，和尾戒擺在一起。拎起行李袋走出房間，在關門的瞬間，又折返回去，一把拿起戒指，走出公寓。

一個人坐在機場大廳裡，比飛機起飛時間早了一個小時。我沒有讓人送機，別人出國進修都是高高興興地，一家人來送行，而我並沒有那樣的喜悅，也沒什麼需要和別人分享的。

走之前，程洛遞給我一個厚重的信封，不用想都知道是錢。他說是齊騫給的，讓我收著，到國外想買什麼就買，別虧待自己。我也沒拒絕，哪怕我還在氣他。都說性格隨和的人好，不容易生氣。但同樣的，越是不會生氣的個性，真生起氣來才越不容易消。

轉著手上的戒指，MP3裡播放著《柔如彩虹》的鋼琴曲。是我昨天晚上裝進去的，每次聽到這首曲子，都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席陌燁那天彈琴的樣子，心情也會變得柔和許多。

機場的廣播開始通知登機，我起身，拉著行李箱往入口走。

「簡伊。」

詫異地轉過頭，景維從人群中快步走過來。

「你怎麼來了？」除了程洛和齊騫，應該沒人知道我什麼時候要走。

「嗯，就你一個人？」站在我面前，景維向我身後掃了一圈。

「嗯。」他的出現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

沉默了一陣，景維開口問：「什麼時候回來？」此時，廣播再次傳來通知登機的聲音。

「不知道，也許很快，也許等到畢業……」我抿了下唇，沒有打算過。

「保重。」景維拍拍我的肩膀。

「你也是，我走了。」微微地笑了笑，拉起行李箱的手稈，剛轉身，卻再次被叫住。

「簡伊，很多事真正清楚的只有當事人而已。」

回頭看著景維，點點頭，「好好照顧他。」我相信他知道我指的是誰。

走進通道，我轉身向站在外面的景維揮揮手——

有景維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