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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一生寂

  風錦所說的那些關於千色的事,青玄雖然是有些一知半解,並不全然清楚,但多多少少還是從中得知了一些端倪。在他看來,風錦這樣的言語或許是真想的一部分,但也未曾不是一種推脫,頗有不得已而為之的意味,令他很是不屑。

  就這樣,在風錦接下來的沉默中,青玄並沒有其意想中的理解與同情,反而是冷笑了一聲,拖長了尾音:「所以——你就那樣對她?」

  「那樣」一詞咬得極重,明明不過是極輕的兩個字,卻彷似是有千鈞重,囊括了所有的指責和譏諷,無需更多的言語,一切都已盡在不言中。

  「一切的事都是昊天安排我做的,他究竟目的何在,我並不完全清楚。」不是沒有聽見青玄那顯而易見地指責和嘲諷,但風錦並不計較也不反駁,似乎已是從方才的情緒激動中平靜了下來,淡然得如同自己的而言語並不是所謂的解釋或者推脫,只是一種極其平靜的敘述,末了,如同青玄意料的那般,他微微頓了頓,順理成章地道出了自己的迫不得已:「我沒得選擇。」

  果然不出所料!

  「是麼?」雖然知道在這黑暗的溶洞中,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青玄仍舊哼了一聲,本能挑起眉梢輕輕笑,雙手交疊在寬闊的胸膛上,懶懶地睨著前方的風錦,像是一種刻意的挑釁:「好一個沒得選擇!即便是有緣無分,她也該有知悉真相的權利,而不是如此地被欺瞞遭背叛!最後若不是她意外地入了你的夢,得知了真相,只怕還一輩子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許是沒有想到青玄會如此一針見血地挑出關鍵之處,風錦心口沒由來地一抖,眼瞼一跳,一股說不出的酸楚自背脊底部升騰上來,熱熱地湧到眼底,有片刻的沉默。「對於這一點,我無法反駁。」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繼續開口,濃眉微微蹙起,爾後又舒展開來,灼亮的黑眸彷彿是透過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溶洞,筆直的望進青玄的眼裡:「雖然注定無法與她長相廝守,但我當時仍舊希望真相能多瞞一天便是一天,只要她還在我身邊,哪怕是多一天也好。」

  「原來,在你看來,兩個人的感情不過是買賣!?」見不得風錦那一副情愫暗揣衷腸難訴的不得已摸樣,青玄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深邃的眸子竟然呈現出一種懾人心魄的凜冽,帶著沒半分同情,有的只是更加不屑的嘲諷:「你整個都是能多賺一點是一點,只求儘量少吃虧的嘴臉,還道貌岸然,義正詞嚴,別噁心我了!」到最後,他毫不客氣,眉宇上頭顯出一絲冷冷淡淡,吐出來的字眼個個犀利。

  淡淡地掃了一眼青玄所在的方向,風錦目光冷凝,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起伏,連最細微的情緒,都被如數冰封,似乎又恢復成了之前那萬事成竹於胸的模樣:「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她的確修煉不易。我不忍見她歷劫不成,萬劫不復。」

  像是一根無形的導火線被瞬間點燃,青玄被風錦那淡然的語氣和言語中的某個辭藻激怒了!「廢話!」他勃然大怒,終於忍不住將一直以來心底的那根刺給捅了出來,恨不得把它變成利刃,狠狠朝風錦刺過去:「你在流泉崖做過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不思量著負責到底,反而用一個『不忍』便就抹殺一切,始亂終棄!你這買賣可的確是穩賺不虧的呵!」

  「流泉崖的事?」聽到青玄提起流泉崖,風錦立刻便就明白了一切,只是他不動聲色,反倒是沉沉一笑:「看來你似乎很在乎於流泉崖發生的一切——怎麼,是她告訴你的?」

  「不是。」青玄矢口否認。的確一直以來,千色從未再談面前提起這相關的半個字,可是他卻一直牢牢記住琅琊山上,凝朱那篤定的言語。他並不是在乎千色在他之前便就失了清白,他只是深深心疼,當一個女子將全身心都全然託付給一個男子之後,背叛與拋棄的打擊是如何的生不如死,最終又是如何演變為心如死灰的?

  不知為何,他突然思及自己那不得善終的十世輪迴,為的不過是一段謊言,成全的是一個至今不明目的的陰謀,卻是連累了她。而她那時一身火紅的衣裙,鮮豔得如同宿命的血跡,孑然一身,孤傲絕倫。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世又一世地掩埋他的屍體?

  她的情殤,亦是他的情殤。

  「難不成你認為彼此之間有了那事,就能一輩子束縛麼?」聽出了風錦言語中似乎有一縷暗暗的得意,他咬著牙怒火中燒:「告訴你,她若是真的在意,不用我問,她也自會對我道明一切。而她從未提過,可見在她心裡,這也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犯得著在乎麼?」

  風錦微微閃了閃神。

  那日在琅琊山上,他在雲頭上,不是沒有聽到凝朱那過分的言論,可是千色為何一個字也沒有反駁?本以為千色還記得與自己在流泉崖發生過的事,會對青玄提起,也是出於一種在乎,可而今聽得青玄這麼一番言語,他突然有些微莫名的黯然。原來她竟真的從未有再提起過當日在流泉崖發生的事,是真的忘了,還是如青玄所說,她已經不在乎了?

  那麼,她如今在乎的是什麼?

  是眼前這個男子麼?

  「你以為我與她在流泉崖做過什麼?」本無意解釋什麼,可心酸之下,他卻還是忍不住出聲。畢竟他已經讓她獨自背負太多惡名了。「我與她清清白白,發乎情,止乎禮。」

  「清清白白?!」咬牙切齒地將風錦言語中的關鍵字眼重複了一遍,青玄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焰來了,脫口而出的既是冷嘲也是譏諷:「這話你竟也有臉說得出口?」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強壓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風錦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難以抑制的沙啞,可是他卻儘量讓自己笑得雲淡風輕不露痕跡:「沒想到於你而言,竟然也會信她是個隨便的女子——」

  這言語帶著極明顯的譏諷,無疑是一種搶白,青玄一時有些啞然。「你——!」他有些怒意,也有些窘迫,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要如何回應。

  說句實話,他是的確不信千色和風錦之間沒什麼親密舉動的,但是千色又確實不曾向他提過隻字片語,如今被風錦這麼一搶白,他實實在在不知所措。

  誠如風錦所說,他幾時竟然也會信了那些流言蜚語,認定她是個隨便的女子?

  就這樣,心底突然有了點難以言喻的內疚感。

  「所以別把話說的那般傲岸清高,不屑一顧。」見青玄不知如何回應,風錦挑起一道濃眉,幽暗沉邃的眸子隱含幽光,極淡的語調,聲音平靜無波,不冷不熱,極準確地揪住死穴:「你也並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般不在乎。」

  「我心中有她,自然在乎她。」青玄壓下心底的內疚感,接過話去,毫不避諱地表示對風錦言行的蔑視:「而你心底若是真的有她,即便是上天注定有緣無分,那又如何?怕只怕你心裡更看重的是自己!」

  到底更看重的是她,還是自己?

  這個問題,風錦答不出來。他修道數千年才得以飛升,名列仙班,若是執著一段於人於己都沒有半點益處的情愫,這素來便不是他的行事做派。一直以來,他都認定自己的放手是一種兩全其美。是的,他的放手是兩全其美,絕不是只為一己之私!千色不懂,所以才會黯然神傷,遠走天涯;白蘞不懂,所以才會指責他絕情決意;青玄也不懂,所以才會嘲諷他自私自利。

  他不需要任何人懂,只要自己明了就夠了。

  「天命注定,誰有能力與之抗衡?」沉默了好半晌,他才低低地嘆息一聲,眉尖微微地蹙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情緒在胸臆裡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緊繃:「就連上古的神祗們,也絕不敢輕易逆天而行。」

  「即便是天命又如何?」青玄冷冷的嗤笑了一聲,只覺得他此刻的言語和行為,無疑是在不屈不撓地為自己找借口狡辯推脫,更是打心眼中看輕了他,一時之間,思及自己對千色的情意,免不了豪言壯語,慷慨激昂:「只要是我認定的,即便是逆了天命,倒了乾坤,我也決不會放手!」

  這麼一番言語,聽在他人耳中無疑是有好高騖遠之嫌,可風錦聽罷卻是半垂著頭,沒人看得清他此時是什麼表情,只有他知道自己似乎是顫抖了一下,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洩而出,讓人剛想要牢牢抓住,卻又無法再覓見蹤影,轉瞬而逝。「是麼?」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將語氣語氣斂得極淡,往前方有著些微亮光之處而去,明明神色坦然,可卻故意語焉不詳:「信口開河的事,大凡天下有誰不會?」

  青玄倒也不謙虛,跟在他的身後,沒有廢話,只鏗然有聲地應了五個字:「我言出必行。」

  如同白玉珠子落在青瓷的盤子裡,激蕩起了極清脆的聲音,那一瞬彷彿是被這初生牛犢的勇氣和堅決震懾了一般,風錦略略頓了頓,語氣依舊平靜,卻終於在辛酸苦澀的笑意中露出了一絲絲欣慰:「如若果真如此,自是極好。我拭目以待——」

  他話音未落,那微微有著亮光處突然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過,風錦的言語突然便就戛然而止,反應極快地往前追過去,竟是剛巧攔住那人的去路。

  「竟然是你?!」看著那不明身份的人,風錦的言語之中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似乎與那人極為熟識,一時之間無法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而那人竟然也愣住了,許是沒有料到自己已是捏了訣子多方掩飾,可風錦還是認出了自己,只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個反應。

  青玄錯愕之下追了過去,卻依稀見到那人的形,已覺得有幾分陌生,至於樣貌,因著咒訣的掩飾,更是看不真切。

  風錦盯著那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幾番,那原本驚異的表情上迅速著染上了肅然。「九轉真魂丹在你身上!」他篤定地開口,雖然並沒有不客氣索討的言語,可高而俊挺的身形帶著凜然的壓迫感,極自然地攔住那人的去路,顯出了絕不姑息的堅決。

  「是又如何?」那人似乎也已經從驚愕中恢復過來了,急速地以鎮定掩飾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滯與慌亂,異常沙啞的嗓音將最後的話尾咬牙切齒地擠出唇縫,雖是告誡可眼眸中仍舊平添了一抹狠絕的殺意:「擋我者死,風錦,我不想與你動手!」

  「要我死,得要看你有沒有那本事。」風錦凝聲低語,瞳眸裡閃過一抹異色,挑高的眉梢讓人猜不透他現今是喜還是怒。沉默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黑眸深處明亮得有些異常,一點也不懼怕那神秘人周身所散發出的敵意與殺氣:「只要你把九轉真魂丹交給我,我可以當做未曾見過你,當做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那人神色一凜:「休想!」話音未落,眼眸微微眯起,無形的風刀已是迫近風錦,妄圖為自己贏得一個脫身的契機!而風錦不見絲毫著慌,身形巋然不動,不過手掌輕輕一揮,便就接下了那凌厲的攻勢。

  那人與風錦的修為顯然是伯仲之間,在這狹窄陰暗的溶洞內,他們彼此互不相讓,一時勝負難分。

  青玄躲在一旁的大鐘乳後,正尋思著要不要上前去助風錦的一臂之力,卻只覺耳邊有一絲異樣的風聲,他機警地轉身一看,不過數步之遙,那虎視眈眈的不正是喻瀾麼?!

  青玄暗叫一聲不好,微微顧視了一番左右,發現自己無路可退,也無路可逃。

  喻瀾面色陰沉,眸中蕩漾起冷漠的陰霾,殷紅如雪的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厲得攝人心魂。「若不是將九轉真魂丹給了那人,我又哪得機會引開風錦的注意?!」她陰惻惻地笑著,緩緩地逼近青玄,那眼神銳利得如同正在研磨的刀子,寒寒地磣人:「沒了九轉真魂丹,我總還有機會找別的東西代替,不過我的倨楓已經不能再等了!」

  是的,倨楓如今是真的不能等了,所以她寧肯捨了九轉真魂丹設下陷阱,也誓要得到青玄的軀體。只要能保得住倨楓的魂魄不散,便就還有希望,哪怕需要生生世世四方流浪,帶著他不斷地尋找軀體那又如何?哪怕是被千色天涯海角地追殺又怎樣?她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只求他留在她的身邊,永不離去!

  「你想要做什麼?」雖然明知退與逃都是徒勞,可青玄仍舊免不了本能地往後退,當身子觸到陰冷潮濕的溶洞壁時,他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孤注一擲,也要試著突破這險境,決不能就此坐以待斃。

  更何況與喻瀾交手,他也不見得就一定是輸!

  喻瀾棱起眉,舉手投足間只有無邊無際的冷漠,無邊無際的寒沉,就連笑也是那般陰冷如斯,彷彿一口古井漣灩了百年月光後留下的寒氣,沁魂噬骨:「抱歉得很,今日我若不殺了你,我的倨楓便不能活!」

……

  千色與紫蘇一前一後尋找著與風錦會合的路。

  溶洞內時不時有些積水,深一腳淺一腳,踩上去濕漉漉的,膩著腳趾極不舒服。紫蘇一路上緊閉著唇,冷著臉一聲不吭,可心裡卻是難以言喻的心潮澎湃,浪湧一般掀起驚濤駭浪。

  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師父對眼前這個女子餘情未了,可是這個有眼不識有情郎的女子卻似乎已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認定了那個目無尊長的小徒弟。她心裡憋屈得很,一方面為師父鳴不平,想不通自家溫文儒雅博學多才的師父究竟是哪裡比不過那個牙尖嘴利的混小子,另一方面也免不了有些心酸吃味。

  千色素來寡言少語,與紫蘇不僅有舊隰,還有新愁,更是沒什麼好說的,兩人便免不了一路無言,氣氛也就持續僵持著。

  越是往前走,溶洞越發的狹窄,紫蘇的心也如同是被擠在了某一處窄小的地方,緊縮得難受。

  「你真的已經對我師父——」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突兀地開了個話頭,卻因著一時尷尬,不知該要如何繼續下去,自己也免不了有些語塞。

  千色面無表情,只管往前,也不搭腔,對她要說的話沒有任何興趣,只一心希望快些與風錦會合,見到安然無恙的青玄,放下那顆懸在嗓子眼兒的心。

  「你可知道我師父從沒有忘記過你,他書齋的桌案上放的全是你往昔抄撰的經卷;你往日所住的梧居,他也常常是一待便就半晌,就連清掃的雜務也是由他親力親為不假人手,甚至——」醞釀了好一會兒,紫蘇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想說的話全盤托出,道出自己處處看不慣千色的緣由:「他甚至在長生宴上當眾向你下跪道歉了,你即便是有什麼氣,有什麼怨,也該到此為止了吧,卻不知你究竟還想要怎樣折磨他?!」

  千色漠然地聽著紫蘇歷數風錦的所作所為,心底一片波瀾不興的平靜。「他要做什麼是他的自由,與我無關。」半晌之後,她背對著忿忿不平地紫蘇,繼續探尋出路,只給出了油鹽不進的這麼一句回應,顯得絲毫不近人情。

  紫蘇歷數著風錦平素所做的點點滴滴,沉浸在那種有口難言的深情中,將自己感動得無以復加,面對千色的淡漠,自然是無法接受的。「你怎能如此冷漠無情?」她怒意難消地指責著,頓下了腳步,氣得滿臉漲紅。

  千色微微垂下眼,絲毫沒有笑意的眸子噙著一絲極幽深的譏諷,斜斜地瞥一瞥正在氣頭上的紫蘇,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話語中的風涼意味:「我冷漠也好,無情也罷,均與你無關。」

  「你——」紫蘇一時被這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言語給哽了個正著,撅著嘴生了好一會兒悶氣,才又繼續追問:「我師父他究竟哪裡比不過你那個凡人小徒弟?」

  千色那濃密的睫毛抖動了些許,落下一層重重的陰影,眼眸如同兩口黝黯深幽的古井,深不見底,只是兀自冷冷地一笑:「你也未免管得太多太寬了。」

  紫蘇正待要發作,卻只聽前面隱隱約約傳來了些許嘈雜的聲音。千色面容微微一凝,頓時更加快了腳步,通過了一段極狹窄的溶洞之後,空間豁然開朗。

  而後出現在不遠處的,正是與神秘人纏鬥不休的風錦!

  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因著沒有看到青玄的身影,千色的心一下便就沉到了谷底,隨之湧上來的是極不好的預感,顧不得上前幫忙,只是心急如同火燎一般立刻追問:「錦師兄,青玄呢?!」

  「他被喻瀾抓去了!」

  風錦望向那溶洞的盡頭,臉上有著明顯的歉意。

  千色往那溶洞盡頭追了過去!

……

  與喻瀾的交手是無可避免的,青玄本以為自己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能取勝,可實際交手之後他愕然發現,乾坤劍在這溶洞之內幾乎發揮不出什麼威力,而自己要從一個絕望到凶狠的人手中逃脫,實在很難!

  絕望的邊緣徘徊,喻瀾如今已經凶狠得幾近殘忍了,她身上透出了極重的戾氣與妖氣,往日的慵懶如同面具一般被剝落,顯出了她最真實的一面——她為了倨楓,無所顧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所以當自己越來越處於下風之際,越來越無處可逃之時,青玄也有了幾分絕望的掙扎感。若他真的逃不過,那麼他該用什麼去兌現他向師父許下的承諾?

  那一瞬他不怕死,他只是恨自己太沒用,別說保護師父,他甚至連自保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資格談逆天命,倒乾坤?

  被喻瀾一路逼著往前逃,亮光越來越強,青玄最終到了一個碩大的天然洞穴。那洞穴一牆之隔應該就是外界,畢竟那石壁上已經有些許的小洞透出了些微晨曦的光亮,而那洞穴中間的石壁上,躺著的正是已經瀕臨魂飛魄散的倨楓。

  倨楓那帶著死亡氣息的眼眸已經呈現出了淡淡的灰色,見到青玄,眼中卻並沒有驚喜之色,只是在面孔上掠過一抹淒厲而痛苦的神色。他想要說話,可是被「金蛟鞭」傷到的頸項牽扯到咽喉,說話已是越來越困難。

  原本他是撐不了這麼久的,是喻瀾強行以數百年的修為凝著他已有四散跡象的魂魄,這撐著他苟延殘喘。

  青玄被逼到了角落裡,無處可逃,只能拼盡全力揮舞著「乾坤劍」,大有魚死網破的架勢,而喻瀾雖招招狠辣無情,卻不忘處處保護倨楓,不讓他被這纏鬥波及。

  當千色趕到之時,正遇上最可怕的一幕——

  喻瀾手中的「烏蛟剪」,正借著攻擊,探向青玄喉間!

  那一瞬彷彿已經預見「烏蛟剪」劃破青玄頸項間的血脈,鮮血噴湧飛濺的可怕景象,千色已經顧不得什麼道義規矩了,手持戮仙劍,飛身而起,便直往喻瀾的後背刺了過去!這樣即便不能取喻瀾的性命,至少也能使其重創,

  就在此刻,倨楓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萬萬沒有想到的事!

  「喻瀾!」他淒厲地喚了一聲自己的愛人,凝住最後的一口氣,將手狠狠地戳進自己的胸膛,甚至在指尖接觸到了心脈的瞬間,他竟然也沒有停下來,反倒是咬緊牙關,繼續狠狠向前——

  「倨楓——」喻瀾一聲淒絕的驚呼,已經顧不上再攻擊青玄,飛身直往倨楓躺著的那處地方而去,而千色手中的劍,也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停下了!

  眼睜睜看著那鮮紅的血如同突然迸發的熔岩,從那傷口和指縫中湧出,喻瀾竟是第一次面對著這致命的傷口,手足無措,急得面色慘白快要瘋了:「倨楓,你這個傻瓜!你為什麼——」

  「……別再……因我造孽了……」氣息奄奄地說出令人幾乎無法辨識的言語,倨楓卻是笑,極安詳,極平靜地笑:「……喻瀾……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拖累了你……」

  他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自己這不留後路的自戕舉動,喻瀾定會在千色的劍下受到重創,那時別說要取青玄的軀體給自己寄居,恐怕就連喻瀾也會凶多吉少,被逼上絕路。既然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那麼就由他來結束一切吧……

  喻瀾並不說話,眼淚已是瞬間決堤,緊緊抱著這個一直以來都極倔強的男子,那血如同地心的熔岩開出的淒豔花朵,染上了她的手掌、她的衣裙,也狠狠地灼傷了她,而她卻只能狠狠咬牙,忍住那痛不欲生,只覺他這自戕的舉動,傷的除了他的心,還有她的心。

  見喻瀾不說話,倨楓顫抖地伸出手去,想要撫觸她的面容,卻是因為另一隻手插在胸膛中,極輕微的一個動作也會帶來生不如死的劇烈疼痛。他喘著氣,手頹然滑落的瞬間,卻是背喻瀾緊緊握住。接著她俯低身子,把臉貼近,引著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

  「答……應我……下一世不要再來找我了……」像是已經疲憊得不堪支撐了,倨楓合上眼,濃密的睫毛靜靜下垂,任憑晨曦的微光投落下兩道寂寥的陰影,生生遮住了眼。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復又睜開眼,唇邊的笑意像是帶著點自嘲,又像是摻雜了些滿足,輕輕地訴說著:「……別再強求了……你有你的……宿命……我有我的……輪迴……我們……都應該……回到……屬於自己的……那條路上去……」

  「你這個傻瓜!」倨楓的話猶如一支箭,直直刺進了喻瀾的心裡,正戳中她一直以來隱隱作痛之處。這一刻明明應是訣別之前痛不欲生的時刻,可她全身卻因著憤怒而無法抑制地顫抖:「你那麼討厭和我在一起嗎?」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我們……從不曾相遇……」他答非所問,斷斷續續地說著,每顫動一下都牽扯著那致命的傷口,卻還是苦苦支撐著。

  若是可以選擇,他寧願當日被活活燒死在河灘上,也不願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為了他而眾叛親離。若是可以選擇,他寧願在輪迴中遭遇劫難,不得善終,也不願自己心愛的女子為了他而走投無路。

  甚至於他一直都知道,他每換一次軀體,都要耗費她數百年的修為,她雖然強,可修為卻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直以來,她其實是用她的命在養著他的命!他是個凡人,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入輪迴再轉生,可是她是妖身,一旦修為耗盡,便就會從此隕歿。

  或許他早該走上這一步了,這牽絆早該斬斷,相濡以沫了這麼久,也是時候相忘於天地之間了。

  「喻瀾……」他拖著最後一口氣,唇角揚起最後的一抹笑,喚著她的名,所有的知覺都似細弦,瞬間蹦到了極限,不知何時會轟然斷裂。幽幽地開口,他深深仰望著她,似乎是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她的面容深深刻在心版之上:「你還記得最初的倨楓嗎?」

  你還記得最初的倨楓嗎?

  你還記得最初的倨楓嗎?

  你還記得最初的倨楓嗎?

……

  如同深淵之底層層暈上來的回聲,這聲音,無疑如同天籟,如同梵唱,瞬間使得喻瀾的憤怒都消失了。

  是呵,最初的倨楓,如同一朵帶刺的花,雖然言辭刻薄,冷漠倨傲,可是他的心一直是最柔軟的。正是這顆柔軟的心,令她明白了三千繁華皆是浮雲,這世間唯有一個「情」字不滅。

  她與他之間不是沒有猜忌,也不是沒有誤解,很多時候他的憂心忡忡,未嘗不是她的自得其樂。為這他甚為一個男人的自尊著想,她也不便主動只能一直等著,等著他敞開心扉,把心底秘密都告訴她。她從來都知道,他雖然經常張牙舞爪,可是他的心其實比誰都細膩,考慮得比誰都多。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這顆柔軟的心,卻未曾料想,這小心翼翼的保護,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只是他以為,他與她的糾纏到此就可以結束了麼?

  這個令人心疼的傻瓜!

  他可還記得,她許下的諾言是「生生世世」?

  「傻瓜。」她輕輕地笑,眼淚終於滑落,緩緩滴在他的面頰之上:「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最初的倨楓,從來都是,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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