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郎君
一連幾日,青玄也都沒醒,看他那模樣,倒似乎像是因為過分疲累而熟睡,睡相透著幾分稚氣,讓人擔心之餘多了幾分想要微笑的衝動。千色並不著急,也只是靜靜地守在他的床前,一日三餐灌他些湯湯水水。
而趙晟,還陽的隔日便就清醒了,可九公主喻瀾卻是命人封鎖了消息,接著整個寧安城中便就上演了一出精心安排的戲碼。
趙晟在迎嫁的關鍵時刻無緣無故病倒,且性命垂危,這事被外界不知真相的民眾一渲染,一誇張,就將那右相的千金給渲染成了命硬的剋夫女。右相聽聞了此事懊惱非常,仗著自己帝師的身份,隨後便就從皇帝那裡請來了一道聖旨,以自家女兒尚未過門為由硬是毀了婚,退了聘禮,立馬改嫁給了自己的某位門徒。爾後,寧安城裡不知從何處鑽出了許多江湖術士,口徑一致,皆是傳言,寧安小王爺這不是怪病異症,而是注定的生關死劫,除非迎娶本城命格更硬的女子,否則,怕是一世也醒不過來了。
寧安王妃是個寡居的婦道人家,素來吃齋念佛,之前因為自己兒子迎娶外地姑娘未曾去寧安河上祭祀水鬼的事,心中已是不安,如今見自己的心肝寶貝怪病纏身,不省人事,更是亂得沒了主意。如此荒謬的傳言,她在周遭人的慫恿下竟然信了七八分,無奈之下,死馬當作活馬醫,立馬派人備下了豐厚的聘禮,親自去了素帛家。
自從趙晟醒了之後,喻瀾便派人將素帛給悄悄送回了家,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只是讓她好好養胎。而素帛拿不準喻瀾有什麼安排,只好聽從了,卻掛心趙晟。而千色見凝朱整日游手好閒,聒噪不已,索性就支使她去素帛家裡照應著,以免再出什麼意外。
所以,當寧安王妃上門提親之時,素帛一時愣住,恍恍惚惚失神了半晌,竟然不知該要如何回應,後來,還是凝朱反應快,當下就替素帛將那些聘禮給接了下來,把婚事也給應了下來。
整個寧安城中頓時就炸開了鍋了,三姑六婆傾巢而出,再一次印證了輿論的實力。有的人羨慕素帛竟有如此好命,即便是趙晟醒不過來又如何,單就去寧安王府享受榮華富貴這一點,便就足以令人眼紅了。當然也有惋惜的,喟嘆素帛到底是只能嫁個活死人,即便是拜堂成親,只怕也是和公雞拜堂,一切都是命太硬惹的。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持保守態度的,惡意看熱鬧的,直把這事給搞得沸沸揚揚。
只不過,這一波的流言很快就銷聲匿跡了,而另一波的流言又蔓延開了,因為,寧安王妃這才剛訂了親回去,就被告知,趙晟已經蘇醒了。
有人立馬就開始猜測,說趙晟如今醒了,只怕是會悔婚,依著寧安王府的權勢和門楣,怎麼也不可能娶素帛這麼個出身卑賤的命硬女子做正室。也有人猜測,素帛如今只怕是沒什麼享受榮華富貴的好命了,即便是真的嫁入寧安王府,恐怕也只有做妾的份,畢竟一個是小王爺,一個是賣炒貨為生的孤女,身份地位都有懸殊,哪裡般配?
所有的眼都瞄著素帛,只等著看她這替補的新娘子能得個什麼下場。
而這時,喻瀾卻笑而不言,仗著自己九公主的身份,竟是收了素帛做義女,以便讓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嫁入寧安王府。
千色早前便就有疑惑,如今更是明白了。
難怪這素來神出鬼沒的喻瀾肯管這閒事,依照喻瀾和含蕊的交情,只怕,含蕊附身在九公主的身上,為的是要讓趙晟如願娶自己心儀的女子為妻。
可憐天下父母心。
……
倨楓故意支使丫鬟僕役遠離青玄的寢房,見千色因覓人備熱水而稍稍離開,便就趁著這時刻,悄悄潛入了寢房之中。
他站在青玄的床前,說不清是嫉恨還是嫉妒,只是緊緊地盯著青玄那張臉,可心底卻是湧出了一些異樣的情緒,有苦澀,有落寞,還有一點失望。
沒錯,這個身體足夠強大,若能附身為己用,自然是好事。想一想這幾千年來,他礙於軀殼的原因,不得不每隔十數年就要換一個軀殼,即便是再怎麼發狠地修煉,他的修為也沒辦法跟著他的魂魄走,以至於每每有什麼危急的情況,他總淪為喻瀾的包袱。
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不斷換著軀殼,就連他也快記不清自己最初的模樣了。這麼久以來,他能做的不過是機械地選擇那些符合喻瀾心意的絕美少年郎去附身,用那張不屬於自己的臉去取悅她。甚至於他從不敢照鏡子,因為他害怕看到那些絕美的面容,因為他已經也來越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而眼前這個軀體,真的會是他的最終選擇麼?
越是強大的軀體,駕馭起來也越是辛苦,他不怕辛苦,他怕的只是——
「怎麼樣,這軀殼不錯吧?」身後,有人輕輕攬住他的腰,下巴已經黏糊地擱到了他的肩膀上,像是沒力氣似的,把所有的重量都交給他,而那懶洋洋的聲音帶著點隱隱的笑意,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倨楓急速地斂了眼中的情緒,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張臉,冷冷地哼了一聲,故意扭曲她的言語:「的確是長得不錯,一看就知道符合你的喜好。」
喻瀾知道他素來就別扭,又甚喜捧醋狂飲,一時興起,便就索性順著他的言語慵懶而敷衍地應了一聲:「那倒也對。」
誰知,話音才剛落,倨楓就怒了,猛地往前跨一步,害得她沒有防備,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傾。眼看要摔倒,她明明可以穩住身子,可卻故意什麼也不做,看他黑著臉在最後一刻抱住她前傾的身子,這才挑起一邊柳眉,半眯著眼滿意地笑了笑,嫣紅的唇抿得極漂亮。
「既然如此,你不如就同他相好去。」倨楓看著她那如同貓兒偷了腥一般帶著幾分得意的笑顏,心裡越發地不舒服了,言語不由自主地變得硬邦邦:「何必要我去附身這麼麻煩?!」
明知他極易怒,此時無疑正在氣頭上,可她卻偏偏還要在老虎嘴上拔毛,伸手勾住他的頸項,那雙斜挑的鳳眼就顯得益發嫵媚了:「我倒是想呵,可惜,他滿眼都只有他師父……」
原本攬在她腰間的手一鬆,她已經像是從中得知了他的下一步舉動,那勾住他頸項的手一個用力,拉低了他的頭,嫣紅的唇湊上去就吻他。
他似乎有些抵觸,緊閉著唇不肯回應,任她舔逗了好一會兒,這才懊惱地含住她的唇,狠狠地親吻。
一吻方畢,喻瀾把臉靠在他的胸前,微微有些喘氣,卻還不忘逗他:「瞧瞧你,脾氣就像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她笑得好不迷人,清澄的眸子裡,藏著幾分笑意、幾分狡詐,還有幾分的興致盎然,纖纖玉指在空氣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輕輕戳在他的胸膛上:「不過比起他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性子。」
「真的?」明知她嘴裡沒一句真話,可倨楓仍舊因她這甜言蜜語而眼眸一亮,雖然表情仍舊是淡然,但語調中預示著暴風雨已去。
「那是當然。」用手掩住唇,喻瀾巧笑倩兮,唇邊笑渦淺現,明明是妙齡少女才能做得自然的嬌憨舉動,她卻一點也沒顯出做作來,反倒是自然協調得不可思議:「他心有所屬,我懶得費心思去哄。」
暴風雨剛過,烏雲立刻又壓了頂,倨楓氣結,蹙起眉甚為不滿,就連聲音也忍不住揚高了些:「喻瀾,你——」
他的言語不夠才剛起了個頭,這廂喻瀾已經又湊上去,耍賴一般地淺吻了他一記。
「噓,輕點。」她的唇抵在他的唇邊,輕輕地說這話,眼中卻是帶著慵懶的笑,態度親暱得彷彿已經合為一體:「別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他師父可不是好惹的。」
本還有不滿,可一聽這話,倨楓的脾氣全都沒了,心底湧上來的是層層地擔憂。「既然你也知道她不好惹,那你還敢打他的主意?」瞥了瞥青玄,他垂下頭認真的看著懷中的女子,手指撫入她的髮間,慢慢地循著那如緞的青絲而下,更顯親暱,可言語卻已是沒了方才的任性:「喻瀾,不過一具軀殼罷了,有沒有也並不是那麼要緊。我不想你因為我四處樹敵,上一次,你為了替我覓這軀體,就已經得罪了——」
「你不用操心這事了,我心裡有數。」喻瀾眯起眼,打斷他的話,似乎很享受他的這種撫觸,可那慵懶神情卻已是帶上了一分冷凝:「反正都得罪了不少人,再多一個也無妨,只要能為你覓得個足夠強大的軀殼,哪怕是將五湖六界八荒的人統統都得罪了又如何,我不在乎。」
「喻瀾……」
那一瞬,倨楓有些惆悵,又有些擔憂,更多的卻是感動。猶記得當初,她是妖界的公主,法力強大,可翻雲覆雨為所欲為,而他不過是個平凡人,曇花一現的青春抵不過歲月的洗禮,而她竟是肯為了他放棄一切,陪著他在六界之中輾轉,不斷更換著軀殼,只是為了保有這一世彼此相戀相屬的記憶。
緊緊抱住她,他不住自己能說什麼,難得主動地剛要湊上去吻她,可攪局的人卻已是出現了。
其實,說來人攪局,一點也不準確,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們倆先悄悄潛入了別人的寢房,且還親密無間地情話綿綿,主人回來了,又怎麼算得上是攪局呢?
「兩位若是要卿卿我我,勞煩換個合適的地方。」
千色端著一盆溫熱的水,面無表情地推門進來,見他倆一副黏黏糊糊的模樣,心中不免有些厭惡,立馬下了逐客令。擱下水盆,她連正眼也懶得多看他們,發現床上毫髮無損的青玄,她多少也能猜到這兩個妖孽的目的何在,不由冷冷地告誡:「既知我不好惹,就最好離他遠些!否則——」揚起眉梢,她瞥向仍舊笑得慵懶的喻瀾,言語之中毫不留情面:「喻瀾,你也知道我的手段,若真要兵戎相見,你恐怕不是我的對手。」
是的,雖然這喻瀾是含蕊的朋友,於趙晟這件事上與她也算是站在同一邊,但,這並不表示二人就一定是朋友。
被攪了親暱,喻瀾原本並不在意,她素來是個隨心所欲的主兒,幾時又在意過這些?可聽到了千色警告,她有些不悅了。「本也沒打算要怎樣,我不過是來看看你的寶貝小徒弟是怎生一個迷人的美男子,竟然能讓你這素來目中無人的傢伙也能不顧一切地金屋藏嬌。」故意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末了,她咧嘴一笑,刻意帶點挑釁:「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倒是就偏想要惹一惹你,如何?」
「喻瀾!」關鍵時刻,倨楓拉住她,也阻止了她的挑釁。倨楓認得千色的「戮仙劍」,自然也知道些千色曾經的風光之事,只擔心喻瀾會吃虧,便就壓低了聲音勸阻:「別惹事了,我們走吧!」
「惹了我,你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千色慢條斯理地撈起水盆裡的帕子,輕輕地擰乾,面容之上仍舊是一片平靜,可說出話不僅意有所指,告誡意味卻是更濃:「想想他,沒了你,只怕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
喻瀾臉上的笑消失了。不可否認,千色這這句告誡戳中了她的要害,須臾之後,她輕輕哼了一聲,拉著倨楓便出去了。
見著這一雙妖孽離開了,千色上前將寢房門關好,這才把手裡的帕子浸濕再擰了一遍,坐在床前細細擦拭著青玄的臉龐和頸項。
或許,應該替他擦拭一下身子,這樣,他應該能睡得更舒服些。
抱著這樣的心思,她沒有多想什麼,揭了被子便為他寬衣解帶,直至裸裎。
……
青玄從沒睡得這麼舒服過,雖然仍舊是一直在做夢,可夢境裡,師父笑意嫣然,溫柔體貼,並沒有平日裡的嚴肅與漠然,他便就痴了,寧肯一輩子就這麼看著,哪怕是長睡不醒也好。
若不是那溫熱的帕子拂過身軀,帶來難以言喻的舒爽,或許,他還在夢境裡無法自拔呢。可惜,到底是深秋時分,那溫熱的帕子拂過之後,殘留些微水汽被風一拂,竟然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一睜眼,他便看到床榻前的師父,沉靜的面容上依舊沒有笑容,似乎正在忙著什麼。
一時之間,他還沒有從方才的夢境中回過神來,自然也分不清眼前的師父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幻想,直到——
直到師父手中那溫熱的帕子拂過他下腹的敏感部位,冷風一拂過,他不自覺地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這才驚覺自己竟是未著寸縷,就這麼大喇喇地癱在床上,從頭到腳都被看了個遍,也摸了個遍。
「醒了?」師父目不斜視,只是平靜地繼續著為他擦拭身子的舉動,淡然地詢問了一聲:「好些了麼?」
青玄傻傻地看著師父,根本忘了點頭,只感覺到她纖細的手指隔著帕子拂過那些敏感的地方,那般小心翼翼,卻也令他的心開始難以壓抑的狂跳,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甚而至於,他那素來堪比城牆拐的臉,竟然刷地一下就紅了!
這樣的情況之下,面對自己傾心戀慕之人,他很難阻止身體有正常的反應,一時尷尬無比,整個腦子一片空白,知覺不由自主地隨著那帕子一步一步地去了,脫韁的野馬一般,怎麼也拽不回來。
為他擦拭完了身體,千色拉過被子覆住他的光裸的身軀,轉過身,這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方才,她其實一直什麼都沒敢看,只能憑著知覺一點一點輕輕擦拭,偏偏卻還得端得鎮定而淡然,心裡不斷地誦著經,這才能讓自己沒有任何的綺想和邪念。
畢竟,這樣的事,她從未做過,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呀!
「師父——」看著千色若無其事地過去擰帕子,青玄擁著被子坐起來,腦中紛紛亂亂,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有點顫抖。
「嗯。」千色應了一下,還沉浸在方才的尷尬中。
「師父——」他又喚了一聲,這一次,聲音微微揚高了,似乎顫抖得更厲害了。
「嗯?」千色應著,轉過身來看他,見他擁著被子蜷縮成一團,那表情甚為可憐,一時之間只以為他是身子還不舒服,便有些急了,即刻回到了床榻邊,不無關切:「怎麼了?」
「該摸的,不該摸的,您都摸了,該看的,不該看的,您都看了……」青玄垂著頭輕輕咕噥了兩聲,語焉不詳,可須臾之後,他抬起臉來,竟是有了幾分志得意滿,那顫抖哪裡是因著不舒服,分明是有些激動,終於將那醞釀了許久的話語脫口而出:「您可不能始亂終棄,定要對青玄負責呀!」
千色一時之間被他的言語和反應給搞得啼笑皆非,正打算要起身,卻被他一把給拽住。「要如何負責?」看他那一臉期待的模樣,她頗為無奈,只好故意板著臉,蹙起眉看他。
「不如就讓青玄生生世世做您的小郎君?」他忽閃著眼睛,把那可憐相越發做得入木三分,彷彿她一旦不留情的拒絕,就是十惡不赦,就是罪無可恕。
千色真真是哭笑不得,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低低嘆一口氣:「你就這麼想做為師的小郎君麼?」
青玄堅定地點點頭。「瞧瞧那九公主,她身邊不就跟著個趾高氣揚威風凜凜的小郎君麼?」他厚顏無恥地將喻瀾與倨楓拉出來做例子,言語之中處處是驕傲:「唯有本事大的女人,身邊才能跟著小郎君。」
青玄這話若是被倨楓聽到,定然會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而千色縱然知悉真相,在如此情況下,面對青玄這般的厚顏,也唯有保持沉默。
見千色沒有回應,青玄有些無趣,撅了撅嘴,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滿臉迷惘:「師父,最近,我總覺著有些奇怪。」
「嗯?」千色並沒看他,誤以為他還在想著那些不正經的玩笑,便就隨口答了一句:「奇怪什麼?」
「最近,我似乎變厲害了。」青玄看著枕邊那樸實無華的乾坤劍,也看越覺得詭異:「就因為這把劍。」
以前,他一直使用師父的「戮仙劍」,通常都是以御劍魂的方式較多,極少持劍,可這乾坤劍卻不一樣,每一次拔劍,他都能感覺到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那劍柄上湧過來,在四肢百骸之間流竄,往往揮劍時,那強大的力量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一如在幽冥司,他也不知當時是哪裡來的力量,竟然能與北陰酆都大帝相抗衡!
看來,當日師尊將這把劍給他的時候,就似乎已經預知了這個結果,才敢將師父的安危交托於他。
「這是一把上古的神兵。」順著他的視線,千色也看向那把乾坤劍,心裡的疑惑並不比他少,卻隻字不提,只是寬慰:「它能在你手中發揮威力,這是緣分。」
「可我總覺得,每次一拔劍之後,我好像就變了一個人似的。」青玄仍舊迷惘,百思不得其解:「說不清那種感覺是怎樣的。」
千色微微一笑,下一瞬,竟是說出了連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言語:「不管你怎麼變,你總還是為師的徒弟。」
青玄不由自主地一愣,爾後,極快地竟反應了過來,正色道:「師父,您說錯了。」
「哪裡錯了?」千色微微挑眉,眼中有著疑惑。
她倒是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她的徒兒,她會竭盡所能地保護他,這有什麼不妥麼?!
「你應該說——」青玄突然湊近了她一些,嘿嘿地乾笑兩聲,糾正道:「不管怎麼變,我總也還是您的小郎君!」
聽他總將「小郎君」一詞掛在嘴邊,千色免不了更加尷尬,不知該如何回應,便就輕咳兩聲,掙脫他的拖拽,起身給他找來了乾爽的衣裳。
「師父。」千色遞過來的衣裳,青玄又喚了一聲,語氣中帶著點點愉悅。
千色怕他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心裡縱然忐忑,也只好耐著性子問:「還有什麼事?」
見師父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青玄笑得更深了。
「你答應我的事,幾時做到?」
果然又是驚人之語!
「你——」千色免不了頭疼,知道自己若是再這麼敷衍下去,說不定會引來更驚人直白的詢問,只好期期艾艾地應答,不僅聲音壓得很低,就連表情也帶著難堪的羞窘:「這事你總要給為師些時間斟酌斟酌,到底不只是兩個人的事,你我名分又是師徒,牽涉到了整個神霄派的顏面與聲名,若是就這麼匆匆忙忙,太過倉促,總歸不太合宜……」
聽千色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這些話,青玄一下就樂了。「師父,你是真的在考慮與青玄成親的事麼?」他心裡如同吃了蜜糖,說不出的甜,可卻偏偏還要裝成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可我說的不是這個。」
「嗯?!」千色這下徹底傻眼了。尷尬和難堪都不知是一點點,簡直是鋪天蓋地,幾乎要將她淹沒!平素裡的鎮定和淡然瞬間失了效,她的臉一下便就紅了,火辣辣的燒著,咬著唇,垂著頭,全然不知所措。
「我是想問,師父在玲瓏局中不是答應要做件紅衣與我做成親的喜服麼?」青玄含著笑,一字一字緩緩地詢問,極難得地看到千色臉上紅霞一般緋色,越看越覺得迷人:「幾時做呢?」
「為師明日就去選布料吧。」
沉默了半晌,千色總算開了口,嬌靨之上的緋紅層層暈開,越染越深。
……
第二日一大早,青玄才剛起身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千色同他一起上街去選布料,那急切的模樣,比即將成為新郎倌的趙晟更焦躁。
千色素來順著他的意思,更何況是應了他的事,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便就無言地應允了。
可誰知他拉了她出去,卻並不是急著去布莊,而是進了寧安城有名的「月老祠」。
據說這「月老祠」香火鼎盛,信男信女甚多,但凡訂了婚期的青梅竹馬,或者是新婚的夫婦,都會來這月老祠中拜祭一番,以謝月老的紅線姻緣。而千色和青玄去得早,整個「月老祠」裡靜悄悄的,並沒有別的人在。
「師父,我一直有樣東西想送你。」
彷彿是早就有了計劃,青玄拉著千色站在月老的神像之下,從衣襟裡掏出了一件東西來。
那是一根木簪。
雖然早前,他也曾經送過她一根極樸素的梨木簪,但這一根顯然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光滑的金星紫檀簪,那細密的紋理中能極清晰地看到一縷一縷的金線,簪頭上嵌著雕得極精細的白玉花,看得出是一刀一刀慢慢刻出來的,而那簪尾上垂掛的流蘇玉珠,或許並不是什麼稀罕的質料,可卻顆顆都磨得晶瑩剔透,翠綠欲滴,輕輕晃動便就發出簌簌地聲響,極為動聽。
沒錯,這是青玄親手做出來的,不只木簪和玉花是他一刀一刀雕成的,就連那些玉珠子也是他採了原石來,在溪邊一顆一顆慢慢磨成的。
其實,這根簪子只用了他所磨的一小部分玉珠子,剩下的那些,他打算親手給綴連起來,為師父做一頂鳳冠。
如此一來,成親之時,他穿的喜服是師父親手縫的,而師父的鳳冠,也會是他親手做的!
他希望,他能穿著她親手裁制的喜服與她成親,也希望她能戴著他親手做的鳳冠成為他的妻子。
「我聽說,約下婚事,是需要信物的。」笑眯眯地將那根玉石流蘇簪子簪在千色的髮鬢間,看著那髮簪點綴出了千色顧盼的神韻,青玄便顯出了一分得意。「師父可有什麼信物與我交換麼?」
無數次想像過師父帶上這簪子的模樣,如今看來,果然合適。
千色一直有些錯愕,直到感覺那簪子簪到了髮間,有些微沉甸甸的感覺,這才回過神來。
要交換信物麼?
她淡淡一笑,突然踮起腳,雙唇極快地在青玄的唇上輕輕一啄,爾後便轉身出了月老祠。
只餘下青玄愣在當場,好半晌之後回過神,這才驚喜地笑著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