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陰陽謀
「要擁抱我也好,要保護我也罷,你總得先好好留下這條命,否則什麼都是空話。」
聽到這樣的言語,青玄非常意外,甚至於腦子裡出現了一段莫名的空白,只是愣愣地看著千色,有點意外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真的明白他心底那堵得發慌的感覺嗎?
可為什麼她的回答他卻完全無法聽懂含義?
這種疑惑一直延續到她狠狠一口咬在手背上,彷彿不怕疼一般,活生生撕下一塊皮肉來!
青玄縱使有滿腹的話語也全然啞口,只能徹底駭然,眼睜睜地看著她手背上的那塊皮肉敷在自己那流血不止的傷口上,彷彿瞬間就變成了自己的皮肉,那傷口也奇跡般地迅速癒合,最終連一點傷痕也沒有留下。
一切如同一場夢!
青玄像是傻了一般愣愣地看著千色,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見她手背上那缺了一大塊皮肉的猙獰傷口沒有流血,只是露出了白得極為磣人的肌理,證明一切並不真的是夢。那種疼痛的感覺像是一把鋼針,直直地就刺進了皮肉裡,明明自己腕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可青玄卻發覺,這一刻身體才開始有了錐心刻骨的痛楚感!
只是沒等他來得及再心疼地看一眼,千色已經淡然地撩下衣袖,也不知是無意地還是刻意地,完全遮住了那道傷。
「凝朱,本座的話你想明白了麼?」她轉過身去,依舊是那清冷的聲音,就連詢問也顯得不近人情的漠然,全身上下突然散發出一種令人不敢接近的冷凝。
站在原地,青玄腦子一片空白,等到他完全反應過來,才臉色一白,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那刻意藏在衣袖中的手,可她卻如同是故意避開他一般,不著痕跡地躲開,徑自走到了一邊,只望著窗外那淡青色的天際,看不清眼眸中的神色。
冬日的暖陽也不知是幾時悄悄藏進了雲層裡,天一下就冷了下來。
凝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失落和絕望中,突然聽到千色喚她,抬起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不知道千色所指的要她想明白的話到底是什麼話。好半晌,她才抽泣了兩聲,用手背擼了擼通紅的鼻子,答非所問地糾纏著自己的疑惑:「仙尊,你告訴我,玉曙他為什麼會說他不認識我?!」
千色嘆了一口氣,知道此時的凝朱關注的只是起因,而並非冷靜理智地接受現實,便多少有些失望地搖搖頭。「凝朱,若我告訴你真相,你還會願意修仙麼?」她靜靜地看著天際那厚厚的雲彩,幻化出極其怪異的形狀,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悶悶地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生生缺了一塊。
壓抑著那種說不出口的窒息感,她極簡潔地就將當初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凝朱,沒有任何的修飾,也沒有任何的評價,冷靜理智得令站在一邊的青玄看她的眼神也有了幾分陌生。
陌生麼?
她在心底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才應該是真正的她,理智,漠然,冷靜,沒有任何的人情味。畢竟她得道之前是妖,不是人,沒有那麼深刻的七情六欲。
可為什麼,自從與他一起之後,她就越來越深陷在這情感的桎梏中了?
雖然沒有望向青玄,可是,千色卻在心中默默地確定——
青玄是她此生的劫數。
「他都已經忘了我,我還修什麼仙?」凝朱聽完事情的原委以後發了半晌的傻,許久之後才搖搖頭,鼻子一酸,眼睛一紅,差點又要哭出來。這一刻她免不了想起了這兩日與玉曙的單獨相處,心中的失落更甚。這幾日任憑她死纏爛打,不肯罷休,一刻不停地在他面前講述著曾經的往事,也眼睜睜看著他從原本的冷淡客套到後來的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於最後,她無計可施,破罐子破摔地抱住他便就吻上去了——
唇與唇碰觸到的剎那,玉曙大驚失色,一把便將她推得老遠,臉色難看得不像是被人強吻了,倒像是被人揍了一拳,泛著鐵青的色澤。那一瞬他臉上深惡痛絕的表情,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只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玉曙竟然是為了她才會變成這樣!
原本以為他是嫌棄了她,才裝作不認識,可如今深重的內疚感的失落沉沉壓過來,令她無法呼吸!
「我是為了他才修仙的,可他如今看我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埋下頭去,她想起以前與她相依為命的玉曙,那時他與她都是妖,他那般護著她,待她極是溫柔,承諾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可而今真的是因為仙妖殊途嗎?又或者這是老天給予的報應懲罰?她的任性使得玉曙遭遇滅頂之災,如今他忘記了她,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麼?
從她那泫然欲泣的面孔上移開視線,千色又徑自望向窗外,目光不再像以前那般時不時地停留在青玄的身上:「凝朱,你還記得玉曙上西崑崙之前對你說的話麼?」
凝朱忍住眼淚,愣了愣。
她怎麼會忘記?
她一直那般深深記得,並且銘刻於骨髓之中!
那時,是玉曙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揚起如畫一般清雋的眉眼,溫柔地輕笑:「我在西崑崙上等你。」
說完了這一句話,他轉身跟著風錦離開,硬是忍著不回頭看她,留她一個人在塵世間四處流浪,修行悟道。
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好好地修行,參悟道法,只是無奈天資實在有限,她的心性不定,雜念又太多,數千年來始終沒能修出個什麼結果來。
這三千多年來,她唯一的執著便是希望有機會偷偷溜上西崑崙去,即便不能成仙飛升,只要能找到個機會見他一面,那麼她也算是心願足矣。只是她卻萬萬沒有料到,最終等到的是這個結局——
「我記得又如何?」她垂著頭扁著嘴,心裡的委屈與悲傷傾瀉而出,一反平素高亢潑辣的性子緩慢的語調中透露出的無奈悲愴,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憂傷,似乎是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的拳頭緊握,不由汗珠直流,氣虛得幾乎搖搖欲墜:「本以為是兩個人的記憶,如今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追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這到底算什麼?」
他與她在這麼一個不經意地時刻重逢,而她已經成為了他前世的記憶。
是諷刺麼,是嘲弄麼,還是這是宿命早就注定的結局?
結局麼?
她一直在心底寄望著美好的結局,卻渾然不知,結局早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許久許久之後她才抬起頭:「如果我早知道與他會是這樣的結局,那麼當年我絕不會讓他上西崑崙。」她說得極輕極慢,瞬間,像是突然從一個任性無知的少女長大成人,將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傷痛勾起,在記憶中湧動,悲從中來無法斷絕:「你們帶走了玉曙,我以為他還會回來,可是他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還沒有結局。」見不得凝朱那一副絕望得彷彿失了精神支柱的模樣,青玄突然出聲。
趁著這個機會,他快步走到千色的面前,突然覺得自己有一些詭異的恐懼感。他伸手去拉千色的手,發現她並沒有再像方才那般拒絕,可是她的手心卻是一片冰冷。他想伸手去摸她手背上的傷口,可是卻是手指發抖,臉色發白,僅有的一點勇氣也沒由來地瑟瑟縮縮,到最後只能用細若蚊蚋一般的聲音開口:「凝朱,到底玉曙他還活著不是麼?!」
在他看來,只要人還活著,那就有希望!
只要那個人還活著,那麼總有辦法讓其想起一切的,即便退一萬步說,就算的的確確再沒有想起來的希望,那麼感情還可以再培養的不是麼?
「活著又怎樣?」此刻的凝朱似乎是完全接受不了這麼多的變故和意料之外的事,整個人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完全理解不到青玄此言的用意。她的身子顫抖的如風中的落葉,氣若游絲,似乎是從那滅頂的絕望中裡勉強拉回幾許神智,緊閉痛苦的雙眸:「就算還活著,他也已經不是他了。」
那一瞬青玄被凝朱這句話給震懾了,忍不住暗暗打了一個寒噤。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千色,見她神情雖然平靜,可眼眸深處卻有一種落寞透了出來。
她一日既往地在擔憂著,一直以來她都把他保護的太好太好,以至於他從不曾有機會明了,她究竟在擔憂什麼,在思量什麼,因為無從探究,所以更是挖空了心思想要了解。
其實她心裡也是有顧慮的,憂心他有一日也會想倨楓那樣,躲不過宿命的劫難,那麼他與她的這段情也是無法保留的。
於理,他的劫難和她脫不了關係,於情,她捨不得放開這個滿懷赤子之情的孩子。
在她眼中,他一直都像是個孩子,即便他已經是她的夫君。
青玄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瞬,凝朱容顏中的沮喪似乎和千色眼中的落寞重疊了,很詭異的,千色眼中的那縷落寞又和喻瀾之前的絕望重疊了,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他莫名地就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女子心中複雜的情緒。
彷彿他就是她的心,在她的胸腔裡一下又一下,強而有力地跳動,也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痛。
心中那瑟瑟縮縮的勇氣像是突然被從天而降的一場雨水澆灌,瞬息之間就茁壯了起來。「師父——」他輕輕喚了一聲,緊緊握住她的手,微微掀起她的衣袖,查看她手背上的傷口,發現那傷口如同經霜龜裂的乾涸樹皮一般,那豁開的口子像是永遠也不會再癒合一般,透出一種怪異的褐色。
這是——
挖肉補傷?!
青玄大受震驚,隱隱地突然記起以前看過的卷簿典籍上提到過,這世間有能力助人或者仙挖肉補傷的只有瑞獸朱雀,千色以前曾經說過,自己是一隻雀妖……
雀妖?
雀妖……
難道,千色得道之前是朱雀?
這樣的疑惑冒出了頭來,他又想起兩相纏綿之時,千色背上突然出現的巨大的火紅羽翼,便就越發地篤定了。那樣收放自如的翅膀,只有朱雀才擁有。可既然是瑞獸朱雀,不是生來便該名列仙班嗎?但是千色為何卻是妖?
與青玄的疑問重重不同,看著恍恍惚惚滿臉悲傷的凝朱,千色無法自抑制地輕輕喟嘆一聲,搖了搖頭。她不吝於承認自己也是對凝朱寄予了希望的,所以才一直隱瞞著玉曙遭遇的變故,知道凝朱道行還淺,如果再一味地陷入這個情感的打擊之中,不思進取,只怕此生離仙道就更遠了。「凝朱。」終於忍不住,她輕輕開口,短短的一句話,囊括了一切欲道卻不能道的玄機和含義:「其實,他一直都是他。」
凝朱愣了愣,似乎是聽懂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懂,滿臉皆是茫然。千色沉默了下來,似乎是在思量什麼。片刻之後,她轉過頭平靜地抬眸,率先往外走,眼裡沒有一絲波瀾起伏:「青玄,我們回鄢山去。」
若是早前,聽到這句話,青玄定然會雀躍著附和,可短短不到一天,發生了太多令人猝不及防的意外,青玄的心境已是有了太多的改變,此時此刻,他直覺千色的決定是打算要逃避什麼,想要問卻心知肚明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好乖乖跟在千色的身後。好半晌之後,直到出了寧安王府,他才出了聲,悶悶地低聲詢問:「師父,我們不帶凝朱一起回鄢山去麼?」
千色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語調之間保持著平靜,只是輕輕閉上眼,似是有著難掩的疲憊。「她若自己不能有所悟,就算是強迫她在鄢山上長年苦修,也修不出個什麼結果來。」她靜靜地闔著眼,一動不動,那不願被他窺見的面色透著青白,良久才聽見她淺淡中透著一縷寂寥的聲音傳來:「想通了,便是她的機緣造化,一切說不定會有意外的轉機,若是想不通,那麼她總有她自己的命數。」
聽到「命數」一詞,青玄無法抑制地顫抖了一下,此時此刻他忽然五味雜陳,肉肉的面容在他的記憶中被無限放大,隨之帶來的還有辛酸。「當初師傅也是這麼對我說肉肉的。只是我很好奇,究竟我的命數又該是什麼樣的?」攤開右手,看著那因「金蛟鞭」的焚燒而留下淡淡疤痕的手掌心,他苦苦一笑,那俊秀的眉峰雖然飛揚起來,卻在眉尾處結出了解不開的抑鬱。初冬的晚風刮在臉上,刺骨的冷,讓他顫抖之餘,太陽穴也免不了一抽一抽地疼:「師父從沒坦誠告知過我的命數,我的右手如今已是看不清掌紋了,那麼我若是修不成仙,究竟將會幾時死?」
「你想知道自己幾時死?」就在此時此刻,青玄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字字飽蘸著狂怒:「這倒簡單。只要千色肯點頭應允,我現在就一掌劈了你,讓你死得明明白白!」被那熟悉聲音的突然出現而震驚,青玄和千色不約而同地回轉頭去,卻見白蘞站在離他們約莫兩丈開外之處,一身黑袍,雙眸死死地盯著青玄,眼裡有著懾魂的凌厲,那種如箭似戟的鋒利隨著目光直直射出,攝人心魄的寒意鋪頭蓋臉而來:「刀山火海,阿鼻地獄,定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小師伯!?」青玄愣了愣,對於白蘞的突然出現驚詫不已,一時之間也不明白他為何會這般憤懣。
雖然白蘞素來便就冷面,可卻極少有如此難看的面色,見到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千色極力用一種淡然的神色去面對,不允許自己再露出丁點脆弱的表情,只是裝作不太在意,盡力自然地話家常,說客套話轉移視線:「小師兄,你不用留在九重獄處理幽冥司的公事麼,怎麼有空來這裡?」
白蘞並不理會她的客套,也不想同她兜圈子顧左右而言他,只是微微蹙起眉頭,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半夏都一切告訴你了?」他問得甚為直接,似乎早已經篤定了什麼,卻是出於不可置信,所以還在耐著性子詢問。
「一部分。」千色也不隱瞞,垂下眼保守地回答,知道自己不甚清楚的那些疑問,必然可以從白蘞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白蘞的眸色略微一沉,蹙起的眉微微舒緩了一點點,似乎是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半夏到底是深諳分寸的,知道事出有因,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他還不知道?」瞥了青玄一眼,他略略抬了抬下巴詢問千色,眸中帶著極為複雜的神采。
聽白蘞這麼一問,青玄也大概摸出點道道來了,心免不了一沉,知道千色一定是知道了什麼,卻沒有告訴他。果不其然,當他望向千色時,只見千色依舊垂眼,看不見臉上的任何表情,只輕輕頷首應了一個字:「嗯。」
那一瞬他心弦一顫,說不出的五味雜陳,酸甜苦辣澀,在胸腔中攪成一團,情思萬縷在心尖纏繞,身體有如將要撕裂開來一般,心裡堵得厲害。
和青玄的複雜情緒不同,白蘞聽罷只是冷笑,微微揚起的唇角凝著點陰冷,雙手環在胸前,咬字緩而重,似乎已經可以預見驚濤駭浪的臨近:「千色,你覺得有幾分的把握能保得住他?」
千色抬起眼來,晶亮透徹的雙眸瞬間變得深沉,面無懼色地回應了四個斬釘截鐵的字:「盡我所能。」
「好一個盡你所能!」白蘞心一緊,以平靜的聲音隱藏心中翻湧的怒火心髒像要迸裂的詭異感受:「你倒還真是卯上了勁頭要把他護得周全呀,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打算盡你所能,而是打算為了他枉顧性命!」
「盡己所能也好,枉顧性命也好,這是我與他的私事。」聽白蘞這麼一說,千色心裡有一股焦灼不自覺地燎了上來,可卻還能做到面色平靜如水,絲毫沒顯露出一絲破綻來:「不勞小師兄操心。」
「私事!?」白蘞嗤笑一聲,一步一步緩緩走近,話語字字凝重,和腳步一樣的輕,也一樣的慢。那種輕而緩慢腳步和話語之中不約而同地帶著告誡,直視她的眼眸如同鋒利的鉤子,溢滿陰雲似的黯然和嘲諷:「敢情你與他如今倒真是做了夫妻就容不得外人插嘴多話了?就連我也再沒資格過問你的事了?」
千色從沒聽白蘞說過這麼直白不避諱的話,看來自己和青玄的事果然是有不少人在暗地裡窺伺關注著,這是否說明那些不為自己所知曉的細節有著某種決定性的作用?她凝著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默不作聲。
見千色不回答,白蘞便就篤定了她是默認,憤懣夾雜著情緒的風暴一時之間侵襲而來,鋪天蓋地。
他猛然上前,狠狠捏住她單薄的肩頭,許久以來一直蟄伏的狂怒在血脈中叫囂著,顧不得那收緊的指掌可能將她弄痛,只覺周身血脈奔湧,指節在緊握下變得青白,眼神也冷了,那素來英俊冷漠的臉龐漸漸化作了扭曲的形狀,緊抿的薄唇,凸蹙的眉宇,呈現出一種誰也不曾見過的可怕猙獰:「我不管他與你有多麼了不得的情,你若是為了他枉顧你數千年的不易修行,枉顧自己的性命,那麼不用等什麼老天來安排,我今日就把他交代在這裡!」
若說別人有什麼謀算,他管不著,他的父君也好,風錦也好,半夏也好,昊天也好,甚至長生師尊也好,神魔仙妖,一切的紛爭都與他無關,他白蘞徹頭徹尾就只有一個目的——
拼盡全力也要保住自己心愛的女子。
此生此世,他得不到她,那麼唯有好好地保護她!
「你可以試試。」肩膀因他憤怒得不知節制的力道而微微扯痛著,千色卻不以為意,只是淡淡地回應,眼睛是低垂的,並不看白蘞,睫毛細密地覆蓋出了一片淺淡的陰影,勾勒在臉面容的深處。
這話並不是有意的挑釁,這一次她自覺無需如平素那般老鷹護小雞一般擋在青玄身前。她實在太了解白蘞了,他的性子她拿捏得恰到好處,又怎麼可能分不清什麼話是發狠,什麼話該當真?
她有十足的把握,她的小師兄,斷然不會傷她心愛的男子。
這兩人的對話無一不是在顯示著自己是其間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而自己卻一無所知,青玄再也無法忍下去了。「小師伯!」他上前去,伸手正要拍向白蘞那緊扣著千色肩膀的手,不料白蘞卻順勢一把扣向他的咽喉。
一手扣著千色的肩膀,因著沒有資格擁抱,所以他捨不得放開,生怕這一放,便就再也沒有機會抓住一手扣著青玄的咽喉,他恨不得下毒手將那脖子也給一並擰斷,以免後患無窮!
這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對峙,瞬間彷彿他站在和與她們二人相反的立場上。
而她們倆,這算什麼?
同命鴛鴦麼?
怎麼反倒如同他是那棒打鴛鴦的棒子?
「你是人,是魔,是妖,還是神?」最終他鬆開了兩隻手,後退一步,眼神透亮得近似犀利,只定定地看著青玄。這是第一次,他用一種異常認真的表情面對這個混小子,那看似莫名的疑問更是顯得尖銳而極具指向性:「為何三生石上相關你的一切僅只是你的十世輪迴,別的一無所有!?」
其實早在長生宴時,這混小子公然挑釁昊天,設計風錦,他就該有所察覺的,可當時卻因著什麼突發事件而忽略了?
在九重獄時,這混小子憑著一把籍籍無名的劍,竟然能與他的父君對峙,甚至能帶著千色衝破玲瓏局的桎梏,這本就已經是一種極不正常的預示了。就算是承了千色和空藍的修為,也是絕不可能的!若他沒有猜錯,這混小子身上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甚至於別說昊天和他父君,就連一向對千色愛護有加的長生師尊,這次也是一反常態袖手旁觀,又怎能不讓他起疑?
思及千色的天劫,在思及這當年突然和千色的命數莫名糾纏不清的混小子,如今看來就如同橫空出世,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般,全然覓不到任何的來歷線索,他免不了心驚肉跳。似乎不只是千色和自己,甚至風錦,半夏,含蕊,乃至喻瀾,一切看似相關和不相關的人,都陷入了一個早就預設好的陰謀當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陰謀,陽謀!
誰是幕後的操縱者,而誰會是那獻祭的犧牲品?
太多太多的疑問!
頓了頓,在千色和青玄不約而同的錯愕中,白蘞再度開口,一字一字從麻木冰冷的唇裡被硬生生的擠出來:「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