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為君顰
「青玄不求長生,不求仙道,只惟願身不死魂不滅,陪在師父身邊,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這話一入耳,千色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複雜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渦,眉頭輕皺,復又展開,最終,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一聲,硬是狠下心掰開了他的手,抽身而出,一連好幾步,努力讓自己與他保持足夠遠的安全距離。
「青玄,一個人自有一個人的命數,今日你如此輕易許下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他日,你見了你命數中的女子,你又該要拿什麼許給她?」與青玄對視了良久,嘆了口氣,千色神色平靜,一雙黑亮卻也沒有情緒的眼眸微微一動,終於逃避似的不得不別開,言語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說來說去,似乎沒有比命數更好的藉口了。縱觀世事,有多少相許生生世世的誓言能抵得過天意,敵得過命數?不過是情到濃時頭腦發熱罷了,又怎麼能作準?
可偏偏,總有那麼些痴兒女,一廂情願,信以為真……
那一聲嘆息來得實在太過綿長而哀戚,不由顫人心魄,嘆息的盡頭,青玄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緊緊裹住了。「師父,沒有別的女子。」他說得一板一眼,極是認真,表情也分外嚴肅,明明是尤帶稚氣的言辭,可偏偏卻讓人覺得分量十足:「青玄對天發誓,除了師父,再也不會喜歡別的女子!」
「你會不會喜歡別的女子,那是你自己的事,與為師無關。」她板著臉,無動於衷,搖搖頭打算撇清一切,眸光冷冽,只在誰也看不見的深處隱隱晃動著的一絲恍惚地淒涼。
青玄與千色到底相處了這麼些年,知她面冷心熱,可是卻也從沒見過她對他如此冷淡的模樣,約莫也能猜得出千色這一次是鐵了心要棄他而去,著實有些慌亂了。
「師父當日不是說過麼,若青玄拜您為師,您定會護得青玄的周全麼?」他咬咬牙,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說什麼也不能讓師父離自己而去。故意晃了晃那隻被燒傷的手掌,他抿著嘴唇,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這玉虛宮裡,人人凶神惡煞,個個心思詭譎,師父還沒走,青玄就已是被欺負成了這般模樣,師父若真的捨下青玄而去,留下青玄一個人,指不定會遭怎麼的惡整……」
「你莫要杞人憂天,無論有什麼事,師尊都會護住你的。」
雖然也知道他這話中的猜測不假,可千色卻不為所動,只是淡漠地答了這麼一句。不管怎麼說,即便玉虛宮看她不順眼的人小題大做,遷怒青玄,可是,她相信,即便是膽子再大,再如何飛揚跋扈,必然也沒人敢在師尊眼皮底下耍花招的。
所以,她也就能夠放心了。
見千色不為所動,兵來將擋誰來土掩,青玄眼珠一轉,神色更加哀戚:「可師尊事務繁忙,哪有師父這般細心?」
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記,千色將他的鬼靈精怪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即便是為師護著你,也不可能護你一輩子。」不著痕跡地撇開視線之後,她的臉色益加淡漠,言語處處冰冷決絕,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疏離。
青玄被這話堵得一時語塞,望向千色沉肅而冷漠的眼眸,心中迷亂,那些投機取巧的小伎倆也在她的眼神之下變得零零落落,不能成言。一時沒了輒,他只能囁囁嚅嚅地躊躇了半晌,耍賴地哀求著:「所謂送佛送到西,那便求師父再多護青玄一些時日吧,青玄捨不得離開師父!」
見他無計可施,便就耍起賴,千色面無表情,眼睛微顫地眨了一下,重瞼濃睫遮過沉潭的的顏色,那輕輕地喟嘆,一點也不像是在回答他的疑問,反倒像是一句硬邦邦的拒絕,打算將他給一舉敲醒,讓她認清現實:「你一心跟在為師身側,卻可曾在意過,為師是否需要你一直跟在身側?」
「師父?!」
青玄睜大了眼,眸中全是不可置信的驚愕,果然被這一悶棒給打得暈頭轉向!
「欠你的一條命,至此,為師也竭盡所能的還了,算得上已是兩不相欠。當初救你也並沒有你所想的那般善意或者企圖,不過是合著不想欠誰什麼。」嘴裡雖然說著絕情絕意的言語,可千色突然覺得有點心疼,本能地想要躲避他那驚愕的目光,卻又怕那些微小的細節洩露自己的真實情緒,只好板起面容故作漠然:「說得不好聽些,如今,你我師徒的緣分已盡,又何必苦苦留戀?跟著師尊盡心盡力修行悟道,拋開那些繁蕪的雜念,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裡呵護了十幾年的孩子,她從亂葬崗的破席子救起他,一路背著氣息奄奄的他上乾元山,爾後,看著他從天真爛漫的孩子長成如今這般年少英才,她又何嘗能捨得下?
如今的心情,就如同硬逼著雛鳥離巢的母雀一般,層層心疼並著重重矛盾,難以言喻,揮之不去。
「兩不相欠?師徒緣分已盡?」見她已是將拒絕說得這麼明白,青玄靜靜地將她方才話語中的關鍵詞挑出來重複了一遍,臉色逐漸黯了下來:「說來說去,師父都是非走不可,對麼?」
「對。」
「師父說這話,可是為了告訴青玄,從此以後,青玄與師父再無瓜葛麼?」
「沒錯。」
極其簡潔的言語之中,他問得非常直接,她也答得甚為乾脆。
深深吸了一口氣,青玄的心跳因著她的回答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眯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師父就走吧。」似乎是有什麼情緒在胸臆裡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緊繃,他轉過身,不再苦苦糾纏,顯出了一種怪異的灑脫:「待得手掌不那麼疼了,青玄也會收拾東西下山去的。」
這麼說著,他直直地走向床榻,不顧自己敷了藥的手不宜碰觸,強忍著疼痛開始慢慢收拾著衣物,一副鐵了心也要走的模樣。
千色的眉尖深深地蹙了起來,看著他平靜得有幾分怪異的舉動,心裡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你不留在玉虛宮,打算要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和師父無關。」青玄頭也不抬,藏在陰影中的神情雖然看不清,可是,從言語便可聽出,他比千色更冷漠:「當日師父從那亂葬崗救了青玄,為青玄改了命,斷了劫,如今,既然青玄與師父再無瓜葛,那麼,青玄以後做什麼,也不需師父再插手了,不如就回了那原本的命數中去。」
千色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果不其然,他頓了頓之後,垂頭眼,微微眯起的眼眸裡迸出意味深長的光芒,語調微微上揚,兀自帶著淺淺的苦笑:「只是不知,青玄原本的命數,是該在男娼館中迎來送往,任人凌辱,最終一床破席子裹了再扔回亂葬崗,還是如雲川公子那般身染惡疾,苟延殘喘,痛苦不堪——」
「為師費盡心思導你入道修仙,你竟然就這麼放棄,還自甘墮落?」聽罷他的話,千色如被雷殛,臉開始變得一陣紅一陣青。很顯然,她此刻正在努力控制情緒,冷靜低緩的言語使得那澄澈的眸中凝結出冰冷的光芒,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其間蓄積勃發的狂烈怒焰,心裡的失望被這怒焰一燒灼,逐漸沸騰成回不了頭的狂暴:「你可知,若你修不成仙道,得不了長生,若再世輪迴投生,便是改不了難以善終的命數了!?」
說到底,導他悟道修仙,盼著他修成仙身,為的也不過就是為他改命,希望他擺脫那難以善終的命數罷了。當年她苦苦哀求太乙救苦天尊,才得其指點迷津,而這個小子,竟然說放棄就放棄!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打算回到凡塵,繼續之前的命數——
他這是在威脅她麼?!
「青玄是為了師父才入道修仙的,師父就是青玄的道。如今,師父要拋下青玄獨自離開,青玄沒了道,還修哪門子仙?」他抬起頭,像是有些疲憊地合上眼,濃密的睫靜靜下垂,任憑燭火的光暈投落下兩道寂寥的陰影,生生遮住了眼。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復又睜開眼,唇邊的笑意像是帶著點自嘲,又像是摻雜了些無怨無悔,輕輕地訴說著:「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即便是繼續不得好死難以善終,那又如何?十世之前,我種下了什麼因,今日便也能承擔什麼果,我看得開,師父又何須耿耿於懷?」
好半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對峙著。
青玄垂首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帶著點故意的強調,不敢開口打破沉默。他心知肚明,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已是頗有要同師父翻臉的意味了。下一瞬,師父就有可能憤怒地拂袖而去,而此時此刻,誰先開口,便是誰妥協了。
他不能妥協,也不敢妥協。他只能用近乎僵直的姿勢堅持著,等待著,只盼著師父對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
談不上喜歡也沒關係,至少師父應該是在乎他的吧?
他知道,自己在豪賭,而唯一的籌碼也不過是師父對他的一點點在乎而已!
「真沒見過像你這般倔強的孩子。」千色無奈地看著僵持的青玄,胸膛裡的火和疼互相攀附著,燒灼磨噬,幾欲噴薄而出的火焰無邊無際地在思緒裡繚繞蔓延開來,許久許久之後,才訥訥地輕嘆了一聲,像是包含了千種心酸萬種情緒,走上前去,查看他那被燒傷的手掌:「怎麼,還疼得厲害麼?」
他竟真的賭贏了?!
那一刻,青玄喜不自勝,被師父捧著的手掌雖然狠狠火燒火燎般地疼痛著,可是卻讓他的心情瞬間便從冰天雪地至於春暖花開!
看來,師父應該是不會走了!
不,這說法也不全對,應該說,師父有可能還是會走,但是,即便要走,天涯海角,師父也一定會帶著他一起去!
「疼!」他微微動了動手指,得知自己的言行戳中了師父的軟肋,立刻打蛇隨棍上,得寸進尺地裝起了可憐。吸了吸鼻子,他硬是咬了咬舌頭,在眼中擠出點濕氣來,露出流浪狗一般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撒嬌地扁了扁嘴:「疼死了!」
千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起他方才一本正經的威脅,便就凝起眉來,故意寒磣他:「是真的疼,還是故意又裝可憐?」
一個「又」字,道盡了一切玄機!
「真的疼!」見著陰謀詭計被識破,青玄有點赧然急急地辯解,懊惱地苦著臉,這才小心翼翼地詢問:「師父,青玄這隻手會不會就這麼廢掉了?」
「你有足夠的眼力辨出那金蛟鞭的威力,卻還敢伸手去接。」千色拿過空藍送來的藥,將剩下的緩緩敷在他的傷患處,這才漫不經心地開口,不像是解釋倒像是嘲諷。這麼說著,她那眼風不自覺的變得凌厲,悠悠閒閒的,輾轉的眉眼,讓人捉摸不透,聲音卻帶著一絲令人悚然的涼意:「那時怎麼沒考慮過貿貿然接招,手會不會廢掉?!」
「誰讓那惡婆娘如此過分,竟敢辱罵師父,別說是廢了一隻手,就算是同歸於盡,青玄也不怕!」一提起這事,青玄便不由得義憤填膺,咬緊牙,恨恨地閉上眼,或許是因被迫壓抑著怒氣,太陽穴上青筋條條浮動,微微地跳動著:「這次的一耳光實在是便宜她了,照理,該撕了她的嘴才是!」
不過想一想,這一次雖然手被傷了,可是,也算是殺一儆百,拿那惡婆娘做了榜樣堵了悠悠眾口,相信那些三姑六婆多少也會收斂些了吧?而且,借著這件事,竟然讓師父心疼了一番,探出了師父對自己的在乎,這手傷得也算是值得了!
總而言之,他現在的心情好得就像是草長鶯飛的暖春三月!
「胡來蠻幹,好勇鬥狠,不知悔改!」聽罷他的忿然,千色不僅不誇他,反倒是倏地板起了臉:「你自己斟酌,為師該要如何罰你?」
所謂給個甜棗,打一巴掌,如今,她竟被這小子給拐著,被迫改變初衷,妥協留下,可是,別的事卻是不能裝聾作啞,輕易放過的。
「師父要罰青玄抄書麼?」一聽這話,青玄愣了愣,眨了眨眼,甩了甩手,祭出自認萬能的底牌:「可青玄手疼,抄不了呵!」
早知他會這麼說,千色也不示弱,一句話便堵得他無可奈何:「現在抄不了沒關係,那就先把帳記下好了。」
「記帳……」青玄口齒不清地咕噥了一聲,爾後聳聳肩,打算推脫一番:「師父,老這麼罰抄書,甚是無趣,不如換個花樣吧。您可以罰青玄一輩子在您跟前伺候著,洗衣灑掃,鋪床疊被的!」
說實話,他雖然對抄書不算十分反感,可是,卻也仍舊抱著能免則免的心態。
「沒出息。」千色輕掀紅唇,睨了一眼他那神情,心頭閃過某種異樣的刺激,避重就輕地把話題引往另一個方向:「你的要求倒真是不高,做個小廝也能這麼快活。」
「在師父身邊做小廝沒出息麼?」青玄垂下頭,故作認真地若有所思,好一會兒之後,他突然討好地笑著,涎皮賴臉地湊得離她近了些:「要不然,師父讓青玄以身相許,做個小郎君吧!」
小郎君!?
千色被這個詞給驚了一驚,有些不自在地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了一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嗔怪著罵了一句:「又胡思亂想!」
青玄也不在乎,厚著臉皮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這嗔怪,認真地看著千色,一字一字將早已表白的言語再次脫口而出,慎重中透著絕不妥協的堅持。
「師父,我真的喜歡你。」
「嗯。」
千色虛應了一聲,卻並沒有正眼看他。
「師父,你喜歡我麼?」他不死心地問了一句,心裡有點說不出的忐忑:「哪怕只是一點點?!」
其實,他也能猜得到師父的回答,只不過,他卻是對未來滿懷憧憬的。
他有信心把師父對他那一點點的在乎變得越來越多,最終,累積成喜歡。
千色終於抬起頭來,纖長的眉籠著一股淺淺卻拂之不去的愁緒,無可奈何的嗓音裡帶著點不易覺察的澀然。
「這個問題,待得你修成仙身再說吧!」
……
一整夜,青玄都莫名地興奮著,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直到五更天了,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原本,師父難得打算不再抄經,他便打算將床榻還給師父,讓師父好好休息一晚,自己去找一床席子來,將就著睡在塌下。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私心的,心理期待著,萬一師父睡到半夜裡,心疼他如今有傷在身,讓他也睡到榻上去——
咳咳,打住打住!
他承認,他其實幻想的遠遠不止這些,只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的的確確純是他的幻想罷了,事實上,師父根本就沒有給他一丁點實現這幻想的機會。
因為,他不管怎麼說,師父也不肯讓他睡在塌前的地上。
最終的結果是,他睡在榻上,一夜難眠,而師父卻坐在蒲團上,融心調氣地入定休憩。
只不過,樂極往往會生出雞毛蒜皮的煩人事,一大早,就有不識相之人前來叨擾了這溫馨的平靜祥和。
「青玄師兄。」來者正是那玉曙,面沉似水,毫無絲毫波瀾,只有那雙幽光內斂的瞳眸,黑得發亮:「掌教神尊讓我送點藥過來。」
「有勞了。」
青玄淡淡謝了一句,因著師父早間要去見師尊,不在寢房裡,便就倚著床柱淺眠,態度謙恭而客套。
其實,他對這玉曙的印象倒也不壞,只不過,因著這玉曙是風錦身邊的人,出於對風錦的厭惡,對於玉曙,他無論如何也待見不起來。
擱下了藥,玉曙卻並沒有離去的意思,只是不動聲色地瞧了青玄好一陣,爾後,把頭一低,斂盡所有的情緒。「青玄師兄實在有本事。」他的嗓音雖然低沉,但言語卻很清晰,其間還帶著點說不出的古怪意味:「往昔,仙尊素來是說一不二的,誰都拿她沒轍,可青玄師兄卻不過三言兩語就能令仙尊就犯。」
「多謝謬讚,我本以為有人是真的好心來送藥,卻不想,原來是打著送藥的幌子來話中有話的。」青玄雖然一宿沒怎麼合眼,可到底整日同空藍木斐那票人混在一起,外表再怎麼懶散,可腦子卻還是轉得很快。他不動聲色地立刻便接過話去,那湛黑深邃的眼眸懶懶的眯著,被晨曦的光亮染得有幾分迷離,語調悠閒:「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拐彎抹角的,你說著累,我聽著也累。」
玉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見他這般直率,索性也就將話語給挑明:「玉曙不過是想勸告師兄,仙尊與你到底分屬師徒,且心中早已是有了人,師兄即便是苦苦痴纏,最終也是誤人誤己,不會有結果的。」
「痴纏?」青玄哼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從榻上起身,神色淡漠,唇角露出了一絲譏嘲味十足的笑,就連話也說得毫不客氣,含針帶刺:「我師父心裡的人是誰,你倒好像了解得比誰都清楚。」
說他痴纏,那好吧,他臉皮厚一點,不吝地承認這就是痴纏,便又如何?
說來說去,這是他與師父之間的事,和旁的人有什麼相干?
這玉曙,口氣倒還不小!
「看來師兄也必然是心知肚明的。」玉曙仍舊垂著頭,並不曾因他的先發制人而有一絲慌亂,幽幽的聲音兀自沉著而鎮靜,字字拿捏著分寸:「既然如此,師兄何不君子成人之美,索性同玉曙一起想法子撮合了他們,讓他們冰釋前嫌,重修舊好,豈非美事?」
君子成人之美?
青玄輕輕揚起唇角,面無笑意地嗤哼了一聲,俊雅的容貌背對著光亮,不太分明,可那冷笑間竟隱隱顯得有幾分戾氣,對這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不置可否。
「彎子繞來繞去,你是想拉我做幫手,一起做說客?」他輕咳了一聲,抬頭看著玉曙,目光閃爍,口吻輕柔徐緩,黑眸明亮得令人有點不安:「是那負心人讓你來的?」
明知玉曙背後的人便是風錦,可他偏偏要寒磣人,連人名諱也不叫,用個概括性極高的詞就將人家給代表了。
「不是。」對於那明顯的嘲諷,玉曙彷彿若聽而未聞,不卑不亢地一語帶過,並不言明理由,只是,刻意將某些字眼咬得極重,步履輕盈地緩緩往前踱了兩步,強調一切均是與人無關:「不過是玉曙多管閒事罷了。」
「是麼?照你這麼說來,那負心人既然也還對我師父念念不忘,當日卻又為何要忘情負義?如今想要重修舊好,冰釋前嫌?」青玄凝聲低語,復又坐回床榻上,斜斜睨了玉曙一眼,晶亮的瞳眸裡閃過一抹異色,驀然發出冰寒譏誚的冷笑,此時此刻,他的面無表情反倒成了最顯而易見的諷刺,那早已經悶在心底多時的話語霎時脫口而出,言辭出位,甚為大膽,毫不掩飾那刻意示威的心思:「師徒又如何?我也不怕明說,我就是喜歡我師父,就是想要做她的小郎君,想要與她生生世世在一處!說得不客氣些,那負心人如今也算是我的情敵,我憑何要委屈自己去幫他?你幫他,自是因你得了他的好處,可他給過我什麼好處?!」
這連珠炮一般的言語尖銳十足,字字如針,均是直擊要害,一時過招,玉曙反倒不知該如何回應了,只是低頭沉默。
「再說,我也不願委屈了我師父,誰知那負心人打的又是什麼主意,還會不會故技重施,再傷我師父的心?!」見玉曙不說話,青玄挑高了眉梢,讓人猜不透他現今是喜還是怒,面色平靜打量著他,平靜得就如同如今對峙的並不是玉曙,而是那負心的風錦。「告訴你,無論需要多少時間,我定能將負心無情人自我師父心中抹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