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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紅嫁衣

  當晚子時,青玄便就帶著死皮賴臉硬要隨行的凝朱,乘著趙晟準備的小船,去了寧安河上。

  夜涼如水,深秋的月華被層層疊疊的雲霧掩著,整個安寧河上一艘船也沒有,水上籠著一層寒煙,如紗如煙般恬淡輕盈,帶著點令人戰栗的森冷。也不知從何處傳來幽幽的調子,飄渺若無根的浮萍一般,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在空曠的河面留著極輕卻也極悠遠的尾音。

  若是換作五年前,青玄或許會被這詭異的氣氛給嚇得手腳如同打擺子一般顫抖不停,汗毛直豎,草木皆兵,可現在,他冷靜少語,握著乾坤劍面色如常,很是沉得住氣。

  跟在師父身邊的這五年,他確是學了不少的本事,每當要出東極補充糧食之時,他也總會借著這些機會去收拾一些為患人間的藤精樹怪妖魔厲鬼,一來可以長些見識,而來,也算是練練手。

  說實話,他第一次獨自除妖衛道時,面對的雖是一個道行不過三百年,剛剛能化為人形的灰狼精,可是仍舊掛了彩。那灰狼精知道自己生吃了不少活人,定是逃不過懲罰,便就特別凶惡勇悍,妄圖做垂死掙扎。以他當時的修為來說,要應付起來的確有些難度的,可最終,憑著一股不怕死地凶悍勁,他到底是收服了那灰狼精。

  如今想想,那時,他只不過是回憶起自己曾經躲在師父身後戰戰兢兢的窩囊相。

  是的,他不可能永遠躲在師父的身後,做一個被保護的孩子。總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手保護師父,總有一天,他會豪氣干雲頂天立地地將師父護在身後,再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想起了師父,青玄微微閃了閃神,看了看一旁的凝朱,發現這小花妖趴在船舷邊上,不斷左顧右盼的,東張西望,似乎很是興奮,遑論眼神還是表情,都如同期待什麼新把戲似的,巴不得下一瞬就蹦一隻鬼出來。

  她沒見過鬼麼,照照鏡子不就得了?反正,妖魔鬼怪不都是一路的親戚麼,難不成,她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修仙的了?

  看著光景,那鬧鬼的傳聞多半是道聽塗說,信不得真了。青玄正打算喚那划船的艄公將船給掉個頭,划回寧安王府去,突然見到河岸邊的柳樹下站了個人。

  那是個女子,一身嫁衣喜服,手裡拎著兩串錫箔的元寶,傻傻地站在那裡,愣愣地望著水面,如同一座雕塑,可髮絲卻隨著夜風斜斜地飄飛,令人毛骨悚然!

  那究竟是人還是鬼?

  青玄心念一動,正打算探個究竟,不料,那女子卻突然抬起頭,望著他們所乘的那艘小船,如同受了什麼驚嚇,恐慌地瞪大眼睛,尖聲亂叫,歇斯底裡:「啊!有鬼!有鬼!」

  大半夜的,她這麼一尖叫,那效果實在是堪稱震撼,反倒把青玄給叫懵了。

  凝朱興奮地一躍而起,四處張望,急急地高聲詢問:「哪裡有鬼?!鬼在哪裡?!」

  她這麼一攪合,嚇得那搖船的艄公也趕緊將船搖到了岸邊,扔了船槳便躍上岸去。

  「有鬼!」那女子抖抖索索,手指指著船尾處,咽了咽唾沫,聲音顫抖著回答:「方才就在那裡!」

  青玄隨著她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船尾處亮著一盞燈,脈脈的河水靜靜地流淌,別說是鬼,就連一個漩渦也沒看見。「真的有鬼?」他一邊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個詭異的女子,總覺得她倒只有三分像人,卻有七分像鬼,原本微皺的眉已是漸漸深蹙了起來,神情越發凝重。沉吟了片刻,他將眉宇不動聲色地舒展開,壓低聲追問道:「那鬼是什麼模樣?」

  「一身紅衣……披頭散髮……沒有臉……只露出半個身子……一直漂在你們的船後頭……女鬼……」那女子微微瑟縮著,急急地蹲下身子去撿地上散亂的元寶蠟燭高香,似乎很是驚慌,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然後,一下子就不見了!」

  難道,真的有鬼?青玄不禁狐疑,自認也算是碰見過不少的厲鬼,倘若這女子所言非虛,可方才他卻為何一點的鬼怪氣味也沒有嗅到呢!?

  凝朱眼尖地看出了青玄神色的狐疑,立刻從頭到腳將那蹲著拾東西的女子打量了個遍。末了,她蹲下身去,和藹客氣地幫著撿拾那些散落的錢紙香燭,裝作不經意地詢問:「大半夜的,你怎麼穿成這種模樣,一個人孤身在此?」

  那女子並不回答,只是將頭埋得更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似是已經鎮定了下來,從凝朱手裡將錢紙香燭一把扯過去,似乎有些油鹽不進,並不樂意凝朱好心幫忙。

  「這不是素帛麼?」這時,倒是那艄公認出了這個女子,言明了她的身份來歷:「她是東城炒貨店老闆的女兒——對了,今日好像是她娘親的忌日,她這副模樣,想必是來河邊為她娘親燒點紙錢元寶之類的,拜祭一番。」

  拜祭亡靈?

  真的這麼簡單?!

  青玄看了看那素帛一身的嫁衣喜服,心中狐疑更甚。眾所周知,拜祭亡靈宜著縞素,可這女子一身的喜紅,怎麼看怎麼別扭!

  「要燒紙錢元寶拜祭,去哪裡不行,為何偏要來這河邊?」同青玄交換了一個眼神,凝朱揣度地轉了轉眼珠子,故意將聲音微微揚高,肆無忌憚地開口:「這麼大半夜的,她還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在這裡晃蕩,也不怕嚇到人?乍一看,我還以為她是鬼呢!」

  彷彿是一下子被凝朱的言語給刺激到了,素帛站直了身子,近乎僵硬地直起腰板,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言辭平板,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娘十年前在這裡投河自盡,至今也沒找到屍首。這一身嫁衣是她自己之前替我縫好的,我即便是喜歡大半夜地穿著來祭拜,敢問,又和諸位有什麼關係麼?!」

  語畢,她往後退了幾步,換了個位置蹲下,將那香燭點上,一個人焚燒著紙錢元寶,不再多說一個字。

  凝朱扇了扇因燃燒而四處飄飛撲騰到衣衫上的紙錢灰燼,癟了癟嘴,看了青玄一眼。見青玄靜靜望著素帛,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了一抹什麼光亮,她便立刻湊過去,壓低聲音:「青玄師父,她說她見到有鬼跟在我們船後頭,你信不信?」

  嫁衣?

  女鬼?

  素帛?

  拜祭?

  這其中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吧?

  青玄盯著那素帛沉默了良久,眸光在夜色中越發銳利,最終垂下眼,微微闔上,眼睫毛輕輕顫動,似乎在思索什麼。「此事蹊蹺甚多。」再睜開眼時,他這才似笑非笑地應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垂眸斂目,轉身上了小船:「我們先回寧安王府再說吧。」

……

  青玄同凝朱回到了寧安王府,趙晟正坐立不安地在廳堂上走來走去。一見青玄回來了,立刻急急地迎上來:「青玄兄,怎麼樣?」趙晟凝起眉,額頭上呈現出一個淺淺的「川」字褶皺,言辭中帶著急切:「那鬧鬼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遑論真假,趙兄都不必太過憂心,師伯命我給趙兄送來的那半塊玉玦,趙兄只需收好,那麼,即便是真有什麼妖魔鬼怪,也是進不了這王府的。」青玄不打算將方才的事告訴他,只是四兩撥千斤地兜著圈子:「如果趙兄還是不放心,那我就留在這裡,直到你將新娘子平平安安娶進門,如何?」

  「求之不得!」趙晟重重地點頭,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可轉過身去,在青玄和凝朱都看不到的角度裡,他那闇沉的眼微瞇起,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何種情緒,唇邊那抹淺淺的慵懶在瞬間便勾勒成了犀利。

……

  當晚,一切相安無事。

  第二日一大早,青玄便獨自到街上打聽了一下,這才了解了一些相關情況。

  據說,那鬧鬼的傳聞是早就有的,可最近這兩年卻不知為什麼,折騰得十分厲害,再加上有幾家人娶新娘時出了點意外,便就被民眾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同那傳聞生拉硬扯到了一塊兒。不管怎麼說,寧安城內的老百姓對此都是深信不疑的,但凡有娶親的人家,本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心思,都會準備三牲蔬果元寶香燭去寧安河上祭祀水鬼。

  而那東城賣炒貨的素帛姑娘,則更是寧安城裡的傳奇人物。

  據傳,她八字甚硬,出生之時便就剋死了自己的親爹。後來,她娘帶著她改嫁給了炒貨店的鰥夫老闆,有個算命的恰從炒貨店門口經過,鐵口斷言,說她八歲會剋死親娘,十五歲會剋死繼父,若是嫁人,定會剋夫剋子,招惹官非,積業不保,家破人亡,十足十的一個天煞孤星!

  這事當時倒也鬧了一陣,眾人縱使嘖嘖喟嘆,可口傳了幾日便就罷休了,誰也沒有太當真。可誰知,就在素帛八歲那年,她娘突然半夜裡莫名其妙地投河自盡,她繼父一時便著了慌,直罵她是個禍害,要將她送去尼姑庵,雖然後來被鄰裡街坊們給勸阻了,可素帛的日子便也開始難過了起來。到了她十五歲上頭,她繼父竟然也因雨天路滑而跌跤撞破了頭而亡,眾人便就更加將她看作是不折不扣的掃帚星了。

  這掃帚星如今都快雙十年華了,可也還沒有媒人上門提親,平日裡又喜歡不聲不響地悶著,見了誰都沒個笑臉。再加上女子開店鋪做生意,到底是拋頭露面,並不光彩,而她還日日穿著一身縞素賣炒貨,怎麼看怎麼讓人不順眼。要不是寧安王府的王妃很喜歡她店裡的那些乾貨零嘴,每個月總要買去她大半的炒貨,將她精湛的炒貨手藝給傳了出去,她只怕連糊口養活自己也不容易!

  當然,除了八字硬,天煞孤星這些傳言,坊間還有其他的謠言版本,比如——她是有陰陽眼的,能看得見鬼怪,所以經常一個人神神叨叨,自言自語,舉止古怪等等等等!

  總之一句話,這是個生人勿近的女子!

  這麼一說,青玄倒是對這個素帛更感興趣了。

  不知為什麼,他初見這個女子,並不覺得她多麼漂亮,可是,眉間的那抹冷傲,卻是像極了師父!

  師父呵師父,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呵——

  這麼想著,青玄的腳已是跨進了那家炒貨店的門檻。

  炒貨店並不大,店裡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乾貨甕子,看那上頭的標簽,有的是炒熟的,有的是生的,有杏仁腰果山核桃,花生瓜子板栗仁,琳琅滿目,品種齊全。而店鋪內側則是架著一口大炒鍋,裡頭盛著油乎乎的黑色砂子,那素帛正卷著袖子,不聲不響地將各種香料撒進去,不斷翻炒著,手腳麻利。

  「老闆,你這店裡的炒貨可真香呵。」青玄埋下頭去,嗅了嗅那剛剛翻炒出來的葵瓜子,看上去顆顆飽滿,粒粒香脆,的確很是誘人,雖然隔著一尺遠,卻也能感覺到那翻炒剩餘的熱力。

  「葵瓜子,南瓜子,西瓜子,冬瓜子,松子,甜的鹹的樣樣都有,公子要買哪一種?」素帛仍舊低垂著頭,也不看青玄一眼,只是指著那剛炒出來的幾個品種的瓜子,語氣平板地介紹:「這是招牌口口脆,精選的三道眉葵瓜子,用甘草桂皮大茴香炮制蒸煮後爆炒的,口味獨特香醇,令人回味無窮。這個叫做一品香,選的是上等的東北白瓜子,用香料熬煮的茶水浸泡,然後又用文火乾炒,讓那滋味入了瓜子殼內,入口甜而不膩,吃得再多也不會上火。還有這個,是有名的醬油西瓜子,加了茴香肉桂——」

  聽著她如同他唸經一般滔滔不絕的介紹,青玄拈了一粒瓜子,放在手心裡掂了掂,突然開口,將話題扯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你昨夜是真的看見了女鬼麼?」

  素帛一下便噤聲了,不再故意裝作不認識青玄,只是抬起頭來,冷紅的眼睛裡透著點陰霾:「公子既是不信,便就當我是胡說八道,信口開河好了,又何必來問我?」頓了頓,她復又埋下頭去,聲音更冷了幾分:「公子若是不買東西,就請離開吧,不要礙了我做生意。」

  青玄微微一笑,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緊鎖住冷漠的素帛,灼灼的眼眸審視她臉上最細緻的表情變化。

  真像!

  這個女子的冷漠與矜傲同師父真是太像了!

  這麼想著,他便更覺得對師父牽腸掛肚,簡直要害相思病了!

  「誰說我不買東西?」他粲然一笑,指著那大粒而飽滿的「一品香」:「就這個吧,給我來兩斤!」

……

  千色是一路跟著青玄到寧安城的,自然也知道他住在寧安王府之內,身邊跟著個小花妖凝朱。

  可是,寧安王府中卻突然傳出了消息,說那小王爺趙晟的客人害了急症,上吐下瀉,水米不進,寧安王府請了不少良醫去醫治,一大碗一大碗地灌藥也不見好轉!

  千色估摸著那害了急症的客人是青玄,頓時也急了。

  青玄少時便身子不好,她自然是知道的,花了那麼多的心思終於養成了如今這番模樣,她自認也算是欣慰了。可如今,怎麼就突然害了急症呢?

  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食物?

  抑或是身子不適應氣候驟變?

  又或者是初到寧安,水土不服?

  有沒有可能是這些日子露宿在外,涼了臟腑?

  青玄從小跟著她,吃得都是些百年何首烏,千年雪蓮花之類的聖品,那些普通的醫生開的藥方子,又怎會有效呢?

  一時情急之下,千色也顧不得要躲了,以隱身之術潛入了寧安王府,直奔青玄所居的寢房而去。

  入了寢房,青玄果然躺在床榻上,背對著房門,睡得昏昏沉沉的,那本就削尖的下巴,如今看來似是又瘦了一圈,怎不讓她心疼?

  抓起他的手腕號了號脈,發現他脈象並無什麼不妥,千色尋思他許是最近急著趕路,太過勞累,便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

  這是她前往驪山求凝露神湯之時,順手在驪山千尺斷崖之上採下的冰茶子,雖不至於醫治百病,但強身健體倒也是有效的。

  將這冰茶子輕輕塞進青玄的唇中,她正欲伸手拂去他而建微微凌亂的髮絲,不料,原本昏睡的青玄卻已是將那冰茶子咽了下去,爾後便張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下一瞬,她看到他睜開了眼,滿眼笑意,被他含住的手指怎麼也收不回來,那軟軟的舌尖徐徐地拂過指尖,帶來令人心悸的酥癢與曖昧的溽熱。彷彿是一縷微風拂過她的心,瞬間便讓她最近好不容易擺脫的魔障全都回了腦中。而就著這一刻,他的手已經纏了上來,緊緊攬住她的腰,不允她掙扎。

  終於,他鬆開了她被含住的手指,薄唇似笑非笑,反問中帶著一絲不滿的嗔怪:「師父,你還想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青玄知道,如果靠著和妖魔鬼怪搏鬥的時候刻意放水,不一定能把師父給引出來,可是如果他裝病,師父不放心那些凡人醫生不著邊際的醫治,定然會現身。其實,他也不算是裝病,只不過,那個上吐下瀉的不是他,而是凝朱……哦,悲催的凝朱,苦了你一個,幸福了青玄和師父兩個,你也算是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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