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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梨木簪

  不計流年,鄢山明月水中天,彈指一揮間,五年時光若水一般悄悄流逝。

  樹林間,新洗的鋪籠罩背晾在竹竿上,迎著風獵獵地晃動,一旁的梧桐樹上,那個胖嘟嘟的小男孩正盤腿而坐,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個地瓜。遠遠的,他明明看到有兩個熟人來了,卻是視而不見,只管大口大口地連皮一起啃著手裡的地瓜。

  空藍與木斐這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好兄弟彼此對望一眼,看著這些晾著的被子毯子,知道定然又是青玄洗的,便不懷好意地笑著,慢慢踱了過去。

  自從被千色一句「送客」攆走之後,他倆每一次上山,都不得不這麼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總要觀望好半日,生怕被千色抓個正著。

  說來,全都是因為青玄那小子。

  五年之前,他不知從哪裡來的興致,竟然心血來潮,也像模像樣地學著釀起酒來。空藍身為酒痴,自是極貪那杯中之物的,自然而然成了他釀酒技巧的評判。只不過,空藍原本是打算誆著青玄,把地窖裡的那些陳年女兒紅喝完,便就怕怕屁股溜之大吉。可誰知,青玄這小子釀酒極有天賦,釀出的酒客不比九重天上的瓊漿玉液差,就這麼一來二去的,空藍身上的饞蟲常常被勾得心癢難耐,貓爪子一般撓人,真是不來也不成!

  只不過,青玄那小子自從出了一趟東極,似乎已是越來越精明,越發地不容易敷衍了。以往,只需馬馬虎虎教他個一招半式的皮毛,他也會傻呵呵地樂上半日,可是,如今的他不僅是道術方面得了千色的真傳,就連性子也越發地深沉起來,說話做事極會察言觀色,舌頭上簡直能燦出盛放的花,三言兩語地一灌迷魂湯,不知不覺就騙得師伯師叔們將那看家本事傾囊相授。

  「肉小子,你哥哥呢?」仰起頭,空藍朝著那大口啃地瓜的小男孩輕輕喊了一聲,帶著點戲謔的詢問。嘿,瞧那傻小子,連啃個地瓜也像是吃什麼山珍海味一般認真,再瞧瞧那滿臉嘟起的肉,活脫脫就是青玄養的小豬崽!

  肉肉垂下眼瞼瞥了瞥空藍,塞滿地瓜的小嘴雖然還略有些口齒不清,可卻還是能聽見兩個極其重要的字眼——

  「……睡了……」

  聽到這個答案,空藍愣了一下,有點不明就裡地自言自語:「這麼大白天的,怎麼就睡了?」又看了看那些晾在樹林裡的被單之類的物什,他嘖嘖嘆息。

  青玄這小子,究竟是有潔癖還是怎麼的,隔三岔五便就來一次大清洗,好像已經把拆洗被單當成一種樂趣了!難不成,他是洗完這些東西感到疲乏,所以就睡了?可是,照著這拆洗鋪被的數量來看,只怕,這鄢山上所有能洗的,都被他洗了吧?那麼,他還有何處可以睡呢?

  哎,真是有什麼樣的性子乖僻的師父,就有什麼樣性格怪癖的徒兒!

  「那你師父呢?」木斐抱著琴,仰起頭繼續詢問著。雖然他已經明顯地感覺到樹上悉悉索索地掉下了些似乎是地瓜渣子的東西,卻也只是不動聲色地挪開一點,保持著一慣的悠閒。

  其實千色的確不曾收肉肉入門,只不過那傻小子見著青玄每每稱千色為「師父」,也就順理成章地跟著青玄喚上了口。此時此刻,那傻肉肉因為滿嘴食物而導致的口齒不清,依舊是那極有重點的詞語再一次脫口而出:「……睡了……」

  「嗯?你師父也睡了?」木斐和空藍像是逮到了什麼把柄一般,鬼頭鬼腦地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眸中發現了點不懷好意的興奮光芒:「莫不是——」

  「肉小子,你哥哥和師父是一起睡的麼?」篤信打鐵要趁熱的原則,空藍知道肉肉是個痴兒,往往總是問什麼答什麼,不懂得掩飾,也不會撒謊,便就大著膽子一邊猜測,一邊求證。

  誰知,肉肉瞥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問題很有些不能理解。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他用衣袖橫著抹了抹鼻涕,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披著傢伙有意識的詢問是何種詭譎的居心,只管心無城府地答道:「……哥哥和師父……一直都是一起睡的……」

  「啊?!」

  這下子,那兩個披著師伯師叔皮的壞東西彷似實實在在抓到了什麼把柄,臉上頓時笑得像即將綻出幾朵花一般!

  「肉小子,你說的這個一起,是什麼一起?」空藍有些不放心地繼續追問著,似乎是恨不得再打聽出一些什麼關於「一起睡」的細節來。其實,他本想問,究竟是時間上的一起,還是空間上的一起?可是,知道肉肉不懂這些高深的東西,為了更加具體更加形象的,他索性就作勢將兩只手指並在一起,彷彿那就是兩個依偎在一起春宵一刻的男女主角,還故意模彷似的發出啾啾的聲音,末了,還猥瑣地笑笑:「肉小子,是不是這樣?」

  那時刻,肉肉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倒是傳出了另一個聲音。

  「你們究竟想要打聽什麼?」極慢極緩卻也極冷厲的調子,言辭像是一個一個從唇縫中擠出的冰珠子,硬邦邦冷冰冰的,明明無形卻彷彿能擲地有聲,隱隱帶著不悅。

  「師妹?!」

  空藍和木斐被這聲音給嚇得打了個冷戰,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正好見到雙眼微眯的千色,從她那冷漠的神情上感受不到半分屬於常人的情緒溫度,一雙冰寒的眼睛充滿了凜冽,立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打算先搶佔逃匿的有利位置!

  其實,也並非他們倆學藝不精,時時需要忌諱千色。說到底,千色是長生大帝門下唯一的女徒,彼時剛入師門,長生大帝便頭疼自己門下的眾多男徒不易管教,便就想出了這麼一個懲罰的法子——

  誰犯了錯,就在大堂之上自己扒了褲子,讓千色用藤條狠狠地打屁股!

  當然,長生大帝的本意是激起這些頑劣徒兒的羞恥心,而千色也素來是聽話的,用藤條抽起屁股來,從不手軟。久而久之,學藝的年歲裡,同輩的師兄師弟,幾乎全都被千色手裡的藤條抽過,無一例外。而玉虛宮裡那些厚臉皮打不怕的家伙,做流著鼻涕的小屁孩時還沒把這懲罰當成一回事,嘻嘻哈哈也就過去了,當他們漸漸長成了有點羞恥心自尊心的青澀少年,即便是認為挨打是家常便飯,可也不樂意再在姑娘家面前自己扒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便也就慢慢循規蹈矩起來,讓長生大帝稍稍省了點心。

  只不過,這後遺症便是,同輩的師兄師弟,除了少數幾個,其他一見到千色便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皮子繃緊了臉,總覺得千色手裡似乎有一根無形的藤條,會隨著她的言語無生無息地抽過來,打在屁股那篆刻著歲月舊傷患的地方,並不疼,卻麻辣辣地臊人面皮!

  空藍和木斐,便就是其中兩個心理陰影甚重的受害者,也難怪他們見了千色猶如老鼠見了貓!

  眼見著他們倆已經有點即將瑟瑟發抖的趨勢了,千色眯起眼,深幽的黑眸緊緊瞅著他們,眼神凌厲得像是一把利刃,幾乎將他們穿透。「自五年前開始,青玄便一直都與我同住一間寢房,這下,你們滿意了麼?」她把話說得極慢極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並沒有刻意凝重,卻帶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冷漠,彷彿一陣寒風從她言語之間撲面而至:「還想打聽什麼?」

  「師妹,這是哪兒的話?」說來,還是空藍的反應快些,立刻便堆起滿臉的笑,縮著脖子帶著點諂媚:「我們也是關心你和青玄來著。」

  身為師弟,木斐乖乖噤聲不語,把周旋的事讓給空藍這個老油條。說實話,他早已經被千色那女王的氣場給壓得連身形都縮了一大半了,哪裡還敢有什麼放肆之處?

  「是麼?」千色連正眼也不想看他們,眉梢矜傲十足地往上挑起,轉身便下逐客令:「沒事的話就快滾,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看見你們。」

  對這倆陰魂不散地師兄師弟,她也並非多麼不待見,不過是厭棄他們太過黏糊又時時惟恐天下不亂。

  早料到千色會如此地不給面子,眼瞅著青玄這專管救駕的小祖宗不在,空藍無計可施,只好故意把臉拉了下來,擺出了一副千年難見的師兄模樣,把原本的嬉皮笑臉換成了極其嚴肅的神情:「師妹,你不想見我們倒是沒什麼關係,你躲著風錦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你是打算連帶地也躲著師尊,一輩子不回玉虛宮去看他老人家麼?」

  這一次,他與木斐悄悄摸上鄢山來,本是屬意讓青玄幫著勸說勸說。如今,青玄這小子也不知去哪裡找耍子去了,他也就只好自力更生了!千色脾氣倔,性子傲,只能用激將法,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下猛藥,知道千色最不喜歡聽什麼,他就偏揀什麼說。

  千色並不回應,他便自以為擊中了她的弱處,立馬滔滔不絕起來:「玉虛宮五百年一度的長生宴,你已經缺席數次了。今年五月初五乃是師尊出關之日,你若是再不出現,師尊定然會以為,你是真的記恨當日之事,連他也不願見了,你想想,他老人家會多麼傷心,你身為弟子,豈非不孝……」也不知是過分緊張還是怎麼的,他也不敢歇氣,一直這麼絮絮叨叨,只差沒聲淚俱下了,說到最後,一口氣沒接上來,險些就窒息過去。

  千色不置可否,只任由空藍滔滔不絕,直到他近乎翻著白眼停下喘氣,這才開口:「又是激將法。」她淡然地應了一聲,其間多多少少帶著點風涼的意味:「師兄,飛升成仙這麼些年了,你難道就不能稍稍長進點麼?」

  語畢,她轉身便走,拂袖而去,只留下空藍和木斐站在原地,而那啃完了地瓜的肉肉像隻機敏地猴子似的,從樹上一躍而下,急急地跟上,猶如肉團子滾滾似地攆了過去。

  肉肉低著頭,正在回味方才那個地瓜甘甜的味道,卻突然聽得走在前頭的師父發了問。

  「肉肉,哥哥為什麼又洗被子?」

  至於青玄為什麼不在鄢山上以及現下去了哪裡,千色並不好奇,這五年來,他也算是勤學刻苦,將她的本事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從空藍木斐那裡學來的技藝,她早已是不擔心他的安危了。而且,他如今深諳分寸,即便是外出,太陽下山之前也必然會趕回來,她也就不怎麼管束他了。

  只不過,她也同樣納悶,青玄最近似乎洗被子洗得很勤,甚至有時間隔還不到十天。就連她也有些懷疑,莫不是真的染上了潔癖?

  「哥哥他……」肉肉傻呵呵地一笑,心無城府地答道:「他又尿床了……」

……

  太陽下山之前,青玄便回來了。

  如今,他身量顯得甚高,身形早已褪去了少年時的單薄與稚氣,一身灰衣顯得甚為合身,一眼看上去便讓人覺著爽朗清舉,不過簡單的言行舉止,那軒昂之氣便於他的舉止投足間不經意地溢出來。那張精緻的臉龐也染上了點點沉穩的成熟氣息,便就更凸顯得五官迷人而深邃,早已不是先前那個稚嫩少年了。

  背著手走到千色寢房門口,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審視了一下自己衣著,拍了拍那擱在胸口的東西,確定外表上沒什麼破綻,這才推門而入。

  「師父。」

  他喚了一聲,溜了一眼正在抄經的千色,立刻便不失時機地就捱了過去。

  「回來了?」千色頓了頓抄經的舉動,睨了他一眼,到底眼力甚好,從他掩飾得滴水不漏的外表中沒有看出什麼,卻從他刻意嚴肅地眼神裡窺出了些破綻,卻也不見責怪,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又出東極去替人捉妖驅鬼了?」

  「肉肉最近太能吃了。」青玄輕輕咳了一聲,覺得拿肉肉做借口有些心虛,可是面皮上卻是一陣沉著。的確,以往這鄢山之上的果品糧食倒也夠他消耗,可是,自從肉肉來了以後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於是,他便就跟著師父有樣學樣,經常出東極去替人驅鬼捉妖,不取金銀,只願得些米糧。

  只不過,最近他去的有些勤,也不是單純為了米糧,而是有著別的目的。他心底牢牢記著空藍對他所說的,若是師父肯帶他去西崑崙參加長生宴,他便就能見到風錦。不管怎麼說,他也不能輸了氣勢,非得要給師父長長臉才成。

  他麻著膽子湊上前去,從自己的衣襟裡將那好好藏著的物品取出來,略略顫抖著簪到千色的髮鬢之間,將那舊簪子取了下來,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沉穩而鎮定:「師父的簪子很有些年歲也,也有些舊了,青玄見這根梨木簪子挺不錯,於是就——」說到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緊張:「這簪子,師父戴起來真好看!」

  不得不說,這樣的舉動著實有些大膽逾距,於師徒也稍稍顯得親暱了些,千色略略愣了下,大約也猜到是什麼東西。「你就為了這東西下山去?」她蹙了蹙眉,雖然覺得不合宜,卻也沒有過分地在意,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青玄一眼:「這鄢山上也沒什麼外人,新簪子也好,舊簪子也罷,又有誰會在意呢?」

  青玄不說話,只是退後一步,將千色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看到效果正如他想像的那般,也就滿意地微微一笑。不再辯解什麼,他只是慢悠悠地在一旁研著墨。當然,他沒有打算告訴千色,這根簪子是他花了不少功夫親手雕出來的,而且,他也知道,即便千色再怎麼不喜歡,可只要是他親手簪上去的,千色便就不會取下來。

  她對他的態度,一直寬允得近乎縱容。

  相處了這麼多年,千色又怎麼會不知道青玄心裡的想法?只是,她選擇熟視無睹,畢竟也有著自己的打算。而且,她如今心裡有點亂,對於這親暱舉動背後的深意也沒有過分在意,只是幾近本能地繼續埋頭抄經,好半晌才開口,浮現難以明辨的情緒:「青玄,為師打算出一趟遠門。」

  青玄停下研墨的動作,立刻便就意識到了什麼,垂下頭假裝不在意,可卻問得甚為直接:「師父是要上崑崙山麼?」

  「嗯。」千色應了一聲,提起的筆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輕眨眨眼,眸上濃密的長睫彷似經不住寒風一般地不住拂動,那側影便有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軟弱。頓了頓,她恢復了常色,可語調中仍舊帶著一點暗啞:「青玄,你早前不是也想上崑崙麼?」

  到底是在千色身邊待了那麼久,又怎會沒有默契?青玄微微低抬起頭,仍舊是畢恭畢敬的模樣,可心裡卻似是掀起千層興奮的巨浪,卻還極力維持著表面如常的神色:「師父,你要帶我去?」

  千色久久不應聲。

  好半晌之後,她才抬起頭來,將那狼毫擱在水盂上,輕輕扯動唇角,不由泛起一抹澀澀苦苦的笑。那一瞬,她神色平靜,就連話也說得極其自然。

  「你與為師一起去見見師尊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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