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念執著
第二天一大早,宋臣便帶著翟教授開車到向南的四合院門口,那時候向南還沒起床,宋臣走進院子裏,頗為粗魯的踹開向南的房門,看到床上的兩個人時,頓時怒火中燒,指著睡眼惺忪的封厲吼道:“你丫名不正言不順,憑什麼上向南的床!”
封厲被這一聲吼,吼得瞌睡去了大半,撐著半個身子,伸手摟住一旁想要爬起來的向南,對著宋臣微微一笑,“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既然你是向南的娘家人,那我是不是該找你提親?”
宋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還想說話,被後面跟上來的翟清一把拉住,翟教授冷著一張臉看他,“出去。”宋臣的三丈氣焰立刻被澆得一點不剩,灰溜溜的退了出去,翟清對床上的兩個人自然不像宋臣那般反應激烈,鏡片後的眼睛閃著幾許意義難辨的光芒,然後才道:“我們在院子裏等你們。”說完話後,也退了出去,還順帶關上了房門。
等房門一關,封厲才鬆開抓著向南的爪子,向南立刻鯉魚打挺似的從床上蹦起來,臉紅到了耳根子,他雖然已經開始習慣跟封成同床而眠了,但是一大早的被別人看到還是覺得很尷尬,慌忙的下床找衣服穿上,等回過身來時,發現封厲竟然還坐在床上,光著上半身,一副饒有興味的看著他。
向南一口氣卡在喉嚨裏,想說點什麼,卻被封厲搶先一步,“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你打算怎麼辦?”
說得好像那個被佔便宜的人是他似的,向南無語的望了一回地,“不知道。”
封厲一手撐在下巴處,眼睛裏的笑意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為了我的名譽,你得出去跟宋臣解釋,就說你會對我負責任的。”
向南:“……”
等封厲和向南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宋臣正小媳婦狀的給翟教授倒茶,翟教授就坐在院子裏那棵黃桷樹下面,即使是早晨的現在,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多少溫度,仿佛這人一生來就是這樣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但是宋臣愛死了這一款,所以才服侍人服侍得如此心甘情願。
所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的大概就是這個理。
宋臣見兩人終於出了房門,放下茶壺,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一大清早讓老子看到這麼刺激的畫面,向南你是活膩了嘛!”接著看向封厲,像機關槍掃射似的劈哩啪啦的說道:“你丫的對我們家向南做了什麼,老子今天跟你沒完!”
封厲悠閒的理了理袖口,輕聲笑道:“不服來戰。”
向南見兩人又瞬間開啟了幼稚模式,暗地裏歎了口氣,走到樹下坐著的翟清身邊,翟清正端了茶杯細細的喝茶,聽見宋臣一口一個老子似乎也沒有動怒,只是眉尖不由自主的顫了兩下,向南看在眼裏,頗為同情的望了那頭正對著封厲橫眉豎眼的宋臣一眼,只希望翟教授教訓起人來的時候會憐香惜玉一點,畢竟宋臣從前都沒做過下面那個對吧。
兩個大男人在院子裏大概對峙了三四分鐘,直到向南說要去弄早餐,封厲才把目光轉到他身上,“我來做就好了,你休息一下。”說著不再管宋臣,挽了袖子走進了院子那頭的廚房裏。
翟清看著封厲消失在門後的身影,挪揄道:“好男人啊。”
向南有點不好意思,出於禮貌還是點了點頭,宋臣從邊上欺過來,傲嬌的哼了一聲,“難道我就不是好男人嗎?”
翟清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說:“差太遠。”
這個差太遠不知是說宋臣的人品還是勤快程度,總之這話對宋臣來說打擊相當大,立刻炸毛了:“靠靠靠!老子今天果然要跟姓封的沒完!”
向南無奈的長籲一口氣,努力轉移著話題:“你們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一說到正事,宋臣立刻正經了表情,“你不是讓我幫你找那個消失的孩子嗎?”
“有結果嗎?”向南有點緊張的問,雖然當時宋臣說那個叫向南的少年是自然死亡,但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若真的消失了自然就無能為力了,若那孩子像自己一樣重獲了新生,至少應該讓他與對方見上一面。
連老烏都說了那個向南是自然死亡,也就是說這一切與向南沒有任何關係,他也不需要感到慚愧或內疚,或許這樣說有些矯情,但向南還是覺得,他該當面對那孩子說聲謝謝。
因緣際會,幾世輪回。
這一切看似詭異,其實不過是萬物生長中的陰陽調和。
向南想謝謝他讓自己擁有了這副身軀,擁有了那麼樸實善良的家人,擁有了純粹潔淨的友誼,亦擁有了這個叫封厲的男人。
如今聽宋臣這麼一說,向南幾乎已經斷定了那孩子可能還在,因為沒有結果的事宋臣也沒必要這樣正兒八經的說出來,下一秒,他聽見宋臣說:“我拜託我姑父又見了老烏一次,讓他幫忙看看,那孩子現在應該還活著,只是只有一個大概的方位,具體在哪裡老烏也說不清楚。”
“在哪裡?”
宋臣看著他,吐出兩個字來:“南方。”
向南覺得自己心跳快了些,語氣亦有些激動,“那知不知道他現在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宋臣搖頭:“不知道。”
向南剛剛才提起來的那點心跳立刻又歸於平靜,在南方也就是說離自己很近,但是這個南方卻是個極大的範圍,光他們現在所在的城市常駐人口就有幾千萬,更遑論整個南方地區,若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多大,那找起人來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
宋臣見他臉上擺著顯而易見的失落,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有緣自然會遇到,這些事也強求不來。”
宋臣難得說出這麼感知理性的話,向南點點頭,恰逢封厲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早上吃小米粥可以嗎?”
老房子斑駁的牆邊,是封厲雋朗英豐的臉頰,臉上淺淺笑意如湖泊中經年不散的氣澤,只要一點陽光,便能發出耀眼的波光。向南想再次見到那個孩子,一半是想對他說謝謝,另一部分原因,則是想給封厲多一份選擇的權利。
他相信現在的封厲心裏愛的人是他,但是他時常想,還是應該讓封厲見見那個曾經的少年,讓他好好認清自己的心,到底向著誰。這樣做的向南自認並不偉大,反而有些卑劣,若封厲見到了曾經的向南,起碼可以確信他愛的到底是曾經的那個孩子還是從過去飄來的一抹靈魂,無論結果如何,對向南來說,亦是心安。
早餐桌上那鍋小米粥看起來色澤鮮明,上面還鼓著拇指般的氣泡,小米粥旁邊擺著幾樣南方點心和醬菜,向南坐下後,封厲將手裏盛好的粥遞給他,“等粥涼一會兒再喝,很燙。”體貼細緻全寫在臉上。
一旁的宋臣撇了撇嘴,心想這廝真是越看越可恨!想完了之後,拿起碗給身邊的翟教授盛了一碗,翟清的目光卻不在他身上,看著對面已經落座的封厲說:“封先生好手藝。”
封厲幾不可聞的點點頭,“翟教授謬贊了。”
翟清小弧度的勾起一絲笑容,“我聽說封嚴也在這裏。”
聞言,封厲一頓,隨即道:“與我何干。”
翟清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在向南臉上轉了一圈,看著封厲道:“我想你們應該認識向陽吧。”
向南抬起頭來,“他是我堂哥。”
翟清的眼睛裏寫滿了洞察一切的睿智,輕笑道:“既然封嚴在這裏,那北方的那位老人家可就危險了。”
向南眨眨眼睛,翟清的話他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是連在一起卻是一頭霧水,怎麼都想不明白,坐在身旁的封厲卻依舊是剛才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還笑了笑,“希望向陽辦事乾脆俐落些,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結果。”
這話讓翟清稍稍一愣,很快又恢復如常,“看來是我多事了。”
封厲依舊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回了一句:“還是謝謝你的提醒。”
然後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接著認真的喝起粥來,連一向最不待見封厲的宋臣此時也安靜得有點過分,向南的目光在三個人身上轉了一圈,很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該問,遂低頭喝粥。
封厲和向南在南方這個城市呆了足足半個月,終於準備起啟回去了。
宋臣當然不同意了,一心想著讓封厲自己回去,把向南留在這裏多玩一段時間,封厲難得大方的答應了,向南卻堅持要回去,最近他總有些心神不寧,晚上盡做些亂七八糟的夢,這就像是某種大事即將降臨的前兆,攪得他十分不安,而且再過一段時間學校就要放榜了,他得回去看看。
宋臣見他堅持,也沒再勉強,只說讓他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再來玩,向南點頭答應了。
封厲已經訂好了第二天下午回去的機票,向南想趁早把行李收拾一下,晚上宋臣和顏君幾個人說要給他們餞行,所以現在不收拾後面可能時間會很趕。向南收拾東西的時候,封厲就站在門邊看他,向南覺得頗不自在,抬起頭來看著他,“你先出去吧,你在這裏我有點不自在。”
封厲微微一笑,“我又不會吃了你。”
向南老臉一熱,被人這麼含情脈脈的看著,可比直接被吃還要讓人尷尬的好嘛。但他到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好不說話,埋頭繼續收拾東西,過了一會兒,封厲突然說:“向南,我們結婚吧。”
向南受了莫大的刺激,手一抖,手裏剛剛疊好的衣服就掉在了地上,封厲淡定的走過來把衣服撿起來放回箱子裏,雙手握住他瘦削的肩膀,眉宇間儘是嚴肅和認真,“我曾經說過我會一直等你,我也一直以為自己等得起,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在向南驚疑未定的神情中說道:“這世界上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有可能成為我的情敵,所以為了讓自己有點安全感,我必須快點把你變成我的人。”
向南有點淩亂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事實上,他覺得封厲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他這輩子的桃花統共就只有那麼一朵,就是沈清瀾,而且這朵桃花還是在不久前他才知道的,向南是個對感情十分專注的人,既然已經跟封厲不清不楚了,自然也就不會再跟別人曖昧不明,但是封厲顯然不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覺得沒有安全感。
向南想解釋來著,卻突然被對方一把按進了懷裏,封厲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向南,你願意嗎?”
向南在心裏靠了一聲,心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未婚?可是鮮花戒指燭光晚餐什麼都沒有啊,電視裏不都這樣演的嘛,怎麼到了他這裏就啥都沒有了呢,這讓向南有點鬱結。
封厲見他不說話,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在掙扎,輕聲道:“我會對你好的。”
向南仰著頭問:“好多久啊?”
封厲答:“一輩子好不好。”
禪說:“想要”是一種執著,“不想要”也是一種執著,凡執著都須用心用力,凡用心用力,都累。
封厲的執著太過用心,所以顯得珍貴,而向南的執著總是伴隨著淡然與平和,時常給人一種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的從容姿態,所以才讓人產生極度的不安全感。
無論是哪種執著都必然會花費精神和力氣,所以才會產生一種叫做疲憊的情緒,然而這種疲憊裏又夾雜著千絲萬縷的甜蜜和幸運,所以執著反過來說,就是要一如既往的一條道走到黑的堅持。
我用餘生愛你,正如那些愛了你整整一個曾經的人們一樣,不急不燥,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