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向家公子
吃過早飯後,向南把全家人召集起來開了個小會。
大意就是關於向北考上一中的學費,以及自己開學的學費問題,向爸向媽看著大兒子拿出一張銀行卡來,對他們說:“這裏面有五萬塊錢,是向北高中三年和向西初中兩年的學費,爸媽你們收著。”
向家爸媽辛苦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此刻見兒子臉不紅氣不喘的一口氣拿出這麼多,當下就覺得兒子肯定是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向媽急得都哭了:“小南啊,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做什麼壞事了?不然哪來這麼多錢啊?”
這個結果是向南一早就預料到的,握住向媽的手輕聲解釋道:“之前不是跟你們說我開了家網店嗎?因為生意好,所以有人投資了,這是投資的首款,後面如果做得好,對方還會追加的,爸媽,我保證這錢絕對是乾淨的,我也沒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你們就放心用吧。”這話騙向爸向媽自然是沒有問題,但是向北卻沒那麼好糊弄,見向北想說話,向南忙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給他示了個眼色,向北見了,只好閉嘴。
學費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向南也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
終於哄得向爸向媽收下銀行卡後,向南把向北單獨叫到一邊,打算跟他解釋這五萬塊錢的事,不料向北劈頭蓋臉的問:“錢是封厲給的?”
向南張了張嘴,這錢是宋臣給的,但是向北並不認識宋臣,若說出來恐怕連自己重生的秘密也會給扯出來,向南在心裏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
向北臉色不太好看,捉住他的肩膀,“封厲他無緣無故拿這麼多錢給你幹什麼?他是不是想用錢來包養你?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向南眨巴眨巴眼睛,對於向北激烈的反應他多少預料到了一些,可是沒想到向北會這麼激動,向南抓住他的手臂,輕拍了兩下,輕聲細語的說道:“沒有,他不是那種人,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那他幹嘛給你這麼多錢?”
這讓向南犯了難,封厲倒有好幾次想給錢他,可是他都沒有收,剛剛給爸媽的錢是宋臣的又不好直說,最後向南說:“是我找他借的,還打了借條,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就等你畢業有了工作,到時候再還吧。”
聽了這話向北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了些,伸手過來攤在他面前,“借條呢?拿來我看看。”
向南在心裏靠了一聲,這個小破孩竟然這麼精明,只好假裝在身上找了找,自然沒有結果,“我可能忘在封厲家了,下次帶回來給你看。”向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情依舊寫著“我不相信”四個大字,卻也知道這個大哥性格雖然溫吞,但是認定的事死也不會反口,所以只得作罷。
這時躲在一邊的向西慢慢走過來,捉住大哥的袖子,“哥,你跟封大哥說,這錢咱們以後一定會還上的。”
向南攬住她的肩,笑了笑,“好,咱們以後慢慢還。”
有時候女孩子太過懂事並不好,正如向西這個年紀,就該天真爛漫,而不是過早的將生活擔在肩上,眉宇間儘是對生活的無力感,向南心裏喟歎一聲,跟向北和向西說:“反正離開學還有大半個月,要不我們去市內玩一玩吧,把爸媽也叫上。”
這個提議當然好,但還沒有高興兩秒,被向北一句話給打回原形,“市內消費高,處處都要花錢,我們哪來的錢?”
向西臉上神情黯淡了些,也跟著附和,“是啊,哥,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去玩吧。”
向南想說我有錢啊,可是一對上向北的目光,想了想還是把這話給吞了回去。
向南在家呆了近一個星期,其實離學校開學還有一個多星期,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市裡了,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封厲有沒有好吃飯,是不是又每天工作到很晚,想到這裏,向南簡直有點歸心似箭。
向爸向媽對於他提早走倒沒有表現出多少疑惑,走的前一晚向媽把他叫到自己屋裏,跟他說了會兒話,大體就是他一個人去上大學了,要注意身體,常常回來讓他們看看,別苦了自己云云。
向南一一聽著,最後拉住向媽的手說:“媽,我有喜歡的人了。”向媽的手因為常年幹活早已與光滑細嫩無緣,指腹間佈滿了滄桑的繭子,握在手裏硌得慌,但向南還是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每個女人都是從豆寇芳華過來的,向媽也不例外,此刻見兒子說出這句話時滿臉的光彩,心裏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一遍,“是……是封先生嗎?”
向南看著她,慎重的點了點頭,“媽,對不起。”
向媽心裏自然是難過的,辛辛苦苦養到這麼大的兒子,轉眼間就成別人的了,而且還是個男人,他們老向家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孽,一個兩個竟都踩進了這個怪圈子裏,心裏雖是這麼想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干涉兒子,就好像大嫂家的向陽一樣,兩口子把孩子打一頓又能怎麼樣,最終什麼都改變不了,反而在孩子心裏留下了一道傷口,自個兒心裏也難受,與其這樣,不如大方的接受算了,就算人前人後被人惡言中傷,到底是比不上兒子的幸福要緊。
向媽笑著拍了拍向南的背脊,“傻孩子,我是你媽,你是我兒子,這一點不會變,莫說你喜歡的是個男人,就算你喜歡個不男不女的,媽也不怕,就怕你以後過得不好,要走好多彎路,萬一他欺負了你,媽也不知道。”
“媽,他不會欺負我的。”向南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不知怎麼眼睛就有點模糊了,只見向媽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淚珠兒,中氣十足的道:“男子漢大丈夫,莫哭!”
向南點點頭,笑起來,“我這是高興的。”
第二天一早,向南背著自己那個半新不舊的背包下了山,向媽也不知道在他包裏塞了什麼,沉甸甸的,向南這趟家回得很值,至少把自己和封厲的關係告訴母親了,也算是放下一塊大石。
他總覺得自己和封厲應該得到家人的諒解和祝福才好,若是不能,怕以後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太平順。
因為向爸向媽是那樣樸實的莊稼人,向南不忍在他們希望自己能娶個樸素善良的姑娘結婚然後給他們生個大胖孫子的殷切期盼中一遍一遍的重複沒有意義的謊言,更不忍讓自己與封厲的關係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刻突然來到他們面前,所以,向南從南方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這件事告訴向媽。
至於向爸那邊,向南希望向爸能一如既往的做個聽老婆話的莊稼漢。
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向南覺得體力還行,或許是這幾個月來山路走得多了,走著走著就習慣了,到山下的時候差不多接近午飯時間,向南本來打算找個車站附近的小麵館湊合一頓,結果剛走到車站的大門前,就看見一個熟人。
其實也不算熟,充其量就見過那麼一兩回。
就前段時間,向南在封厲家裏住的時候,這人來跟封厲彙報工作,所以見過,至於叫什麼名字,好像叫……胡一刀?還是王一刀來著?向南這邊還在糾結于對方的名字,秦一刀已經走了過來,十分禮貌的跟他點頭問好,“向先生,老闆讓我來接您。”
向南哦了一聲,“他人呢?”
“老闆有事去了國外,可能要三四天後才能回來,他並不知道你確切的下山時間,所以讓我提前三天過來這裏等候。”秦一刀長相很粗獷,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放得很輕很禮貌,鐵漢柔情,向南覺得這個詞形容得不錯。
“你叫一刀對吧?姓什麼呢?”
“我姓秦。”
“好吧,小秦,你吃午飯沒有?如果沒吃我們吃了再走吧。”
秦一刀對自己被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叫作小秦,十分應景的抽了抽嘴角,然後非常有職業素養的說道:“好的,前面有一家廣東菜館,不如就去那裏吧。”
於是向南和秦一刀在廣東菜館裏吃了頓頗豐盛的午飯,然後由秦一刀開車,殺向了市裡。
封厲沒在家,秦一刀卻徑直把向南送到了封厲家樓下,並將一個盒子遞給他,“老闆讓您先在家裏休息幾天,等他回來再安排後面的事。”
向南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把鑰匙,上次他走的時候封厲好像有給過一把鑰匙給他,可是他回家之後找了個遍都沒找著,可能是路上不小心弄丟了,好在封厲細心,否則他今天就算上去了也進不了門。
向南下車前邀請小秦上去喝口水再走,秦一刀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開玩笑,老闆不在自己卻私自跟老闆的情人共處一室,這簡直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罪孽。
幾天沒來,這屋子依舊亮敞得新的,向南把背包放在沙發腳邊,整個人便倒了下去,還沒躺幾分鐘,擱在沙發邊上的座機就響了起來,向南糾結了一陣,還是爬起來接了電話。
幾天沒聽到封厲的聲音,這把聲音似乎更加性感了,“到家了?”
他問得這麼自然,向南也自然的回答:“嗯,剛到。”
封厲低低的笑了兩聲,“累嗎?”
向南望著高聳的天花板,“還好,小秦可能會比較累,因為他全程都在開車。”
“小秦?”封厲重複著這個名字,像是一時間對於向南口中的小秦與那個身材魁梧的秦一刀是同一個人無法做出反應,過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接著向南就聽見電話那頭的男人不顧風度的哈哈大笑。
向南任他笑,也不說話,直到封厲笑夠了停下來了,向南才說:“你去出差了嗎?”
“嗯。”
“什麼時候回來呢?”
封厲頓了頓,突然問:“向南,你想我了嗎?”
向南一手無所事事的繞著電話線,一邊點頭,“有一點。”
這樣的答案于封厲而言無疑像蜜糖一樣,甜得心裏都發了慌,然後才說:“那就請繼續保持。”
向南十分配合的回答:“好。”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直到封厲那邊有人在叫他,這通電話才結束。
向南把話筒掛好,然後從沙發上翻坐起來,提著背包上了樓上的臥室,寬敞的主臥連著一個衣帽間,三面牆上都掛著封厲平時的衣物以及鞋帽飾品,向南不才,只在其中看到了幾個牌子,其他那些沒有品牌標識卻質地優良的衣物恕他眼拙,真沒看出來是哪家的,不過看面料也知一定價格不菲,與封厲比起來,向南包裏那幾件總價不超過三百塊的衣褲簡直不敢拿出來掛在旁邊,向南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果斷的把背包裏的衣服拿出來整齊的疊好,放在了床頭的櫃子裏。
做完這些後,時間還早,向南正打算去書房看會兒書,樓下的電話又響了。
打電話來的人是曹秋冬,向南還挺意外的,曹秋冬說:“封大哥把他家的號碼告訴我了,方便我找你。”
向南哦哦了兩聲,然後才想起來問:“你和許斌葉偉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嗎?”
曹秋冬笑:“收到了,封大哥說你也被t大錄取了對吧,真是可喜可賀啊,看來咱們接下來的四年又可以繼續做同學了。”
向南當然也是高興的,t大雖然離一中不遠,可是說到底,進了大學跟高中又是另外一番天地,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還真怕有點不習慣,現在有曹秋冬和許斌他們,自然覺得很親切。
曹秋冬說了一陣,才想起正事來,“有時間嗎?出來吃飯。”
反正向南橫豎無事,就答應了,曹秋冬說半個小時後到樓下來接他,向南也沒拒絕,掛了電話後回房間換了身能出門的衣服,東摸摸西摸摸,曹秋冬他們就到樓下了。
向南下樓的時候,看見車上還有一個顏浩,自從葉蘇走後,他就沒見過這個人了,此刻看顏浩精神還算好,看見他時還十分友善的打了個招呼,向南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心想顏大少爺啥時候轉性了,變得這麼隨和。
現在時間還早,一行五人去了禦品長安。
許久不見這座娛樂城,讓向南心裏感慨萬分。
上次在這裏,他剛跟封厲分手成了陌生人,如今,他卻已經名正言順的入住封厲的家了,人生的際遇真奇妙。
大概是封厲特意交待過,總之經理待他們就像見了大爺似的,將他們引到最豪華的包廂裏,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讓幾個人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經理退出包房前,笑著對向南說:“向公子,你們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然後在向南淡定的表情中走了出去。
等房門一關上,曹秋冬立刻撲到向南身上,調笑道:“小子,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啊。”
許斌指尖吊著一隻酒杯,微微笑道:“有本事你也變鳳凰試試。”得到曹秋冬飛毛腿一個。
身旁的葉偉也跟著笑起來:“希望今天咱們能好好玩玩,別又跑出個什麼人出來掃興。”曹秋冬啐了他一口,“烏鴉嘴!”
顏浩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一進包房就坐在角落裏悶頭喝酒,趁著曹秋冬幾個人搶麥的空當,向南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顏浩給他倒了杯果汁,低沉的嗓音幾乎被淹在曹秋冬和許斌的鬼哭狼嚎裏,“我進了我爸的公司實習。”
向南說:“這是好事啊。”
顏浩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複又轉回頭去,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個乾淨,“我很討厭他。”
向南知道他只是想找個觀眾來聽聽自己的心聲,所以十分配合的沒有說話,顏浩繼續道:“他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明明有老婆,卻還騙了我哥的媽媽,騙她生下了我哥,讓我哥來這個世界受苦,他不認他,還不讓他進顏家,死了也不讓他入顏家的主墳,我恨他。”他說得顛三倒四,但向南還是大致摸清了他話裏的意思。
葉蘇走前說過,他死了進不了顏家的主墳,想來一個私生子,若得不到家主的喜愛,當然不可能入主墳,顏浩父親之所以放棄葉蘇,絕大部分原因是葉蘇的身體吧。像這樣的家族,是不需要一個身體有缺陷隨時會面臨死亡風險的後代的,所以有時候這樣的家族,也實在殘酷得令人髮指。
“我發過誓,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從家主的位置上拉下來,為我哥報仇。”顏浩說完,一仰頭,將剛剛倒滿的酒全數灌了下去,他這樣牛飲的方式自然很容易醉,醉了又開始說糊話,倒在向南肩上,緊緊抓著向南的手,嘴裏叫著葉蘇的名字,一遍遍地說:“哥,你別走。”
向南想起葉蘇的平生,心裏有些難受,輕拍著顏浩的背,柔聲道:“葉蘇在另一個世界一定會過得很好的,你不用擔心。”也不知道顏浩有沒有聽到他的話,軟軟的從向南肩上滑下來,倒在了長沙發上,頭頂迷離的燈光下,這個過早承受了生離死別的青年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再次落下淚來,向南盯著他看了一陣,堪堪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