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善糾纏
向南從封厲那個位於大廈頂層的家離開後,徑直在離大廈不遠的公交站坐了回學校的車。
春節馬上就要來了,車窗外的店裏都掛著喜慶的燈籠,整個世界都被這種紅豔的顏色點綴得鮮豔無比,向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隻手枕在開著的車窗上,下巴懶懶地擱在手臂上,百無聊奈的看著窗外的那個世界。
昨晚他一夜沒睡好,一閉上眼睛便是封厲。
現在當他終於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之後,心情輕鬆是必然的,卻絕不舒坦。
若他今天對封厲的感情仍然停留在最初的地方,或許也不會有這樣的困擾,但終究沒有如果這回事。
車子在站邊停靠,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人生又何嘗不像是坐車,從出生開始便在路上,每一段風景你會遇見不同的人。有的人會一直陪你到終點,有些人卻會在中途下車,無論他們打算陪你走多遠,你都該心存感恩。
若需要對發生的這一切做出一個解釋,大概只有“情深緣淺”四個字吧。
向南歎了口氣,心想自己這輩子頭一次喜歡上別人這麼快就失戀了。
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才第一次嘗到失戀的滋味也真是夠了。
才離開了半天的宿舍自然沒有積灰塵的機會,向南回了宿舍,蒙著被子就睡了。
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模模糊糊中聽見電話在響,他下意識的去枕頭底下摸,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然後才突然想起他跟封厲分手了,手機自然也還給人家了。電話鈴聲依舊在叫,向南從被子裏爬出來,終於搞明白是宿舍的座機在響。
他才剛拿起話筒,就聽見曹秋冬在那邊叫:“阿南,你真的在宿舍啊!”
向南揉了揉睡得有點水腫的眼睛,似乎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隨口問道:“秋冬啊,怎麼了?”
“補習不是後天才開始嗎?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向南一愣,他之所以提前兩天過來,本來是打算跟封厲多呆兩天的,但這事卻沒必要告訴秋冬,忙轉移了話題,“你打電話給我幹嘛呢?”
曹秋冬這才想起正事,“明天許斌生日你知道嗎?既然你在市裡明天就過來吧,丫的說當面請你有點不好意思所以讓我告訴你,我打你手機怎麼關機啦?”
向南隨口說手機忙家裏了騙了過去,怕秋冬再問出些別的問題,忙問在哪裡辦。
曹秋冬在電話那邊嘿嘿笑了兩聲,“這次許斌可是下了血本啊,請咱們在禦品長安玩一天。”
禦品長安據說是本市最齊全的□□,雖說是□□,但絕對高大上,若身上沒個萬把塊的最好別去。現在許斌竟然請他們在裏面玩一天,乖乖,這一天的費用下來都抵得上從前向南忙活大半年了。
有錢任性,向南無語的望了一回地。
曹秋冬半天沒等到他的回答,又說:“這次許斌生日只請了平時自己玩得比較好的朋友,可以帶家屬。”
向南一怔,家屬的話,他昨天還有,但今天已經沒有了。
曹秋冬果真催他,“要不你把封大哥一起叫上吧,來的有些是你們那個圈子裏的,應該沒關係。”
“不用了,”向南趕緊打斷他還想說的話,最後怕曹秋冬繼續問他封厲怎麼怎麼樣,於是他乾脆準備掛電話了,“有什麼事明天我們見了面再說吧。”
“阿南,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曹秋冬問他。
“沒有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向南扯出個笑容,“明天我直接去禦品長安找你們吧,我還沒睡醒,再去睡會兒,就這樣啊,我掛了。”說完當真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褪去說話的聲音後,宿舍寂靜得像座空島,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短促而急切。
向南重新躺回被窩裏,好不容易攢出來的熱意已經沒有了,他剛一躺下,立刻被冷得一激靈。他裹著被子,眼睛盯著上鋪的床板發呆,越想越覺得跟封厲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就像做了場夢,夢雖美,但終究是要醒來。如果一早知道醒來後自己會這麼混亂迷茫,他倒寧願從來沒做過這個夢了。
上午那個將他壓在沙發上臉色鐵青的封厲,被煙霧擋在後面臉色平靜的封厲,他離開時向他說對不起的封厲,所有的封厲加在一起,讓向南覺得這才是封厲最真實的模樣,他原本似乎就該是這樣殺伐決斷桀驁不訓的人。
向南他向來是個豁達、得過且過的人,有些事對於別人來說大概是個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才能跨過去的坎,但於他而言卻沒什麼大不了。他躺在床上想了一陣關於封厲的事,最後得出了結論,從現在開始他要儘量不再想起封厲這個人了,對於跟他已經沒什麼關係而且散還散得那麼不愉快的一個物件,向南覺得自己再記著他,不光對自己,對封厲也是不公平。
雖然失戀的確讓人鬱悶,他也的確因為封厲而難過,但他早已不是無知少年,既然是成年人,就該用成年人的方式來思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尋死覓活對生活失去信心這種事他幹不出來,這大概也是向南最吸引人的品質。
不糾纏、不拖遝、不回頭。
所有難過和傷心都是一種情緒,是情緒就總會有過去的一天,至於是早是晚,只能順其自然。
由於醃肉和醃菜都放在封厲家的冰箱裏,現在去要回來也是不可能了,所以向南的晚餐是一碗三兩素面。麵條份量足,味道也好,向南吃得很滿足。
吃完了晚飯後,他頂著個吃撐了的肚子慢悠悠的晃進了學校。
整個年級裏有些學生因為家離學校遠,所以沒有回家,都是打算留下來補課的,所以整個學校偶爾還會有人路過,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冷清,他睡死過去的這段時間裏,雪已經停了,夜色下,堆在地上的積雪像一個個大坑,若不是有路燈照著,真怕一腳踩下去會掉進坑裏。
向南路過女生宿舍樓下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看見三樓的某個窗戶探出來一個頭來,這女孩子是他們班的,至於叫什麼向南忘了,那個女生見他抬起頭望過來,略顯羞澀的一笑:“你也是來補課的?”
“對啊。”向南仰著頭回答。
那女生笑得更歡快了,隔得有點遠,向南只看見她嘴巴一動一動的,話就像倒豆子一樣倒出來,“是這樣的,我們幾個同學打算趁寒假補課之前去鄰市的落陽山玩,那是個風景區,而且這兩天一直都在下雪,雪景肯定特別好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向南想也沒想的拒絕,“不用了,你們去吧,我這兩天有事。”
那女生明顯是沒料到他能拒絕得這麼乾脆,有點失落,聲音也不如先前的明亮了,“既然你有事就算了吧,以後有這樣的機會再叫你。”說完把頭縮了回去,向南望了眼那個空蕩蕩的陽臺,收回視線繼續往男生宿舍樓走。
由於那碗面的份量的確有點多,向南在宿舍裏來回走了十幾圈,胃裏還撐得很。
他只好拿著書站著看,從學校放假到現在他一點書沒看,明天許斌生日肯定又要耗上一天,趁現在還有好幾個小時宿舍才熄燈,趕緊抓緊時間復習一下。期末考試的成績要下個星期才會公佈,向南只希望自己的分數不要太差。
第二天早上,向南依舊是六點起床,去學校操場跑了半個小時。
放假後,操場上晨練的人更少了,遙遙望去,屈指可數。
晨練後向南去校外的早餐鋪裏買了三個包子,一杯豆漿,邊吃邊往學校裏面走。回宿舍又看了會兒書,曹秋冬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說他們已經在學校門口了,讓向南趕緊拾掇拾掇出去。
向南本來打算上午去給許斌買個禮物,買完禮物後再去禦品長安跟他們匯合。沒想到曹秋冬竟然會來學校接他,向南邊往身上套衣服邊鬱悶,看來只有等下到了禦品長安再找機會出去買了。
向南活到30歲,10歲之前的生日是沒有禮物收的,中間有好幾年甚至連生日都被忘了,就更別提禮物了。
10歲那年,奶奶家隔壁的四合院搬來了一家姓宋的人家,他們家的小少爺叫宋臣。
向南跟宋臣之所以能成為這麼鐵的兄弟,中間各種曲折是少不了的,總之最後他和宋臣成了好朋友,後來每一年過生日宋臣都會送禮物給他,宋臣這人雖然嘮叨了點,但確實細心,用一種宋臣打死都不願承認的屬性來概括,那就是□□。
等向南穿戴完畢趕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顏浩正站在他那輛寶馬車旁邊,曹秋冬站在他身側,兩人正在說話。向南剛走近,顏浩立刻眼尖的發現了他,嘴角帶著笑,眼神鋒利無比:“那天酒醒了之後,我被我哥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向南眼觀鼻鼻觀心,“你哥教訓你是應該的。”不過顏君教訓人的方法向南還沒見識過呢,稍稍有點好奇。
顏浩立刻得炸毛了:“都是你多管閒事!”
向南望了他一眼,聲音淡淡的:“你怎麼說也是個成年人了,一不高興就喝酒這種德性勸你還是改一改,你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該替關心你的人想一想,哪天你酒精中毒死了倒是沒關係,但你別傷了你哥的心,他是真心疼你。”
顏浩呼吸一滯,被說得半句話都反駁不了。
一旁的曹秋冬摒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平時溫和的向南教訓人的時候氣場好強大,完全就是班主任附體好嘛。見顏浩一雙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對面的向南卻依舊是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淡定模樣,為了讓事態不會進一步惡化,曹秋冬忙拉了拉顏浩的袖子,笑著說:“許斌他們已經在等我們了,我們走吧。”
顏浩聲勢浩蕩的哼了一聲,轉身上了車。
曹秋冬走過去拉著向南上了後排座,關上車門的時候聽見向南說:“路過商業街的時候停一下,我要給許斌買禮物。”
曹秋冬忙去看駕駛座上的顏浩,見他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讓曹秋冬有些驚訝,隨即又釋然了。
在他們這幾個人裏面,向南的年紀是最小的,但是很多時候他們都習慣了看他的表情,比如上次幾個人集體喝醉第二天早上從酒店房間醒來的時候,向南當時的表情與剛剛如出一轍,這通常表示向南生氣了。他生氣的時候不會大吼大叫,也不會衝動砸東西對你橫眉豎眼,他只是抿緊了嘴唇,大而黑的眼睛裏沉澱著一些深色的情緒,臉色比平時沉凝一些,要麼不說話,一說就會說到你的痛處,讓你無力申述,辨無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