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期而遇
車子從學校往禦品長安走的這段時間裏,車廂裏一直沒人說話。
顏浩大概還沒從剛才向南的話裏晃過神來,曹秋冬拿著手機玩,向南坐在車窗邊上,心情稍稍有點焦燥。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他剛才確實拿顏浩撒了一回氣。
唉。
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個小輩較勁,向南覺得自己的老臉已經沒處擱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看得開的人,但是這次卻低估了失戀帶來的後遺症,若迎頭撞上來的不是顏浩換成其他人,向南想自己多半也是要拿對方撒氣的,這麼一想,深覺自己實在太沒風度。
顏浩找了條繁華的商業街依言將向南放下車,向南下車將讓他們先走,不用等他了。
曹秋冬從手機裏抬起頭來,理所當然的說:“肯定等你一起啦,要不要我陪你去挑禮物?”
向南擺擺手,推門下了車。
等那邊向南走遠了,曹秋冬才收起手機,趴在駕駛座的靠背上,“欸,你覺不覺得今天阿南有點不對勁啊?”
顏浩撇了撇嘴,“哪裡不對勁?”
“阿南他平時基本上是沒有脾氣的,今天又沒人惹他,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教訓了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顏浩想想覺得有理,“難道失戀了?”
“不太可能吧,”曹秋冬皺了皺眉,“封大哥對阿南那麼好,哪裡會跟他分手啊,”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驚,“難道是阿南甩了封大哥?!”
顏浩覺得自己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兩下,他最初從曹秋冬口中聽到向南和封厲交往之後詫異了很久,一個窮學生一個貴族精英,怎麼想都是八杆子打不到一撇的關係,然而兩個人就是這麼奇妙的走到了一起。先不論向南身上有多少優點,就顏浩的理解,封厲喜歡的人雖然可以不用是個同樣的貴族至少也得是個社會人士吧。所以顏浩真的很不能理解,封厲吃飽了撐的會找個比自己小那麼多而且還啥社會經驗沒有的人當情人,這難道不是變相的養兒子嗎?
至於向南的心智成熟與否,顏浩每每看見向南那張清秀的臉,就能將他與心智成熟的大人聯繫在一起,雖然向南很多時候說的話做的事是挺成熟的。但這種微弱的代入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封厲跟自己大哥還有曹京雲有很深的交情,所以顏浩多多少少的瞭解一些關於封厲的為人。這是個雷厲風行手段了得的男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怎麼承受得起封厲這樣深沉而強烈的愛?
兩人的思維方式、看待事情的眼光以及對置身其中的這個社會的看法,註定會因為所受的教育程度以及對經歷的深淺而不同,這樣的兩個人要怎麼契、合而快樂的走到一起?顏浩很不明白。
“要甩也是封厲甩他吧。”沈默片刻,顏浩說。
曹秋冬橫了他一眼,“你丫什麼意思啊!難道我們家阿南差了嘛!”
顏浩懶得跟他糾結這個問題,徑直道:“你寒假不補課啊?”
“不補啊。”
顏浩微微皺眉,“你成績這麼差,不補課明年考得上大學嘛?”
曹秋冬繼續橫他,“老子天下無敵!區區大學算什麼啊!”
“你准備考哪裡?”
曹秋冬抓了抓頭髮,“你們學校。”
顏浩臉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我們學校錄取分數很高的。”
曹秋冬傲嬌的哼了一聲,“丫的你都考得上,沒道理老子進不了!走著瞧!”
“我賭一塊錢你進不了。”
“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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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昨晚已經計畫好了給許斌買什麼禮物,以他的預算確實是買不起太貴重的東西,不過禮輕情重嘛,相信許斌會理解的。買好了禮物之後,向南原路返回,走到車旁的時候正好看見曹秋冬和顏浩不知道在說什麼,說得面紅耳赤的,向南笑了笑,隨即這笑容又隱在了嘴角邊。
雖然顏君一再說不要把葉蘇在本市的事告訴顏浩,但向南覺得那樣對顏浩來說無疑是殘忍的。若等到葉蘇哪天真的走了,而顏浩卻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這大概算得上是人生最大的遺憾。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大家眼裏自己都不能喜歡的人而已,又有什麼關係呢?向南相信顏浩就算平時再胡來,對待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也會跟大多數人一樣,變得小心謹慎。
“這麼快就買好了?”曹秋冬推開車門,驚呼了一聲。
向南趕緊收起思緒,鑽了進去。
三人到禦品長安的時候,許斌正好打電話過來,問他們到了沒有,到了就趕緊上去。
顏浩去停車了,曹秋冬拉著向南率先坐電梯上了樓。
禦品長安的占地面積很廣,整個建築呈圓形結構,由數幢大樓組合而成,是附近幾座城市唯一一個建在城市中心的娛、樂、城,據說這座娛、樂、城只有一個老闆,這老闆如何財大氣粗不用說也想像得到了,許斌他們在禦品長安裏靠東邊的一座樓上,這座樓整層都是ktv,從外面看卻是一點看不出來,格調反而顯得很時尚典雅。
向南和曹秋冬進房間的時候,立刻聽見有人起哄:“秋冬,旁邊這是你男人啊?”
曹秋冬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滾你丫的!老子是直的!”
向南目測包房裏有七八個人,都是跟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其中有一兩個稍稍大一些,但也不過二十出頭,許斌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一手摟住向南的肩膀,對房間裏的其他人介紹:“這是向南,咱們宿舍的老么,你們可別欺負他。”
先前那個戲謔的聲音繼續傳來:“靠!這倒像是你喜歡的類型啊,許斌。”
許斌笑駡了兩句,轉過頭來對向南說,“這些都是我玩得比較好的朋友,就是嘴巴有點不乾淨,人都是挺好的,你別介意。”
向南笑著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隨即把禮物遞給他,“生日快樂。”
許斌接過禮物,把頭轉向曹秋冬,“不是讓你告訴向南人來了就行嘛,還帶什麼禮物啊。”
曹秋冬無語的望了他一眼,“你不要給我,我還想收生日禮物呢,可惜生日沒到!”
見他們兩個人站在那裏就杠上了,向南也不理他們,徑直走到葉偉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葉偉端了杯果汁給他,“怎麼封大哥沒跟你一起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向南心裏雖然有點難受,臉上卻是面不改色,“他沒空。”
葉偉哦了一聲,就著頭頂明亮的燈光看向南,發現他臉色有點不好,忙問,“你是不是又感冒了?怎麼臉色看起來有點發白?”
向南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倒沒感覺到與平日有什麼不同,便道:“沒事,可能是這屋子的燈光照著的關係吧。”葉偉想想也是,遂轉開了話題。
曹秋冬和許斌兩人終於就生日禮物要不要送的問題理論完畢走過來坐下之後,一邊沙發上的其中一個人立刻掏出一副牌來,“來來來,今天都把兜裏的錢給我倒出來!”恰逢顏浩推門進來,一夥人大概都是相熟的,立刻有人走過去把顏浩拉到沙發上坐下,顏浩看了桌面上的紙、牌一眼,漫不經心的道:“錢又在口袋裏跳了是吧?”
其中一個紮著頭髮的男生笑著拍了拍顏浩的肩膀,“是你的錢迫不及待的要從兜裏跳出來吧!”
另一個染了黃頭髮的男生邀向南一起,忙被曹秋冬制止了,“我們阿南是好孩子,你們別想帶壞他,既然你那麼想玩,小爺跟你玩兩把,叫你今天把褲子都輸在這兒!”於是一群人又是一陣哄鬧。
向南坐在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果汁。
他一向不怎麼喜歡打牌,坐在牌桌上不如坐在牌桌邊上自在。
十□□歲的少年,大概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真正開心的笑那麼一兩回,前有學業束縛,後有壓力相伴,想一想,任何人的人生似乎都很不易。向南想起自己十□□歲的時候,自己的服裝店剛剛開張,剛開始當然沒什麼顧客,就更別提盈利了,但他一直咬牙堅持著,奶奶也沒有給他任何的壓力,反而把自己的老本都拿出來了。時間久了,店子有了點名氣了,漸漸的才開始有錢賺。
等終於賺錢的時候,奶奶來不及享受他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撒手而去。
向南時常覺得,一個人若是過早的嘗到了失去和絕望的滋味,于人生並無太大的益處。一旦嘗過失去,今後的人生中無論遇到什麼人什麼事,你首先就會想到,若有一天自己失去了這個人該怎麼辦?故而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他並沒有這樣的顧慮,所以才摔了個大跟頭。
向南想了一陣前塵往事,覺得頗無趣,便點了幾首歌來唱,他的嗓音唱歌並不出挑,好在不是五音不全,所以也沒有荼毒眾人的耳朵,幾個人打著牌還有音樂聽,高興得直誇向南唱得好。
向南正唱到“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一把推開,一個滿頭滿臉都是血的人沖了進來。
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然後向南聽見許斌驚叫道:“王治你怎麼受傷了!”
向南才發現那個王治就是先前邀他打、牌的人,剛剛一直在打、牌,後來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卻沒想到才幾分鐘的功夫,他就滿頭滿臉都是血。在場的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又仗著家境殷實,乍一見朋友被人欺負了,就打算立刻出去找對方討個說法,向南見眾怒難平,忙拉住了曹秋冬,“讓他們先不要衝動,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王治現在被打是我們占理,如果我們打回去,到時候就說不清楚了,這附近有沒有診所,先帶王治去包紮一下。”
曹秋冬點點頭,跟著許斌他們出去了。
留了兩個人帶王治去診所包紮,向南想了想不放心,跟了出去。
他們所在的樓層大堂已經亂得不行,大堂的服務台被砸了個面目全非,這服務台不知道是一直沒人還是怎麼的,此刻一個工作人員都沒見著。幾個學生模樣的人正站在那裏,臉上還有沒來得及褪去的狠戾,見向南他們一行人從包房裏出來,其中一個吊著眼皮看了他們一眼,笑道:“王治呢?被打了不敢出來了?”這個吊著眼皮一臉痞相大言不慚的男生讓向南覺得有點熟悉,但是他確定沒有見過這個人,若真的見過一定會有些印象的。
聽了這話許斌和另一個男生就想沖上去,被那個紮著頭髮的人拉住了,他在向南一行人中年紀是最大的,看得出來也有一定的社會經驗,雖然對方出言不遜,他也沒有動怒,語氣挺平和的說:“今天的事可能有點誤會,你是哪裡的學生?為什麼要打傷王治?”
對方笑得更加放肆,“他竟敢搶了我兄弟的女人!怎麼著!還不准我教訓教訓他出氣啊!”
後來向南才知道這個紮著頭髮的男生叫王原,是王治的堂哥,王原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說:“你打了他也出了氣了,這事就算了吧。”
對方還沒說話呢,許斌旁邊的男生就叫囔了起來:“原哥,這事兒怎麼能算呢!小治給丫的打了咱們不打回來這口氣怎麼出得了!”
王源低聲道:“閉嘴!”
那人臉上笑容不減,放出的話卻狠得很,“既然你們迫不及待的找打,我就陪你們玩玩,”然後又對身後的幾個人說,“出了事老子擔著,哥幾個盡情的玩兒!”
他們已在這兒站了好幾分鐘了,□□的安保一直沒有出現,向南趁王原正在想辦法穩住場面的時候悄悄離開了人堆,朝走廊後面走去,走廊的盡頭就是洗手間,洗手間的一側有部貨梯,平時很少有客人從這裏走,向南坐電梯下了一樓,一樓的人大概還不知道樓上出了事,向南找到大堂經理說了這事,經理立刻帶著人上去,見兩方人馬均拉開了架勢準備上演全武行,經理二話不說,讓手下的安保將十幾個人全部制住帶到了□□的安保辦公室。
向南沒料到過個生日竟能搞出這麼一樁事,坐在安保辦公室的凳子上的時候頗覺得流、年、不利。
這個娛、樂、城建得大,各種體制也十分完善,沒過多久旗下的律師就來了,問雙方是私了還是公了,兩方人馬面面相覤,同時都在心裏權衡了一下利弊,然後一致答復:私了。
於是這事不用驚動警、察,但是由於打了王治的那夥人一直態度惡劣,而且放話說自己是這家娛、樂、城老闆的親戚,安保部的人為了自己的飯碗著想,決定找老闆來親自處理這事。
向南以為像這麼大的一個娛、樂、城,老闆應該忙得每天在天上飛來飛去才對,結果半小時不到,老闆就來了。
看見來人的時候,向南著實愣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封厲有錢,但沒料到竟然有錢到這種程度。從前宿舍聊天的時候,他無意中聽曹秋冬說過,禦品長安每天的消費總額差不多有七位數,照這麼算下來,封厲的身價怎麼著也得上億啊。
向南忍不住在心裏靠了一聲,早知道前天走的時候問他要點分手費什麼的。
但向南也只是那麼一想,若真要分手費,以他這種性格和人品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封厲推門進來之後,屋子裏大半數人都站了起來,一半是工作人員,一半則是兩方人馬中認識他稱他一聲封大哥的人。向南四平八穩坐在凳子上,低頭看著鞋尖,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碰到封厲,讓向南覺得十分的窘迫,還有點難堪。
明明想好暫時不要見面的,沒料到會在這裏不期而遇,也是讓人挺鬱悶的。
向南只能在心裏歎一句這世界真是小啊!
封厲的目光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最後停在向南身上,但也只停留了一兩秒鐘,隨即便面無表情的移開了。
□□的大堂經理跟封厲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剛才那個放話說自己是老闆親戚的男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著腦袋,見封厲的目光射過來,吞了吞口水,叫了一聲:“四叔。”聲音弱得幾乎聽不見,哪裡還有先前的半分囂張。
向南一愣。
沒想到這個人還真是封厲的親戚,怪不得剛才自己覺得這個人長得有點面熟,原來是因了這層關係。叔叔和侄子,再怎麼長也有點遺傳基因在裏面。
封厲看了對方一眼,不鹹不淡的對身邊的經理道:“把人都放了。”隨即又問道:“破壞嚴重嗎?”
經理偷眼瞟了瞟那個叫老闆四叔的少年,心裏權衡了一下道:“三樓的服務台砸了,大概要重新裝修一下。”
封厲點點頭,“那就趕緊把這事處理了,不要給客人造成不便。”
經理連連應是。
從封厲進這個屋子的那刻起,曹秋冬就覺得有點怪異,具體怪異在哪裡他一直沒想明白,直到無意間轉過頭看到向南的時候,他突然驚訝的發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那就是,封厲從進來之後就沒跟向南說一句話,甚至連個眼神交流也沒有,乖乖,這可太不正常了。
他還記得上次向南感冒住院,封厲在病房外跟他說的話。封厲說他很喜歡向南,既然是很喜歡,那按照正常的情況發展,封厲進來之後不應該第一時間關照向南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到驚嚇啊什麼的嗎?為什麼會不聞不問甚至連個起碼的問候也沒有?
曹秋冬覺得這種情況太奇怪了,剛想問向南,卻見他偏著頭看向房間裏的某個角落,只留給自己一個平靜的側臉。曹秋冬心裏不受控制的“咯噔”一聲,心想壞了,不會被自己這個烏鴉嘴說中了吧?
曹秋冬這裏還沒從自己的思緒裏緩過來,就聽見那頭封厲的聲音傳來:“秋冬,要不要找人送你們回去?若你們想繼續在這裏玩也只可以,今天的消費算我的。”
曹秋冬回過神來,忙應道,“好好,謝謝封大哥。”
封厲跟向南果真是出問題了啊。曹秋冬轉頭看向向南,發現他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眼睛甚至沒有往封厲的方向瞟一下,而封厲等到他的答復後便帶著他的侄子走了,走得瀟灑,連頭也沒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