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眾口鑠金
柳老太爺畢竟是為人之父,他的心思柳檀雲倒是能猜到一二。柳檀雲心想便是楊從容去京裡警告了柳孟炎,柳孟炎照舊會想法子整治了柳仲寒一系,不過是將手段再使得精細一些罷了。
待柳檀雲出了門,瞧見顧昭還在,就忍不住皺了眉頭,心想這人還當真是能忍旁人所不能忍。
顧昭見柳檀雲照舊對他不理不睬地走了,勾著嘴角一笑,又進了書房請柳老太爺給他看文章。
柳老太爺連日來看了顧昭的文章,又對他刮目相看,心想顧老太爺到底還是養出了個好孫子,瞧見顧昭腿腳依舊不好,便道:「我已經給你大堂兄去了信,過兩日,待你腿腳好了一些,經得起這一路的顛簸,他便來將你接回家去。你大堂兄說既然你有心讀書,便保證叫你進了學堂。」
顧昭一怔,忙道:「伯祖,孫兒讀書只為了做官,倘若……孫兒不願一輩子勤勤懇懇讀書,卻學無所成。」況且落到顧大少爺手中,只怕他就再難有所作為。
柳老太爺歎道:「你倒也坦誠,只是此地醫藥不全,委實不是你養傷的好地方。且我與何老歲數大了,也做不得你的老師。」
顧昭愣住,想起早幾日自己叫何老尚書起了憐才之心,怎不過幾日,何老尚書又反悔了?便想定是何循說動了何老尚書。因想柳老太爺不肯收了他,那麼便是防著他的意思,如此一來,睿郡王、靖國公,哪一家不要防著他,將來自己做不得官,又勢單力薄,拿什麼奪回家主之位?想著,又撲騰一聲跪下,說道:「請伯祖發發慈悲,收我為學生吧。」
柳老太爺沉默了一會子,說道:「我是斷然不能收了你的,且,連檀雲、循小郎兩個比你年紀小的都對你心生戒備,日後你如何能叫旁人對你放下心來?難不成,你一輩子隻與何家役兒那般人打交道?要知道,官場詭譎,只有比你更聰慧的,沒有多少比你蠢頓的。做人做事,不是非要用了心機不可。」
顧昭一怔,忙又磕頭道:「多謝伯祖教誨。」
柳老太爺嗤笑一聲,說道:「也算不得教誨,想來是早先你在家中鶴立雞群,沒見識過多少比你更精明的人,以至於心大了吧。」
顧昭答應著是,待要再求柳老太爺留下他,就見柳老太爺對他揮了揮手,心裡想著柳老太爺話裡雖是要送他走,卻也流露出一兩分讚賞他的意思,若要留下,還需耐下心來徐徐圖之。於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出了柳老太爺書房,才剛進了自己歇腳的院子,何役便尋了過來,何役說道:「昭弟,你腿腳能走動了?我才剛聽說母親的人竟然被循小郎叫去喂豬,看我不跟母親告狀,想來循小郎這又是聽柳家丫頭的話鬧出來的事。」
顧昭笑道:「循小郎與姑娘要好……」
何役叫道:「你也叫她姑娘?可是她逼著你叫的?」說完,義憤填膺地瞪大眼睛。
顧昭一怔,心想自己方才是下意識地說了那話,果然叫何役又替他打抱不平了,想起柳老太爺的話,思量一番,心想且先避開柳檀雲,只叫柳老太爺看出自己依著他的話改了,於是忙道:「何大哥,小弟不過是隨著旁人叫,叫順口罷了。」
何役冷笑道:「昭弟,你不說我也知道,柳家丫頭霸道的很,素來就有閻王之稱,她這般羞辱你,叫你跟她家下人一般稱她為姑娘,看我不替你搗毀她的閻王殿。」說著,便向柳檀雲屋子去。
顧昭忙要追上何役,奈何腿腳不靈便,苦笑一聲,心想這下子柳檀雲更不待見他了。
卻說何役到了柳檀雲門外,將阻攔他的婆子推開,進了門,便嚷嚷著:「姓柳的,你出來!你當誰都是你的奴才,要稱你為姑娘?」
柳檀雲正領著柳緋月、柳清風下棋,聽到這一句,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心想何五果然是大草包,就跑到柳家的地盤來說這話。
柳緋月、柳清風見何役來了,不免都站到柳檀雲身邊,唯恐何役又大呼小叫地鬧事。
柳檀雲自打上回做風箏的時候見著何役來鬧一回,就早等著他上門,知道他性情魯莽,心知跟他說不通道理,也不與他多費口舌,只拍拍手,叫小丫頭苗兒出來。
那苗兒乃是山下村子裡的小丫頭,上回子她家屋子叫雪壓塌,便住進了柳家。這苗兒雖生得粗糙,手腳粗大,卻是個生了七竅玲瓏心的人,先打聽了柳家丫頭的月錢,後瞧見何柳兩家的人都喊柳檀雲「姑娘」,料到柳檀雲比柳緋月得勢,又將小一、小二等人的行事看在眼中,琢磨著自己該是柳檀雲喜歡的那種人,便趕在柳檀雲經過之路上毛遂自薦。
柳檀雲見她性子活潑,口舌伶俐,並不妄自菲薄,比之小一更多了一分膽量,於是便收下她在院子裡做了個三等丫頭。
苗兒聽說何役來了,便將早先收好的蒜頭掰開抹在眼睛上,又弄了一方沾著蒜汁的帕子揣在懷中,出來了,瞧見頗有些英姿颯爽的何役,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泣道:「何少爺,你總算來了,也不枉奴婢對你一往情深,情深似海……」
何役一怔,他雖比何循大上幾歲,卻自詡是英雄,不沉迷於兒女情長,往日裡只叫小廝伺候自己,不許丫頭靠近。如今乍然見到一個長得有些蠢笨的丫頭冒出來自稱對他一往情深,不由地傻住,訥訥地說道:「你是哪個?我怎不記得你?」
柳檀雲不由地有些瞠目結舌,心想何役這草包就信了苗兒的話了?於是清了清嗓子,叫苗兒再接再厲。
苗兒拿了帕子,將帕子上的蒜汁再往眼睛上抹一回,哽咽道:「那晚上下著大雪,少爺要去獵狼,路上失足陷在冰窟裡,萬幸奴婢經過,救了少爺一命,少爺感謝奴婢,就說三日後定要上了奴婢家門來求親。誰知奴婢在家癡癡地等了三天,三天啊,天寒地凍的,奴婢家又遭了雪災,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若不是奴婢心裡還牽掛著少爺……」
何役叫道:「你撒謊!我壓根不認得你。」說完,又瞅著柳檀雲,說道:「你叫了這丫頭來騙我?」
柳檀雲拿了帕子抹眼睛,醞釀一番,眼睛一眨就滾下淚來,說道:「何五大草包,萬沒想到你是這樣始亂終棄之人,我還當你是英雄,不想你是狗熊!」
柳緋月也知道柳檀雲有意叫了苗兒來哄騙何役的事,見柳檀雲落淚,便也有意哽咽道:「何五哥,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清風,咱們以後不要理他,他是狗熊,不是英雄。」
柳緋月道行淺了一些,雖是哽咽,卻又似竊笑,於是忙轉過身去,唯恐叫何役瞧見,心裡想著柳檀雲說的對,會笑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會哭能哭說哭就哭才是真本事,想著,就更佩服柳檀雲。
何役噎住,張著嘴看了眼柳檀雲,又仔細地望了眼苗兒,叫道:「你們冤枉我,我壓根不認識這丫頭。」
柳檀雲說道:「何五大草包,你怎麼能說這樣無情無義的話,苗兒如今無家可歸,不得已做了我的丫頭,你若不信守諾言娶了她,那你就是狗熊!」
何役冷笑道:「你們這一面之詞,誰信?」
柳檀雲說道:「苗兒,將你身上的傷口給何五大草包看看,那可是你為了救何五大草包留下的。」
苗兒答應一聲,她本就因家貧時常下地,也不怕露了小腿給人看,就擼起褲腿,指著腿上自己個早兩年用鐮刀割下的傷口道:「這就是奴婢救少爺的時候叫冰溜子割下的,少爺說奴婢義薄雲天,若是不來娶了奴婢,就是天地難容的小人。」
何役雖時常舞刀弄槍,但也是嬌生慣養的少爺一個,哪裡見過女兒家身上有那麼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不禁漲紅了臉,叫道:「你們冤枉我。」
柳緋月說道:「何五哥,人家女兒家的腿都給你看了,怎麼說是冤枉你?這就是證據呢。」
柳清風雖不善言辭,但一雙眼睛也水汪汪地盯著何役看,叫道:「五哥狗熊!」
柳檀雲說道:「如今咱們就領了苗兒見何爺去,叫何爺評評理,人家苗兒都為你傷了身子,你就這樣一走了之,算是什麼英雄?」
苗兒哇地一聲,順勢向何役一撲,待何役跳開後,就麻利地抱著他的腿。
柳檀雲心裡竊笑不已,見何役臉上有了汗珠,就想不過還是孩子,這麼嚇一嚇就慌張了。
何役嚷嚷道:「我不怕見祖父,祖父才不會叫我娶了這個丫頭……」
「何五大草包,你是說何爺嫌貧愛富,看不上苗兒的出身,還是你見異思遷,移情別戀?」
何役抿緊了嘴,抬腿拔了拔,也沒將自己的腳從苗兒懷中□。
苗兒是幹慣了體力活的,見何役用力,抱得更緊。
何役叫道:「我何役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哪裡會做出見異思遷、嫌貧愛富那等下作事?」
柳檀雲說道:「那你就是要娶苗兒嘍?」
何役不語,柳檀雲又道:「那你就是要嫌貧愛富忘恩負義了?」
何役道:「我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柳緋月替柳檀雲問道:「那何五哥就是要娶苗兒嘍?」
何役氣鼓鼓地抿著嘴,也不說話,來回瞅著柳檀雲與苗兒。
柳檀雲見他如此,便知他要那暴躁性子要發作了,只怕要打苗兒了,便笑道:「怎地?嫌貧愛富、忘恩負義、見異思遷之後,何五大草包還想來個欺淩弱小?我們都是小孩子都是婦孺,你要打我們不成?這可不是英雄所為。便是不打我們,難不成要跟何爺告狀?如此正好,趕緊將苗兒這孫媳婦領去給何爺瞧瞧。」說著,就要領了苗兒去找何老尚書。
何役攔著柳檀雲的路,又見苗兒還將鼻涕眼淚往自己褲子上蹭,心裡不耐煩,又不敢一腳將苗兒踹出去生怕柳檀雲又說他欺淩弱小,只鼓著眼睛,瞪著柳檀雲道:「你冤枉我!」
柳檀雲伸手一巴掌打在何役臉上,見何役向她舉手,就揚起臉來,冷笑道:「你打我一下,就是以大欺小。這苗兒你娶定了。」
何役被柳檀雲盯著,當真不敢還手,他是被人寵慣了,人比之何循還純真爛漫,只覺得自己委屈的很,卻百口莫辯,甕聲甕氣道:「你這丫頭,你冤枉我,我不怕,就叫我的人來跟這丫頭對對。」
柳檀雲笑道:「你的人可做不得證,想來你掉到冰窟裡也是他們失職,這般他們不敢承認自己失職,自是要順著你的話說。」
何役愣住,便道:「隨你們怎麼說,我只不認。」
柳檀雲笑道:「認不認由不得你。如今你給我賠聲不是,我便替你掩下這事,不然,你媳婦就在你腳下呢。」
何役叫道:「我又沒得罪你。」
柳檀雲笑道:「你沒得罪我?你三番兩次來我這鬧事,你當我是吃素的?快些賠禮道歉。不然你這輩子,都是個忘恩負義、見異思遷的小人。」
何役握緊拳頭,忍住要打柳檀雲的衝動,心想為了自己一世英名,今時今日要忍辱負重了,半日輕聲說了聲:「對不起。」
柳檀雲抱著手臂說道:「若叫我再聽你嘴裡說一句將我跟那姓顧的小子連在一起的話,我就滿京城的喧嚷你是小人,等著你做官做將軍的時候,茶樓裡就有一齣戲,演的就是你小子忘恩負義,嫌貧愛富。書坊裡就有一本書,寫的就是你小子如何見異思遷,不仁不義。民間口口相傳的,也是你薄情寡義,你就等著遺臭萬年吧。」
何役冷聲道:「你敢!」
柳檀雲笑道:「那你試試看。別叫你是草包你就越發做出草包的樣,雖說循小郎叫何爺帶走了,你是你母親身邊頂小的兒子,叫你母親寵壞了,可到底你也不是老小,如今也是個半大孩子,過幾年就能成親抱兒子的人了,有事沒事好歹用用腦子,便是不會用腦子,也懂些事,少來叫我厭煩你!」
何役沉默了一會子,柳緋月擦著眼睛道:「姐,苗兒好可憐,當真不跟何爺說嗎?」
柳檀雲笑道:「緋月,這事喧嚷開就毀了苗兒的名聲——況且,人家何五草包那般尊貴,哪裡會娶了苗兒。」說著,又望了眼何役。
何役叫道:「我娶了她就是。」這話說完了,自己個愣住,面子拉不下來,便嘀咕道:「不過是個女人,娶誰不是娶。」
柳檀雲懶得跟何役多嘴,對苗兒道:「苗兒,起來吧,跟著何五草包走,瞧瞧老尚書怎麼說。」
苗兒答應了,起身跟在柳檀雲身後。
柳檀雲笑道:「何五草包,走吧,瞧瞧何爺怎麼說。」
何役後悔方才衝動說了那話,又想著何老尚書精明的很,很不「磊落」地想自有何老尚書替他主持公道,於是就邁著大步在前頭走著,走了幾步回頭,問苗兒:「你那腿上的傷是什麼砍的?好生嚇人。」
苗兒道:「少爺不是知道嗎?就是救少爺的時候砍的。」
何役見苗兒還這般說,悻悻地扭過頭去。
何老尚書此時正與柳老太爺在一處院子裡下棋,見著柳檀雲與何役一起過來,驚奇的很,便笑道:「你們怎來了?」
柳檀雲道:「何爺,您快聽聽何役做了什麼缺德事。」說完,瞧了眼苗兒。
苗兒將塗了蒜汁的帕子往臉上一抹,又作勢哭了起來,將方才的話又說一通,只是當著柳老太爺、何老尚書的面,不敢將褲腿拉起來。
何老尚書見苗兒漏洞百出的話就能將何役擠兌的說不出話來,搖頭歎息不已,半日問:「役兒果然答應了要娶人家?」
何役張口結舌道:「是柳丫頭她胡說八道,說我要是不娶,就是小人。」
何老尚書無奈地搖頭,半日說道:「既然這麼著,你就娶了吧。」
柳檀雲、苗兒俱是一愣,便連柳老太爺捏著棋子的手也頓住。
何役瞧了眼苗兒那蠢笨模樣,委屈道:「祖父——」
何老尚書問:「你是嫌苗兒模樣不好看?」
何役忙道:「自然不是,我又不是好色之徒。」
何老尚書又問:「你是嫌苗兒家窮?」
何役道:「我沒有。」
何老尚書笑道:「那不就結了?」說完,無奈地對柳老太爺道:「他這孩子生下來身體弱了些,就跟小貓一般。他母親又當他是老小,也沒想著後頭還能再生一個,就這麼著,將他養成了這個樣子。」
柳老太爺心想定是何役生下就有些不足,以至於比何循幾兄弟差這麼多,笑道:「還該叫你親自養幾年才好。只是你這孫媳婦?」
何老尚書笑道:「還請雲丫頭割愛,將這丫頭讓給役兒吧。」
柳檀雲笑道:「苗兒是自由身,雖自稱一聲奴婢,到底不是我的丫頭。這事我可做不得她的主。」
那苗兒對自己有幾斤幾兩自是一清二楚,也明白早先何老尚書叫何役娶她不過是逗弄何役,因在柳家裡待了幾日,自是明白上頭老人給的人身份與尋常丫頭不同,暗道自己此時去了何役那邊,便算是何老尚書賞賜給何役的,自是比在柳檀雲這邊做個三等丫頭強的多,於是忙跪下磕頭道:「奴婢願意聽老尚書吩咐去伺候少爺。」
柳檀雲一怔,心想這苗兒果然機警,又想苗兒這副面孔,只怕將來也做不得何役的身邊人,十有□要成個管家娘子替何役管著內院。
何老尚書見苗兒果然識時務,便笑道:「如此便有勞你伺候這不成器的東西了。」
何役不喜苗兒冤枉他,哪裡肯要了這個丫頭,又惦記著何老尚書說叫他娶苗兒,便又要跟何老尚書喊冤。
何老尚書笑道:「你自己個衝動糊塗認下來的事,還喊什麼冤枉?」
何役叫道:「是檀雲指鹿為馬,祖父黑白不分,聽信了她的一面之詞,你們一起欺負我。」
何老尚書笑道:「你還知道什麼叫做一面之詞?這也算是長進了,日後再聽人說話,多想想這個詞就是了。你常說顧家小子是英雄,如今人家小姑娘身上也帶著一道傷疤,可不也是英雄?英雄不問出處,就叫個英雄伺候你,如此豈不好?」
何役愣住,半日沒醒悟到何老尚書的意思,柳檀雲笑著對何老尚書道:「何爺,這又不是循小郎,你跟他說話的時候得說明白一些,若是他下次再尋了我的麻煩,來我門上滋事,我也不跟他計較,就來找何爺的事。」
何老尚書笑道:「也好,我正愁著你這些日子躲著我這老頭子呢,叫你多來找找我也好。」說完,又對何役道:「你這下子知道什麼叫做眾口鑠金、百口莫辯了吧?說話時要多動動腦子,如今雲丫頭冤枉你,還不是因你還冤枉了她。」
何役忙道:「祖父,我沒有……」
何老尚書笑道:「我是看著雲丫頭長大的,她跟那顧家小子也沒見過兩面,能有什麼交情?且你柳爺還在,你有事問他,這不就成了?」說完,對柳老太爺、柳檀雲拱拱手,說道:「多謝兩位包涵。」
何役叫道:「這不一樣,柳丫頭是存心要陷害我,昭弟可是跟她要定親了,後頭柳爺瞧見昭弟父親惹了官司,便背信忘義……」
柳老太爺笑道:「原來顧家小子是這般是跟你說的,那如今苗兒救了你,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哦。」說完,搖頭笑笑,心想這何役當真有趣,「想來顧家小子跟你家役兒說的話,不會這般露骨。」
何老尚書笑道:「想來定是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以至於叫這蠢物自以為是地當真,一門心思要替人家打抱不平呢。也不想想,我是一門心思要跟你做親家的,如何會叫你們家跟顧家議親?」說完,望了眼苗兒,笑道:「當真該叫這東西娶了苗兒,如此,也能叫他長長記性,知道什麼叫做有嘴說不清,看他還會不會自己個糊塗為虎作倀,又連累了旁人。」
柳檀雲笑道:「何爺別這樣說,要娶就當真娶了才好,不然,白連累了人家女兒名節。」
何老尚書笑道:「就當攛掇她戲弄役兒的人不是你一般,我不說這話了,免得連累人家。」說完,瞧見自己個說要娶了苗兒,那苗兒神色不動,何役卻有些膽戰心驚害怕當真娶苗兒,就忍不住氣得咬牙,心想何役連個鄉下的丫頭都不如;如此,卻又有兩分欣賞苗兒,轉而問苗兒家是做什麼的,又對柳檀雲道:「叫人給了她做衣裳,拿了胭脂水粉給她,想來拾掇拾掇,再好生養兩年,這面皮白嫩一些,也算得上是個美人。」
聽何老尚書這般說,柳檀雲、何役不由地都看向苗兒,柳老太爺啐道:「沒正經的,就你有眼認得金鑲玉?」
何老尚書笑道:「我是見多識廣。」
柳檀雲心想何家男兒眾多,想來何老尚書身邊侍妾姨娘不少,何老尚書這句「見多識廣」也有些依據,只是何老尚書為何來鄉下不帶個身邊人伺候著?心裡納悶,嘴上便答應了。
何役見柳老太爺、何老尚書都不理會他,柳檀雲又是滿眼嘲諷,便連苗兒,也有些輕視他,心裡翻江倒海,一時不知該信了誰的話,半日想著何老尚書看著柳檀雲的時候比看著他的時候還多,若何老尚書打定主意要留著柳檀雲做孫媳婦,哪裡還會叫柳家跟顧家議親?因這麼想著,便一通百通,心想自己是被顧昭當做傻子耍了,暗道自己一片丹心,顧昭卻這般待他,於是陰沉著臉,提著拳頭向顧昭房中去了。
何老尚書見著何役走了,微微松了口氣,心想何役還不算糊塗到底,又見柳檀雲已經與柳老太爺祖孫兩個一起下棋了,便想柳檀雲到底還是瞧不上何家,這會子叫苗兒冤枉何役,也不過是在心裡盤算著叫何役蠢就蠢,不要煩到她就好;倘若柳檀雲是為了何役,就該叫那苗兒冤枉顧昭去,叫何役自己個琢磨著該不該輕信了旁人的話。
如此想著,何老尚書望了眼柳檀雲那很是稚嫩的臉,琢磨著該叫何循再接再厲地纏著柳檀雲才好,如此柳檀雲也會對何家的事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