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隨著天氣溫度的提高,遷入瓦美爾平原的動物和獸人也越來越多,它們就像古代逃難的難民一樣,每天以千計的數量湧入到了這片豐美的草原上。
拉坎冬部落在河水融化之前又遭受了幾次進攻,然而因為流浪獸人的回歸,整個部落有驚無險地迎來了柳樹發芽的春天。
除去獸人,前來進犯或不小心進入拉坎冬地盤的野獸們都進了整個部落的肚子,拉坎冬的食物儲存壓力也得到了一定緩解。即便是增加了五十多隻獸人。
然而,春天的到來並沒有使得肖金的臉上露出笑容。
遷入瓦美爾平原的食草性動物群,經常將剛剛發芽的草木啃得一乾二淨,林子裡許多樹的樹皮也被扒光,露出光滑而白慘的內部來。大批植物因為得不到生長的機會而迅速死亡,越來越多的草食動物倒到了地上,動物們都餓得皮包骨頭。
原本就緊張的春荒生存,因為自然界的變動而更加緊張。獸人們之間、部落之間、獸人與大型食肉動物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危險,稍不注意,便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在這種情況下,拉坎冬部落也無法倖免。下一步,部落要走向何方?
肖金抽了口煙,長長地吐出來。青色的霧很快在他面前飄開,將那張佈滿了滄桑的臉藏在了一片朦朧中。
他看著群裡那些追著拉普德跑的小獸人,遠未知世事的它們睜著天真的眸子,奔在黑豹子的腳邊,用還未長及的牙齒咬著黑豹子的尾巴、四肢,亂趴亂蹬地想把黑豹子壓倒,黑豹子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偶爾被咬痛了,會裝做生氣的樣子向著小傢伙們咆哮。
初起的太陽照在它們身上,這是拉坎冬部落新生的希望。
而一族之長,除了背負起部落一族的榮譽外,他需要承擔的,是這個部落的延續,他所保護的,是整個部落的希望。
肖金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獸衣,將心裡翻來覆去的那個想法,決定告知全族長。
阿帕契這個時候正在家裡發洩。
拉普德一直沒有告訴他小白去了哪裡?大概是因為越無法知道越想知道的心理作用,雖然阿帕自己上次說過再問最後一次那樣的話,之後他還是經常纏在拉普德身邊,但是他的機會越來越少。
因為流浪獸人長年的野外生活,它們的野性被更加地解放,在對付入侵者的過程中,它們毫不留情的屠殺、乾淨俐落的身手,使得它們成為部落中大小獸人們的偶像。尤其是在戰場上殘酷無比、成名已久的雙王,更是被獸人們瘋狂地崇拜。
至於雙王的孩子,拉普德,則成了年輕的獸人眼裡新一代的王者,每天有無數的年輕獸人與之勾肩搭背,而原本少言寡語,酷得像個冰山的拉普德則默默地默許了獸人們的親近,阿帕契,很難找到機會,單獨地詢問小白的事。
至於詢問小白的事為什麼單獨?
阿帕契將之解釋為少男的青澀心理。
隨著這世身體的長開與成熟,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頭牽掛的那個小白,像極了地球那世的初戀。
已經接受了獸人世界伴侶結構的他,思念起那個在水池邊看到自己泡澡時,偏過頭去,紅著臉的少年。
“呼——”作為重大集會信號的號角聲在拉坎冬部落裡長長響起。
族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湧向了拉坎冬部落。
肖金站在高臺下,沉重而冷靜地向拉坎冬的每一位族人宣佈了部落遷移的決定:
“我們要離開這裡,向著更遠方去。”
乍聽到這個消息,拉坎冬部落的族人沉寂了一刻,然後像炸開了的鍋,七嘴八舌嚷了起來:
“族長,我們要拋棄自己的故鄉麼?”
“我們在這裡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遷移啊?”
“如果遷移,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新的居住地?”
“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我們在這裡活了好多年。”
……
聲浪從底下卷上來,微微掀起肖金的獸衣下擺,拉坎冬的一族之長抬高雙手往下壓了壓,他朗聲說道:
“我們不是要拋棄這裡,我們是要活下去。”
“我的族人們,經過整個冬天,相信你們也看到了,瓦美爾平原已經不適合我們居住了,越來越多的野獸和獸人湧入這裡,它們吃光了春天剛剛發綠的草尖和樹芽,將林子裡的樹皮扒得精光。沒有這些,就不會有夏季的植物,也不會有奔跑的動物,我們將會在這片大地上餓死。”
“在外一直流浪的獸人兄弟們也都回來了,我們部落的人數只有這麼多,如果遇上大襲擊的話,拉坎冬部落可能就要滅亡。”
“我的族人們,相信大家還記得部落歌謠裡唱的‘向著新的地方,夾雜著絕望,遠離絕望,前方有新的希望’,許多年前,因為火神之怒,我們的祖先從烏陽山遷徙到了這裡,讓部落的血脈流傳了下來,今天我們也要向著北方遷徙,讓部落後代,在遠方存活下去。”
“族長,我們還回來嗎?”有小獸人悄悄地問。
肖金搖了搖頭,“就算回來,也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如果在遠方找到了更適合居住的地方,這裡也會變成歌謠中的一部分。”
族人們沉默了。
對他們來說,離開自己從小生長的土地,離開生活了多半輩子的地方,這是一種從未想過也無法接受的思想,這種對生長土地背叛的感情讓他們對肖金的話生出了反逆。
“族長,我們可以的,只要我們一直堅持戰鬥,保住我們的地盤就行。你應該相信我們。”有獸人叫起來。
“是啊,相信我們吧,族長。”
“相信我們……”
獸人們紛紛將祈求的眼光投向高臺上的族長,大家屏息看著肖金,希望能得到他的回答。雌獸和小獸人更是如此。
長途跋涉對他們來說,幾乎尤如一場惡夢。
肖金擰緊眉頭,他料想過族人們的反對,只是沒想到反對者會這麼多,部落裡的族人幾乎都沒有經歷過烏陽山噴發和遷徙,他們在這片土地上一直生活,從來不知道自然變化的可怕。
“咳!”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
“我們必須搬走!”一個聲音高叫起來,將族人的目光紛紛引過去。
那是凱勒曼家的阿帕契。
“我們必須搬走!”阿帕契又重複了一句,他邁開步子,向著高臺走去。族人們紛紛下意識讓路,由布山一戰,讓這個進入結伴期沒多長時間的雌獸在大家心中的地位躥至極高。
阿帕契走到高臺下,轉過身,嚴肅地對著四周的族人說,“我們必須搬走,不僅僅是現在草原上的食物越來越少,競爭者越來越多,更重要的是,草原上即將會有一場大病,瘟疫!”
瘟疫?
獸人們很茫然地看了看彼此。
“上次由布山后,那些外來獸人後來將自己同伴的屍體拉了回去,大家一定以為它們將同伴進行了山葬,”阿帕契說到這裡,“其實不是,它們,將它們吃了。”
“吃了?”肖金冷吸了一口氣。
獸人們也喧嘩起來。
阿帕契在心裡咆哮著吐槽:你們山葬不就是讓屍體被吃麼,你吃我吃,大家吃,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咳”了一聲,對高臺下的族人說,“因為餓,這是沒辦法的事。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現在天氣慢慢熱了,湧入草原的動物越來越多,因為新生的草和樹被吃光,小點的食草動物很容易被餓死,成為雜食動物和食肉動物的食物。”
“往後,因為食物匱乏,死的動物會越來越多,天氣一熱,這些死去的動物屍體就會發漲,腐爛,產生病毒。為什麼我們被山上那些腐食動物咬了後就要立即塗抹草藥?那是因為它們吃屍體吃太多,嘴巴裡有了屍體上的毒,那些毒會感染傷口。”
阿帕契看向祭師,祭師點了點頭。
“那些腐食動物沒出事,是因為它們自身的原因。就像魚不會被淹死一樣。但是我們不同,那些毒會危害到我們。等到天氣足夠熱的時候,這些毒就會順著空氣傳播,到時候再走就來不及了。”
“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候,必須馬上從這裡離開,向著北方去,那邊天氣冷,病毒不會傳播地太快。另外大部分獸人和野獸進入到瓦美爾平原後,都會停留下來補充體力,因為氣候又跟它們的原住地比較接近,所以這些獸人跟野獸肯定會在這裡擴張地盤,瓦美爾平原上將要經歷新一輪的廝殺。”
阿帕契故意停頓了一下,詳細的分析,嚴肅的口吻,讓拉坎冬部落的族人們安靜異常,連肖金也怔然地看向阿帕契。
“我們對付不了那些大部落,所以,我們必須遷走。”
阿帕契擲地有聲地說了聲,“這樣,我們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還有孩子的性命。”
他邊說邊轉著眼睛一個一個看向部落裡的雌獸。
相信以他們的“母”性,遷徙的決定很快就會被通過。
韋爾奇小小地咋舌了一下,撞了下凱勒曼,“咱們阿帕契有這麼能說嗎?簡直跟族長有地一拼啊。”
凱勒曼沒有答話,遠遠地從獸人的肩膀裡望向阿帕契。
獸人們還在猶豫、踟躕。
拉普德第一個走了上去,站在阿帕契身邊,黑豹子望了下阿帕契,蹲坐下來。
雙王彼此看了一眼,也走了上去。
這種無聲的支持行為讓阿帕契感動,他感激地看了拉普德一眼,然後將目光堅定地投向部落。
韋爾奇笑了聲,摸著自己的腦袋,“不知咋的,我就是相信弟弟。”它爽朗地笑著,顛著身上的小吉森走到了台下。
霍珀猶豫了一會,也走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獸人聚集到了阿帕契身邊,肖金的眉毛將將舒展開。
凱勒曼則一直站著,它忽然感覺,阿帕契跟它之間,變得無比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