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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屍姬》第7章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轉章 蕭索之秋

  他們都讓我埋了他……

  哼,

  說笑吧,埋了他,我也不會跟你們在一起……

  罵我瘋婆娘?

  罵吧……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有錯嗎……

  為什麼你們甯願每天看著那木牌牌,也不願天天端詳著一張精致的臉……

  不應該嗎……

  那麼這世上有什麼是應該的?

  我不能忍受……

  我不能忍受那些泥土淹沒他的臉……

  不能忍受……

  你知道嗎……

  真的……很難受……

  那夜,長沙城如同煮沸了般——猖狂的火舌向星空伸出赤紅的爪牙,就那樣將天幕硬生生的撕下一塊來,露出了鮮紅的顏色……

  平靜的火堆旁,少女摟著那個年輕男子的屍體,輕輕的用布帕為他擦拭著後背……

  我也許就要找到她了,你知道嗎……

  男子靜靜的靠在少女的肩頭,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呢……

  少女笑了笑,抱緊了那具冰冷的屍身,希望能夠給他一點熱度……卻依然冰冷……

  耳畔,少女忽然聽到了清麗的聲音……

  一只銀色的蝴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是我能做的。”

  蝗……

  少女不緊不慢的將懷中的屍體放下,為他系上衣帶,蓋上了布毯……

  “你受傷了嗎……”少女並沒有接過那條項鏈,而是輕輕的握住了蝗的手臂,直到手下的紅色開始暈開,空氣中飄來一絲血腥的氣味……

  蝗的眉頭甚至沒有蹙一下,面容如月般靜謐——他將那條項鏈放到少女的手中:“拿著。”

  看著手心的那條銀色的蝴蝶項鏈已經沾染了血色,少女緊緊的將它攥于拳中……

  “我知道,我說謝謝,你也不會接受……那麼讓我為你清理一下傷口,總可以吧……?”

  蝗低頭不語,滲血的白衣帖服在他的手臂上,很重的樣子。

  少女將項鏈放入了腰間的布袋中,一把將蝗按在了地上,抽出赤刀輕輕一挑,便將那血袖削了下來,甩在了火中……

  那傷口似是箭傷,血肉向外翻著,周圍的皮肉已經開始烏紫——有人粗魯的將箭拔了出來,換了一身衣服才來見她……少女明白……

  “那客棧怎會有人射箭。”少女不明白。

  “去了才知那養了一眾打手,見我攀上牆頭便紛紛拿箭出來射我,沒想就給射中了……”蝗歎了口氣,“我這輩子什麼都躲得過,就是躲不過這箭。”

  少女從一旁的衣物中抽出一方白絹,用牙齒撕開來,纏上了蝗的手臂……那白絹本是用來裹屍的,如今已不再需要……

  白絹由幾方白絹拼合而成,鋪開來,能占去不小一片面積,現在卻已窄長纖細,只因少女出神時便會撕扯那白絹——撕了它,便再也裹不了屍了……

  蝗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已感受不到手臂赤辣的疼痛,呆呆的看著躺在少女身旁的年輕男子,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那項鏈……”

  “是個和尚給我的……”

  少女停了下來等著蝗繼續說下去……

  “他還幫我逃脫,不知道現在他怎樣了……當時那老板娘大呼捉賊,我也中箭翻下了牆頭,卻感忽然間沒有了追兵,更安靜下來……”蝗自說著也開始露出了想不透徹的表情。

  少女想了想道:“先不去理會這些,你要把傷養好,現在可不比以前了,有人還在等著你呢。”

  蝗眉目一抬,輕聲道:“對不起……”

  少女將剩下的白絹折好,一邊笑著說道:“不關你事啊,蝗……如果沒有你,我這一生也就完了。”

  蝗低頭不語……想起少女抱著那屍體的情景,一時竟找不到自己心酸的來由,只是眼中澀澀,唯有扭過頭去,靠在一旁,不再去看那少女和她身邊的年輕男子……

  雲來客棧在一夜火光中化為烏有,陳老爺呆呆的站在枯黑的廢墟上,已經三天三夜了……

  那夜火雖然大,但住棧的人卻全都逃了出來,唯獨陳老爺的夫人——明鳳,在火中失了蹤影。人們紛紛猜測,那個明麗的老板娘定是已經葬身火海,化為灰燼了……

  雲游僧和曲老站在廢墟外,看著陳老爺,一直看著……

  就在第三天的夜裏,陳老爺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了。

  他用力的摳著地上焦黑的泥土,失聲痛哭起來,直到十指鮮紅仍沒有停下……

  雲游僧和曲老看著他,不禁同時歎了一口氣……

  彌漫著焦味的夜中,只聽陳老爺顫顫的說道:“我……我殺了人……那個小孩是我殺死的……”

  “你可知那孩童是國師之子?”雲游僧問道。

  陳老爺支撐著站了起來,走到曲老面前黯然跪下道:“我也是被逼的……”他用力的磕頭,“我一直很內疚,只要你們放了明鳳,我什麼都願意做,那條項鏈也可以給你們……我……我這就去找!”說罷,陳老爺踉蹌著爬了起來,再次沖進那廢墟,似要在其中找到他事先收藏好的銀色項鏈。

  雲游僧搖了搖頭,歎道:“原來,你以為是我們放火毀了你的家業,更虜走了你的夫人……”

  “只要你們放了明鳳,我什麼都願意做,她什麼都不知道!”陳老爺大聲喊著,繼續瘋狂的在廢墟中尋找著。

  “你不必再找了,那條項鏈已經被人取走了。”曲老冷冷的說了一句。

  陳老爺忽然靜止,片刻過後,他轉過身指著雲游僧和曲老喊道:“你們……你們早有預謀!”

  “我第一眼看見你,便知道你是取我孩兒性命之人。十年前有幸讓我得見那個背影,直至與你的背影完全重合……”

  “我也是逼于無奈,是那個老太婆逼我的,她讓我幫她去取那孩子的近心之血……然後……”

  “然後給你黃金,讓你有做生意的本錢,更開了這家雲來客棧!”

  陳老爺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曲老,癱在地上,道:“我……那個時候又窮又餓,壯著膽偷了一只雞,便被人追著打瘸了腿,險些喪命……是那個老太婆救了我……”

  “可前段時間你的商隊被洗劫,更是丟了那條項鏈,于是你打點了朝廷命官,甚至冒險利用自己曾經的師傅出面幫你奪回蝴蝶項鏈……山寨血案……只可惜,她萬萬也想不到你比她更快一步!”國師繼續說到。

  “你的一餐飽腹,卻要了一個孩童的性命。”雲游僧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扶起了陳老爺:“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十年辛苦付之一炬,並非我二人所為,而他的兒子死于你手,也自有他的孽因。”雲游僧說完看了曲老一眼……

  “我不怪你,過去的事了……”曲老低沉著聲音說道。

  陳老爺這下更是著急了:“既然不是你們,那又會是誰……明鳳到底去哪了,還是……死了?”

  “我們會將明鳳帶回來的。”雲游僧道。

  “只要看到明鳳沒事,我願意為十年前的事情償命。”陳老爺看著雲游僧堅定的說道,緊緊的攥住他赤色的袈裟。

  雲游僧歎道:“善哉,善哉……”看了一眼身旁的曲老輕聲說道:“你呢?……”

  “我自知罪孽深重,這一生怕也是贖不清了……”

  雲游僧聽罷搖了搖頭,向廢墟的深處走去……

  這一夜,又要過去了……

  清晨的陽光隔著蒙蒙的薄霧掛在了樹梢,殳言正蹲在溪邊用力的挫著一條帕子,將水花的聲音攪得清亮……

  眼看著……溪邊的樹木開始凋零,,草地上再也尋不著青嫩的痕跡……

  殳言知道——涼秋到了……

  所以,溪水才涼到了心裏……

  她的手已經開始泛紅,卻仍然用力的挫著那條帕子……

  挫著,挫著,將淚水也揉了進去……可是殳言就是止不住……不一會便濕了整個面頰,熱熱的,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一絲絲血色淌了下來,很快便被溪水沖去……

  昨夜蛐蛐咳的厲害,卻怎麼也喊不醒,用帕子在嘴邊一接,竟是刺目的鮮血……

  殳言當時就癱了,呆呆的坐著,一夜沒有合眼,清晨才跑到溪邊來洗帕子,卻怎麼也洗不幹淨……她將洗好的帕子晾在一旁的枯枝上,看著那隱隱的血色輪廓,擦了擦兩靨的淚花,在青石上坐了下來……待風將淚痕吹幹了,才又站起身去取那枝頭的帕子,誰知手還未觸碰到,那帕子便被趕來的一陣秋風無意卷走,落在了清澈的溪水上,向下游漂去……

  殳言茫茫然將手收了回來,轉身向洞穴走去,沒多張望那帕子一眼……

  洞穴中,黃火顫顫悠悠,蛐蛐仍然睡著,沒有醒來……

  火上熱著的是殳言去城中抓的藥材,多是參茸靈芝之類。這些藥材最後無一例外的被殳言倒掉……因為蛐蛐根本咽不下去這些湯湯水水,吞一小勺,便能將腹中幾天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但是,殳言又無法不去買這些,無法不一次又一次的將三碗水煎成一碗……

  一瞬……哪怕這些能讓蛐蛐多留一瞬片刻,殳言認為也是值得的……

  看著蛐蛐睡在那,殳言不禁為他拉了拉身上的布毯……這一拉,手便被蛐蛐握住了……

  “你醒的真早啊……”蛐蛐打了一個哈欠,掀開布毯坐了起來。

  “是嗎……”殳言笑了笑,又將布毯拉到蛐蛐身前蓋著……

  蛐蛐周圍看了看,看到了火上的藥罐,苦著面孔說道:“不會吧,又要喝?”

  “我讓大夫重新配了方子,你試一下,不行就倒掉。”

  “太可惜了……殳言,這些藥很貴吧,你不如好好把錢留下來,你不是說要為以後的日子打算嗎,我也知道在外面錢是很重要的。”蛐蛐說著握緊了殳言的手。

  “嗯。”殳言微微點頭,“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都聽你的。”

  蛐蛐淡淡一笑:“什麼誰聽誰的啊……你為我好,我知道……”

  那一次,蛐蛐終還是將湯藥全部吐了出來……

  即使眉心滲著冷汗,他仍然笑著對殳言說,看來自己沒有那種福氣吃這些名貴的藥材。

  殳言也笑著為蛐蛐撫平那些汗珠,轉身抱著藥罐走出山洞,卻已淚流滿面……

  她在野林中用力將藥罐摔碎,隨後便拖著疲倦的身子向山洞走去,卻發現蛐蛐披著布毯站在洞口看著她……

  殳言停下了腳步,呆立在那……

  蛐蛐笑了笑道:“要不,你去國師那住一段時間……娘將符咒給我,我便去找你。”

  殳言聽蛐蛐這樣一說,再也囚不住自己的眼淚,任由它濕了自己的面頰,向蛐蛐奔去,摟著他道:“我哪也不去!”

  蛐蛐歎了一口氣道:“那你不要再難過了……我沒事的……”

  真的?……殳言也不願去理會了,只是在蛐蛐胸前哭著……

  哭了多久,她不知道……

  殳言沒有對蛐蛐說出那本書中寶藍色文字的事……她甚至不願去多看一眼,只是將書扔在山洞的一角,再也沒有去理會,並對蛐蛐說——字跡已經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

  而蛐蛐除了偶爾咳咳血,吃不下東西外,都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他仍然笑著陪在殳言身邊,逛這逛那,走得精神抖擻……只是他似乎厭煩了藥材鋪和醫館,每次見到都躲得遠遠的,殳言也就由著,挽住他,繞開那些鋪子……

  看著城外碧空下枯黃嫣紅的山巒,殳言心中不由得蕭索了起來,更加挽緊了蛐蛐……

  秋天來了,山坡上的荒廟周圍也是黃黃一片,偶爾會出現幾朵小野菊,卻是白色的……

  啪啪兩聲,兩捆柴被重重的卸在荒廟中……

  “你平時都要砍這麼多!?”蝗大聲問著正走過來拾柴的阿默。

  “是的,師傅不喜歡用符咒生火,說不暖和。”

  “你拖得動嗎?”蝗蹲在阿默的身邊,湊近了問道——阿默看起來實在不是有氣力的樣子。

  “我連你都拖回來了……”阿默說著,笑了笑……自從蝗擺脫了那無盡的夜晚,他似乎對自己也溫和了許多……

  “那個女人真麻煩……”蝗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到外面的陽光下,伸展了一下腰背,回頭望了一下阿默,輕輕一笑,嘴角浮出兩個玲瓏的笑靨……

  這一笑,卻似要將阿默吸了進去,阿默呆呆的看著……

  陽光下的白衣是那樣的耀眼,還有那濃濃的香氣,時刻繚繞在蝗的身邊……

  阿默喜歡那種味道……

  “想不到,在死之前還能看到太陽。”蝗笑著說了一句,抬著頭向上看著……陽光透過他的指縫飄落在那如月的臉上……

  那張似乎不曾屬于陽光的面孔……

  阿默心中微微一蹙,道:“師傅不會讓你死的。”

  隨後,便聽到蝗那不屑的大笑:“她阻止不了了……哈哈……太好了……”

  笑聲越來越遠……漸漸的,蝗消失在阿默的視線中……

  阿默低下頭來,繼續拾著柴,折斷,扔到火中……

  只是她分明的看到……那些柴上有淚的痕跡……卻不知道是誰的……

  小福……

  無垠坐在桌邊,看著正在幫自己折紙偶的小福……

  你失了心智,少爺就會好嗎……或許,這也是你和無垠一樣,懲罰自己的方式……還是你在逃避,永遠都不要再回憶起那些……可是你偏偏什麼都忘了,卻依然沒有忘記你的少爺,沒有忘記那晚的自己……

  小福將折好的紙偶在崢嶸面前得意的晃了晃。

  崢嶸笑著接過,看著那雪白的紙偶,表情卻越來越複雜……

  忘不了……

  忘不了,那個黑夜……

  月華下,雪衣如同綻放的白蘭……指尖的弧線,飛濺的血滴……銀白的匕首,殘忍的將夜撕碎……包括,自己的父親……

  如果我能忘記,我一定不會想著複仇……一定不會讓那個人日夜占據我的思緒……

  但是,我如何能夠忘記他……

  曲崢嶸一時泣不成聲,完全沒有顧及到身旁小福焦急的詢問……故我的哭著……

  這麼多年,只求師傅給自己一個報仇的機會,徹底消除自己的心魔……

  從前,也是那樣的無憂無慮,每天跟著爹去集市賣菜,踏著夜露而歸……

  為何要遇見他!……讓過往的生活一去不複返,每日與紙偶相伴……周旋在羅教和長生園之間……看不到終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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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陌橫縱橫

  城中的石道上,殳言匆匆的光顧路旁的商鋪,買了一些必需品和禦寒的衣物,准備離去了……蛐蛐還一個人在山洞中,殳言沒讓他出來。

  就在要邁出城門的那一刻,殳言忽覺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娜雅……”

  回頭一看,居然是個僧人,風塵仆仆的樣子,赤色的袈裟上粘著黃褐色的泥土,內裏的白袍卻是幹淨得一塵不染……對了,還有那長長的白須以及墨黑的濃眉……

  “大師,有事嗎?”殳言不解的問道,化緣的話,自己還是有能力的……

  “對不起,貧僧認錯人了。”那僧人笑了笑,正欲離開,又回頭問道:“施主……莫非是羅教的人?”

  殳言一聽,心中不禁一驚,緩緩問道:“是又怎樣?”

  那僧人眉頭一鎖,走上前來道:“羅教也是與人為善,施主還年輕,切莫尋求屍舞之術,這是貧僧的一句忠告。”

  殳言心中一陣疑惑,打量著僧人,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就在那一瞬,殳言發現僧人的鼻尖聳了聳,似是聞到了什麼,轉而面色慘白,目光直指殳言,悠悠念道:“陀羅香……”

  陀羅香……?

  殳言也聞了聞……莫非是指自己身上的香味,可這是蛐蛐身上的味道……

  “帶我去見你的蟲偶。”僧人忽然嚴肅的說道。

  “哪有什麼蟲偶……”殳言冷言以對,誰知道這僧人有什麼目的,說不定是和羅教一夥的。

  “罷了,貧僧自己去。”那僧人似乎察覺出了殳言眼中的顧慮和不信任,大步向城外走去。

  殳言連忙跟上那僧人,誰知僧人腳力之勁朗,殳言連奔帶跑竟也追不上。

  只見僧人似乎認得路般,不出多會便到了野林外:“找了許久,原來藏身在此。”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舉起禪杖往地上一頓,只聽草木紛紛落下的聲音,似有狂風在野林中卷起,許久方才停下,安靜了……

  “不許再走一步,否則……”殳言已將赤刀架在了僧人的脖子上,大口喘著氣說到。

  “不想你身邊的蟲偶死去的話,就隨我進來。”僧人道,同時踏進了野林。

  殳言的刀僵在了半空……低頭想了想,快步跟在了僧人身後……

  說也奇怪,以前那蜿蜒曲折的野林小徑,如今卻直且通朗,還未走多久,便看到了那矮矮的山洞……

  莫非原來都是老太婆布下的迷陣……還是現在正在走的才是迷陣……

  蛐蛐此時正從洞中走出來,遠遠看見殳言,便高興的跑上前來……殳言正想喊住蛐蛐,卻見蛐蛐穿過了那僧人的身軀——只見僧人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更消散了去……

  怎麼會……

  “殳言,你買了很多東西啊。”蛐蛐接過殳言手中的衣衣被被,轉身向山洞走去。

  殳言跟在他的後面,忽然抬頭問道:“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比如說……一個和尚?”

  “什麼?”蛐蛐回頭看了一眼殳言,“什麼都沒有啊,你看到了?”

  “不,可能是我眼花了。”殳言笑了笑道,隨著蛐蛐進了山洞,心中卻不安起來。

  野林外,僧人睜開了眼睛,握緊了紫金禪杖:“曲兄……這教我如何是好啊……”

  又是一聲禪杖捶地的重響,僧人轉身離開了……野林中蕭蕭葉落,許久都未安靜下來……

  殳言和蛐蛐收拾著剛買回來的東西,分好類,整齊地擺在一旁,用布毯蓋起來——一切都是那樣井井有條。

  “殳言,你的符掉了。”蛐蛐指了指殳言的腳邊……

  殳言低頭一看,自己腳邊的確有張符咒似的紙,拾起來一看,上面只寫著三個字——“長生園”……

  她遲疑了片刻,抬手將那張紙扔入了火堆……

  “不重要嗎?”蛐蛐有些奇怪。

  “是的,畫錯了的符。”殳言答道,繼續收拾著。

  長生園中,青石道兩旁的桃枝在秋風中顫顫悠悠,隨著禪鈴聲由遠及進,第一個踏出堂屋前來迎接的便是國師……

  那白須在清風中揚著,赤色的袈裟上的塵土紛紛盡落,顯出了濃重的絳紅色……那禪杖點地的聲音如同幕鍾,每一聲,都搖曳著道旁的桃枝……凡他所經之處,枝頭的桃花紛紛探出頭來,撐開紅香,卻只有花,沒有葉……待他離去,花瓣便紛紛墜落在風中漸漸飄遠……

  一聲聲……花開……

  一聲聲……英落……

  桃林似乎掀起了嫣紅的濤浪……這邊開放,那邊謝去……看得眾人不禁驚呆了……

  “大師。”國師迎上前來深深行禮。

  “許久不見……一切可好?”說話的是個僧人,他腳步不曾停下,繼續向前走著,直至他踏入堂屋,身後那些桃花方才徹底敗落了,恢複了往日的蕭索,剩下了枯枝顫顫悠悠……

  “你們退下。”國師吩咐了出來迎接的曲純青,百納,崢嶸以及枯骨,隨著那位大師向東邊的庭院走去……

  “那人是誰?”曲崢嶸問道。

  “我們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就在陌橫出事後不久……師傅似乎很敬重他。”曲純青說著……

  “有十年沒有見過他了,居然一點沒變……”枯骨歎了一聲,眾人看著國師和那僧人遠去的背影,各自離去了……

  “大師,我……”國師猶疑地說道。

  “你在尋思些什麼,我已經知曉。”僧人冷冷地說道,國師卻突然止步。

  “錯了,我們都錯了……”僧人說著撕下了自己那長長的白色胡須……胡須下居然露出了一張俊美的面孔……看去也就三十左右……尤其是目下一點朱紅淚痣,似是恰恰點在了心尖上……

  “陌橫是無辜的……”國師憤憤地說道。

  “你也知道陌橫是無辜的。”僧人看了看回廊兩旁荒蕪的景色歎道:“你又得到了什麼,國師?長生園?還是陌橫?……”

  什麼都沒有……國師心中揪緊,沒有回答……

  “你爹娘若是知道你至今仍無悔意……”僧人沉沉的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可我又不能棄你們于不顧……”

  “我該如何作?”國師問道。

  “貧僧還是那句話……你不能勉強任何人……”僧人說罷繼續向前走去……

  夜色中,殳言悄悄離開了山洞,向林外走去……

  她不知道,遠遠的,蛐蛐跟在了她的身後……

  赤火在荒道上點燃,殳言快速的走著,她仍然記得那老和尚的話——

  “不想你身邊的蟲偶死去的話,就隨我進來。”

  不想……不想……

  殳言在荒道上跑了起來,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片刻都未停下……她在黑夜中赤火的陪伴下狂奔著,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喘息,只盼眼前快些出現那長生園的影子……

  慢慢的,殳言終于看到了那條回廊……以及回廊前朦朦朧朧的兩個人——國師和那個僧人。

  “大師……”殳言用盡所有的力氣沖到了那僧人身前,“你能救蛐蛐是嗎?!”

  赤火下,僧人的神情有些憂傷……

  殳言這才看清,眼前的並不是在城門口所見的那位僧人,而是一個年輕的僧人,只是打扮及其相似,甚至一模一樣……

  “國師將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我會幫你們的。”僧人見殳言認不出自己,便從袖中拿出了那白色的長須,放在自己下顎:“認不出我來了嗎?”

  莫非……殳言笑了一下,僧人也笑了……只是國師站在一旁,悶聲不語……

  “陀羅香啊……”僧人露出很陶醉的淺笑,向著殳言身後說道:“陌橫,你既已來了,為何不出來見上一面?”

  陌橫……他不是死了嗎……

  殳言忽聽見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回頭看去,竟是蛐蛐向這邊走來,臉色鐵灰……

  “你……”殳言看著蛐蛐……

  “我擔心你,所以跟著。”蛐蛐笑著說道。

  僧人看著蛐蛐和殳言,搖了搖頭……

  “殳言說的那個僧人就是你?”蛐蛐問道。

  僧人點點頭,道:“你都記起來了嗎,陌橫?”

  這一問,驚得國師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蛐蛐……

  陌橫,蛐蛐是陌橫?無垠說他已經死了啊……

  “記起什麼?我什麼都記不得了……”蛐蛐冷冷地答道,牽起殳言的手就想離開……

  “蟲偶見到陽光,以前的記憶就會慢慢恢複……”僧人緩緩說道,“看你的氣色,應該全部都回憶起來了吧。”

  什麼?殳言看著蛐蛐……蛐蛐將頭扭向一邊,不看任何人,只聽他淡淡說道:“我什麼都記不得了……殳言,我們走吧……”

  殳言也不知怎的,就那樣被蛐蛐拉著走了……疑雲甚至迷住了她的雙眼,看不清前面的路……

  “國師的兒子被人取了近心之血,你知道嗎?”僧人緩緩的說道,“國師他對你另有目的,你又知道嗎?”

  “近心之血?!”蛐蛐猛然間回頭……

  “看來你對此事一無所知……這麼多年,你仍然如你娘所說的那樣……一點都沒變。”僧人笑了笑,繼而對身旁的國師冷言道:“縱橫,你沒有什麼話說嗎?”

  國師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的說道:“你的符咒是用我孩兒的近心之血做成的,待你自由了,可否將符咒還于我,救我孩兒性命?”國師說罷,想了想,又接著說到:“無垠為了救你,替你吸毒,也因中了屍毒……死了。”

  僧人一驚,呵斥道:“縱橫!你怎能這樣說!”

  無垠……死了,因為救蛐蛐……?

  殳言瞬間感到蛐蛐傾壓在了自己肩上,連忙扶住蛐蛐……只見蛐蛐按住自己的左胸,雙目注視著國師,那眼中流露出來的居然是說不清的恨意……以及,那兩行溢出的清淚……

  殳言疑惑了——蛐蛐的符咒居然是用陌橫的血,那為何蛐蛐會……

  “當了兩次蟲偶,就是這個樣子,要借他人的血液複活,被借血之人也會成為蟲偶,只是無法醒來,成為活死人,直至那個蟲偶死去解除符咒,才能蘇醒。”僧人看著蛐蛐,雖不忍說完,卻也只能歎了一口氣,看著殳言道:“施主,你可明白?”

  殳言搖頭說道:“不,不會的……也就是說,蛐蛐和那個陌橫只能有一個活下來?!”

  僧人輕輕的點頭……

  殳言卻似迎頭一記重擊……

  不,不行……殳言不自覺的將蛐蛐攔在了身後……她此刻只覺眼前的國師和那個僧人都很危險,會對蛐蛐不利……這一切都是圈套,就是要將蛐蛐引來……

  想到這,殳言轉身拉著蛐蛐便跑……長生園不能多留片刻……

  “哥哥!”

  黑夜中一聲沙啞的呼喊……

  蛐蛐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國師跪在地上,雙目泛著淚光注視著他……

  哥哥?誰!?殳言已經摸不著任何頭緒,唯有看著蛐蛐……看著他的眼角滑落大顆的淚珠,不曾停下……

  “陌橫,還怨你的弟弟嗎?”僧人問到……

  蛐蛐頓時全身癱軟,跪倒在地,淚珠滴在土裏,聽不到任何動靜……

  “是我不對,是我害了你……”國師大聲喊到,那種眼神……正在乞求著原諒……

  “你其實……從未怨過任何人,是嗎?”僧人看著蛐蛐,慢慢的向他靠近……

  “不!”蛐蛐抬起頭來,“我恨他,是他……是他將我推下山崖……為什麼!?”

  殳言摟住蛐蛐,她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蛐蛐倒在殳言的肩頭,泣不成聲:“為何要那樣對我……為什麼……殳言……我不想看到他們,不想……”

  “你別過來!”殳言抽出赤刀對著正在靠近的僧人大聲喊道,匆匆扶起蛐蛐向荒道的深處退去……

  盡管殳言心中仍有很多迷惑,但是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不能再和蛐蛐在這多留片刻……

  僧人看著遠去的殳言和蛐蛐,也沒有再向前……那兩個踉蹌的身影……又能走多遠呢……

  僧人輕輕抬手一碰自己的眼角……居然濕了……

  隨後,便傳來了國師抽泣的聲音……

  “師傅,師傅,雪蝶來信了!”

  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朱筆,看著膝前的三個孩童,笑著展開了書信……

  “雪蝶說什麼?”孩子們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年輕人臉上浮現出笑意,道:“雪蝶有娃娃了,還是孿生兄弟哦……”

  “叫什麼名字,叫什麼名字!……”三個孩童嚷嚷著,扯著年輕人的衣服……

  “哈哈,”年輕人笑道:

  “一個叫做曲陌橫,一個叫做曲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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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陌橫陌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能只有城中的老人還有印象……關于那棟老宅——曲府。

  幾乎所有的人都不願意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靠近這棟府宅……說那府宅盡出妖異之事……

  “屁話!”

  總是有個七旬老人每天中午便坐在曲府的門口,罵著那些匆匆趕來將小孩領走的人,要不就坐在那反複念著:“公子,你快回來啊……你快回來啊……”一直念到傍晚,才被自己的家人連哄帶蒙的給接走……城裏的人都說他瘋瘋癲癲的。

  “老爺子,又來了!”賣豆腐的小李總是在這廢棄的宅院前做生意,身後的宅院雖然荒涼了,但是眼前卻是人流不息的街市,實在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管他陰宅陽宅呢……

  日子一久,小李便和那老大爺處熟了,老人說話已經有些含糊,但卻很愛說,小李反正沒生意時也清閑,便坐下來聽。

  從那老人模模糊糊的口齒中,小李也聽明白了一些……

  說是這曲府的老主人去得早,只留下了一個公子,而且是注定要去朝中為官的。老人便是那個公子的書童。

  從那老人的口氣中,小李猜想那曲公子定是一個美人胚子,有著如玉的面孔和溫雅的笑容……咳咳,不好意思,說遠了,繼續說老人的故事……

  那曲公子對玄學易術最有研究,可能被招入朝中也是與此相關……

  曲公子的朋友很多,但都是男的……不,應該這樣說,曲公子很是喜歡年輕俊美的男子,常和他們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作些什麼……說到這,老人補充了一句,但是他對下人還是很好的……

  直到有一天,城中出現了異族打扮的一男一女,從那時起,曲公子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不再和那些男人混在一起,而是天天陪在那一男一女身邊,更把他們接進府中常住,所有人都說他被妖人迷惑了,但是……

  “但是他們很開心啊……”老人幹澀的喉嚨中發出來那微微顫抖的聲音,裏面滿是美麗的回憶,“那男子真是好看,一點也不比我家公子遜色,而那個女子……很年輕,穿著白衣,整天笑盈盈的,就像仙女一樣……”

  小李自然是難以想象這是怎樣的三個人,但是卻已經滿心羨慕了。他一個賣豆腐的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不論是男是女,可是從來沒有見過能夠讓自己魂魄跑出來的人……

  然後呢,小李不禁急著問道……

  “然後……那兩個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再後來,我家公子成親了,說是娶的哪家的小姐。婚宴很簡單,除了公子和下人就是那個新娘子了,後來我們才發現,少夫人居然和那個白衣女子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不常出門,下人們都很少見她,公子倒是十分疼她,寸步不離的……”

  “聽你這麼說,沒有什麼妖異之事啊……”小李說道,這畢竟是大家最常念叨的。

  “啐!”老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向前吐了一口吐沫,沒有說什麼……

  小李就不懂了,他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願說呢……

  太陽下山了,小李也收拾攤子回去了,心想明天還能繼續問那個老人。

  可是第二天,老人沒有來,于後的日子,小李也再沒有見到他。後來方聽人說,那老人得了急病已經過世了……

  小李頗感可惜,好好的一個故事,聽到一半就沒有了……

  在其後的日子裏,他也有打聽,那些買豆腐大嬸們說的幾乎差不多,當然也有更匪夷所思的,小李自個兒整理了一下,大概就是以下這些事情……

  那位曲公子和他的新婚妻子生了一對雙胞胎,兩個小男孩長得甚是漂亮,常常坐在曲府的大門口—— 一個總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路過的人咯咯的笑著,一個就一語不發,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雖說是雙胞胎,但那兩個娃娃卻長得一點也不像,大概一個像爹,一個像娘。

  兩個小娃娃長到六歲時,曲家的夫人突然得了重病,曲公子便匆匆帶著她和兩個孩子出去求醫,大概路途遙遠,這一去就是一年半載。可是最後回來的,卻只有曲公子和一個滿身鮮血的小娃,至于他的夫人和另一個孩子……有人說在途中死掉了,當然也有人說,是他殺死的,為的是煉什麼丹,什麼藥的……

  小李尋思,大概這就是那妖異之說的開始吧……

  再說那曲公子回來後不多久,便也離開了人世,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小少爺和一家的丫鬟家丁。舉喪的時候,那個小孩一滴眼淚都沒流,甚至還有人看見他在偷笑……

  倒是在這之前有來過一個僧人,親自為那曲公子入了殮,伏在靈前哭了整整一夜方才離去……

  而那個老人,也就是曲公子的書童,在這事之後便離開曲府了……

  至于這些事情,小李認為也無從考究,是真是假,各位自己拿捏吧……

  再後來,那小少爺長大了,入朝當了大官,人人都喊他曲大人,別提有多風光了,可就是膝下無子。也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兩全的事吧。不過那曲大人年紀大了倒是好心,收留了幾個孤兒,也許是做了善事,在他不惑之年,他的夫人總算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憐那夫人卻難產死了……唉,看來還是沒有兩全的事。

  曲大人的兒子漸漸長大,模樣也越來越俊,尤其是那雙眼睛,黑色的瞳看著你似乎能把人吸進去一樣。只是那小少爺有個習慣,喜歡坐在曲府的門口,看著過往的人,咯咯的笑著。周圍的人都很喜歡他,只有一些老人躲得遠遠的,說他是惡鬼轉世,肯定活不長……因為……他和死去的那個雙胞胎太像了,活脫脫就是同一個人……曲大人也不理會這些,對那小少爺甚是疼愛,捧在手中怕摔,含在口中又怕化。

  可就在一夜之間,曲府卻遭遇了滅門,家丁丫鬟一個不留,那個愛笑的小少爺也死了,唯獨活下來的兩個小孩,一個傻了,一個啞了……都是很漂亮的孩子啊,可惜了。人們都說是那個惡鬼轉世的小少爺殺了曲府的上上下下……好在曲大人那夜帶著幾個孩子出去了,總算幸免于難。事後,曲大人只說是惹了瘟疫,一把火將那些屍體統統燒了,連灰都沒留下。不多久,他便帶著那些孩子離開了這裏……再也沒有回來。

  太陽落山了,小李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老人……他總是喃喃的說著,要坐在這等自己的公子回來,等著那個面如純玉,溫雅俊逸的曲公子回來……

  唉……小李歎了一口氣,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在那老人平時坐著的地方撒下一行清酒,心中不禁感歎——你既已知道那曲公子已經死了,卻還要堅持等他回來,可見對那公子也是忠心一片……罷了,我幫你等吧,反正我天天在這賣豆腐,說不定哪天,你的那位曲公子真的回來了,到時候,我再給你送上美酒,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如何?……

  荒道上,殳言扶著蛐蛐艱難的走著,蛐蛐幾次跪倒在地,失聲哭著無法再前進一步。殳言心中很亂,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摟著蛐蛐,希望他盡快平複下來,眼淚也隨著蛐蛐從未停過……

  但隨著那口鮮血的湧出,殳言徹底崩潰了——蛐蛐的口中的鮮血向外湧著,不論殳言怎樣擦都止不住,而蛐蛐眼中流下的也再不是那晶瑩的淚,而是鮮紅的血……殳言慌手慌腳的擦著,一邊擦一邊哭,哽咽著說道:“你要跟我回去,你要跟我回去啊……”

  “我現在樣子很醜,是不是?”蛐蛐抬起頭,一道血痕滑下他的臉頰,被殳言用衣袖匆匆拭去了。

  “不會,不會!”殳言摟住蛐蛐大聲哭喊著,“你要跟我回去,你要跟我回去……”

  “回……去……”蛐蛐支撐著站起來,笑道:“我跟你回去……”

  殳言忽然間覺得蛐蛐似乎更輕了,他們走得比開始要快些。蛐蛐一邊走一邊擦著嘴角滲出來的血,而殳言默默一路,不時抬手為蛐蛐擦去臉上的血跡……那個時候,蛐蛐總是會笑著看著她,而這一笑,血便又一次溢了出來……

  待到天大亮了,二人才回到山洞中。蛐蛐流了一夜的血,此刻已經沒有再流了,只是臉色白的找不到一絲紅暈。殳言扶著他在火堆旁躺下,打來熱水,為他擦著臉上和頸部的血跡……

  “這是第幾次了……”蛐蛐輕聲念著,“那次在溫泉池邊也是這樣……”

  殳言吞著眼淚,輕輕點了點頭……那次蛐蛐還是面對面和自己坐著,這次,卻是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隨著臉上的血跡被慢慢的拭去,蛐蛐的臉色竟緩緩的恢複了,烏紫的嘴唇也漸漸紅潤,殳言心中高興起來……

  “好難過,以前的事情……好難過啊……”蛐蛐念著,“娘死了……爹好傷心……”

  “你的親生母親嗎?”殳言問道。

  “嗯,她很漂亮……”蛐蛐笑了笑,臉上浮現出柔和的光彩……

  殳言在蛐蛐的身旁躺下:“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娘,她在我出世的時候,便去世了……”

  “娘雖然總是讓我去殺人,但是她對我還是好的,我知道……”

  “師傅嗎?”

  蛐蛐點點頭:“我第一次見到她,她還很年輕,也很好看……是她救了我。”

  殳言心念,救了你還是將你變成蟲偶?轉念又一想,若是沒有那老太婆師傅,自己也見不著蛐蛐,心中的怨恨頓時消減了許多……

  “救了我……無垠也救了我……”

  殳言心中一緊,無垠的死的確讓她很震驚,可是她現在只能自私的希望蛐蛐不要在乎這些,至少,不要太在乎……

  “可是我的弟弟卻將我推下山崖,為什麼……為什麼……?”蛐蛐又似乎激動起來,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在了青絲上,失了蹤影……

  “蛐蛐……”殳言轉過身摟住他,靠在他的臉上,分明的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淚痕……

  “不想看到他們,再也不想……”蛐蛐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清淚卻順著殳言的面頰滑落,滴在了她的唇上,居然沒有任何味道,淡淡的,似乎只有心酸……

  殳言這才明白那日要蛐蛐去長生園,他為何那麼抗拒了,心中頓時愧疚的緊,更加摟緊了蛐蛐,連連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殳言……”蛐蛐輕聲喚著,“你真好……”

  他的手撫過殳言那柔軟的發髻,將她攬在了自己身邊……

  殳言靜靜的靠著,再一次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陀羅香……

  “拿到了符咒,我們就離開……”殳言在蛐蛐耳邊輕聲說著。

  蛐蛐淡淡一笑:“那他怎麼辦……”

  “誰?”

  “那個和我叫一樣名字的人,我弟弟的兒子,陌橫……”

  殳言不由得摟緊了蛐蛐,一定只能允許一個存在這世上嗎……

  “他叫陌橫,和我一樣的名字,縱橫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殳言心知蛐蛐口上說著憎惡國師,卻總是弟弟,縱橫般稱呼著,看來心中對那份兄弟血緣還是一直記掛著……

  “罷了……”蛐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笑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殳言……那深邃的眸子,似要將她看入眼中般,隱隱搖著清幽的光,透著一絲不忍……

  “殳言……我相信你……我總會偷偷的注視你,你若是傷心,我便會難過……我想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是我明白,我永遠都猜不透的……我總是感覺你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有時卻又很靠近……我不敢奢求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開心,天天笑著……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你說……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殳言滿面的淚光,笑著道:“我喜歡你……”

  蛐蛐看著殳言,拭著她臉上的淚光,卻又似在撫摸著她的臉頰,喃喃道:“你笑起來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殳言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握緊了蛐蛐的手,淚卻止不住的下墜……

  只聽蛐蛐用那尋不著痕跡的聲音念道:“我想,我喜歡你……”

  他們緊緊的抱在一次……殳言似乎看到了眼前的光明……也許,一切都會變好的,只要自己和蛐蛐在一起,一切都會變好的……

  “唱那首歌吧……”

  山洞中,那靈動的歌聲悠悠飄起,盤旋著,帶著那悸動的余音……

  那個黛眉,紅著臉的娃娃,正站在桃樹下,笑著……

  陽光灑遍她全身,那嬌嬈的桃花映照在她的臉上,紅的更豔了……

  有人踏著遍地落英而來,牽起她的手,告訴她……她的笑容很動人……他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娃娃笑了……好啊,那就永遠在一起吧……

  當殳言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了……

  此刻,她正癡癡的看著眼前的蛐蛐……那酣熟的睡態,殳言已不是第一次見到……

  她輕輕撩開蛐蛐額前的碎發,露出了那清俊面容……

  凝視著唇邊帶著月牙兒的勾角……殳言不禁輕輕吻了上去……

  卻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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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蜉蝣之卒·前篇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

  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憂矣

  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

  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

  於我歸說

  ……

  蝗笑了笑,離開了紙窗,繼續向前走去……

  只覺那朗誦的童聲甚是好聽……

  丹兒是多日不見了,蝗已經習慣,至于阿默,今天不知怎地,也不見了蹤影。對于蝗來說,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沒有阿默跟著自己,蝗便獨自一人下山來到了城中。不過,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猛然回頭看去,的確沒有人跟著自己,這才放心的大步走了起來……

  城裏熱鬧的氣氛,讓蝗看花了眼。他一手拈著根枯草,悠閑的走著,對什麼都好奇,什麼都要擺弄擺弄,完全沒有意識到整條街的目光都在跟隨著自己……那些妙齡的少女總是經過他的身邊,匆匆看兩眼,然後掩面偷笑著離開……

  蝗也沒在意這些,他四處看著,毫不顧忌的走在大道的中央,偶爾抬頭,看見茶樓上那捧著鳥籠的閑人們都在嘿嘿的對著自己笑,全身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是哪個不知好歹的擋住我家老爺的路!”身後一個刺耳的聲音傳來。

  蝗回頭淡淡的一望,竟將那叫囂之人望呆了……

  “你跟我說?”蝗心情好,便多問了一句。

  “這條路……不……不是你一個人走的……我……我家老爺……要過。”那人結結巴巴,指著身後的大轎說道。

  哼,蝗冷笑了一下,轉過身繼續慢悠悠的走著……

  一只臃腫的手撥開了轎簾,那人連忙附耳上去,嘰裏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一聲大喊:“你站住!”

  蝗繼續走著,絲毫沒有站住的意思……

  “那位公子,我家老爺想邀你一同乘轎。”刺耳的聲音再次劃破空氣。

  慢慢的,蝗轉過身,看著那頂轎子,發現伸出轎簾的那只臃腫的手正在微微的抖著,很激動的樣子……不禁走了過去……

  “唉,沒轍了,被他看上的人……”閑人們紛紛開始搖頭。

  蝗慢慢握住那只手,感覺到了滿手心的熱汗,心中一陣翻騰,反手一擰,只聽轎中傳來了撕裂的慘叫聲,隨後便是連連的求饒……

  樓上的閑人們見到此景,不禁拍手齊聲稱好……

  “哎呀,我就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氣……”蝗掏出布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輕輕一松,布帕飄到了地上……

  “沒事,沒事……”轎中的聲音飄忽著一絲興奮,一個錦衣華服身材臃腫的男人從轎中走了出來,注視著蝗,小喘著……

  蝗心中一陣悶慌,抬手一掀,那臃腫男人接連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回轎中,向後一倒,撞翻了後壁,又從轎中滾了出去……四周一片哄笑……

  蝗拍了拍手,轉身向城外走去,墨色的發辮和雪色的後襟在秋風中飄展著……一陣奇香彌散,醉了茶樓上的那些閑人……

  隱隱的,似乎又一次聽見風中傳來那朗朗的童聲……

  蜉蝣之羽

  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

  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

  采采衣服

  心之憂矣

  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

  麻衣如雪

  心之憂矣

  於我歸說

  ……

  ……

  踩斷那敗落的枯葉殘枝,發出清脆又幹蒼的聲音……蝗心中一陣歡喜——眼前便是那老太婆的山洞,自己總算能夠和蛐蛐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見上一面了……

  矮矮的山洞仍然靜靜的臥在那……蝗曾經來過,但是從未靠近……

  想到此……蝗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慢慢的走近那洞口,風吹得身後的樹葉唦唦作響……細看,蝗才發現洞口居然沒有溢出一絲光亮,靜靜的,尋不著一點動靜,安靜得如同窒息了般……

  蝗心中一緊,快步走了進去……

  洞中漆黑一片,沒有燃起火堆,飄忽在鼻前的是淡淡的血腥味和幽幽的香氣……

  蝗向裏走了幾步,四處尋著,忽覺腳下一絆,低頭看去,卻見蛐蛐躺在那裏……

  “蛐蛐……”蝗彎下腰去,手輕輕撫上蛐蛐的面頰……指尖觸碰到的那種冰冷居然刺骨,蝗的手不禁縮了一下,隨後將整個手掌撫上去,才感覺到了那徹底的冰冷……

  “怎麼會……”蝗低聲念著,一把將蛐蛐扶了起來……

  “別碰他。”一道涼意由頸間傳來,赤刀從後方架在了蝗的肩上,刀刃吸著他頸部的皮膚,卻感覺不到一絲殺氣……

  那個聲音……沙啞又無力……

  “殳言……”蝗輕輕撥開赤刀,回頭看去,“我是蝗……”

  那個發髻散亂,面容蒼白憔悴的紅裙少女,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臉上的淚靜靜淌著,一道道滑過……

  “什麼時候的事……”蝗輕聲問著……

  殳言沒有回答,一滴鮮紅的淚珠順著眼角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濃濃的……

  “興許還有救!”蝗將蛐蛐放下,拖住殳言的手便向洞外跑去……

  “真的還有救嗎!”

  “老太婆應該會有辦法……娜雅應該會有辦法的……”蝗說著,攬住了殳言向前奔去……

  那條路熟悉又陌生,顛喘著黑暗的地下梯階,迷茫著雙眼的不知道是淚還是汗,朦朦朧朧的鏡壁閃過似曾相識的畫面,曲曲折折的通道無盡的延伸著黑暗的前方,喉嚨幹澀,只想快些看到那老太婆師傅……

  “師傅!”殳言大喊著沖進了那個曾經到過的洞穴——洞穴中黃火快要滅去,那口大翁傾倒在地,遍地狼藉的是森森的白骨和成堆的黑灰……卻不見老太婆的身影……

  “她難道已經走了?”蝗四下看了看,發現了一堆陰森的白色骷髏,盤繞在其間的枝蔓已經枯萎。蝗走上前用手輕輕一碰,那些枝葉瞬時化成粉末散了遍地,白色的骷髏傾塌了下來,滾落開去……莫非,這就是那紅果……

  蝗轉身正想離開……

  “等等……”殳言走上前,撥開了骷髏和那些草灰,漸漸露出了一個六角符咒——符咒已被血浸成了深紅色,靜靜的躺著……

  “居然在這裏!”蝗的聲音很驚訝。

  “蛐蛐……蛐蛐……”殳言將那符咒輕輕拾起,握緊,貼在自己的心口……淚卻滴了下去,濺起了些許草灰……

  “找到……便好……”蝗的聲音如同歎息般,凝在空氣中,消散不去……

  “你們……離不開這道符嗎……”

  “離開了這道符的範圍,我們便會失去行動能力,而且……沒有這道符,我們體內的符也取不出來……”

  為何來的如此晚……

  以前自己設想的一切,比如說,一起離開……如今都成了泡影,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蝗想了想,繼續說道:“你說那老太婆會去哪……”

  去哪……殳言忽然想到,老太婆曾對蛐蛐說過,要他等著她……莫非,她去山洞了!……

  “山洞!蝗,師傅可能去找我們了!”殳言說著向外跑去,蝗緊隨其後……

  師傅,師傅,你一定要救蛐蛐……

  哄!山洞中黃火熊熊的燃了起來,枯枝般的手撫摸著年輕的面頰,顫抖的聲音如同從喉嚨的裂縫中擠出來般……

  “為什麼……為什麼……”

  “辛姐姐,他既已死了,你不如將那剩下的兩顆藥丸給我吧,也算是多做一樁善事。”籃裙女人喘著氣,冷冷的說道。

  “你妄想!”老太婆大喊一聲,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我已經給了你一顆,我不欠你什麼了,我們事先也是這樣說好的……”

  “妄想的是你……”籃裙女人走到老太婆身邊,俯身附到她的耳邊說道:“你上次不知道是用什麼法子續了這小子的命……兩次蟲偶,夠了,你已經無能為力了……”

  老太婆只覺肩膀被人用力一推,蒼老的身體經受不住這般力道,向後倒去。勉強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懷中的紅色木盒已經不在了……

  “辛姐姐……蟒在我這……”籃裙女人輕輕的拍著那木盒,嘴角揚起一絲死亡的笑意,“蟒也很可愛啊……是不是所有的蟲偶都不會有好結局呢……”一滴淚順著籃裙女人的面頰滑落,掙脫了下顎,滴在了木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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