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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燈》第20章
第八十一章 野貓

 “鹧鹄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屍,女屍的臉上正在慢慢地長出一層極細的白色絨毛,看來隻要墓室東南角的蠟燭一滅,這屍體要變成白兇了,不過縱然真的發生屍變,自己這“捆屍索”也盡可以克制於她。

  不過按照“摸金校尉”的行規,蠟燭滅了就不可以再取墓室中的任何明器,“鹧鹄哨”十五歲便開始做“搬山道人”,十二年來久曆艱險,遇上了不知多少難以想象的複雜場面,這時候如果就此罷手,自是可以全身而退,然而知難而返,不是他行事的作風。

  “鹧鹄哨”的打算,是既不能讓蠟燭滅了,也不能給這古屍屍變的機會,女屍身上穿的大斂之服(壽衣)也必須扒下來給了塵長老帶回去,若不如此,也顯不出自己的手段。

  “鹧鹄哨”瞄了一眼女屍口中掉落的深紫色珠子,便知道大概是用“朱砂”同“紫玉”混合的丹丸,這是種崂山術裏爲了不讓死者産生屍變而秘制的“定屍丹”,中國古代的貴族極少願意火葬,如果死後有将要屍變迹象,便請道士用丹藥制住,依舊入土斂葬,但是這些事除了死者的家屬知道,絕不對外吐露半句。

  墓室東南角的蠟燭火苗,不知被哪裏出現的陰風,吹得忽明忽暗,幾秒鍾之内就會熄滅,“鹧鹄哨”坐在女屍身上,左手一抻捆屍索,那女屍被軟屍香熏得久了,脖頸受到拉扯,立即頭向後仰,長開了嘴。

  “鹧鹄哨”用右手立刻撿起掉落在棺中的“定屍丹”,塞進了女屍口中,擡腳撐住女屍的肚腹,再次扯動“捆屍索”,把女屍頭部扯得向下一低,閉了上嘴,那枚“定屍丹”便再次留在了她的口中。

  随後“鹧鹄哨”騰出右手抽出腰間的匣子槍,回手便是一槍,“啪”的一聲,将墓室中的一面瓦當打落在地,這間墓室是磚木結構,爲了保護木橼,修建之時在木橼處都覆以圓柱形的瓦當,瓦當被子彈擊中,有一大塊掉落在地上,剛好落在蠟燭附近,被上面的風一帶,蠟燭隻呼的一閃,竟然沒有熄滅,這一槍角度拿捏的恰到好處,半截空心圓柱形狀的瓦當,如同防風的套桶,剛好遮住了蠟燭的東南兩側,東側是墓道入口,這樣一來,就把外邊吹進來的氣流盡數擋住,隻要不把瓦當吹倒,蠟燭就不會熄滅。

  “鹧鹄哨”由於要扯着“捆屍索”,左手不敢稍離,又怕蠟燭随時會滅掉,這才兵行險招,憑借着超凡脫俗的身手,開槍打落瓦當遮風。

  隻要蠟燭不滅,就不算破了“摸金校尉”的規矩,即使真的發生屍變,也要傾盡全力把這具南宋女屍身上的“斂服”取到手。

  這時天色已經不早,必須趕在金雞報曉前離開,“摸金校尉”的各種禁忌規矩極多,“雞鳴不摸金”便是其中之一,因爲不管動機如何,什麽替天行道也好,爲民取財,扶危濟貧也好,盜墓賊終究是盜墓賊,倒鬥是絕對不能見光的行當,倘若壞了規矩,天亮的時候還留在墓室之中,那連祖師爺都保佑不了。

  此時了塵長老雖然傳了“鹧鹄哨”種種行規及手法,並給了他一整套的“摸金器械”,但是並沒有授他最重要的“摸金符”,如果不戴“摸金符”,而以“摸金校尉”的手段去倒鬥,是十分具有危險性的,假如這樣仍然能從古墓中倒出明器,才有資格取得“摸金符”。

  打盜洞通入墓室便已用了很多時間,遲則生變,越快把斂服倒出來越好,“鹧鹄哨”估摸着時間所剩無幾了,便擺了個魁星踢鬥的姿勢,坐在南宋女屍腿上,用腳和胸前的“捆屍索”固定住棺中的南宋女屍,讓她保持坐姿,身手去解罩在她最外層的斂服。

  忽然“鹧鹄哨”覺得脖子上一癢,似乎有個毛絨絨的東西趴在自己肩頭,饒是膽大,也覺得全身寒毛倒豎,急忙保持着身不動、膀不搖的姿勢,扭回頭去看自己肩膀上究竟是什麽東西。

  隻見有隻花紋斑斓的大野貓,不知何時,從盜洞中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墓室,此刻正趴在“鹧鹄哨”的肩頭,用兩隻大貓眼惡狠狠地同“鹧鹄哨”對視。

  “鹧鹄哨”暗罵一聲“晦氣”,倒鬥的不管那一門,都最忌諱在墓室中遇見貓、狐、黃鼠狼之類的動物,尤其是野貓,傳說貓身上有某種神秘的生物電,如果活貓碰到死屍,是最容易激起屍變的。

  這隻不請自來的大野貓,一點都不怕陌生人,它趴在“鹧鹄哨”的肩頭,同“鹧鹄哨”對視了一下,便低頭向棺中張望,它似乎對棺中那些擺放在女屍身旁的明器極感興趣,那些金光閃閃的器物,在它眼中如同具有無比吸引力的玩物,随時都可能撲進棺中。

  “鹧鹄哨”把心懸到了嗓子眼,他擔心這隻野貓從自己肩頭跳進棺材裏,一旦讓它碰到女屍,即便是女屍口紅含着“定屍丸”,也必定會引發屍變,真要是變做了白兇,自己雖然不懼,但是一來動靜鬧得大了,說不定會把蠟燭碰滅,二來時間不多,恐怕來不及取女屍的“斂服”回去拿給了塵長老了,雞鳴不摸金的行規,同燈滅不摸金的規矩一樣,都是“摸金校尉”必須遵循的鐵則。

  雖然憑“鹧鹄哨”的身手,即使壞了這些摸金行規,取走這套“斂服”是易如探囊取物,但是道上的人最看重信義承諾,把這些規則看得比性命還要來得金貴,“鹧鹄哨”這樣的高手,更是十分珍惜,倒鬥的名頭本就好說不好聽,如果再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規則,那麽就會淪落成民間散盜一樣的毛賊。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想法在“鹧鹄哨”的腦中,也隻一轉念,更不容他多想,那隻條紋斑斓的大野貓,再也抵受不住明器亮晶晶的誘惑,一躬身,就要從“鹧鹄哨”的肩頭躍将下去。

  “鹧鹄哨”想伸手抓住這隻大野貓,但是惟恐身體一動,驚動於它,反而會碰到南宋女屍,這時眼瞅着野貓就要跳進棺内,急中生智,連忙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

  “鹧鹄哨”這綽号的由來,便是因爲他會使諸般口技,模仿各種動物機器人聲,學什麽象什麽,有以假亂真的本領,這功夫爲了吸引野貓的注意力,撮起嘴來輕吹兩聲口哨,然後模仿起貓的叫聲,喵~喵~叫了幾下。

  那隻準備跳進棺材裏的大野貓,果然被同類的叫聲吸引,耳朵一聳,在“鹧鹄哨”肩頭尋找貓叫聲的來源,野貓大概也感到奇怪,沒看見有別的貓?躲在哪裏?聽聲音好象還就在附近。

  “鹧鹄哨”一看這隻大野貓中計,便盤算着如何能夠将它引離棺材,隻要有這麽一丁點時間,把女屍的斂服扒下來,便可大功告成,那時候這隻臭貓願意去棺材裏玩便随它去好了,但是如何才能把它暫時引走呢?

  爲了分散野貓的注意力,“鹧鹄哨”又輕輕地學了兩聲鳥叫,野貓可能有幾天沒吃飯了,聽見鳥叫,便覺得食指大動,終於發現,那鳥叫聲,是從旁邊這個家夥的眼睛下邊發出來的,這個人臉上還蒙了塊布,這黑布下面定有古怪,說不定藏着隻小麻雀。

  大野貓一想到小麻雀,頓時餓得眼睛發藍,擡起貓爪一下下的去抓“鹧鹄哨”蒙在嘴上的黑布,“鹧鹄哨”心中竊喜,暗罵:“該死的笨貓,蠢到家了。”

  “鹧鹄哨”利用大野貓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遮嘴用的黑布上的機會,用手悄悄地抓住棺中陪葬的一件明器,那是一隻純金的金絲镯子,爲了不驚動野貓,他保持胳膊不動,隻用大姆指一彈,将那金絲镯子彈向身後的盜洞。

  金絲镯子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抛物線,掉落在墓室後的盜洞口附近,墓室裏始終靜悄悄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那镯子一落地,果然引起了野貓的注意,“鹧鹄哨”這時也不在使用口技,野貓以爲那隻小麻雀趁自己不注意,跑到後邊去了,“喵喵”一叫,追着聲音跳進了盜洞,想去捕食。

  “鹧鹄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野貓剛一跳離自己的肩頭,便立刻掏出二十響帶快慢機的德國鏡面匣子槍,想要回身開槍把那隻大野貓打死,以免它再跳上來搗亂,卻不料回頭一望,身後的墓室中,除了初時那隻花紋斑斓的大野貓,竟又鑽進來七八隻大大小小的野貓,有一隻離半罩住蠟燭的瓦當極近,隻要随便一碰,瓦當就會壓滅蠟燭。

  “鹧鹄哨”的額頭涔涔冒出冷汗,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遭,想不到再這小小的墓室中,遇到了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詭異情況,難道是剛才自己做的口技,引起了附近野貓們的注意,貓的耳音最靈,聽到洞中傳來麻雀的叫聲,便都鑽進來想要飽餐一頓,天色随時會亮,這可如何是好?
第八十二章 雞鳴燈滅不摸金

 野貓這種動物生性多疑,很少會主動從盜洞鑽進古墓,“鹧鸪哨”望着身後那些大大小小的野貓哭笑不得,今夜這是怎麽了,按倒葫蘆又起來瓢,想不到從這古墓中摸一套殓服,平時這種不在話下的小事,今夜竟然生出這許多波折。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了,用貫絕天下的口技引開了一隻野貓,卻招來了更多的大批野貓。

  憑“鹧鸪哨”那套百步穿楊的槍法完全可以用快槍解決掉進入墓室中的野貓,但是稍有差池,奔竄或者受傷的野貓很可能會把蠟燭碰滅。

  如果在“雞鳴燈滅”前拿不到這套殓服就學不到“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術了,想到部族中的人臨死前苦不堪言的慘狀,“鹧鸪哨”便覺得世界上所有的困難都擋不住自己。當下一咬牙,這種情況就不能求穩,必須以快制快,在那些該死的野貓惹出事端之前便把女屍的殓服扒下來。

  “鹧鸪哨”出手如電,将女屍身體固定住之後将她的殓服搭袢扯掉,用腳擡起女屍的左臂,想把殓服的袖子從女屍胳膊上褪下來,然而剛一動手,忽見兩隻野貓跳上了銅角金棺的棺梆,那野貓爲何不怕人呢?隻因長期從事倒鬥活動的人身上陰氣重陽氣弱,再加上一襲黑衣、身手輕盈,又服食了抑制呼吸心脈、化解屍毒的“紅奁妙心丸”,所以在動物眼中這種盜墓賊和死人差不多,野貓們覺得死人並不存在危險。

  一黑一花兩隻大野貓被金角銅棺那黃澄澄的顔色所吸引,縱身躍了上來,兩隻野貓互相在打架,你沖我呲呲貓牙,我給你一貓爪子,兩隻野貓翻翻滾滾的同時掉進棺中。

  眼看野貓就要碰到古屍了。此時女屍口中含住“定屍丹”,屍身上的白毛已經減退,恢複如初。但是如果被野貓碰到肯定立刻就會發生屍變。“鹧鸪哨”心裏十分清楚,一旦屍變,那白兇極是猛惡,不是一時三刻所能制得住的。估計再過小半柱香的功夫,就該金雞報曉了,雖然金雞一鳴,白兇也發作不得,但是女屍身上這套殓服是無論如何都取不下來了。

  這也就是“鹧鸪哨”的身手,在野貓碰到女屍之前的一瞬間,“鹧鸪哨”扯動捆屍索,一挺腰杆兒,騰空而起,從金角銅棺中向左邊跳了出去,把那南宋女屍也一並從金角銅棺中扯出,一人一屍都落在墓室的地面上。

  這時已經有三四隻野貓都進了棺材裏,在金角銅棺中互相追逐着嬉戲,“鹧鸪哨”暗道真是險過剃頭。既然已離了金角銅棺更不敢耽擱,把女屍從自己身上推起來,仍是擡腳架起女屍的胳膊想把女屍的殓服扒下來,然而借着忽明忽暗的燭光,發現那女屍的嘴不知什麽時候又張開了,大概是由於帶着女屍從金角銅棺中跳出來動作幅度太大,又把女屍的嘴顛開了。

  隻見那女屍身上又開始浮現出一層白色絨毛,就如同食物變質發黴生出的白毛一樣,眼看着越來越長,張開的屍口對着“鹧鸪哨”噴出一團黑霧。“鹧鸪哨”心中一驚,倒吸了一口冷氣,好濃的屍氣,若不是事先服了“紅奁妙心丸”,被這屍氣一熏,立刻就會中屍毒身亡。

  對於古屍黑霧一般的屍氣,“鹧鸪哨”不敢大意,低頭避讓,隻見原本含在南宋女屍口中的深紫色“定屍丹”正落在半罩住蠟燭的瓦當旁。面對即将屍變的南宋女屍,如果不管不顧的繼續扒她身上的殓服,女屍被活人一碰,一秒鍾之内就會變爲白兇。“鹧鸪哨”隻好把抓住女屍身上殓服的手松開,不管怎麽說,趁現在屍變的程度不高,先把這粒“定屍丹”給女屍塞回去。

  於是“鹧鸪哨”着地一滾,他與南宋女屍之間被捆屍索連在一起,那具正在慢慢長出白色細毛的南宋女屍也被“鹧鸪哨”扯着拖向墓室東南角。

  墓室的東南角在整座墓室中處照明的死角。現在墓室中的光源一共有兩處,一處是挂在金角銅棺蓋子上的馬燈,另一處便是被瓦當半遮住的蠟燭,瓦當與金角銅棺形成的陰影交彙在墓室的東南角落,而那粒“定屍丹”就剛好落在光與暗的交界線上,随着燭光搖曳時而瞧得見,時而又被黑暗吞沒。

  “鹧鸪哨”滾到近前伸手去拿地上的“定屍丹”,忽然從光線死角的陰影中竄出一隻大貓,正是最初進墓室搗亂的那隻野貓,那貓可能餓得很了,見什麽想吃什麽,張口便咬地上的“定屍丹”。

  “鹧鸪哨”對這隻野貓恨得牙根兒癢癢,但是這時候伸手取“定屍丹”已經晚了,情急之下隻好故技重施,以天下第一的口技學了兩聲老鼠叫。那隻花紋斑斓的大野貓果然再次中計,稍稍一愣神,瞪着一雙大貓眼盯着“鹧鸪哨”,隻是沒搞明白對面這隻大老鼠怎麽與平常的老鼠長得不一樣,所以沒有立即撲上來。

“鹧鸪哨”趁着野貓一怔的時機用手抄起地上的“定屍丹”順手塞進南宋女屍口中,跟着飛出一腳把大野貓像個皮球一樣的踢了出去。這一腳何等淩厲,加之無聲無息,那野貓猝不及防,隻把它踢得一頭撞在墓室牆上,骨斷筋折,腦袋碎成了數瓣,哼都沒哼一聲便一命嗚呼了。

  “鹧鸪哨”踢死了大野貓卻心中暗道:“非是要取你性命,隻是你這饞貓一而再再而三的壞我大事,留你不得,你成佛吧。”(成佛,在道門的人稱“死亡”爲成佛,是升天的意思,並不是廟裏的那種佛,有解脫之意。)

  “鹧鸪哨”有掐心思點兒的功夫(掐心思點兒,能夠掌握極精确的生物鍾;掐,算;點兒,鍾點),憑直覺這麽一算,附近村落的大公雞不出半枝紙煙的時間就會啼鳴報曉,再也等不得了,當下一扯捆屍索把南宋女屍拽起。

  南宋女屍罩在最外邊的殓服已經完全解開,隻剩下兩隻衣袖。女屍身穿九套殓服,衣服套得非常緊,但是隻要順着殓服及身體的走勢,使用的手法得當,用不了費太大力氣便可以全扒下來。

  “鹧鸪哨”扶正女屍的屍體準備把她的屍身轉過去,這樣不用擡死屍的胳膊,隻要從她背後順勢一扯就算完活了。

  然而還沒等“鹧鸪哨”把南宋女屍轉過去就覺得一陣陣腥風浮動。鑽進墓室的其餘野貓都聽到了剛才有老鼠的叫聲,而且那老鼠叫是從“鹧鸪哨”身上發出來的,野貓們都餓得久了,此刻聽到老鼠叫聲便紛紛竄向“鹧鸪哨”,要在他身上找找老鼠在哪。

  十幾隻大小野貓同時撲了上來,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把它們同時解決,“鹧鸪哨”心中一片冰涼:“罷了,看來天意如此,老天不容我學這套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術。”

  但是這種氣餒的念頭在心中一閃即逝,野貓們來得快,“鹧鸪哨”的口技更快,先前聽那些野貓們的叫聲已經完全可以模仿了,“鹧鸪哨”學着野貓的叫聲:“喵~~嗷~~~喵~~嗷~~~”

  野貓們哪想得到“鹧鸪哨”有這種本事,本來在他身上有老鼠叫,這會兒又有野貓的叫聲,一時搞不清狀況。野貓本就生性多疑,一時都停住不前,瞪着貓眼盯住“鹧鸪哨”。

  野貓們的眼睛在漆黑的墓室中就如同數十盞明亮的小燈散發出充滿野性而又詭詐的光芒,“鹧鸪哨”不管野貓們怎麽打算,立刻把南宋女屍的屍身轉了過來,用捆屍索定住女屍,扯她身上的殓服。

  幾乎在這同時,饑餓的野貓們也打定了主意,好象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樣,不管是老鼠還是死人都是可以吃的東西,這回不管再有什麽聲音也要咬上一口再說。一隻隻野貓都像是離弦的快箭,驟然撲至。

  “鹧鸪哨”也知道這個詭異漫長的夜晚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了,最後能不能成功就要看這最後幾秒鍾的短暫時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必須同時做到:第一,不能讓野貓們碰到南宋女屍激起屍變;第二,也不能讓任何一隻野貓碰熄了墓室中的蠟燭;第三,要趕在金雞報曉前扒下南宋女屍的殓服,絕不能打破“雞鳴吹燈不摸金”的規矩。

  “鹧鸪哨”向後退了一步,踏住腳下的瓦當,用腳把瓦當踢向撲在最前邊的野貓。激射而出的瓦當剛好打在那隻黑色野貓的鼻梁上,野貓“嗷”的一聲慘叫,滾在一邊。

  這時“鹧鸪哨”也抱着南宋女屍倒地避過了從半空撲過來的兩隻野貓,順手抓起地上的蠟燭,右手擎着蠟燭用蠟燭的火苗燒斷自己胸前的捆屍索,左手抓住南宋女屍殓服的後襟。“鹧鸪哨”和南宋女屍都是倒在地上的,此時擡腳把背對着自己的南宋女屍向前一腳蹬出,将女屍身上的殓服扯了下來。

  這一下動作幅度稍稍大了一些,“鹧鸪哨”一手抓着殓服,一手舉着的蠟燭也已熄滅,遠處的金雞報曉聲同時随着風傳進盜洞之中。

  貓吃死人是很罕見的情形,而這墓室中十數隻瘋了一般的野貓同時撲到南宋女屍身上亂咬........
第八十三章 黑水城

斂服拿到手,幾乎都是在同一時間完成的,很難判斷哪個先哪個後,“鹧鸪哨”把蒙在嘴上的黑布扯落,隻見那些饑餓的野貓們,都趴在南宋女屍的身上亂抓亂咬,還有數隻,在墓室的另一端,争相嘶咬着先前撞死的野貓屍體,“鹧鸪哨”看的暗暗心驚,這些哪裏像是貓,分明就是一群餓着肚子的厲鬼。

   狗和豬餓極了都會吃死人肉,此時雞鳴三遍,已經不會再發生屍變了,這古墓中的女屍嘴中含着“定屍丸”,受到藥物的克制,把屍毒都積存在屍體内部,沒有向外擴散,所以女屍至今仍然保存完好,這些餓貓們吃了她的肉,肯定會中屍毒而死。

   “鹧鸪哨”心想如此也好,這具南宋的女屍,屍毒郁積,多虧“定屍丸”與“銅角金棺”壓制住她,如果讓她繼續深埋古墓,遲早釀成大害,爲禍一方,讓這些該死的野貓把她吃個幹淨,最後同歸於盡,倒也省去許多麻煩。

   於是“鹧鸪哨”把取到的斂服疊好,提了棺闆上的馬燈,從盜洞中鑽了出去,此刻雖已雞鳴,天色卻仍然黑的厲害,“鹧鸪哨”趁黑把盜洞回填,将野貓以及古墓中的一切都封在裏邊,又把那半截無字石碑放回原位,再一看,沒有一絲動過的痕迹。

   這才回轉“無苦寺”,見到了塵長老,将斂服奉上,将一夜中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最後對了塵長老說道:“雞鳴燈滅的同時,才把古屍的斂服拿到手中,已經無法分辨哪般在前,哪般在後,不敢斷言沒有破了行規,想必弟子無緣得吾師傳授。日後如得不死,定再來聆聽吾師禅理,弟子現下尚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了塵長老也曾在江湖上闖蕩多年,曾師摸金校尉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頂尖人物,聽“鹧鸪哨”這番話,如何不省得他的意思。想那“鹧鸪哨”也是倒鬥行裏數得着的人物,他這麽說是以退爲進。

   了塵長老看着跪在地上的“鹧鸪哨”,這讓了塵長老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幾乎和現在的“鹧鸪哨”一模一樣。

   了塵長老自從聽了“鹧鸪哨”做“搬山道人”的緣由,便已打定主意,一者因爲救人出苦海,乃是佛門宗旨,既然知道了紮格拉瑪部落的秘密,便無袖手旁觀的道理。再者是愛惜他身手了得,爲人坦蕩,並沒有隐瞞燈滅雞鳴同時才扒到斂服的細節,在這個人心不古的社會裏,當真是難能可貴。自己者一身分金定穴的密術,盡可傳授與他。

   了塵長老把“鹧鸪哨”從地上扶起來,對他說道:“快快請起,雖然在雞鳴燈滅之後,才摸得斂服,也並不算壞了摸金行規,祖師爺隻是說雞鳴燈滅之後才不可摸金,可沒說過同時二字。”

   “鹧鸪哨”聞聽此言,心中不勝歡喜,納頭便拜,要行拜師之禮:“承蒙吾師不棄,收錄門牆,實乃三生有幸,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鹧鸪哨”聞聽此言心中不勝歡喜,納頭便拜,要行拜師之禮:“承蒙吾師不棄,收錄門牆,實乃三生有幸。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了塵長老急忙攔住:“不必行此大禮!摸金校尉自古以來便隻有同行之說,從無師徒之承,不象那搬山卸嶺由師傳徒代代相傳。凡是用摸金校尉得手段倒鬥,遵守摸金校尉的行規,便算是同行。老衲傳你這些秘術,那是咱們二人的緣分,但也隻是與你有同門之宜,沒有師傅之名分。”

  “鹧鸪哨”雖然受到了塵長老的阻攔,仍然堅持行了大禮,然後垂手肅立,聽候了塵長老教誨。了塵長老對“鹧鸪哨”這次倒鬥摸得殓服的經過甚爲滿意,稍後便把那南宋女屍的殓服焚化了,念幾遍往生咒令屍變者往生極樂。

  了塵長老隻是覺得“鹧鸪哨”一腳踢死野貓做得狠了些,不管怎麽說這事做得絕了點,便對“鹧鸪哨”大談佛理,勸他以後凡是與人動手都盡量給對方留條活路,別把事情做到趕盡殺絕,這樣做也是給自己積些陰福。

  “鹧鸪哨”對了塵長老極爲尊敬,但是覺得了塵長老出家以後變得有些婆婆媽媽,弄死隻貓也值得這麽小題大做,“鹧鸪哨”對此頗不以爲然:“想某平生殺人如麻,踢死個把礙事的野貓又算得什麽。”但是也不好出言反駁,隻好奈下性子來聽了塵長老大講因果。

  好不容易等了塵長老口吐蓮花般的禅理告一段落,這才把摸金校尉的行規手段、禁忌避諱,以及各種傳承又對“鹧鸪哨”一一細說了一遍,上次說得簡略,這次則是不厭其詳逐條逐條的解說透徹:

  做倒鬥的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半人半鬼,在普通人都安然入夢的黑夜裏才進古墓摸金。一天打不完盜洞可以分做十天,但是有一條,一旦進了墓室,在雞鳴之後便不能再碰棺椁,因爲一個世界都有一個世界的法則,雞鳴之後的世界屬於陽,黑衣的陰在這時候必須回避,這就叫“陽人上路,陰人回避,雞鳴不摸金”。金雞報曉後的世界不再屬於盜墓者,如果破了規矩,祖師爺必定降罪。對於這些事必須相信,否則真就會有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一天。

  摸金校尉進入古墓玄宮之後,開棺前必須要在東南角擺放一支點燃的蠟燭,一是防止玄宮中的有毒氣體突然增加,二來這算是幾千年前祖師爺所傳,一條活人與死人之間的默認契約。蠟燭滅了說明這玄宮中的明器拿不得,如果硬要拿也不是不可以,出了什麽麻煩就自己擔着,隻要八字夠硬,盡可以在燈滅之後把明器帶出來,但是那樣做是極危險的,可以說九死一生。倒鬥摸金是求財取明器的,不是挖絕戶墳的,世界上有大批明器的古墓所在皆有,犯不上拿自己的性命死磕,所以這條被摸金校尉最爲看重的“燈滅不摸金”的規則最好能夠謹守。還有這蠟燭火苗的明與滅可以預測是否會發生屍變以及墓裏下的一些惡毒符咒,故此說蠟燭的光亮便是摸金校尉的命也不爲過。倒鬥必須點蠟燭是摸金校尉與其餘盜墓者最大的不同。

  了塵長老把所有的行規手段、唇典套口、特殊器械的用法全部解說詳明,“鹧鸪哨”一一牢記在心,從這以後便要告別“搬山道人”的身份,改做摸金校尉了。

  了塵長老從懷中取出兩枚摸金符對“鹧鸪哨”說道:“此符乃千年古物,學得摸金校尉的手段頂多算半個摸金校尉,隻有戴了摸金符才算正宗的摸金校尉。這兩枚摸金符是老衲與當年的一位同行的,我二人曾經倒過不少大鬥,可惜二十年前他在洛陽的一處古墓裏中的擘抻(原文寫的是抻的繁體字——提手旁+典)喪魂釘機關,唉......那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老衲這枚摸金符從此便歸你所有,隻盼你日後倒鬥摸金都不可破壞行規,能夠對得起咱們摸金校尉的字号。”

  “鹧鸪哨”急忙用雙手接過“摸金符”,恭恭敬敬的戴在自己脖頸上,貼肉藏好,再次倒地拜謝了塵長老。

  了塵長老詳細問了“鹧鸪哨”一些事情,都是那個古老部落與鬼洞、雮塵珠之間的種種羁絆,然後又問了一些關於西夏國藏寶洞的情況。

  聽“鹧鸪哨”說明之後,了塵長老緩緩點頭:“那雮塵珠的事迹老衲也曾聽過一些,相傳雮塵珠又名鳳凰膽,有說爲黃帝仙化之時所留,有說得之於地下千丈之處,是地母變化而成的萬年古玉,亦有說是鳳凰靈氣所結,種種傳說莫衷一是。其形狀酷似人的眼球,乃是世間第一奇珍,當年陪葬於茂陵,後來赤眉軍大肆發掘,茂陵中的物品就此散落於民間,想不到最後卻落到西夏王室手中。”

  “鹧鸪哨”對了塵長老說道:“弟子族中親眷多爲鬼洞惡咒所纏,臨死之時都苦不可言。祖上代代相傳此禍都是由於當年族中大祭酒並不知道雮塵珠爲何物,隻是通過神谕知道用一塊眼球形狀的古玉可以洞悉鬼洞詳情,於是自造了個假雮塵珠窺視鬼洞中的秘密,才引發了這無窮之災。後來族人遷移至中原才了解到世間有此神物,隻有找到真正的雮塵珠才能設法消解鬼洞之災,自此族中人人都以尋找雮塵珠爲任,窮盡無數心血始終一無所獲。弟子年前獲悉在宋代這雮塵珠曾經輾轉流入西夏,當年蒙古人也曾大肆搜索西夏王室寶藏,但是那些宮廷重寶被藏得極爲隐蔽,終未叫蒙古人找到。傳說西夏有一名城黑水城,後被棄爲死城,黑水城附近有處寺廟名爲黑水河通天大佛寺,寺廟原本是作爲黑水城外圍的一個據點——當時西夏有位通天曉地的大臣名爲野利戽巰,是野利仁容之後,他夜晚路經黑水城,在城頭巡視,見距城十裏的外圍土城上空三星照耀,有紫氣沖於雲霄之間,便大興土木将那裏改建爲通天大佛寺,希望自己死後能埋葬在那裏。但是後來這位大臣爲李姓王朝所殺,建於寺下的陵墓就始終空着。再後來黑水河改道,整座黑水城大半被沙土吞噬就成爲了棄城。末代獻宗李德旺在國破之時命人将王宮中的奇珍異寶都藏進了黑水城附近的那座空墳,雮塵珠極有可能也在其中。那裏的地面建築早已毀壞,埋葬至今,若不以分金定穴秘術,根本無法找到準确的位置。

 了塵長老聽罷對“鹧鸪哨”說道:“黑水城位於黃河與賀蘭山夾持之間,頭枕青山,足踏玉帶,端的是塊風水寶地。西夏貴族陵寝吸收了秦漢李唐幾朝墓葬之長,規模宏偉,布局嚴整,再加上西夏人信奉佛法,受佛教影響極深,同時又具有黨向人的民族特點,所以說在陵墓構造上別具一格,後人難以窺其奧秘。就如同失傳已久的西夏文字,一撇一捺都象是中原文字,卻又比之更爲繁雜。”

  “鹧鸪哨”應道:“正是如此!若幹年前曾有大批洋人勾結馬賊盜掠黑水城古物,共挖出七座佛塔,掠走塔中珍品無數,其中便有很多用西夏文寫成的文獻典籍,說不定其中會有關於雮塵珠的記載,隻可惜都已流落海外,無法尋查了。倘若能找到西夏典籍中對黑水通天大佛寺中墓穴的方位記載,倒也省去許多周折。”

  了塵長老對“鹧鸪哨”說道:“西夏文失傳已久,令人無從解讀,即使有明确記載也沒辦法譯出。不過有三星輝映、紫氣沖天的地方應該是一處龍樓寶殿,以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術,即便地上沒有痕迹也能正确無誤的找到那處古墓藏寶洞。”

  分金定穴是天星風水的一個分支,也是最難的一項,需要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才可根據日月星辰來查看地脈支幹。若想學分金定穴,必先從最基礎的風水術逐漸學起。風水之術繁雜奧妙,非是一朝一夕之間所能掌握,少說也要學上五六個年頭。

  了塵長老知道“鹧鸪哨”心急如焚,便決定先同他一起到賀蘭山下的黑水城走一趟,把那雮塵珠拿到手再慢慢傳授他分金定穴秘術。  

  “鹧鸪哨”見了塵長老欲出馬相助,感激不已。二人稍作準備便動身出發。了塵長老是出家人,途中仍是做雲遊化緣的僧侶裝扮,“鹧鸪哨”一直都充作道士,但一僧一道同行難免惹人注目,於是“鹧鸪哨”換了俗家的服飾一路上對了塵長老小心服侍。

  從浙江到賀蘭山何止山高水遠,好在那了塵長老當年也是尋龍倒鬥的高手,雖然年邁,但是腿腳依然利索。這一天到了黃羊灣便準備棄車換舟,乘坐渡船進入黃河,拟定在五香堡下船,那裏距離賀蘭山下的黑水城便不遠了。

  在黃羊灣等船的時候,遙望遠處黃河曲折流轉如同一條玉帶,觀之令人蕩氣回腸。了塵長老與“鹧鸪哨”閑談當地風物人情順便講述了一段當年在此地的經曆。

  當年了塵長老還沒出家,是摸金校尉中拔尖的人物,有個綽号喚作“飛天歘”,到各地倒鬥摸金。有一次要過青銅峽去北面的百零八塔,當地人都傳說這黃河的河神是極靈驗的,過往的船隻必須把貨物扔進河中一些才能順利過去。

  可是了塵長老當年搭乘的那條船是販焄土的私船,以前沒來過這段河道。船老大更是一介鹽枭,爲人十分吝啬,有船夫勸他給河神獻祭,船老大說什麽也不肯把焄土扔進河中一袋,隻撇了把大鹽粒子。

  當夜在青銅峽前的一段留宿來了一個頭戴綠疙瘩帽刺兒的老者,平時人們頭上帽子的帽刺兒都是紅的,而這位老者頭上偏偏戴了個綠的,顯得十分紮眼。老者手中端着個瓢,想找船老大討一瓢焄土,那焄土是非常貴重的香料,船老大如何肯平白給他,就連哄帶趕把老者趕走。

  了塵長老年輕的時候便是心善,見那老者可憐便掏出錢問船老大買了一瓢焄土。這焄土可以用來代替石灰墊棺材底,幹燥而有持久的異香,當時了塵長老也沒問那老者要焄土做什麽,就送給戴綠疙瘩帽刺兒的老頭一瓢,老者千恩萬謝的去了。

  轉天繼續開船前行,到了青銅峽可不得了了,從河中突然冒出一隻巨鼋,跟七八間房子連在一起那麽大。那巨鼋沖着船就來了,最後把整條船給頂翻了才算完,整船的貨物全沉到了河裏。然而船上的人一個沒死,都被河水卷上了岸,後來人們都說這多虧了塵長老施舍了那瓢焄土,河神祖宗才開恩放了他們。

  “鹧鸪哨”聽罷也是心驚,任你多大本事,在這波濤洶湧的黃河之中也施展不得。可見爲人處事須留有餘地。忽然想起一事,便問了塵長老:“弟子聽人說在江河湖海之上乘船有很多忌諱,比如不能說翻、覆、沉之類的字眼,一旦說了船就會出事。這水上行舟的諸般禁忌講究,要細數起來恐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少幾條。”

  了塵長老正要回答,忽然等船的人群紛紛湧向前邊,船已開了過來,於是二人住口不談,“鹧鸪哨”攙扶着了塵長老随着人群上了船。

  這時晴空萬裏、驕陽似火,河面上無風無浪,船行得極是平穩。船上乘客很多,“鹧鸪哨”與了塵長老不喜熱鬧,撿人少的地方一邊憑欄觀看黃河沿岸的風景,一邊指點風水形勢,也甚爲自得。

  正說話間,“鹧鸪哨”忽然壓低聲音對了塵長老說道:“這船上有鬼。”
第八十四章 神父

 所指是船上的幾個洋人。他偷眼看了多時,覺得這幾個洋人行迹可疑,而且身上都藏着槍,行李中有幾把洋鏟和鐵釺繩索,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最奇怪的是這些外國人不象“鹧鸪哨”平時接觸過的那些。他認識一些外國人,也懂得他們的部分語言,但是船上的這幾個洋人既不象古闆拘謹的英國人,不象嚴肅的德國人,也不象散漫的美國人。這些大鼻子亞麻色頭發的洋人全身透着一股流氓氣,很奇怪,究竟是哪國人?“鹧鸪哨”又看了兩眼,終於想明白了,原來是大鼻子老俄。

  “鹧鸪哨”覺得這些俄國人有可能是去黑水城挖古董的。俄國國内發生革命之後,很多人從國内流亡出來,其後代就一直混迹於中國,不承認自己是蘇聯人,而以俄流索人自居,淨是做些不法的買賣。

  了塵長老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人,自然是懂得“鹧鸪哨”言下之意,示意“鹧鸪哨”不可輕舉妄動:“咱們做的都是機密之事,須避人耳目,盡量不要多生事端。”

  “鹧鸪哨”對了塵長老說道:“待弟子過去打探明白,這些洋鬼子倘若也是去黑水城盜寶,那離咱們的目标很近,未免礙手礙腳,找個沒人地方順手把他們做掉,省得留下後患。”

  不等了塵長老勸阻,“鹧鸪哨”就擠進人群到那些俄國人附近偷聽他們的談話。原來這批人一共有六個,五個俄國人,一個美國人。

  五個俄國人都是流亡在中國的沙俄後裔,做倒賣軍火的生意,聽說黑水城曾經出土過大批文物,覺得有利可圖,準備去碰碰運氣,偷偷挖幾箱回來。

  美國人是個三四十歲的神父,前幾年曾經到甯青等地傳教,旅途中到過黑水城的遺址。神父在中國轉了一圈,準備再次去銀川等地宣傳信上帝得永生,這件事無意中對路上遇到的這五個俄國人提起,那些俄國人就趁機說想去那裏做生意,讓神父順便帶他們也去黑水城看看。

  很少有人會騙神職人員,所以神父也不知是計。他們六人之間語言不通,俄國人不會說英語,美國人不會講俄語,好在雙方在中國呆的時間長了都能講中文,互相之間就用中文溝通。

  “鹧鸪哨”聽了幾句,隻聽那些人十句話有三句是在說黑水城。那美國神父不知道這些人是想去挖文物,把自己在黑水城所見所聞事無大小都說了出來,說那裏的佛塔半截埋在地下,裏面有大批的佛像,個個鑲金嵌銀,造型精美;還有些佛像是用象牙和古玉雕刻的,美侖美奂,那種神奇的工藝簡直隻有上帝的雙手才可以制作出來。

  五個俄國人聽得直流口水,掏出伏特加灌了幾口,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黑水城,把那些珍貴的文物都挖到手,換成大批煙土、女人、槍支彈藥,還有伏特加。

  “鹧鸪哨”聽了之後心中冷笑,他也曾去過黑水城找過通天大佛寺,所以對那裏的遺址十分熟悉。其實這些大鼻子們不知道,早在十九世紀初歐洲就興起了一次中國探險熱潮,黑水城的文物大多在那時候被盜掘光了。現在城池的遺址中隻剩下一些泥塑的造像和瓦當,而且多半殘破不堪,那美國神父又不懂文物鑒賞,看到一些彩色的泥像便信口開河的說是象牙古玉制成的,這幫俄國人還就信以爲真了。

  但是轉念一想,不對,把泥石的造像看做是鑲金嵌玉的珍寶那得是什麽眼神?那美國神父再沒眼光也不可能看出這麽大的誤差來,難道他誤打誤撞找到了通天大佛寺不成?聽美國神父言語中的描述,還真有幾分象是處埋在地下的寺院。

  “鹧鸪哨”想到此處頓覺事情不對,想要再繼續偷聽他們談話,忽然之間船身一晃,整艘巨大的渡船在河中打了個橫,船上的百餘名乘客都是站立不穩,随着船身東倒西歪,一時間哭爹叫娘的呼痛之聲亂成一片。

  “鹧鸪哨”擔心了塵長老,顧不得那些洋人,在混亂的人群中快步搶到了塵長老身邊。了塵長老對他說道:“不好,怕是遇上水裏的東西了。”

  這時候隻見原本平靜的河水像突然間開了鍋一樣翻滾起來,船身在河中心打起了轉,船上的船夫乘客都亂做一團,船老大跟變戲法似的取出一隻豬頭扔進河中,又擺出一盤燒雞,點上幾柱香,跪在甲闆上對着河中連連磕頭。

  但是船老大的舉動沒有起任何作用,這船就橫在河裏打轉,說什麽也開不動了。船老大忽然靈機一動,給船上的乘客跪下,一邊磕頭一邊說:“老少爺們兒們,太太夫人,大娘大姐們,是不是哪位說了舟子上犯忌諱的話了,龍王爺這回可當了真了,要不應了龍王爺,咱們誰也別想活啊……到底是哪位說了什麽話了?別拉上大夥一塊死行不行?我這給您磕頭了。”說完在甲闆上把頭磕得咚咚山響。

  衆人見船四周的河水都立起了巨大的水牆,人人驚得臉上變色,即便是有人在船上說了什麽說不得的話,這當口也沒處找去啊。

  正在不知所措之時,有個商人指着一個懷抱小孩的女人喊道:“是她……是她……就是她說的,我聽見了。”

  “鹧鸪哨”與了塵長老也随着衆人一同看去,隻見那商人一把扯住一個抱着個三四歲孩子的婦女說:“她這娃一個勁兒的哭,這女子被娃哭得煩了,說娃要再哭就把娃扔進河裏去。”

  商人這麽一說,周圍的幾個人也紛紛表示确有此事,果然是這個女人,她的孩子自上船之後就哇哇大哭,女人哄了半天,越哄哭得越響,周圍的人都覺得煩躁,女人一生氣就吓唬小孩:再哭就給你扔河裏喂魚。吓唬完了也不管用,那孩子還是大哭大鬧。也就在這時候,船開始在河中打轉,開不動了,那女子沒見過什麽世面,哪裏知道這些厲害。此時見船上衆人都盯着她懷中的孩子,也吓得坐在甲闆上大哭起來。

  船老大給那女人跪下:“大妹子啊,你怎麽敢在船上說這種沒有高低的言語!現在再說什麽也晚了,你這話讓龍王爺聽見了,龍王爺等着你把娃扔下河裏呢,你要不扔,咱們這船人可就全完了,你就行行好吧。”說完就動手去搶那女人抱在懷裏的孩子。

  那孩子是那女人的親生骨肉,她如何舍得,一邊哭着一邊拼命護住小孩,抵死不肯撒手。但是船老大是常年跑船的粗壯漢子,一個女人哪裏搶得過他,隻好求助周圍的乘客。

  船上的乘客人人面如死灰,都對此無動於衷,大夥心裏都明鏡似的,這孩子要不扔到河裏,誰也甭想活,還是自己的性命要緊。這孩子雖然可憐,但是要怪也隻能怪他娘,誰讓她在船上胡言亂語,當真是咎由自取。一時間,衆人紛紛回避,沒人過去阻攔。

  了塵長老見那船老大要把三四歲的孩子扔進河中,心中不忍,就想同“鹧鸪哨”出面阻止,這時從人群中搶出一人攔住船老大,“鹧鸪哨”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美國神父。

  美國神父舉着聖經說:“船長,以上帝的名義,我必須阻止你。”

若是旁人伸手阻攔,早被船老大一拳打倒,船老大見是個洋人,也不敢輕易得罪,但是船身在河中打轉,随時可能會翻,便瞪着眼對美國神父說:“你別管,這娃不扔進河裏,龍王爺就得把咱們連人帶船都收了,到時候你那個黑本本也救不了你的命。”

  美國神父卻待分說,被一個紅鼻子矮胖的俄國人把他拉開:“托馬斯神父你別多閑事,這些古老東方的神秘規矩很古怪,他們要做什麽就讓他們做好了,反正隻是個中國小孩,否則這條船真有可能翻掉。”

  美國神父怒道:“安德烈先生,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說出這種話,在上帝眼中人人平等,隻有魔鬼才會認爲把兒童扔進河裏喂魚是正确的。”

  船老大趁着美國神父和那個叫做安德烈的俄國人互相争執不下的機會,擡腳踹倒女人,把那個小孩抛到船下,女人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了塵長老大驚,想出言讓“鹧鸪哨”救人卻已經晚了,“鹧鸪哨”雖然不想多管閑事,但是事到臨頭終究是不能見死不救,還沒等別人看清是怎麽回事,“鹧鸪哨”已經取出飛虎爪擲了出去。

  飛虎爪是精鋼打造,前邊如同虎爪,關節可松可緊,後邊墜着長索,可以遠距離抓取東西。“鹧鸪哨”用飛虎爪抓住掉落到半截的小孩,一抖手又把他提了上來。

  船上的人們看得目瞪口呆,“鹧鸪哨”剛把小孩抱起來,那些俄國人用五隻黑洞洞的左輪手槍一齊對準了“鹧鸪哨”的頭。

  河裏的波濤更急,船上的人都被轉得頭暈眼花,看來這船随時會翻。一衆俄國人長期生活在中國,都知道船老大所言不虛,要不把孩子扔進河裏喂王八,這船就別想動地方,這時見“鹧鸪哨”把已經扔下去的小孩又拉了回來都忍不住掏出槍想解決掉這個橫生枝節的家夥。

  五個俄國人剛要開槍,忽聽一陣機槍聲傳來,衆人吓得一縮脖子,四處張望,心想是誰開槍?

  “鹧鸪哨”用口技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把小孩抛向了身後的了塵長老,同時從衣服裏抽出兩隻德國鏡面匣子,在大腿上蹭開機頭,“啪啪啪啪啪”,子彈旋風般的橫掃過去,五個俄國人紛紛中彈,倒在血泊之中。

  船上的人們都看得呆了,一個個面如土色,一瞬間殺了五個人,速度快槍法準也還罷了,那一身的殺氣,殺這麽多人連眼都不眨,真跟羅刹惡鬼一樣。“鹧鸪哨”也不管別人怎麽看,自己動手把那五個俄國人的屍體都扔進了河裏。

  不是有這麽句話嗎,神鬼怕惡人,五個俄國人的屍體一落入河中,那船竟然不再打轉,又可以動了,原本開了鍋似的河水也慢慢平息下來。“鹧鸪哨”讓船老大立刻靠北岸停船。

  船老大驚魂未定,哪裏敢不依從,帶着衆船夫在河流平緩處停泊,放下跳闆。

  了塵長老已經把小孩還給了那女子,叮囑她再不可胡言亂語,否則下次就沒那麽好運氣了。“鹧鸪哨”知道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五個人這事大發了,非同小可,必須離開大道趕快往人煙稀少處走。臨下船的時候把那美國神父也帶了下去,萬一碰上軍警,這個美國人可以當做人質;而且美國神父和那五個俄國人是同夥,五個俄國人被扔進黃河裏毀屍滅迹了,官面上的人找不到他們的同夥,也不好着手追查。

  “鹧鸪哨”同了塵長老脅持着美國神父落荒而走,好在這裏已經離賀蘭山不遠,陸路走三四天便到,而且地廣人稀,不容易撞到什麽人。

  美國神父托馬斯開始以爲自己被兩個殺人犯綁架了,不住口的對他們宣揚上帝的仁慈,勸他們改邪歸正,尤其是那老和尚,長得慈眉善目,想不到這麽大歲數了還做綁票的勾當,不如改信上帝,信上帝得永生。

  走了整整三天,托馬斯發現這倆家夥不象是綁架自己,他們不停的往北走好象要趕去什麽地方,動機不明,便出口詢問,要把自己帶到哪去?

  “鹧鸪哨”告訴美國神父托馬斯:“你被那些俄國人騙了,看他們攜帶的大批工具就知道是想去黑水城盜掘文物,他們聽你曾去過黑水城,而且見過那裏的財寶,就想讓你引路,到了目的地之後肯定會殺你滅口,我這是救了你,你盡可寬心,我並非濫殺無辜之人,等我們到黑水城辦一件事,然後就放你走路,現在不能放你是爲了防止走漏風聲。”

  美國神父對“鹧鸪哨”說道:“快槍手先生,你拔槍的速度快得像閃電,真是超級潇灑,我也發現那些俄國人有些不對勁,他們說是去開礦做生意,原來是想去挖中國的文物,不過現在上帝已經懲罰他們了。”

  “鹧鸪哨”問那美國神父,讓他把在黑水城遺迹見到佛寺的情形說一遍。

  美國神父托馬斯反問道:“怎麽?你們也想挖文物?”

  “鹧鸪哨”對這位神父並不太反感,於是對他說:“我需要找一件重要的東西,他關系到我族中很多人的生死,這些事十分機密,我就不能再多對你講了。”

  美國神父說道:“OK,我相信你的話。前幾年我到黑水城遺址,走在附近的時候踩到了流沙,當時我以爲受到主的召喚要去見上帝了,沒想到掉進了一間佛堂裏,那裏有好多珍貴鮮豔的佛像,因爲要趕着去傳教,沒有多看就爬出來走了;現在再去也找不到了,不過那個地方離黑水城的遺址很近,大約有六七公裏左右。”

  美國神父的話印證了“鹧鸪哨”的情報準确,而且看來黑水城通天大佛寺被埋藏得並不太深,隻要找準位置,很容易就可以挖條盜洞進去。

  傳說黑水城通天大佛寺供着一尊巨大的卧佛,佛下的墓穴修了一座玄殿,準備用來葬人,後來被用做秘藏西夏宮廷的奇珍異寶,“鹧鸪哨”這次的目标就在那裏。

  黑水城的遺址並不難找,地面上有明顯的殘破建築,一座座佛塔都在默默無聞的記錄着這裏當年的輝煌壯觀。“鹧鸪哨”與了塵長老再加上美國神父托馬斯三個人抵達黑水城的時候已将近黃昏,遠處賀蘭山灰色的輪廓依稀可辨。

  矗立在暮色蒼茫中的黑水城遺址顯得死一般寂靜,似乎死神扼殺了這裏所有生物的呼吸,荒涼寂靜的氣氛讓人無法想象這裏曾經是西夏一代重鎮。

  了塵長老是個和尚,“鹧鸪哨”曾經一直扮做在道門的道人,美國人托馬斯是個神父,這一僧一道加一個神父要去黑水城附近尋找西夏人的藏寶洞,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這實在是一隊奇怪的組合。

  在黑水城附近,三個人靜靜等候着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這裏是西北高原,空氣稀薄,天上繁星閃爍,數量和亮度都比平原高出許多倍。

  了塵長老擡頭觀看天星,取出羅盤,分金定穴。天空中巨門、貪狼、祿鐮三星劫穴,均以端正無破,輔星正穴如真,吉中帶貴,惟獨缺少纏護,地上的穴象爲蜻蜓點水穴,片刻之間便已找準方位。

  了塵長老測罷方位,帶同“鹧鸪哨”與美國神父借着如水的月光前往該處,指着地上一處說道:“通天大睡佛寺中的大堆寶殿就在此處,不過……這裏好象埋了隻獨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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