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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南柯》第6章
第六章

  卻說蕭絕雲到揚州後,最初兩日都忙著巡視蕭家的商舖,直到今日才閒下來,被幾位朋友約了去瀲灩閣喝酒。以蕭絕雲的意思,本欲去柳葉橋上觀花舫,卻被朋友笑話是外地人,才去湊那熱鬧。

  「站在橋上人擠人,左右都是後腦勺,能瞧清楚什麼?你又比不得那些官老爺,自有好位置留給他們。不信你現在走去瞧瞧,柳葉橋上可還有落腳的地方?」

  蕭絕雲不由得怔了一下,早被扯著身子走了。

  「我們早在瀲灩閣訂好了雅座,臨窗靠水,視角絕佳,一邊飲酒一邊賞美人,何必擠在人堆裡一身臭汗。」友人拍他肩笑道:「再者,今年的花魁狀元一定是瀲灩閣的容裳姑娘,你只管坐在這裡等,她奪魁後必要回瀲灩閣。」

  蕭絕雲心內微微一動,「那容裳姑娘……當真如此絕色?」

  友人笑道:「凡見過她的,沒有不神魂顛倒的,你見了就知道了。」

  蕭絕雲心下好奇,隱隱對這女子生出幾分好奇,亦有結識之意。心想若當真才貌雙絕,能讓自己動心,也不枉千里迢迢來揚州一趟。便跟著幾位友人入了瀲灩閣,落了座,舉目往樓外望去,果然正對著波光瀲灩的水面,十幾艘花舫錯落而排,看得分明。

  他心道不知那容裳在哪艘花舫之上?剛飲了兩杯酒,便聽到絲竹之聲響起,卻是花舫節已經開始了。揚州城內諸位久負盛名的花魁娘子終於掀了簾,或抱琵琶、或引竹蕭,輕歌曼舞,淺吟低唱,紛紛獻技。只聞得岸邊一陣高似一陣的喝采聲,下注之聲不絕於耳。

  蕭絕雲轉頭問道:「那容裳姑娘是哪位……」

  話音未落,只聽悠揚而清遠的蕭聲驀地傳來,直入雲際,漫漫的歌聲亦隨之響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分明是一首送新嫁娘的賀歌,落在耳內,卻只覺說不出的蕭索之意。蕭絕雲不由得循聲望去,只見那十幾艘花舫當中,有一艘格外素淨,船首立著名緋衣女子,月光灑落下來,映在她臉上,蕭絕雲不禁呼吸一頓。

  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容顏殊麗的女子。

  「怎樣?」一旁傳來友人的輕笑,「果然是名不虛傳吧?」

  蕭絕雲略定了定神,收回視線,酒杯掠過唇邊,但笑不語。那女子卻看到了他,眼神微微一黯,一抹笑容悄悄綻於唇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轉頭,輕聲一笑,「良人已至,我又何必再守株待兔。走吧,我們回瀲灩閣。」

  蕭絕雲覺得自己醉了,那堪稱人間絕色的容裳姑娘,竟主動退出了比賽,在一片驚嘆和惋惜聲中,逕自乘花舫上岸,回了瀲灩閣。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向了蕭絕雲。

  「容裳等到今日,才算遇到了公子。」她微微一笑,「可不是天賜良緣。」

  蕭絕雲微驚的張著唇,就算他自負才情容貌不凡,可是這容裳身為瀲灩閣頭牌名妓,多少達官貴人、富家子弟千金難買美人一笑,如今不過初次見面,竟主動向他示好。

  這陡然間飛來的豔福,委實教他吃驚。

  容裳見他不說話,微微露出受傷的神情,「莫非公子嫌棄容裳?」

  蕭絕雲回過神來,忙道:「不,在下絕無此意。承蒙容裳姑娘垂愛,在下……有些受寵若驚。」

  容裳聞言輕笑起來,如春花初綻,明麗無雙,「若公子不嫌棄,今晚即是良辰,容裳願侍奉公子枕席。」

  此言一出,滿座皆是一片低低的驚呼。

  誰不知那容裳姑娘眼高於頂,莫說要她侍奉一夜,平常便是一擲千金,也難得見她一面。這位公子真是天外飛來的好豔福,竟得容裳青眼有加,一時間妒忌憤恨的眼神紛紛向著蕭絕雲射來。

  蕭絕雲此刻卻是驚大於喜,難道揚州城內的名妓,都是如此主動而大膽麼?

  蕭絕雲雖非情竇初開,不識風月之人,但也是第一次遇到像容裳這般積極主動的女子。一時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容裳已自轉身上樓,侍立一旁的兩名小丫頭迎上來,笑著推他也一併上樓,一旁的幾位友人均是一臉的豔羨,只嘆自己沒有這等豔福消受。

  蕭絕雲恍如踩在雲霧中一般,被拉著上了樓,隨即被推進了房內。

  一名丫頭笑道:「公子,千萬對我家姑娘溫柔些。」然後反手關上房門,離去了。

  蕭絕雲抬眼一看,只見那容裳已經坐在了床沿上。粉面含羞,含情脈脈的望著他。忽明忽暗的燭光襯著滿室幽香,說不盡的旖旎繾綣。

  「公子,」容裳輕輕開口喚道:「怎生還不過來?」

  蕭絕雲卻沒有動,似乎有些遲疑。

  容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緩緩站起身,向著他走過來,聲音柔得彷彿能滴出水,「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莫非是害羞?」

  她一面說,一面便伸出手去拉蕭絕雲的衣袖,冷不防突然被一把揮開,不由得稍微變了臉色,「公子?」

  蕭絕雲也吃了一驚,不知為何,這容裳分明是難得的絕色,自己遠遠在花舫上瞧見時,也有些動心。此刻被她一碰,卻是說不出來的反感,不由自主的便將她揮開了。

  「抱歉,」蕭絕雲開口道:「在下……似乎有些喝多了,怕辜負了容裳姑娘的好意,還是改日再來吧!」

  容裳一愣,怒色在眸底一閃而過,下一刻卻是笑靨如花,「公子,難道嫌容裳生得不美麼?」

  蕭絕雲退了一步,那張明豔無比的臉,竟讓自己生出些寒意來。他想果然是喝得多了,竟無福消受這美人恩,低聲道:「容裳姑娘天人之姿,在下豈敢嫌棄,只是忽然記起還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久留。恕在下失禮,下次一定重金奉上,再來探望姑娘。」

  語畢,他便想轉身開門離去。誰知身子還沒動,手腕忽然一緊,竟是被一道白綾緊緊纏住了。

  那容裳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容裳一再俯意相就,公子竟如此不領情。既進了這門,難道公子還以為出得去麼?」

  蕭絕雲大吃一驚,那白綾也不知怎生纏上他的手臂,居然扯都扯不開。

  容裳微一抬手,他便不由自主的被拉了過去,容裳嬌笑著摟住他的脖子,「公子,容裳等了這麼久,才算等到了你,如何捨得放手!莫辜負春宵,成就這良緣吧!」

  嘴裡笑著,將蕭絕雲推在床上,手便去扯他的衣衫。蕭絕雲此刻哪還有半分纏綿意,嚇得不輕,用力掙扎躲閃,冷不防被容裳堵住嘴親了上去,冰涼而滑膩的舌頭鑽進來,帶著一股濃濃的腐腥味,蕭絕雲陡覺眼前一黑,噁心感油然而生,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竟是一把將她狠狠推開了,跌跌撞撞下了床便往門口逃去。

  容裳勃然大怒,白綾破空而至,一把纏住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將他拖了回來。蕭絕雲呼吸一窒,竟是暈厥了過去。

  容裳冷冷一笑,「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慢慢鬆開白綾,俯下身子,便要將蕭絕雲抱到床上去。

  「砰」的一聲,房門忽然被凌空而至的劍氣破開,一個略帶嘲弄的笑聲響起,「姑娘,你又何必強人所難,非逼著人與你成就好事呢?」

  容裳臉色陡變,轉頭一瞧,卻見一名灰衣男子正含笑站在她身後。

  容裳之前從沒見過面前之人,那是個笑得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青年,溫潤的眉眼,卻讓她不由自主的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你是什麼人?」她冷冷的開口,卻有些底氣不足。

  「不過是個多管閒事的路人罷了。」孟適青依舊帶著微笑,眼內卻沒有半分輕視。這女子——不,女鬼——絕非簡單之輩。渾身散發出來的濃濃鬼氣,倒像是不知聚集了多少冤鬼在她體內一般,強大而駭人。

  難怪整個瀲灩閣籠罩在一片黑壓壓的煞氣之下,看來這女子,便是那陰邪煞的源頭了。

  容裳後退了一步,倏然間露出一絲森然的笑,「既是路人,勸你別蹚這渾水,替人強出頭,可別連自己的命都丟了。」

  孟適青微微一笑,「姑娘身上的煞氣如此之重,在下實在無法坐視啊……」

  他嘴裡笑著,卻是冷不防陡然祭出八卦銅鏡,兜面向那女鬼擲去。那女鬼猝不及防,被八卦銅鏡罩住,驚叫了一聲,雙袖急忙遮住了臉。

  孟適青笑道:「不過披了張人皮罷了,怕照鏡子麼?」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那八卦銅鏡竟被生生劈成了兩半。

  孟適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女鬼慢慢的放下了衣袖,一頭赤色長發垂及腳踝,一雙眼珠子恰似一對血琉璃,嘴邊緩緩浮出一絲冷笑,「自找死路。」

  她的腹部詭異的蠕動起來,孟適青眼睜睜看著她的肚子上陡然現出一個巨大的黑洞,陰森淒寒的鬼氣源源不絕的自內而出,無數厲鬼嚎叫著爭先恐後從洞內爬了出來。

  整個房間,瞬間成了一片活地獄。

  孟適青剎那間慘白了臉,「你……你是九子鬼母……」

  南海小虞山,有鬼母,能產天地鬼,一產十鬼,朝產之,暮食其九,只餘其一,故名九子鬼母。孟適青從來也只聞其名,作夢也沒想到竟會親眼看到。

  可那九子鬼母早在千百年前便被北陰酆都帝君鎮於羅酆山下,不得出世,如何竟會出現在揚州?

  九子鬼母大笑起來,「算你有見識,居然認得出我。」笑聲一斂,駭氣頓生,「我被那北陰帝君鎖在九幽陰曹之下,好不容易出來,怎可被你壞了好事!」

  孟適青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那你……為何非要蕭絕雲不可?」

  既為九子鬼母,自然恨不得天地間皆為鬼魅。為何她要抓走蕭絕雲,還一副迫不及待要與他成其好事的模樣?

  九子鬼母冷笑了一聲,「我要與他交合,生下天地間最強大的鬼之子。」

  孟適青驚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找回了聲音,「他……不過一介凡人……」

  「一介凡人?」九子鬼母看了昏迷中的蕭絕雲一眼,笑得說不出的詭異,「你這凡夫俗子懂什麼?我為了找到這麼個被困於凡人之軀內的上古元神,等了多少歲月才等到這場機遇!陰氣聚為鬼,陽氣聚為神,我若得他精元,生下的孩兒則御陰陽為一體,上不懼天神,下不畏鬼役,到時候那北陰帝君還能奈我何?」

  她縱聲狂笑起來,一干爬在她腳邊的厲鬼也跟著「桀桀」大笑。

  笑聲一頓,她冷冷看向孟適青,「你也可以去死了。」

  話音剛落,一群厲鬼瞬時便向著孟適青撲了上去。九子鬼母嘴邊噙著抹陰森之極的笑,知道那孟適青片刻間便會被群鬼所噬,俯下身子,將蕭絕雲抱起來,回到床上,逕自解開了他的衣裳,便欲強行交合。

  剛伸手至他胯下,忽然覺得身體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恰好對上蕭絕雲正緩緩睜開的雙眸。

  那是一雙冰冷至極的眸子,沒有一絲溫度,九子鬼母不由自主渾身一寒。

  這種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的恐懼感……就如同她當年被北陰帝君生擒時的感覺一樣。但是很明顯,眼前這人絕非北陰帝君。

  因為他身上,沒有半絲鬼氣。

  從蕭絕雲身上散發出來的,是強大到幾乎將她肝膽震裂的仙氣。她雖早看出這蕭絕雲的體內,困著的是個上古天神的元神,卻沒料到他竟會覺醒。

  不,不可能!

  既被打為凡人,必定是觸犯了極嚴重的天條。他現在不過是個凡人之軀罷了,怎可能突然恢復仙體?

  蕭絕雲冷冷的看著她,身子一動,九子鬼母瞬間便被彈到了床下。

  只聽他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道:「什麼鬼東西,也敢伏在我身上?」

  見他慢慢的從床上下來,九子鬼母嚇白了一張臉,狂叫一聲,「孩兒們,娘親有難!」

  霎時間,數隻厲鬼便向著蕭絕雲撲了上來。

  九子鬼母所產之鬼,非是普通的鬼,生前非人,死後也不在地府名簿之上。乃是天地間之純鬼,生食人肉,陰煞無比。蕭絕雲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任憑這群鬼撲了上來。在沾到他衣角的瞬間,只聞數聲慘叫響起,這群厲鬼頃刻間灰飛煙滅。

  九子鬼母面若死灰,見蕭絕雲毫無表情的向著自己一步步走過來,嚇得肝膽欲裂。卻是忽然看到躺在角落不知是死是活的孟適青,忙飛身過去,一把將他的身體拖了出來,尖叫道:「你若敢傷我,我便將這人的魂吞下去!」

  蕭絕雲腳步一頓,目光落在孟適青身上,陡然一凝。

  九子鬼母見他冷冰冰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不由得悄然鬆了一口氣,趁勢道:「這人可是為了救你而來,你也不想他死了後,連鬼都做不成吧?」

  孟適青一動不動的被九子鬼母抓在手內,衣衫破成一片一片,渾身是血,體無完膚,顯然是被那群厲鬼噬咬所致。

  看樣子……即使沒死,也沒有幾分生氣了。

  若他的魂魄被九子鬼母抓出來吞下去,則會成為她腹中鬼,永世不得超生。蕭絕雲緊盯著孟適青血淋淋的身體,忽然一伸手,擰上了九子鬼母的脖子。

  「喀嚓」一聲,只聽得一聲脆響,伴隨著個冷冷的聲音,「我生平,最恨受人欺騙,最恨受人威脅。」

  而她……竟然有膽兩項都佔全了。

  上一個敢這樣對他的人,是誰?

  他的視線緩緩的落在了孟適青的身上,那張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無比的臉,那曾經無比熟悉的眉眼。

  「想不到……你竟也轉世為人了?」冷冷的笑意泛起在唇邊,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了那人的面龐,猛然瞳孔一縮,彷彿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一般,倏然間鬆開了手。

  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目光一轉,那被他擰斷了脖子的九子鬼母竟不知何時消失了。

  被逃脫了麼?

  無礙,他也懶得去追。那種低等下賤的鬼魅之物,哪裡值得他污了手。

  他收回視線,將孟適青的身體翻轉過來,探了探他的心脈,隨即縮回了手。慢慢的俯下身子,印上了他的唇。

  緩緩將真氣渡到他體內,直到聽到一聲微微的呻吟,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帶著冷意的笑,看來是死不了。

  「都快被那群厲鬼咬斷氣了,也不肯恢復真身嗎?做人就這麼有趣?」蕭絕雲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那好,我就陪你做一世人。」

  那笑意,漸漸在他眼底凝結成冰。

  孟適青被那群厲鬼撲上來,隨著陣陣劇痛向他襲來,喉管被咬開的瞬間,眼前一黑,身子卻陡然一輕,在一片黑暗間,飄飄蕩蕩,彷彿魂魄已經離體。被隔斷了一切感知,只迷迷糊糊的,朝著遠處一點微弱的光芒飄去。

  自己是死了麼?

  他漫無目的的向前飄去,漸漸的,那道光芒越來越近,他終於看清楚,那是個人。

  一身白衣如雪,華發如蒼,那人慢慢轉過頭來,孟適青吃驚的張大了嘴。

  這人怎麼會和自己長著張一模一樣的臉?

  就彷彿站在鏡子前一般,分明是和自己絲毫不差的眉眼,只是那人神情清寂,衣帶翻飛,三分似仙,七分似鬼。

  他分明就站在那人面前,那人卻彷彿沒瞧見他一般,蒼寂的目光落在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那人一動不動的站著,渾身一抹刺眼的白。

  良久,那人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緩緩張開手掌,幾縷青絲纏繞在他指間。他的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輕笑,然後慢慢抬眼,看向孟適青。

  「你……是誰?」

  「我,就是你。」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寂寞夾雜著痛苦向著孟適青襲來,下一刻,他竟然已經與那白衣人合為一體。他看到自己掌心握著一縷青絲,纏繞在指間。他看到自己立於漠漠的夜色之中,觸眼所及,除了黑還是黑。

  「十里南柯一池醉,薄酒豔色縛情絲。」他聽到自己輕聲說:「換來痴人一夢。終究是,求不得。」

  手指鬆開,那縷青絲輕輕的滑落,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剎那間,孟適青感覺心臟彷彿被利刃穿透,太過強烈的痛苦恍若要將他吞噬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身子猛然一掙,睜開眼,卻是躺在地上。

  耳畔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孟適青艱難的轉頭,躍入眼簾的卻是蕭絕雲的臉。只見他雙眸緊閉,似乎還陷在昏睡中,還好,安然無恙。

  略鬆了一口氣,身子一動,劇痛便席捲而上。孟適青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身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鮮血淋漓,簡直是慘不忍睹。

  他竟沒有被那群厲鬼咬死。

  那九子鬼母呢!?

  孟適青急忙抬頭四處看了看,房間裡還殘留著一絲鬼氣,卻早已不見了九子鬼母和那群厲鬼的蹤跡。見師父親賜給自己的八卦銅鏡被劈成兩半落在不遠處,孟適青心疼得想要爬起來去撿起。

  怎會料到這次撞上的竟是如此可怕的惡鬼——奇怪,怎麼會沒事呢?

  他剛強撐起身體,痛得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卻被一雙手臂抱住了。

  一轉頭,才發覺蕭絕雲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了。被他接在懷內,傷處摩擦著衣料,痛得孟適青禁不住變了臉色,差點就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沒事吧?」蕭絕雲擔心的看著他。

  與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對上的瞬間,孟適青只覺得心臟猛然一抽,似乎自己在失去意識時,身處黑暗中所承受過的那種連身體都要撕裂一般的心痛感又要襲上來一般。

  「我沒事。」他急忙避開蕭絕雲的視線,努力調勻氣息,將痛楚壓下去,「你……無礙吧?」

  蕭絕雲迷茫的看著他,「我?我一睜眼,就發覺自己昏睡在地上,你就躺在我旁邊。」頓了頓,他問道:「孟兄,你怎會在此?」

  孟適青啞然,心想難道他一直昏迷不醒著,什麼也不知道?

  「容裳姑娘又去了哪裡?」蕭絕雲皺起眉頭,「究竟發生了何事?你怎會弄得渾身是血?」

  孟適青苦笑道:「你撞鬼了。」

  蕭絕雲大吃一驚,「鬼?誰是鬼?」

  「就是你那容裳姑娘。」孟適青渾身是傷,實在是痛得撐不住,不得不靠在蕭絕雲的肩上,儘量言簡意賅的回答:「我恰好經過,想收了她,結果被那厲鬼所傷,就成這樣了。」原以為蕭絕雲必不會信,至少也會懷疑兩句。

  孰料他在吃驚過後,竟一臉愧疚的道:「原來如此。孟兄,多謝你相救,害你弄成這樣,蕭某實在過意不去。」

  咦?

  孟適青吃驚的抬頭,心想這蕭絕雲不是說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的麼?怎這次自己說什麼,他便信什麼?

  蕭絕雲似乎瞧穿了他的心思,帶著些歉意的笑了笑,「之前,孟兄勸我不要留宿於那民舍,蕭某卻執意不肯聽,結果真的就撞邪了……看來蕭某此次來揚州,果真是不宜出行。」

  孟適青忍不住笑了一聲,「我也覺得奇怪,莫非你天生容易招惹這些不乾淨的玩意?」

  心念一動,他忽然想起那九子鬼母之言,說蕭絕雲是困於凡人之軀內的上古天神,不由得伸手便向他面上摸去。命骨之說,他也稍懂幾分。

  蕭絕雲雖有些吃驚,卻沒有推開他的手,任憑他摸索了一番,只好奇道:「孟兄,莫非這是在替在下摸骨?」

  孟適青有些尷尬的縮回了手,笑了兩聲。心下卻極為吃驚,這蕭絕雲的命骨……為何他完全參不透?一絲也算不出來。

  蕭絕雲含笑追問道:「孟兄替在下算出了什麼命?」

  孟適青隨口一笑,「蕭少爺自然是大富大貴之命。」

  「哦?」蕭絕雲狀似不在意的一笑,「不是天命孤煞麼?」

  孟適青微微一怔。

  「又或者,」蕭絕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沒有什麼夙世孽緣麼?」

  孟適青被那雙微微斜挑著的鳳眼盯著,那分明含著笑卻帶著一絲說不出寒意的眸子使得他心下陡然一顫,勉強笑道:「蕭少爺……說笑了。」

  蕭絕雲微微一笑,眸底的寒意一閃而逝,又是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彷彿剛剛只是孟適青瞬間的錯覺。

  「在下委實是說笑,孟兄傷得不輕,還是先去醫館要緊。」語畢,他彎腰將孟適青抱了起來,便向房外走去。

  孟適青大為窘迫,忙掙扎道:「多謝蕭少爺好意,在下可自行前去……」

  蕭絕雲輕聲一笑,「既是蕭某害得孟兄如此,理應負責。孟兄就別逞強了,不然蕭某會更加過意不去啊!」

  孟適青還欲拒絕,只是身子一掙扎,傷處便越發的痛入骨髓。他心知自己為厲鬼所噬,不是普通的受傷,尋常的藥草又如何治得好。這要一去醫館,不是圖添折磨麼?

  「醫館不必去了,在下受的傷……恐怕非是普通郎中能醫得好的,還請蕭少爺將在下送至知府府宅。」

  橫豎他這個樣子,走出房門都難,又何必死撐。最好是蕭絕雲雇輛馬車將他送回去,見了師父應當就沒事了。

  蕭絕雲笑了笑,抱著他走出了房間。

  孟適青略微疲倦的閉上了眼,他不明白自己和蕭絕雲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那九子鬼母怎會如此好心,放他們一馬?

  而自己……在失去意識游離於陰陽界時所見到的那人,所發生的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只是他實在太痛、太累了,只得暫且將滿腹疑慮擱置一旁,閉目養神。因此也就沒有看到蕭絕雲淺笑著的唇邊,一閃而逝的那一抹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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