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次日,金鑾殿上,連續缺席數日的藍殷恆穩穩坐在龍椅上,表情如同覆上一層薄冰,寒氣逼人。
他的出現,一掃群臣幾天來的猜測,大家一如既往的低著頭,在台下恭敬的站著。
朝堂前,王尚書正雙手捧著奏摺,大聲控告那該死的"夜行俠"。
"皇上,夜行俠無視王法,屢次行盜,使百姓不得安寧,此事迫在眉睫,臣請陛下出動禁軍捉拿此人,對此等惡徒絕不能姑息啊!"王尚書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神色,卻讓藍殷恆在心裡作嘔。
他總是無法忘記,那一日在萬花樓裡,這些偽君子們是如何放浪形骸,不惜一擲千金,大打出手搶那名妓女的。
"的確不能姑息。"他冷冷的說。
王尚書聽後,欣喜的抬起頭,暗道:這下可好,皇上開了金口捉拿夜行俠,等他捉住那個亂闖自己寶庫的小偷,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來人,給朕將王尚書、李侍郎、黃侍郎一等人打入天牢聽候發落!"藍殷恆忽然一揮袖子,橫眉喝道,使堂下眾臣無不詫異的抬起頭來。
王尚書和李、黃兩位侍郎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僵直著身子,錯愕萬分,直到殿前侍衛上前來架起他們,才回過神來,紛紛疾呼,"皇上!臣冤枉啊!"
"你等可知所犯何罪?"藍殷恆一手扶著龍椅扶手,沉聲問。
三人面面相覷,眼神交錯,最後仍無法確定皇上為何龍顏大怒。
"陛下……臣等不知……"王尚書冒著冷汗,眼神不時飄向藍殷恆,顯然有些心虛。
"爾等身為朝庭命官,不思為百姓造福,反倒收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王尚書,你之所以極力說服朕捉拿夜行俠,怕是這幾日失竊不少吧?"他冷笑,又喝一聲,"禁軍統領何在?"
禁軍統領立即從殿外走入,上前低頭領命,"臣在。"
"朕命你速帶禁軍前往這三個貪官的府邸,仔細搜查,看他們到底藏了多少家俬,足夠建幾個國庫!另外,此案擇日三堂會審,諸位愛卿可有異議?"冷眼掃過台下諸臣,除了白夏之外,群臣無不蒼白了臉,低著頭不敢亂動。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新皇如此強硬果斷,估計早有證據在手,這時候誰要替那三位大人求情,必定會遭到牽連。
白夏雖然驚訝皇上的轉變,臉上卻並未出現詫異,只是略微點了點頭,心中默默讚許一番。幾日不見,這年幼的雛鷹便已茁壯成長,終於要展翅高飛了,自己不妨等候著,等他一鳴驚人的那一刻。
而他的期待也沒有落空,在藍殷恆的督促下,這件事解決的很順利。
刑部、大理寺、御台史三部,頂著皇帝給的壓力,很快就將三人的貪污罪行查得一清二楚,查封的銀兩一半充入國庫,一半發去江南賑災,三名罪臣被貶為奴,發配邊疆,也在朝中其他大臣心中敲響了警鐘,一時間,朝中腐敗之氣收斂了許多。
一切都達到了藍殷恆想要的成果,待事情結束後,他終於鬆了口氣。
其實一切都該歸功於那個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就沒辦法走出宮門,親眼看見自己手下的臣子肆意揮霍財物。
雖然他也曾經以下犯上,還將自己當做女子,可是當他發現自己的真實性別時,那張臉上的表情也可謂精彩絕倫,彷彿不知情地吃下了嗆舌的朝天椒……
"哼!"想到這裡,藍殷恆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看著手裡的書,腦海浮現的卻總是那人的臉,還有他的背影,好像他就在自己面前奔跑著,時不時回過頭來向自己爽朗一笑,喚他一聲"娘子"。
原本是戲謔的話,可是漸漸的,自己居然習慣那人如此荒唐的稱呼,也漸漸習慣了那人的氣息,和他的輕吻捉弄。
從未有人敢這樣放肆的對待他,也從未有人能這樣輕易打破自己心底的防備……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易林水在他的心裡已經不再是萍水相逢的一個人,只不過,自己卻拒絕了他……
"皇上……"劉公公發覺主子正發楞,便上前一步來勸道:"天色已晚,萬歲爺不如早些休息吧。"
藍殷恆抬起頭,看向窗外,只見一輪明月猶如銀盤般點綴在夜幕上,發出淡淡柔光。
"今夜,是十五了?"
"萬歲爺,的確是十五了。"劉公公答道。
"十五啊……"垂下眼,他想起易林水居然說要在這一天來帶自己走,帶著他這一國之君私奔,多麼可笑……
再也見不到他了吧,見不到那個奇怪的傢伙……好奇怪,明明是自己一手斬斷了兩人之間的往來,為什麼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心裡竟然這麼難過呢?
"萬歲爺?怎麼了?"
"給朕拿點酒來。"藍殷恆不理會劉公公的詢問,只是冷冷下令,心裡暗罵:該死,為什麼還要想起那個人?!
忽然間,他有點想醉,醉了就不用在意這麼多事,反正遲早會將那人淡忘掉,只要過了今晚就好。
"酒?萬歲爺……"劉公公本想勸藍殷恆早些休息,但見他一臉愁容,只得順了他的意,"奴才這就去拿,請問萬歲爺要哪一種酒?"
藍殷恆稍稍思索了片刻,最後無奈一笑,低聲回答,"女兒紅。"
宮裡佳釀多為珍品,比起萬花樓的女兒紅更為香郁,那日那人非要帶自己去萬花樓喝女兒紅,當自己告訴他,宮裡的酒更好的時候,那人卻露出一副無恥嘴臉,笑著戲弄自己,說:"萬花樓的女兒紅,可不單單是指酒。"
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就像是一層偽裝,讓人猜不透他心底所想。
易林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讓他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命人將酒拿到御花園裡,藍殷恆遣走隨從,坐在月光之下,自斟自飲。
看他這般模樣,帶著眾侍衛告辭退出的朱鈺,心裡不由暗自猜想:皇上該不會是上次出宮的時候看中了哪家姑娘吧?怎麼像是丟了魂似的?
藍殷恆的確有些魂不守舍,這半個月來,他將所有心思都放在查辦貪污案的事上,可是每到夜深,他總是會在夢裡遇見易林水。
他還是那副嬉笑模樣,甚至摸著他的頭髮笑稱自己為"娘子",無論如何瞪他,他都不在意,手指繞著頭髮,最後竟然慢慢的觸到了自己的臉頰。
就算是在夢裡,那溫暖的指尖也讓藍殷恆心跳不已,只是夢裡的他無法控制情緒,不像平時那樣故作鎮定、冷冷的拒絕對方,竟誠實的順從本意,羞紅了臉,感受著那人的手掌……以及唇瓣的溫度……
每次作完這種夢,他都會驚醒,滿頭大汗、心跳加速,連身體也微微發熱。
怎麼會變成這樣?簡直像一直對易林水唸唸不忘,甚至還渴求他的碰觸……
"我一定會忘記你。"咬牙切齒的握緊酒杯,他一口將杯中佳釀灌下,"我不會受你影響……"
不能受那個人的影響,他只是因為先將自己誤當做女子,行為一時改不過來,所以他的言語、他的動作、他的溫柔,都只是一場誤會,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戲弄自己。
沒錯,他的確只是在戲弄他吧,那人向來都是那麼輕浮、喜歡逗弄人,就連那個吻也是……
藍殷恆下意識的一抹嘴,雙眼微微泛紅。
"大膽狂徒!下流胚子!"
一邊罵著,他將手中的酒杯"砰"的一聲摔碎在地上,又像是還不能消氣似地上前踩了兩腳,"該死的易林水,你以為你是誰?!"
此時的御花園空無一人,自然沒有人看得見,那位平日成熟穩重的帝王此時卻因為一個小小的乞丐大發雷霆。
情緒,難得的失了控……
踩碎酒杯,藍殷恆拿起酒壺,直接往嘴裡灌。
烈酒入喉,灼熱感頓時襲來,從腹中升起,一直淹沒到胸口。
"哼……"藍殷恆搖晃了一下身子,扶著桌邊,垂著腦袋,聲音低沉,又帶著點沙啞,"可是……我拒絕了他……是我拒絕了他……"
當時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忘記那幾天發生的事情,也會很快恢復成冷漠孤傲的帝王,可是沒想到這大半個月下來,對那人的思念卻與日俱增,積壓在心底,堵得他胸口難受。
到底在期待什麼呢?自接下這肩上的重任時,不就早已注定了要一生孤獨嗎?為什麼會對易林水如此眷戀執著?他不過是自己人生的一個過客而已……
"易林水……你在哪?"從髮絲上取下那人送的玉簪輕撫,強念的思念與感傷令酒後變得更加敏感的藍殷恆忍不住失聲痛哭,"其實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離開這裡……"
離開這座牢籠,和他一起奔跑、一起歡笑,讓他拉著自己,見識更廣闊的世界……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卻再無機會。
一想到從此就要和那人分別,這顆心不知為何,就像被利刃刺傷一般,痛得厲害。
"易林水,其實我不敢面對你,因為我好像、好像已經喜歡上你了……所以才拒絕你的邀請,想從你身邊逃開……但是現在……我想見你,你回來好嗎?"雖然知道不可能,藍殷恆還是低聲呼喚那人的名字,兩道細眉糾結在一起。
"好啊。"
就在他感傷痛苦之時,御花園旁的樹叢裡忽然傳來了一聲輕笑。"我如約前來行竊了!哈!"
如此熟悉的聲音,讓藍殷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轉過身去,就見那人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帶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對自己伸出手。
"一起走吧,我這次來皇宮的目標,就是偷走你!"
他……竟然還是如約而至!藍殷恆微微一楞,隨後,身體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向易林水伸出了手,彷彿找回自己失去很久的珍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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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一早,太師白夏再一次站在御前侍衛統領朱鈺和大內總管劉公公兩人面前,臉色陰沉可怕,朱鈺見了不由心虛。
原本一大清早,劉公公又一次慌慌張張的跑來找他商量陛下失縱之事的時候,他還鎮定的很,只是淡淡一笑,安慰了劉公公一番。
"陛下自有去處,公公不必驚慌,我想陛下這會應該是在街上"體察民情",上回陛下私訪回來就剷除了好幾個貪官,造福百姓,只盼陛下這次也能有所斬獲才好。"他學著平日白夏的口吻,手背在身後,語重心長的說。
之所以能這麼鎮定,其實是因為他心裡早已有了譜。
昨夜皇上喝了不少酒,沒人看見他離開後花園,而以他醉醺醺的模樣也難以自己摸出宮外去,定是有人來帶走了他。
能夠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中來去自如之人,全京城裡也沒有幾個,嫌疑最大的,不就是易大哥嗎?
而且,上次分別後,陛下就經常惦唸著易大哥,他可是全都看在眼裡。
何況,易大哥昨晚還給他留下了一張收據,說是盜取皇宮侍衛"恆易"一名……可笑,這宮里根本就沒有叫"恆易"的侍衛,恆易易恆,不就是指陛下"殷恆"嗎?
說不定這兩人是約好了,昨晚在後花園裡見,然後由易大哥帶著皇上出宮,微服私訪呢。
當然,陛下微服私訪的消息可不能洩露給群臣,以免打草驚蛇,只不過太師豈是這麼好打發的?上次用過的理由,這次若是再用,只怕讓他更起疑心。
朱鈺和劉公公苦思了半天,才想出了另外一個理由,哄得一朝臣子散去,但還是逃不掉白夏的逼問。
"陛下當真是閉門誦誙了?"白夏彷彿看破一切,似笑非笑,手指輕輕觸摸著掛在牆壁上的刀鞘。
"回太師,陛下昨夜乎感天詔,連夜便上寒山寺閉門唸佛,求上蒼護佑我朝興旺繁榮、禍事平息……"朱鈺按照商量好的說辭背出,白夏卻不以為然的嘆了口氣。
"若想禍事平息,光是祈求上蒼有何用?只是坐以待斃而已,本官身為一朝太師,應該勸諫陛下,看來本官應該上寒山寺面聖。"
一邊說著,他一邊看向朱鈺和劉公公,就見兩人均是滿頭冷汗,微微發抖。
"白大人,萬歲爺去寒山寺,圖的就是個清靜,不讓外人打擾,連我這內官都被勒令在宮裡守候,不得隨行,您看……您這……"劉公公邊說邊小心察看著白夏的臉色,又拽了拽朱鈺的衣角。
"就是就是!下官以為,陛下很快就會回宮,下官……下官這就去迎接聖駕,還請太師大人放心!"朱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話一說完,立刻提起自己的刀,往門口落荒而逃。
開什麼玩笑!留他在這裡對付白太師的質問,不被那隻老狐狸扒層皮才怪!
當下他只能盡快找到易大哥和皇上,至少要讓皇上留個口信給太師,才能躲過他那犀利的雙眼。
抱著這樣的想法獨自出宮,找到了易林水的住處,只是朱鈺敲了半天的門,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驚擾了左鄰右舍,紛紛出來詢問。
"諸位街坊,不知易林水易大哥可在家裡?"朱鈺不敢無禮,向著眾人抱拳問道。
"易兄弟昨晚就走了,大清早的,你就別嚷嚷了!"一位老伯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回答。
聞言,朱鈺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老伯的手,"什麼?易大哥走了?!"
"可不是嗎,說是要帶他娘子回江南,你要是找他啊,就快馬加鞭去江南吧,這些日子,他那幫乞丐兄弟也吵了我們好久,終於耳根清靜嘍!"老伯一邊搖著手,一邊走回自家門,重重關上了門。
娘子?朱鈺一楞,易大哥是何時成親的,他為什麼都沒收到喜帖呢?莫非他們口中說的易大哥"娘子",就是指……皇上?該不會易大哥為了掩人耳目才如此謊稱吧?那皇上豈不是去了江南?!
朱鈺正想追問,街坊鄰居們卻己回了自家,他也只得摸著腦袋,無奈的轉身離去。
陛下還真會挑時間下江南,這下,讓他這小小的御前侍衛統領如何對太師大人交代呢?不成!還是得找個法子來先拖住白夏,堵住他的嘴才行,不知道美人計對那個大冰山臉行不行得通啊……
遠在百里外的朱鈺正為此事煩惱不已的時候,此時的藍殷恆才剛從一陣劇烈的頭痛中清醒了過來。
捂著額頭,他緩緩坐起身,卻覺得身體依舊在不停的搖晃。
他艱難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狹隘的空間裡,四周是竹編的"牆壁",而他的身體就在這狹小空間晃來晃去。
是馬車!
藍殷恆立刻明白過來,猛地掀開車簾,只見四周鬱鬱蔥蔥,都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景,心裡一驚,又向前方看去。
只見車廂前跑著一匹快馬,趕馬之人就坐在車頭,一邊把玩著馬鞭,一邊悠哉的哼著小調,好不自在。
"停、停車!"捏緊了拳頭,他立即叫道。
但易林水並未拉緊韁繩,只是呵呵一笑,反而猛抽一鞭,讓車前馬兒跑得更快,整輛馬車都向前方狂衝,差點害藍殷恆一頭撞上車窗。
"易林水!停車,讓我回宮!"藍殷恆緊緊抓著車廂,沒好氣的命令,同時也想起昨晚因為醉酒,竟情不自禁地跟這人離開,完全忘了自己仍是天子,這樣離宮,群臣不知又會亂成什麼樣。
"哈哈,娘子,我不是說了要來偷走你嗎?我夜行俠何時失信於人過?你放心,我已經給你的頂頭上司留了收據,告訴他你是被我帶走的。"易林水不理他的要求,依舊悠閒自得的趕路。
"頂頭上司?"藍殷恆一蹙眉,思量間,易林水已插話提醒。
"御前侍衛統領朱鈺啊!他不是你上司嗎?難道你還是他上司?"
"不……朱大人的確是我上司,我、我剛醒,腦袋還有些糊塗……"藍殷恆急忙改口,不安的攥著自己的衣角。
如果讓對方知道,自己就是那個縱容貪官污吏的無能之君,會不會就此瞧不起自己?
聽著他吞吞吐吐的解釋,坐在馬車前的易林水勾起了唇角,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既如此,你就不用擔心會被朱鈺罵了,我這次是帶你去見識一下江南風光,散散心,我保證,你在京城絕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景色!"
"可是宮裡還有很多事……"雖然心中很想見識一下他所說的景色,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嚴懲了數名貪官後,朝中瑣碎之事甚多,讓他如何放縱自己盡興遊山玩水。
"皇宮裡侍衛數千,少你一個有什麼關係?"
易林水不以為然,藍殷恆卻白了臉,"但是……"
"但是什麼?莫非你這侍衛身份特殊,皇帝小兒一刻也離不開你?"他壞笑著問,這麼一句就堵得藍殷恆開不了口。
"唉……"藍殷恆無奈的低下頭,輕聲嘆道:"你不會懂,那些都是我的責任,丟不掉的……"
"責任?"回過頭來,易林水看他一臉愁苦憂慮,有些驚訝,"難道你那天拒絕我,就是因為你在宮裡的工作?"
不是因為嫌自己太煩了?
"宮裡之事過於繁雜,每人都有自己應盡的職責,特別是……我的任務無法交託給他人,所以……易、易兄,請你送我回宮,恆易在此謝過。"藍殷恆一抱拳,學著易林水行禮的那一套,但那一板一眼的動作,卻讓易林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易林水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學著他的模樣怪聲怪氣的說:""易兄,請你送我回宮,恆易在此謝過……"哈哈!我說你啊,平時可有這麼對人低聲下氣過?你這語氣哪是求人幫忙,簡直就是在命令別人嘛!"
"那……"藍殷恆感到為難,自己還真不知道如何求人幫忙,朝中大事小事,哪樣不是他一言決定,天子哪有求人的時候?
"還有,要求也該稱我為"相公"嘛!"易林水隨意揮了揮手,又開始張口胡言。
藍殷恆被他調戲得紅了臉蛋,罵道:"沒正經!"
"嘿嘿!"易林水壞笑著,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念,讓他頓時倒抽了口冷氣,"話說回來,我還真不知道娘子芳齡幾許?"
藍殷恆白了他一眼,咬了咬唇,才勉為其難的回答,"今年十九。"
"十、十九?"易林水嘴角抽了幾下,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腦門。怎麼就忘了這麼件事呢?光看藍殷恆外表成熟穩重,還以為他應該年長自己幾歲,卻忘記了他的身份……
"唉,你跟當今聖上同個年紀啊!"
這一句話嚇得藍殷恆慌忙解釋,"我、我只是正好與陛下同齡……"
"我還以為你比我大呢,原來才十九,十九歲的大好時光,可不能待在宮裡白白浪費了!"易林水搖頭嘆氣,隨後又猛地給馬兒一鞭,讓馬車跑得更快些。
"啊!"藍殷恆的身子又隨著馬車的奔馳向後一倒,差點摔出去,幸好易林水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將他拉到車前緣。
"我真的有很多事要做!"藍殷恆抬頭,就發現易林水的臉近在咫尺,帶著一絲溫柔,還有難得一見的認真。
"我曾以為……當今天子游手好閒、昏庸無能,身旁跟著的,也一定是群飯桶,但是現在看來,朱鈺,還有你,都是勤勉之人,或許我該改變一下對朝廷的看法了。"
他的手指輕輕觸在藍殷恆的臉頰上,藍殷恆卻不像過去那樣避開,只是靜靜凝望,嘴唇輕輕張啟,彷彿想要說什麼。
他想告訴對方,自己就是他口中那個昏庸的皇帝,可是,如果讓易林水知道他的身份,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在自己面前隨性而為嗎?會不會又變得像身邊那群誠惶誠恐的臣子,變得像朱鈺只懂得低頭跪拜,卻忘了天子其實也是個凡人,也會感到寂寞和徬徨?!
"呵呵,不過這麼一來,也就是說你的年紀其實比我還小!"易林水忽然一轉話題,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藍殷恆聞言,眼裡閃過了一絲疑惑,"什麼?"
易林水嘿嘿笑開,"我今年已經二十三了哦!所以,我比你年長……"
藍殷恆微微一楞。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光看那張臉,他還以為易林水不過十七、八歲大小,不料對方竟然比自己年長四歲!
"也因此……"易林水的指尖輕輕一挑,挑起了藍殷恆的下巴,"現在你得全部聽我的!"
"為何……"正欲反駁,易林水卻忽然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
"噓!"
藍殷恆順著他的動作靜了下來,豎起耳朵一聽,除了馬兒奔跑的腳步聲外,周圍還傳來了嘩嘩流水聲。
隨著距離縮短,水聲越來越大,藍殷恆好奇的趴坐在車邊,循聲找去。
周圍的水氣越來越重,忽然,巨大的瀑布出現在面前,水花四濺、氣勢磅礴,難得一見的美景立刻勾住了他的目光。
易林水停下馬車,指著不遠處的瀑布,"怎麼樣?這麼漂亮的風景沒見過吧?"
"宮裡……只有假山上會佈置瀑布,但和這景色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無法相提並論……"藍殷恆目不轉睛的盯著壯觀的瀑布,不由自主的跳下馬車,逕自走到瀑布前。
伸出手,感受著冰涼的水花,他完全陶醉於眼前美景之中。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他熟讀詩書,卻很難想像那場景究竟是什麼模樣,而現在,他親眼看見了,眼前實景比自己心裡所想的更美、更壯闊。
"井底之蛙,果真不知天下之大……"他不禁嘆息,緊緊握著雙拳,裹著落入手心裡的水花,"易兄,多謝,如果不是你,我也無緣見到這麼漂亮的景色。"
"這不算什麼,江南水鄉之景更是美不勝收,等你到那兒就知道了!"易林水上前,蹲在他身邊,用手輕輕撥弄著水面。
"可是宮裡……還有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聞言,藍殷恆皺起眉,黯然傷神。
他雖然貴為天子,卻不過是一隻被鎖在牢籠裡的金絲雀而已,哪裡都不能去。
"傻瓜!"易林水站起身,用沾著涼水的手指在他光滑的額頭上輕輕一彈,"現在你和我在一起,就當告假歸鄉,不要再想著你的職責和工作,不然我可是會吃醋哦!"
摸著被彈痛的額頭,藍殷恆呆呆的看著他,"吃……醋?"
莞爾一笑,易林水伸手直接將他攬入懷裡,輕聲笑道,"你可是我娘子啊!而且,昨晚你在御花園裡說了些什麼?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我……"一想到昨夜,藍殷恆臉一紅,立即撇過頭去,"我忘記了。"
"忘了?這麼沒記性?"易林水噘起嘴,眼珠一轉,又在他耳邊吐著熱氣,"真的忘記的話……我就直接問你的身體好了!"
"你!"聽見他這般調笑,藍殷恆立即轉過頭,正欲大罵,易林水卻趁機伸手探入他胸前衣襟。
"說吧,昨晚你都說了些什麼?再說一遍給我聽,不然……"他邊威脅著邊湊近他,舌尖繞著耳廓舔弄,所帶來的酥麻感之藍殷恆四肢發軟,無法掙扎。
"你!你分明全都偷聽到了……可惡、無恥!大膽!無禮!"藍殷恆咬牙切齒,雙頰緋紅,死死拉扯著探入自己衣中那隻肆意亂來的手。
但易林水不為所動,故意邪惡的搓揉著對方胸口上漸漸發脹的紅櫻,一邊又低聲挑逗,"別和我說那些禮啊法啊,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怎樣讓你變老實!你看,你這身體多誠實,如果再不從實招來……"
手益發向下,扯鬆了腰帶,嚇得藍殷恆魂不附體,立法開口,"我、我說!"
要是被這番逗弄給折磨得失態,豈不是太丟臉了?藍殷恆暗自想著,只見易林水真的不再有動作,只是靜靜看著自己,心又跳動得厲害了起來。
"我說……我想見你、想和你一起走……"他支支吾吾,最後只能紅著臉說出口,可是說完後,易林水卻並不滿足。
"哦?還有呢?"
"沒、沒了!"藍殷恆心裡一驚。自己說過的話他是還記得,但剩下的話,他怎麼都不願意當著這人的面說出來。
身為男人的自己竟然喜歡上另一個男子……這樣的話讓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真的沒了?那我還是直接問你的身體吧!"眉毛一揚,易林水下一秒便拉開藍殷恆的衣服,將衣袍扯到肩膀以下,嚇得藍殷恆急忙拉住他的手。
"不,我、我說……我……我其實不是真的想要拒絕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在你身邊,我……"
慌亂間,他舌頭打結,話也說得不清不楚,聲音更低了下去,"我、我其實只是想逃開你、避開你……因為我……似乎已經喜歡上你了……"
說完最後一句,藍殷恆感覺自己的臉皮都燒焦了,緩緩鬆開對方的手,低下了頭,無顏正視對方。
可是易林水依舊不肯放過他,頑劣的抬著他的下巴,逼他仰起頭來,"聲音太小,我沒聽見,再說一次給我聽。"
"你!"藍殷恆一時氣結,這傢伙分明是得寸進尺!
"再說一遍嘛,大聲點,我最近耳朵不太靈光。"易林水刻意不理會他那像要殺人似的目光,微微一笑,低下頭,火熱的舌尖掠過光滑的肩頭,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佳餚似的,讓藍殷恆差點軟下身子,跌坐在地上。
"說啊……不然的話,我可不保證自己能不能克制住哦!嘿嘿,說實在的,雖然你不是女人,但你這長相、身體卻正合我意!"易林水緊緊攬著他的腰,手指不老實的亂動。
"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夠了吧!夠了吧!"在易林水的百般捉弄下,藍殷恆終於忍不住大聲咆哮,邊紅著臉,邊甩開他的糾纏。
他不敢回頭,更不敢去看易林水,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非要逼他說出這麼令人羞恥的話來?而且說了以後,又能怎樣?!
"這下我聽見了。"微微一笑,易林水摟住他的脖子,親暱的蹭著他的耳根,"謝謝。"
聽見他道謝,藍殷恆有些驚訝,稍稍側過臉,卻發現自己和對方的嘴唇相隔不到一寸。
該怎麼辦?心裡直打退堂鼓,他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慌張,於是直覺的就想扭過頭去。
可是易林水卻忽然伸手卡住他的下顎,令他無法逃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靠上前來,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