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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找婆家(上)》第4章
第四章

  不度山莊外的樹林裡。

  何子歸從早上到現在已經轉了半天還沒找到出路,又累又渴,連肚子都在咕咕地叫,那些樹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環顧四周,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又走過哪些地方,他擦了擦汗,找了棵大樹,坐下來休息。

  看來,要找個什麼法子給樹弄上標記了,但是這麼大的林子,一棵棵地做標記,到什麼時候才能穿過去呀,子歸沮喪地想。

  說他死心眼也好、鬼迷心竅也好,他聽了佛祖的話,是一心一意要找到那位涪悅王子。

  就在這時,一枚石子不知道從哪裡飛了出來,擊打在前方的樹幹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跟上!」

  子歸嘩地站了起來,「佛祖?!」

  那聲音卻沒再響,只是又一顆石子擊打在前方的樹幹上。

  子歸趕緊站了起身行禮,「佛祖,您慈悲為懷,我什麼也沒有侍奉過您……」子歸想到自己連什麼香油錢都沒有給過,此時羞愧難當。

  這裡當然並沒有什麼佛祖,只有一心想讓子歸趕緊與十三王子見面的禎嵐,他就知道這小子什麼也不會,連這點淺薄的五行之術都解不開。

  略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繼續傳來,「快跟上。」

  「是!」此時那種沮喪的、疲累的、茫然的感覺全都不翼而飛,子歸歡欣鼓舞,他跟著那石頭子兒,心裡想:「佛祖可真是法力無邊呀!不光是廟裡,連樹林裡都有佛祖,簡直就是無所不在呀!果然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佛祖呀!」

  不一會就真的穿過了樹林看到了那所巨大的宅第。朱紅色的門牆磚瓦卻沒有什麼暖意,反而有股子與世隔絕的清冷。

  「謝謝佛祖。」子歸對著樹林拚命作揖鞠躬。

  「行了,你去吧!」禎嵐想當然就是不耐煩。

  「嗯,對,好!」子歸拔腿就往那所宅子裡奔去。跑了幾步,又跑了回來,衝著樹林叫,「佛祖、佛祖!您沒走吧?」

  你怎麼這麼多事呀!若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下屬僕人,禎嵐都要一腳踢出去了。可……為了日後……要忍。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子歸低著頭,「您會一直看著我嗎?」

  你有什麼好看的!

  子歸繼續低著頭,「請您不要討厭我,也不要覺得我黏人,佛祖,真的請您一直保佑我!」

  禎嵐壓下心裡的煩躁,表現得極為和顏悅色,「你快些去,莫要誤了你見他的黃辰吉時!」

  這個人怎麼騙起來還要這麼麻煩呀!

  「嗯,我走了,佛祖再見!」說是走,腳步卻還黏在原地,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一會,子歸用那種特別無助加無辜的聲音說:「佛祖,我好怕……」

  禎嵐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拖拖拉拉的,那種不顧別人的眼光還要吃雞、不會騎馬還敢問你要我騎哪兒去、在廟裡高聲叫罵的現在統統不見了,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禎嵐他身邊的男人別說是主子,就連奴才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說自己怕什麼。當然,他也不想想哪個僕人會在他面前說個怕字。

  我和你很熟嗎,禎嵐現在已經完全忘了是自己把這攤子事給攬上身的。從小到大,就算是同族兄弟姐妹之間也從來沒有誰這樣公開地表現出依戀,他覺得自己簡直渾身都要癢起來了。這人,這簡直就是個小鼻涕蟲!

  怕什麼,我又沒把你拿去餵老虎。

  然後就聽著子歸還在說:「他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

  子歸的不自信,不確定,禎嵐在這個時候是根本沒有體會到的。

  他說一句,禎嵐就在心裡跟了一句,我還擔心他喜歡你呢。

  這什麼人呀,真的很沒用,要報復處罰這樣的人,自己是不是瘋了,難道真的要和他一番見識,真的就想拂袖離去。

  但在廟裡被子歸罵的那幾句又浮現在楨嵐的心裡,惡意又重新升起。

  「佛祖,你在這兒等我好不好。」

  禎嵐心裡發了好大的一場脾氣,狂風怒吼,你家小王爺我很閒嗎,要我等你?在這兒吹風曬太陽?

  「佛祖,我不認識回去的路,我怕我一會兒又困在這兒了。」

  佛祖能說什麼呢,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請佛容易送佛難。

  禎嵐躲在樹上的時間並不長,或者說是沒他想像的時間長,期間還真有幾隻小鳥飛過以為他也是木椿想在他身上鑿個洞或者想找個什麼地方可以做窩。

  瞬間,幾隻小鳥就射殺在了眼前。

  子歸回來了,樣子還算平靜。禎嵐的石子一彈出,他就衝到某棵樹下抱著樹很拚命地搖了一下,「好佛祖,佛祖好,您真的沒走。」雖然並不是楨嵐躲著的樹,不過禎嵐有種真的被他抱著的惱怒和不好意思的感覺。

  見鬼!

  然後子歸看到了樹下的小鳥,「佛祖?!」

  他又驚又疑,心想慈悲的佛祖,眼睜睜看到幾隻小鳥就這麼無緣無故地從樹上跌死了,一定很難過,就地挖了兩個坑,把小鳥給埋了。

  禎嵐等得臉上身上簡直都要抽筋了,還聽著子歸在說:「我佛大慈大悲,為了給你們一個安身之所,是以讓你們跌在我的眼前,讓我來給你們安葬,讓我有機會能積點德。希望你們能有機會投身到一個好人家,來世定要感謝佛祖,多多敬香。」

  禎嵐想等這個話癆多說點和涪悅的進展也沒有等到,有點小小的挫敗感。只是盡職盡責地把他帶出了林子,臨分手時,當然,又少不了耳朵起繭。

  連著幾天,禎嵐都暗中充當這個佛祖的角色,但這個佛祖的角色也沒幹嘛,就是每天早上去樹林裡多練一會彈指神功,又練一會輕功,再練一會傳音入密,然後就是忍耐著子歸用那種軟趴趴沒骨氣的聲音叫自己佛祖。

  「佛祖,我不記得路,明天您還能帶我來嗎?」就一句,比孫猴子的緊箍咒還靈。

  不過那是幾個艷陽高照的晴天,到這天早上下了雨,禎嵐就懶得動了。

  他一個堂堂小王爺,每天像匹識途的老馬一樣帶路沒道理呀!

  第一,就算他真是佛祖,他也應該有休息的日子。第二,舉著傘或者哪怕是穿著蓑衣太容易暴露身形,而淋著雨還在樹中跳來竄去的,他更不能依。他可是千金之體!

  那個小子就讓他在雨裡等吧,等不到自己,進不了林子,自然也就回去了。

  等天氣好了再說,小王爺禎嵐很理直氣壯地在家裡一睡睡到了晌午之後。

  第二天雨停了,不過天又有點陰,現在不就沒準一會又下了。他去宗煥那兒,喝了點酒,又提出和宗煥比劍。

  雖然這比劍比得是很好玩的,也很刺激,但比過劍了,禎嵐就開始覺得有點沒意思,心裡少了點什麼,又想起報復子歸的大計來了。他想大概那小子沒得到十足十的處罰前,他不會心安。

  所以到了第三天,不管天氣怎麼樣,禎嵐又去了樹林。

  結果樹林裡連子歸的影子都沒有,這一下,禎嵐是暴跳如雷,好小子,我還沒放棄呢,你就先不幹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他真的很想把那小子從何家給揪出來,暴打一頓,管那個小子是把他當佛祖還是敵人。

  不知道怎麼地,他還是不死心,所以他沒回去,自己一個人轉到了不度山莊前。

  哪知,他卻看到了子歸。

  令他驚訝的是,子歸一大早,竟從不度山莊裡走了出來,而且還是由一個俏丫鬟給送出來的。

  所以當子歸和那個小姑娘從自己身邊走過時,禎嵐忍耐不住地從手中彈出了一顆石頭。

  滿懷心事的子歸馬上就意識到了,臉上露出了驚喜,結結巴巴地對那姑娘說:「蘇姐姐,我認識回去的路,你不用送我了。」

  那姑娘半信半疑,說既然如此,那你就路上小心,有空再來陪十三爺,十三爺說了,你是我們受歡迎的客人。

  十三爺就是涪悅,這丫鬟顯然還是十三王子的近侍。

  「啊,多謝十三爺!」子歸的臉全紅了。

  子歸等那姑娘走遠,屏神靜氣,果然聽到了那種天外飛音,佛祖的聲音聽起來是不滿、不耐、不客氣,「怎麼回事?」

  子歸對佛祖的敬意彷彿是與生俱來,佛祖一問,就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

  十三王子涪悅絕對是傳說中那種謫仙一樣的人物,衣白勝雪,從來都是一塵不染。可惜就是一個盲人。

  一個普通人若是眼盲了,也就認命了,但是涪悅是皇帝的兒子,如果不是殘廢,他很有可能就是皇帝,就算不是皇帝也能封疆為王,有一番作為,可惜……

  涪悅就厭惡透了那種可惜、那份同情,所以他一個人成年之後就搬出了皇宮,一個人住在這座不度山莊裡。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吹笛子,經常一吹就是一早上。涪悅是王子,當然不能什麼事都和人說。所以笛子是他最好的朋友,聽了他一輩子的喜怒哀樂。

  有一天,他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呼吸聲在不遠的地方,也不是會武功的人,不知道怎麼就穿過山莊外的樹林。他收起了笛子,折返回房,那個人不一會也消失了。

  大概只是附近的什麼農夫偶爾走迷路了經過這裡吧。

  第二天,當他又在那兒吹笛時,又聽到了那個呼吸聲,那個人不靠近也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他吹笛子,涪悅雖然有點覺得被打擾,但又有點兒覺得難得有人來聽自己吹笛,也算是知音之人,又捨不得趕他走。

  他哪知子歸心中膽怯,一見他更是洩氣,子歸也是個老實人,他不懂音律,要他從何攀談得起來呀。

  所以並不是他不和佛祖匯報,實在是也沒啥可匯報的。

  這一天下了雨,涪悅吹了半天笛子,也沒有聽見人來,心裡是失望的,心想,若是他真的愛自己吹的笛子,不管颳風下雨都應該來,今個兒不來,那就並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吹的笛子。所以心裡就堵上了。

  結果到了涪悅午休之後起來就聽到外間侍女在悄聲聊天說,林子裡昏了一個人。涪悅一驚,心想莫非是他?他居然這般赤誠?便問,他後來怎麼樣了?

  侍女倒是比他還吃驚,沒有想到十三王子也會關心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說,按十三爺的規矩,這樣的人就不要救了,他下次就知道教訓了。

  沒曾想,十三爺居然發了慈悲,你們把他扶到莊子裡來吧。

  這個人真的就是子歸,但是子歸並不是為了來聽他吹笛子的,他都聽不懂那到底是什麼樂曲。

  當然也不是為了來見他,即便是真的你儂我愛的情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呢,少一天見面又算什麼。子歸來只是因為這林子裡有一個佛祖,他不能讓佛祖等他,不能讓佛祖失望,不能錯過哪怕一次和佛祖說話的機會,他沒有人指點,一個人在林子裡轉來轉去,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昏倒了。

  子歸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坐著的涪悅。

  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他子歸怎麼可能不知道,一挺身就從床上翻起來,然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涪悅卻一句話沒說,站起身來就往外走。但是走出了房門,就展開了忍不住的笑臉。

  涪悅是高興的,雖然他是盲人,但不是說他沒有感覺,他一輩子感受得最多的就是同情,但這一次,從那個孩子的動作裡,他感覺到的,是惶恐和尊敬。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另一個人心中可望不可及的天神,感受到另一個人小心翼翼,唯恐做錯了什麼的心情,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做為王子的尊嚴。

  那個人在雨裡走了一天,還病倒了,只是為了表達對自己的那份感情,雖然是沉默的,但是涪悅覺得自己是能體會出來的。

  「你是說,你們還沒有說上話?」佛祖問。這小子看來真的是太平凡了,所以一點吸引力也沒有,不是瞎子不會喜歡他,是瞎子也不會喜歡他!木頭他不是沒見過,爛成這樣的,簡直是當柴火也燒不起來了。

  「嗯。」子歸對著空氣中的聲音點了點頭,一種愧疚油然而生,佛祖是不是白為他忙碌了一場?

  「其實也沒什麼,佛祖您真的不用太為我們費心了,我雖然很想嫁給他,但是不行也沒關係。我覺得再過兩年,大家會忘得更乾淨的,到時候我和我的家人也一定能交上新朋友的。」

  不過,要真的有那一天,是不是就沒有和佛祖待在一起的時間了呢。啊,不會的,只要自己沒有忘記佛祖,佛祖這樣的慈悲又怎麼會不守護他呢?事實上,子歸並不是特別有幹勁去認識什麼王子,只是這是最能把握的緣分可以和佛祖多相處一段時間,雖然他這麼笨,老是惹佛祖生氣。

  「原來你對你父母的愛就這麼少?你不想他們早些過上好日子?」佛祖的聲音好像對自己很不滿呀!

  「不,我會盡力的,讓他愛上我!」子歸趕緊說。

  「你對涪悅的印象如何?」佛祖當然是直呼其名,管他是王子還是誰,子歸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他,長得很漂亮,雖然不像我姐姐那樣漂亮,但是感覺到在他的身上像是有光環一樣,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好像你一眨眼,他就會飛走了……」

  子歸努力回想著涪悅的樣子,「他很會吹笛子,性格很寧靜,話並不多,但是知道我在林子裡昏倒了,就趕緊派人出來救了我,雖然他看起來像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我想,他是非常非常好心腸的一個人。我說走的時候,並沒有要他們送我,是他叫女蘿送我,他一定以為我還會迷路……」子歸終於下了結論,「他真的是一個很體貼的人。」

  禎嵐沒想到一個人會倒出來對另一個人這樣的一番話,特別是他們還沒有說過話,特別是,眼前這個人,對他禎嵐一句好話也沒有,特別是,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哪來那麼多敏感的體會。

  看著眼前子歸若有所思的樣子,禎嵐心裡有點怪怪的,好像除了他們四個人,子歸對所有人都很好呀……

  但是畢竟子歸越快越深地對涪悅投入感情,那個時候的殺傷力也就越大。

  禎嵐覺得自己釋然了。

  而子歸也在慢慢地品味著在不度山莊的一切,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地方是客人,有某人說,你是受歡迎的。當被問起對十三王子的印象時,當他一字一句地說著那個人,他的動作舉止和自己揣測到的聯繫起來了,子歸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十三王子,是一個多麼不同於其他的王宮貴族的人呀!

  他那麼淡然超脫。也許真的不會介意那些世俗的是非,是自己的避風港灣。

  「佛祖,他真的會喜歡我嗎?」

  「會呀。」其實這個佛祖回答得心不在焉的,但是子歸全當聖旨一樣接受了。

  禎嵐並不完全是很有耐性地在等待著,這件事用了他太多的克制力,他像一隻蜘蛛,結好網,等待著飛過來的飛蛾;像一個好的獵手,挖好了坑,等著跳下來的兔子。

  他能看到子歸一些細小的變化,比如,說著說著就閃了神,臉上會莫名其妙地露出一種剛想到什麼但是又不足為外人道的笑意,臉上也一掃抑鬱清瘦,變得豐腴起來。

  不出禎嵐所料,子歸對涪悅動了真感情。

  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一個寂寞的十六歲少年,又是那麼珍惜一點點來之不易的好感,一個沒有朋友的少年,更是很容易很容易就放大了對一個人的崇拜。

  子歸給的毫無私心。

  涪悅只來得及享受這些佩服、敬意,又怎麼能體會子歸那種費力討好別人的心思呢。

  禎嵐已陘不需要再扮演佛祖的角色了,子歸可以自由地出入不度山莊,他在不度山莊裡的時間越待越長。就連春風也吹不進的不度山莊確實在這一年感覺到了春天的到來。

  子歸和涪悅兩個人的話其實並不多,涪悅連和他交換一下眼神都做不到。可子歸卻仍然覺得甘之如飴。

  子歸所能做的僅是很簡單的事情:當涪悅吹笛子吹了很久後,遞上一方絲帕,然後,小心翼翼地收好涪悅還回來的帕子。

  那帕子沾染的全是對方的氣息,收回懷裡時,因為貼到了自己的身體,居然讓子歸有種赧意。

  回家洗得乾乾淨淨,下次再拿出來用。

  涪悅因為眼睛瞎,所以從來沒有發現,那條絲帕是他專屬的。

  每次聽到涪悅問自己明天什麼時候來時,子歸都覺得自己的心喜悅得不像是自己的,所以有一天,他衝口而出:「你天天問,我天天答,你累不累?我若是能一天不走了,天天在這兒不就好了。」

  子歸的心還是單純的,並不是為了真的想得到什麼,而是和愛情中衝動又迷茫的年輕人一樣,只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多待一下,多獲得一下那種平靜的快樂。

  涪悅則愣了一下,他比子歸年長,比子歸經歷的事情更多,所以在此時,他天性中的猜疑都暴露出來了。子歸是在找他要什麼?

  他畢竟是王子,他所想的、他的世界其實也是子歸不能想像的。

  正說話間,便有下人過來通報:「福臨小王爺和小武侯爺來了。」又低著頭說:「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子歸沒聽到後面的,只聽到前面的,知道福臨小王爺來了,臉色忍不住一變,心裡還是怕的。

  涪悅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只是說:「子歸,你也和我一起去看看。」

  涪悅雖然眼盲,但是非常忌諱別人對他的眼光和那份把他當盲人的小心,是以什麼攙扶等等動作,他都是非常討厭的。而子歸在這方面因為與陳媽相處有過經驗,是以總是做得很合涪悅的心意。

  子歸一定會把自己動過的東西放回原處。涪悅走過的路,若是再走時有什麼不一樣,他會想辦法變成一樣的,實在不行,也會出聲提醒,所以涪悅很願意有子歸陪他一起走路。

  禎嵐一出現在子歸的視線裡,子歸就能感覺到自己心裡那種氣憤,還有慌亂。

  而禎嵐也露出一副「咦,你怎麼在這兒的?我居然這個時候才知道」的表情來。

  子歸知道禎嵐一定會說他的事,丟臉的恥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想讓禎嵐幫他講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曾經的丟臉的事情,他希望涪悅能真正的認識到他是誰。

  他希望涪悅喜歡的,選擇陪伴的人,就是他自己。

  這個想法因為過於簡單且單純,他沒想到會那麼脆弱。

  這是一個夢,可惜是作夢的人的第一個夢,所以作夢的人在這時還不知道夢都是很容易醒的。

  子歸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太多的東西都是禁不起考驗和試探的。

  禎嵐這份吃驚有一部分是演出來要給眾人知道的,他完全不知道子歸這樣的人在這兒、他可不是故意來搬弄是非的。

  另一方面,是他看到子歸雖然臉有點白,但是迎著他的眼光卻是堅定的,甚至是很篤定,這份篤定,又刺激了禎嵐,你真的以為佛祖說他喜歡你,他就會真的喜歡你了?

  「皇上要我們來有些事,好像閒雜人等並不適合聽吧。」禎嵐所說的,其實只是針對子歸一人。

  涪悅出聲命令所有人退下。

  說是退下,其實並不是要他們真的離開。站在門外的子歸是仍然可以聽到屋子裡的動靜。

  禎嵐稍一沉吟,然後說:「那個人叫何子歸,你知道嗎?」

  涪悅當然知道,所以不答反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知道這個人,他姐姐是原來的太子妃,只不過跟別人跑了。」禎嵐淡淡地說。

  子歸聽到涪悅只是哦了一聲,心中非常歡喜,他哪裡知道,涪悅畢竟也是王子,但是所有的榮譽一直以來都是由太子呈勱得到,涪悅不可能沒有想法,而這樣的事情在呈勱的太子黨眼中是奇恥大辱,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其實多少是有點幸災樂禍的。

  這一點子歸沒有想到,禎嵐卻心知肚明,「總覺得何正滿官當得不大,不過還很會為自己盤算的。」

  「你什麼意思?」

  「聽說何家嫁女兒沒成,日子過得很是窘迫呀,只有一個男孩子,居然也想到這麼一個所在。」

  禎嵐並不是在說子歸家遇到的一些事情,也不是說他曾經被男扮女裝,禎嵐在說的是,何家一心想攀上涪悅這棵大樹。

  子歸捏緊了拳頭,不要信,千萬不要信。

  涪悅也不想信,喝了一口茶,「我一點地位也沒有,朝上一句話也說不了,算是什麼所在?」

  「原因嗎,大概是因為你是最有希望同情他們的人吧。至於說好處嘛,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呀,也許我們看著不起眼的東西,他們還是因為沒見過就當個寶了吧。」禎嵐一副我就是隨便說說的樣子。

  為什麼是我最有可能同情他們?因為我是瞎子嗎?因為其餘所有的人都看得見,而我卻看不見嗎?禎嵐的話刺中了涪悅的心,他無法維持鎮定,手抖著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何子落雖然長得漂亮,不過那個何子歸倒是很一般。」

  果然,因為我是瞎子,所以覺得我不會計較他長得什麼樣吧。因為我是最好唬弄的一個人嗎?

  「幹嘛說一個僕人說這麼遠,他的事與我無關,皇上要你們來我這也不是為了說我家的一個僕人吧。」

  僕人?不是朋友,子歸被擊得粉碎,他不能相信一個每天期盼著自己來的人,會這樣乾脆地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哦,皇上是說,你年齡也大了,要我們幾個與你年齡相仿的人來問問,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心上人,要不就等著皇上指婚了。」

  涪悅其實這當下,心情也不會好,對什麼指婚的也沒有興趣,但別說素來也不怎麼交往的,就算是親近之人,他也不會輕易地訴說自己心中所想。

  「哦,有什麼和我年齡相仿的?我住在這裡久了,外面的事情聽得少,你說說吧?」

  子歸怎麼忍得住,他愛著一個人,怎麼能讓他輕賤自己。所以,他猛然一推門衝了進來,「涪悅,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我爹根本不知道我來過這裡!」

  子歸只是覺得,他站得住腳,他沒有做虧心事,所以他大可以把自己想的都說出來。

  涪悅打斷了子歸的話,「你不知道規矩吧。」

  這是涪悅第一次在子歸面前用到了規矩這兩個字。

  若是涪悅只是說你明天不用來了,或者說,你走吧,我不想見你。只要涪悅表現出來一點痛苦和掙扎,那麼子歸都不會痛苦,他也和所有戀愛中的人一樣,都已經準備好了,要為心上人承擔一切,他寧願自己再辛苦,也不會想讓別人去傷害他的心上人一點點,更何況要對他們一起指指戳戳。

  但是涪悅的語氣完全是一個主子對一個奴僕的。

  「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子歸並不知道說什麼,他只是再重複了一句,再沒有比心上人的反目更能打擊到一個人了。

  我信他們什麼了?心裡有鬼吧你,要不你為什麼這麼緊張?涪悅忍不住猜忌起來。這個人怎麼這麼俗氣,這麼沉不住氣,這樣的人怎麼配和我在一起。「你知道鷓鴣飛嗎,知道姑蘇行嗎?」涪悅突然問。

  懷疑就是這樣,只要產生一點火星,就馬上迅猛地燃燒起來。如果不是別有目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外人並不知道的不度山莊?明明每天都認得路,為什麼下雨天卻偏偏還昏倒在外面?

  子歸回不上話來。

  「果然。」涪悅覺得自己真的是再清楚不過了,冷哼了一聲,我還曾想以你為知音。

  子歸本來是可以就這樣走的,已經有太多委屈了,反正再怎麼說,這裡也已經判了他的刑,不會有人再幫他寫狀子再找個地方申訴,但是少年的熱忱卻是他怎麼樣也不可能抑止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長得不好,我知道我爹娘都是沒本事的人,我知道……」子歸把牙根咬得死死的,看了禎嵐一眼,那一眼裡,是子歸最大限度拋出來的恨。

  「我知道和你在一起,是委屈了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怎麼樣想的,你只以為我要住大房子,因為你眼睛瞎了,自然是最容易上勾的。可我每天都在想的是,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會不會覺得太空蕩了,你眼睛不好……要怎麼樣覺得這個世界有色彩,你吹那麼久的笛子,會不會太傷神了。」

  「因為我出身不高,所以我就一定是在求我得不到的嗎?就一定是想要多一點錢,多一點的權?難道我身上就沒有一點你們想要卻沒有的東西?」

  禎嵐要是說他此時一點也沒被震憾到是不可能的,但這是他安排的一場戲,他也不得不善始善終地演下去,更主要是不能讓涪悅真的被動搖了。

  「你不過是一個妾的小孩,你以為你身上有什麼是我們沒有的?」

  「你以為誰不是妾生的孩子,一個皇帝有那麼多老婆,皇帝的妃子就不是妾了嗎?」

  當這一句衝口而出時,真正發怒的人是涪悅,「滾出去!」伴隨著這句話,是擲出來的茶杯,那茶杯砸在子歸的頭上,血從那傷口裡流出來。

  但是屋子裡靜悄悄的,就連涪悅也聽不到一絲響動。

  他聽不到的只有目光,那燃燒著的,怎麼也無法撲滅火焰的目光全都定在禎嵐身上,有恨、有傷心、有痛苦,就是沒有退縮。還有一種牢牢的誓言,一種我到死也要記著你的誓言。

  可是任誰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完全垮了,他相信的,懷抱著美好的願望相信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連根都給全部拔除了。

  他站在那兒,只是,僅僅只是他不願意就此倒下。

  宗煥站了起來,那個少年已經一扭頭,再沒有說一句話就跑了,本來所有的人都覺得應該鬆一口氣,但並不是如此,每個人,都覺得心上壓了一塊石頭。

  心是熱的,但又是冷的,是呀,沒有過一句山盟海誓,沒有過什麼月下相約,不過是對方覺得他認清了一個人,所以選擇離開,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個不能知道自己的好的人。

  可是為什麼自己這樣的不甘心呀!

  一隻手好像是溫柔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子歸迅速地轉過身來,抱住了那個人,「佛祖!」

  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會做飯的。

  我是妾的孩子,所以我知道要怎麼守本分的。我不會隨便妒忌的。

  我很愛小孩子,要是他有孩子,我會對他們很好的。

  我真的,真的是真心誠意地想照顧他愛護他,和他一起走完一生的呀!

  他還沒有來得及瞭解我,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認識我所有的好,為什麼就這樣快把我否定了呢?

  為什麼呀,佛祖,為什麼呀!?

  這樣的責問,就連天上的佛祖也是無法回答的。

  天像是黑的,春天像是永遠不會來的,在世間旋轉的好像永遠是冬的冰冷夏的暴熱。

  子歸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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