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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52章
五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想是快要入秋了。

  這是自我認識蘇昀以來,過的第一個沒有他的秋天。

  「小路子……」我無意識地撥著流蘇,說,「寡人對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小路子伏在地上,壓低了頭說:「陛下是為蘇大人好。」

  我勾了勾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為他好嗎……」

  幼時與他同窗,知他最愛那些與他看上去格格不入的桀驁狂詩。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他與裴錚不同,裴錚出身布衣,卻彷彿天生屬於政壇,能夠在朝堂上如魚得水,八面威風。而蘇昀出身世家,卻有著太多牽絆,他有要保護的家族,我有要剷除的勢力,他若留在帝都,終有一日我會對蘇家清盤,到那日彼此又該如何面對?如今,是各退了一步,他自瓦解了勢力,我放了他自由。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離開帝都,他能成為一代名士,這個權力的舞台上淌滿了鮮血與骯髒,不適合他……

  我抓緊了被單,眼前浮現出裴錚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顏,心口又是一陣悸痛,彷彿聽到他反問我:「不適合他,難道就適合你我……」

  我沒得選,只能留下……

  你也沒得選,因為我們都放不開手。

  「陛下。」小路子細聲問道,「今日上朝嗎?」

  啟明星照亮了夜幕一角,又快天亮了。

  「鳳君呢?」我轉頭看了一眼空著的半張床,低聲問道,「我是怎麼從蘇府回來的?」

  小路子答道:「是鳳君接陛下回來的。」

  「他又去哪裡了?」

  「這……」小路子支支吾吾了兩聲,說,「鳳君送陛下回來後,小路子就沒見過他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道。

  「兩個時辰了。」

  我猶豫了片刻,說道:「服侍寡人更衣吧,今日復朝。」

  因擔心南懷王耳目太多,我若表現異常會被劉綾發現,前段時間便徹底退居後宮,讓裴錚代理朝政。百官傳言寡人色迷心竅,醉心男色,或言裴錚挾天子以令諸侯,幽禁寡人。流言四起,讓人哭笑不得。

  如今得了解藥,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我一邊著人去尋裴錚,另一邊吩咐小路子道:「蘇昀離開帝都,族中之事雖已交代,但仍會生風波。你幫寡人多照看著些。」

  小路子點頭稱是。

  我又說:「你天一亮就去蘇家,幫管家收拾好東西,屬於蘇昀的都搬到一處,白衣巷的宅子是官宅,只能收回了。你在城郊尋一處宅子買下來,讓管家替他看著。或許過兩三年他會回來。」

  小路子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是。

  蘇昀辭官,寡人復朝,解藥被換,以劉綾的多疑定會心生戒備。但如今既有了解藥,她再戒備又如何?

  天濛濛亮的時候,百官入殿,金光驅散了晨間薄霧,帶來陣陣暖意。從高高的龍座上俯瞰下去,透過大開的殿門,可以看見殿外的廣場上染上了晨光的暖色。百官衣袂相摩,躬身拜倒,三呼萬歲。

  往日站在最前面的兩位,裴錚和蘇昀,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只剩下易道臨一人。

  「平身吧。」我一抬手。

  對於蘇昀的缺席,百官面上帶著疑惑,卻猶豫著沒有開口詢問。

  我清咳兩聲道:「蘇卿家已向寡人辭官。」

  殿下沉默了千分之一個彈指後,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只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在殿上迴繞。

  「我大陳以孝治天下,國師為蘇昀至親之人,國師過世,蘇昀悲痛於心。按大陳律例,蘇昀理應停官守孝三年。寡人愛其大才,又憐其孝心,不得不忍痛放其離京,以學士身份遊歷神州。」

  這樣一番官方解釋,有的人會信,但聰明的人自然會猜到定然別有隱情。至於隱情是什麼,他們卻也猜不出。他們只知道,蘇家真正退出歷史舞台了。

  「易卿家。」我低頭看向易道臨

  「微臣在。」

  「蘇昀未完之事,便暫時交由你接手。」

  「微臣遵旨。」易道臨頓了頓,又道,「陛下,微臣尚有一事不明。」

  「說吧。」我淡淡點了個頭。

  易道臨抬起頭來,直視我的眼睛。「蘇昀奉命追查南懷王造反一案,如今證據確鑿,是否立時執法行刑?」

  之前以證據尚不充分的理由,把劉綾放出天牢,之後她便不知所蹤。但南懷王一案牽連甚廣,跑得了一個劉綾,跑不了南部三郡。金山銀山,皆在朝廷親兵的刀劍護衛下。

  而劉綾,她能躲到哪裡去呢?

  沒有了這些財富和門生,她一個弱女子也難以興風作浪。

  我點頭道:「既然如此,便由之前的判決執行。」

  朝廷風向一日三變,百官也慢慢習以為常了。

  前幾日朝中諸事皆有裴錚經手,他為相多年,辦事自然妥帖,因此不過多時便散了朝,我讓易道臨私下到宣室見我。

  「部署如何了?」

  易道臨稽首道:「南懷王一脈宗親雖然放出獄,但是一直有士兵暗中監視,確保無一人落網。南懷王名下財產也已清點完畢,門生三千記錄在案,有同謀造反嫌疑者皆已鎖定……」

  我揮手打斷他,「找到劉綾了嗎?」

  劉綾為人多疑,做事近乎滴水不漏,甚至因為擔心送藥之人被跟蹤而不與那人直接接觸,每次都是將藥放在指定之處,讓送藥之人自取,而且每次交接解藥的地方都不相同。也正是因此,才讓我得了機會偷換解藥卻沒有被她發現。

  這個女人像蛇一樣陰狠狡猾,不除去她總是讓人寢食難安。

  看到易道臨面露難色,我也知道大概蛇還沒有出洞,但是如今我重新對南懷王府下手,她定會再起疑心,露出馬腳。

  「在她出現過的幾個地方加緊搜查,近日內她必有行動。」

  我將暗衛調撥一支分隊交予易道臨,讓他退下之後,便招來小路子。

  「鳳君呢?」我皺著眉問。

  小路子低著頭說:「鳳君似乎不在宮裡。」

  「幾個宮門的守衛問過沒有?鳳君出宮了?」

  「守衛說,沒有見過鳳君。」

  會功夫的人,總是喜歡翻牆進出皇宮,就像我那個三爹,從來不走尋常路。

  我另外招來負責宮廷警衛的暗衛首領詢問。

  「鳳君是不是半夜出了宮?」

  那人半跪在在地答道:「回陛下,鳳君於子時三刻易服出宮。」

  「有人跟著嗎?」我皺了下眉頭,心中隱隱浮起一絲不安的感覺。

  「有。」

  我稍微鬆了口氣,又問:「他往哪個方向去?走得匆忙嗎?」

  「往南方,快馬加鞭。」

  他到底去哪裡,做什麼?

  那一邊傳來敲門聲,我向暗衛使了個眼色,他立刻閃身退下。

  五爹在門外朗聲道:「豆豆在忙嗎?」

  我開了門,見五爹手裡提著藥箱,便問道:「五爹有事嗎?」

  他口型微變,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解藥。」

  我閃過身讓他進屋。

  「裴錚已經拿到解藥了,也配置出來了。我已送了一份給蘇昀。」我對五爹說道。

  五爹聽過鬆了口氣,微笑道:「我那徒弟好歹沒給我丟臉,我是好奇解藥的配方特意過來問的。裴錚呢?」

  「我有些事讓他辦,他不在宮裡。」我含糊道。

  五爹也沒有起疑,只是有些遺憾。「是嘛,他何時回來?」

  「這不好說……不過我昨天陪著他配藥,認得是哪幾味藥。」我知道五爹執著於醫毒二道,便引著他去太醫院。

  五爹輕輕點頭道:「我先前給他把過脈,他中毒極深,這七蟲七草用的定是罕見的至毒之物,毒發之時,週身如被萬蟲嚙咬,痛入骨髓。好在裴錚意志堅韌非常人,受七蟲七草之毒仍然能堅持到拜完堂,那時見他腳步虛浮,我還當他是被鎖了內力,後來才知他應是勉強用內力壓制住了毒性,但長此下去經脈必廢,就算活著,也只是個活死人。」

  我聽得心頭一跳,只記得那時裴錚手心發涼,額上冒汗,但笑容不減,哪裡猜得到他暗中忍著劇痛。

  我忽地想起一事,攥緊了拳頭顫聲問道:「五爹……若他沒有及時服下壓製毒性的解藥,又會如何?」

  五爹是個見慣活人便死人的無良神醫,以一種很大無謂的姿態說:「就疼一疼吧,不會死的。」

  所以昨夜,他扣下解藥沒有服用,甚至分心與我說話……

  五爹笑道:「豆豆你從未見識過裴錚的醫術,倒對他很是信任,不怕他做出來的解藥反倒害了蘇昀嗎?」

  我結結巴巴道:「什、什麼……怎麼會呢……裴錚怎、怎麼會呢……」

  五爹摸摸我的腦袋說:「他自然是不會,我是說他手藝不精。」頓了頓又說,「不過這個也不會,好歹是我的得意門生。」

  「嗯……是啊……」

  他怎麼會故意給假解藥呢?

  似乎……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

  太醫院那間房間仍然保留著昨夜我離去前的模樣。五爹在案前拈起藥粉放在鼻下辨認,閉目冥思,口中喃喃念著各種毒藥的名稱。

  「唔……不過是斷腸草而已……食屍蟲?太陰損了……其實倒也普通,不過搭配得極妙,能讓人痛不欲生……一二三……」五爹數了數,皺眉道,「似乎少了一味。」

  我上前看了看,確實只有十三種藥材。

  「可能是剛好用完了其中一種吧。」我說道。

  五爹點頭道:「有這種可能。」說著在案上細細觀察,試圖找出消失的第十四種藥材。

  我對這不大感興趣,意興闌珊看著他,忽然外面傳來通報,說是易道臨有要事求見。我看了專心致志的五爹一眼,轉身出了門。

  「怎麼了?」我問易道臨。

  「發現劉綾蹤跡了!」易道臨眼睛發亮,「她似乎正趕往南方!」

  南方……

  又是南方……

  我的心跳忽地亂了幾拍。

  屋裡傳來五爹驚喜的聲音:「原來是它!朱雀草!」

  我不安地轉頭看向屋內,咬了咬下唇,進屋問道:「五爹,你說什麼朱雀草?」

  五爹笑道:「我總算找出十四種配方了,原來最毒的是第十四種朱雀草,這種毒只有龍涎草能解,龍涎草也只能解朱雀草的毒。我曾經在閩越見過,兩種草相伴而生,相生相剋,世間只有一個地方長有這對毒草,十年才長成一季……」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我記得我只放了一株在宮裡。」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或許有兩株呢?」

  「以我的記性,怎麼可能記錯呢?」五爹搖了搖頭,疑惑道,「蘇昀有了解藥,那裴錚呢?」

  我啞著嗓子說:「所以我讓他去閩越找解藥了,速度快的話,七天之內便可以到達了。」

  五爹點頭凝重道:「如此當快些,這種毒草長在懸崖邊上,甚少有人取用,當年我也只是採集各種毒草時才偶然採了一株回來。不過也不是什麼十年長一株的稀缺之物,只是藥性特殊,所需土壤也特殊,只有那裡才有生長罷了。」

  五爹的話並沒有讓我寬心多少,因為劉綾也在去閩越的途中。

  我咬咬唇,說:「五爹,你陪我去一趟閩越吧,我不放心。」

  裴錚是如何中毒的,我是如何中蠱的,這些事我沒有詳細告訴過五爹,我既沒有說,他知道我的難處便也不問,只聽著我的吩咐幫我,如今我讓他陪我回閩越,他也是沒有多猶豫就點了頭,笑道:「我也許久沒有回去了。何時去呢?」

  「現在。」

  我轉過身對門外的易道臨說:「立刻捉拿南懷王的同黨。」

  我需要人質,但希望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看易道臨離開後,五爹才將目光轉回我面上,擔憂道:「你是在擔心裴錚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

  五爹歎了口氣,說:「業障……只是你此刻,不宜顛簸。」

  「為什麼?」我猛地抬頭看他。

  五爹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腦袋:「傻豆豆,你有了裴錚的孩子。」

  「五爹你……」我茫然看著他,最初的震驚過後,那絲絲的甜意才浮了上來,一圈一圈在心頭纏繞,收緊,甜得有絲苦澀。「五爹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就這兩天,懷孕初期脈象不明顯,我有了十足把握才敢告訴你。此去閩越,快馬加鞭七日七夜,我怕你承受不住。」

  我和裴錚的孩子……

  他說他想有個家,想要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

  「豆豆,不如還是留在帝都等他消息吧,你如今去了也是遲上半天,幫不到他。我幫你走這一趟就夠了。」

  我仍然猶豫著。

  五爹輕輕抱了一下我的肩膀說:「相信五爹,幫你帶一個完完整整的裴錚回來。如果不信五爹的話,再叫上你三爹四爹……」

  我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地笑笑,低聲道:「不是不信五爹,我只是不放心……」

  「女兒嫁人了,心終究是向著丈夫了。」五爹哀怨地歎了口氣。

  「不是……」我的心,也不過是因為情蠱而對裴錚一往而深。想到此處,我眼皮跳了一下,忙問道,「五爹,中了情蠱的話,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

  「這自然多少是會有的。」五爹安慰道,「放心吧,你的情蠱除得早,對身體無礙。」

  「不是!」我搖頭道,「我後來又被人種下情蠱的子蠱。」

  五爹笑了。「豆豆是在考五爹嗎?因為懷疑你有身孕,我特意在你睡著的時候幫你把過脈,你體內根本沒有什麼情蠱。」

  我愣了愣。

  可是那一日……明明……

  怎麼會呢?是哪裡出錯了?

  我把那日劉綾所做的事詳細告知五爹,五爹聽過後眉頭微微皺起,搖頭道:「照你這麼說,很有可能當時裴錚擔心你承受不住疼痛,有意點中你的睡穴,暗中將子蠱引渡到自己體內,因為母蠱本身就在他體內,以他的修為,要這麼做並非沒有可能。這也是唯一能解釋為何你體內沒有子蠱的原因。」

  所以裴錚一開始就知道我並沒有中情蠱……

  知道我在做戲……

  我忽然想起昨天夜裡臨去時他的微笑。

  他微笑著問我:「我那麼對你,在你心裡可曾有恨?」

  我說:「你明知道我中的是情蠱,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無法恨你。」

  他聽了我的話,笑意變得幽深起來。

  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的信任和喜歡,與情蠱無關。

  只是因為他是裴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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