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童遙的心
僅憑一頓飯的時間,是思考不出什麼的。
最後,我決定了。
一切,順其自然。
就像是童遙上次說的那樣,
或許有一天,我在逛街時,突然遇見他。那是,我可能像是被雷電擊中,發覺自己還是愛著他。也有可能,我的靈台會瞬間清明,發覺自己原來已經將他放下了。
一切,都不可預知。
但我總覺得,老天和我的仇也不太深。
所以,他老人家應該會給我安排個結局的。
一切都是命啊。
我在心中暗暗重複了下童遙同學的口頭禪。
忽然發覺,童遙這孩子有些時候,還是挺有內涵的。
「問你話呢。」正在我思考之際,老媽開口了。
「什麼?」我的思緒剛才確實飛到天上去看太上老君煉丹了。
「我說,你溫阿姨說,等撫寞回來後,大家一起出去吃個飯,問你的意見。」老媽重複。
「媽,你就別對溫撫寞戀戀不捨了。」我將筷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製造了一點氣勢。
接著,我雙腿撐開,手肘向外,一紅衛兵的標準姿態,雙眼冒著堅定的光道:「你閨女我,一定會努力努力再努力,拚搏拚搏再拚搏,找個比溫撫寞好上一百倍的男人!」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爸用一雙眼睛從我的頭皮屑看到了我的爛腳趾丫,最總輕悠悠地歎口氣:「難喲。」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那一腔熱血澆得連煙都不冒一絲了。
連自己老爸都不相信我,我寒食色沒活頭了。
低頭,繼續吃自己這頓黯然銷魂飯。
這時,門鈴響了。
老爸扶著他那因床上運動過度而受傷的腰去開門,發現是快遞員叔叔送貨來了。
簽字取貨關門,老爸喜滋滋地抱著一個大盒子進來,對著老媽曖昧一笑,道:「貨來了。」
好奇是一切罪惡的源泉。
我心懷著這罪惡的源泉跑去一看,赫然發現此物是傳說中意大利吊燈是的必備工具。
吊在天花板上,類似鞦韆,看上去頗為高檔。
難怪上次兩人神秘兮兮地問我淘寶購物的方法,原來是為了購買這個。
老父老母用自己眼角佈滿魚尾紋的眼睛深情對視彼此,兩張經歷風霜的老臉滿是淫光與嬌羞。
頓時,天雷滾滾向著我襲來。
眼看著他們荷爾蒙上升,很快就要愛愛。
我忙放下碗筷,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門。
驚魂未定,加上為了省錢,外加為了消食,我沒有坐車,而是選擇走路回家。
邊走,腦子裡不停地思考著一個問題:我究竟該不該做雲易風的女人。
我在腦海中列了一張表。
雲易風的優點挺多的。
一來,身材好,相貌佳,床上功夫不錯。
二者,這人口袋中有錢,買別墅像下蛋一樣,到處都是。
最後,我可以拿著槍指著溫撫寞道,看,老娘現在是道上混的了,以後出去儘管說你是我曾經的男人,絕對沒人敢惹。
而雲易風的缺點,只有一條。
那就是,我還沒愛上他。
是的,我對他,真的沒什麼感覺。
就算是做愛能做出真情,那我和雲易風,也只做了一次。
感情,還淺淡得很。
其實,雲易風對我,也是感興趣的成分比較多。
他平時遲到的,都是大餐,偶爾吃了我這樣一塊臭豆腐,覺得挺新鮮的,就想一直吃下去。
但是,誰知道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中,他會不會吃厭呢?
未知數,一切都是未知數。
我對著天空長歎口氣。
陽光穠麗,暖陽有著暈黃的光,像是我最愛吃的蛋黃。
為了以示公平,我又對著地面歎了口氣。
歎得正帶勁,眼睛忽然冒出了兩道賊光——地上躺著一張十元大鈔。
拼著我寒食色愛財如命的性格,鐵定是會撲上去撿的。
但是,這錢躺在地上這麼久沒人動也是有原因的——太髒了。
雖然我寒食色平時很邋遢,但還是不幸染上了些潔癖,所以,我就站在原地猶豫著。
這撫摸著下巴做沉思狀,一道淺灰色的陰影落在了我頭上。
抬頭,我看見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鷹眸。
雲易風。
「你不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裝了什麼跟蹤器?」坐在他的車上,我問道:「否則,為什麼對我的行蹤這麼清楚。」
「要在這個城市找一個人,還不太難。」雲易風道。
我原本以為雲易風會把我帶到他家,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們最終到的,是我家。
我當他是客人,給他倒了杯茶水。
雲易風接過,端在面前,也不喝,裊裊熱氣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一雙眼睛,盛滿幽澤。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喉嚨發乾,問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那個問題,想好了嗎?」雲易風問:「你的最終答案是什麼?」
在給雲易風泡茶的時候,我也給自己泡了一杯茉莉花茶。
滾水跑的,很燙。
我用嘴,輕輕地吹著,像是在拖延時間。
或者,我確實是在拖延時間。
茉莉花的花瓣在清澄的水中起起伏伏,像是我的心。
我想,答應吧,答應了,等溫撫寞回來看見我找了這樣一個有本事的男人,自己也有面子是不?
我甚至還想像著自己帶著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穿著遮不住大腿的超短裙,嘟著像是抹了人血的烈焰紅唇,趾高氣揚地耍著黑幽幽的小手槍,看著桌子對面瑟瑟發抖的溫撫寞。
想到這裡,我忽然笑了。
溫撫寞自然不會瑟瑟發抖,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造型。
我根本就不必證明自己過得比溫撫寞好。
沒有必要,真的沒有必要。
愛情裡,沒有誰輸誰贏。
而我的靈台,在此刻,澄明一片。
我得出了答案:「對不起,我想我不適合做你的女人。」
「是不適合,還是不願意?」雲易風的眼睛,黑得凌厲了些。
「是不願意。」我誠實作答。
雲易風將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輕微的一聲響。
然後,他站起身,一步步向著我走來:「是因為……溫撫寞?」
當他在我面前站定時,最後一個「寞」字恰好吐出。
尾音在房間中,成為一種纖縷,細微的存在。
「你派人調查了我?」我抬頭看著雲易風。
他高了我近一個頭,所以我的姿勢有點累,多做幾次估計會得頸椎炎。
雲易風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做出正面回答,他繼續道:「是因為,他要回來的緣故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我也繼續問。
「因為他要回來,你認為你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所以,就拒絕了我,是這樣嗎?」雲易風的聲音,帶著低啞的磁性。
聲音不大,卻有種震動人皮膚的魔力。
「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這個消息的?」我問。
我和他,都在詢問著對方。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陷入了一個死角。
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答案。
雲易風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他似乎挺喜歡這招。
所以,有時候我也懷疑,他是言情小說看多了。
因為,我的下巴真的不尖,抓起來,還是有難度的。
「寒食色,現在你是單身對嗎?」雲易風忽然又問了這樣的問題。
我點頭。
「你和那個叫溫撫寞的人,還沒有復合是嗎?」雲易風繼續問,他的聲音,有些清冷。
我點頭。
「那麼,我和他,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是嗎?」雲易風的大手,力量十足,像是堅硬的鉗子。
我思考良久。
這句話,確實沒有什麼錯誤。
我不認為,自己和他們兩糾纏下去會有什麼好結果。
從這點看來,他們兩人,確實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
所以,我再度點頭了。
下一秒,我下巴上的鉗子,就鬆開了。
雲易風眼中寒光一現:「我挺喜歡競爭的,所以,我想和那個叫溫撫寞的人會一會。到時,你在做出選擇。」
我摸了摸自己的的下巴,雲易風手指的力度似乎還附著在我的皮膚上。
我閉了下眼,抬頭,問道:「我也想問你兩個問題。」
「你說。」雲易風同意了。
「你最開始時,不是說給我時間考慮,我以為,你會尊重我的選擇。」我道。
雲易風高挺的鼻樑上,劃過一道冷然:「那時的情況不一樣,現在,那個溫撫寞的傢伙要回來了,所以我想,你的判斷力會出現一定的失誤。」
「好,那麼,第二個問題。」我看著他,用一種平靜至深沉的語氣問道:「是誰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
雲易風眼中的黑色,翻捲了下,像是一團在水中裊裊然的墨汁。
他的喉結,同時滾動了下,話語,在裡面遲疑。
但最終,他淡淡說道:「調查一個人的背景,還難不倒我。」
我點點頭,弧度不太大,算是一種輕揚。
雲易風想說的,就是這個,接著,他便離開。
我將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指,沿著玻璃杯的邊緣遊走。
光滑,暖熱。
熱氣,緩緩上升,漂移到我的眉宇之間,凝結為一層模糊的煙霧。
雲易風在隱瞞。
如果他要調查我的背景,早就調查了。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因為在認識我時,我身邊並沒有男人。
可是,就在溫撫寞要回來的時刻,他瞬間就知曉,這不能不讓人起疑。
而且,剛才在靠近他是,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
熟悉,親切的煙草氣息。
我常常從另一個人的身上聞到。
有個念頭,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而與此同時,它還牽扯出了許多的往事。
我再也坐不住,翻出以前的同學錄,開始打起了電話。
李延遠,是以前高中時期的積極分子。
據說上次同學會是他提議舉辦的。
我和他並不熟悉,但不是有個理論:任意兩個人之間的聯繫,最多只需要通過六個人。
這個理論是適用的。
李延遠有個好友叫任野,任野的女友叫王亦琪,王亦琪的表妹叫鄢黎黎,鄢黎黎的男友叫周子青。
而周子青,以前就坐在我的前面。
我從周子青著手,一步步地問到了李延遠的電話號碼。
我解釋了許久,李延遠終於清楚了我是誰。
此刻,我已經精疲力竭,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請問,上次的同學會是你提議舉辦的?」
李延遠一口否認:「不是。」
我的心,涼了涼:「那是誰?」
李延遠道:「你認識的。」
我的心,更涼了:「是誰?」
李延遠揭曉了答案:「是童遙啊。」
這下,我的心,涼到了底。
掛上電話,我怔怔坐了許久。
心中的一團情緒,慢慢地在五臟六腑之間游移,匯聚,變化。
最重,成為一團怒火,「嗖」地竄到了我的腦子裡。
我倏地站起來,動作很大,把桌上的那杯茶都碰翻了。
茶水沿著桌沿落在了地上,滴答滴答的。
一瓣茉莉花在水團中旋轉。
我也沒想過扶一下,瞬間化身為一股龍捲風,想著童遙公司衝去。
但在進入他的辦公室之前,我暫時將面色控制得很平靜。
照舊,童遙的小秘書沒有攔我,我輕輕鬆鬆地打開了他辦公室的門,進去了。
童遙從文件中抬起頭,看著我,笑了:「你怎麼來了?」
我張口,想興師問罪,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別的:「我來找你蹭飯。」
「平時不是打個電話就行了嗎?」童遙的眼睛繼續放在文件上,一邊問道:「想去哪裡吃?」
「隨便。」我道:「你決定。」
而童遙也察覺到了這點,他再度抬起頭來,用眼睛打量著我:「你有事?」
「我想告訴你。」我說:「剛才,我告訴了雲易風,我不願意成為他的女人。」
「是嗎?」童遙慢慢合上文件,他垂著眼,睫毛闔下,遮住了眼中那道一閃而逝的光:「那他怎麼說?」
「他不同意,他認為,我是因為即將回來的溫撫寞而拒絕了他。」我道。
童遙繼續垂著眼:「那麼,是這個原因嗎」
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看著童遙。
我和他對視著,想要看進童遙的心裡。
我想看清,他嬉笑的背後,究竟有些什麼。
但是,我看不見。
我從來都知道,童遙不是個簡單的人。
但是我從來不願提防他。
因為我覺得,童遙是不會算計我的,不會傷害我的。
真的,這就是我對童遙的看法。
我以為,我和他是掏心掏肺的朋友。
話說到最後,有些無力與失神。
可是現在,我卻忽然發現,童遙背著我做了很多事情。
很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
我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被一個我認為最不可能傷害自己的人傷害,那種痛與悶,是不能言語的。
「為什麼你要告訴雲易風,為什麼你要告訴他關於溫撫寞的事情?」我質問。
童遙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很快,又泛起了笑的波紋:「你說什麼呢?」
「我在雲易風身上聞到了你的煙味!你去見過他,你告訴他溫撫寞要回來了,甚至還告訴了他溫撫寞和我之間的關係!」我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尖銳,是一種能劃破紙張的那種尖銳:「另外,去年的同學會,也是你一手安排的,你也知道,溫撫寞不回去,你故意放出假消息,你害得我和盛悠然分手!」
人氣在頭上,說的話都是偏離事實軌道的。
我自然明白,我和盛悠然分手的原因在我們自己身上。
可是,那次的同學會是個分水嶺。
決定我和盛悠然分手的分水嶺。
而這個分水嶺,是由我最好的朋友暗中製造出來的。
我在乎的是,為什麼童遙要在背後做這麼多的手段。
我還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卻……在背後算計我。
我在乎的,不是他做這些事的後果,而是他的這種舉動。
或許,童遙根本就沒有當我是朋友。
「童遙,你究竟想幹什麼?」我的聲音沒有緩和下來,繼續向著童遙襲去:「你是不是覺得算計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你把我耍的團團轉也是一種興趣嗎?你為什麼要插手我的感情生活?我也並沒有這樣對你啊!」
童遙只是安靜地承受著我的詰問。
他的安靜,在我眼中,是一種默認。
我的脾氣不好,真的不好,一發起火來,便控不住自己。
「為什麼你不說話?」我盯著他:「你覺得自己是神馬?我知道,你童遙了不起,你聰明,你什麼都有,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不。」童遙截斷了我的話,他的臉上,是一種深沉的安寧:「我有很多東西,都得不到。」
我不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此刻的我,根本沒有心情去深究。
我的怒氣漸漸上升,我的語氣也帶上了刺,鋒利的刺:「我和誰在一起你和你有關係嗎?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干涉的。憑什麼你要做這樣的事情?誰給了你這樣的權利。童遙,你以為你是我的誰?!」
童遙靜靜地聽著,眸子中有著散淡而遙遠的光,在流溢著。
他那形狀比女人還要完美的唇開啟,淡淡的光澤低調地閃爍著:「溫撫寞要回來了,他沒有和安馨在一起。這次……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童遙,你究竟想幹什麼?」我的腹中是一股冷氣,說出的話,也是薄怒的涼意和嘲諷:「為什麼你總是要到我的感情生活中來搗亂?」
是的。
已經兩次了。
童遙組織舉辦了那次同學會,他把溫撫寞的影子帶到了我和盛悠然中間。
至此,我和盛悠然開始有了間隙。
而現在,他在我說出答案之前,將溫撫寞的影子又帶到了我和雲易風中間。
童遙是瞭解雲易風的性格的。
他很清楚,即使今天我答應了雲易風,做他的女人,那麼,雲易風也會懷疑。
雲易風會懷疑我是因為要報復溫撫寞,才答應做他的女人。
那麼,我和雲易風之間,是不會正常發展下去的。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童遙要這麼做、
為什麼他要一次次地打散我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