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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食色》第109章
110.「情敵」見面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的心情。

  我只記得,白色。

  一點耀眼的白色出現在我的眼前。

  先是針尖大小,接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膨脹著。

  在一瞬間,便佔據了我的視野。

  我的眼睛裡,全是耀目的白色。

  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周圍,似乎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時間,也彷彿靜止了。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覺得像是已經過了小半輩子。

  可是不然。

  只是一瞬。

  我看著眼前的溫撫寞,很多的回憶,像是流水一般,在我的腦海中快速地翻過。

  我們的笑。

  我們的淚。

  我們的愛。

  我們的恨。

  我們的相遇。

  我們的錯過。

  一件件,一樁樁,全都重複一遍。

  只是記憶,不再鮮明。

  痛與愛,都不再鮮明。

  只是鈍鈍的。

  愛與痛,都是鈍鈍的。

  時間,帶走了我們的稚嫩。

  無論是內在的,還是外貌上。

  是的,溫撫寞失去了那種青澀,增添了男人的氣息。

  可是,他的氣質,似乎沒有什麼改變。

  纖塵不染,如冰雪般的姿態。

  他安靜地坐著,清冷而憂鬱的氣質,就這麼散發出來,無聲地吸引著人。

  他的眸子,乾淨柔和,細緻的睫毛,時而如扇子般落下。

  他的鼻樑,高挺纖秀,像是最秀致的山巒,有著流暢弧度。

  他的唇,是一種淡淡的顏色,明淨清透。

  陽光,透過溫撫寞左方的玻璃,射在他的臉上。

  他的皮膚,像是最上等的玉石一般,帶著剔透,泛著薄薄的涼。

  這就是溫撫寞,沒有一絲雜質。

  帶著一點神秘。

  有著一點琉璃。

  染著一點寂寞。

  泛著一點薄涼。

  午後,暖黃的陽光下,他的眸子,淡了些許,呈現了透明的光澤。

  他就用這樣的眸子,看著我。

  一直。

  看著我。

  我從沒想過,我們會在這樣的狀況下見面。

  但事實確實如此。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

  我們的思維是散亂的。

  店內牆上的油畫。

  溫撫寞身後小女孩的頭髮。

  步行街上無聲地行人。

  每一個印象,都是淡薄而單獨的,毫無意義。

  我不否認,在得知溫撫寞即將回來的消息後,我設想過多次我們的遇見。

  而這時,那句早已準備好的話,就從我的喉嚨中自動竄了出來:「你回來了。」

  一句話毫無意義的話,卻可以開啟正常的談話。

  溫撫寞淡淡一笑:「是的,昨天的。」

  「畢業了?」我問。

  這些問題,都是早就存在心中,記熟了的。

  聽上去,很平靜。

  而溫撫寞的回答,也是平靜的:「是的。」

  「想回來發展?」我繼續問。

  「嗯,畢竟,我的家,就在這邊。」溫撫寞道。

  我問的,都是最平常的問題。

  或者說,是最敷衍的問題。

  我們,就像是點頭之交那樣,談論著最無關緊要的話。

  曾經有多親密,現在便有多疏離。

  我的腦子裡,提前準備了很多這樣的問題。

  所以現在,我可以不用思考,便將它們問了出來。

  在美國生活得怎麼樣?

  嗯,不錯。

  這麼幾年,英語一定都已經提高了不少了。

  一般對話尚可以。

  見你回來,伯父伯母一定很高興。

  是的。

  毫無營養的對話就這樣繼續著。

  我沒有認真問,而溫撫寞,也沒有認真答。

  我們在用這種毫無意義的談話,來進行緩衝。

  是的,緩衝。

  我們的分手,並不是愉快的。

  不可能因為時間的過去,而撫平感情的廢墟。

  正當我繼續問著不期望答案的問題時,溫撫寞的眸光忽然閃現了一絲透徹。

  他的臉,也微微抬起,彷彿已經決定正視。

  我全身,忽然泛起一層莫名的緊張。

  我喝了口飲料,故意看看手錶,道:「我媽怎麼還沒來?」

  溫撫寞緩聲道:「伯母不回來了,她想讓我們單獨說說話,才會想出這樣的方法。」

  「是嗎?」這是我早就猜測到的結果。

  所以,對於這個回答,我只是笑笑,不想再深入。

  我和溫撫寞此刻的對話,是如履薄冰。

  我只想保持一個距離。

  但是,溫撫寞似乎並不這麼想。

  他整個人,像是陽光下的浮冰。

  纖秀,毫無雜質。

  他的眉目,柔順中,帶著一種淺淺的憂鬱。

  就像我記憶中的那樣。

  我覺得這個場面很熟悉。

  當年,溫撫寞也是坐在我的對面,說,食色,沒有我,你是不是會快樂很多?

  當時,他的眼睛裡,也是這樣的複雜情緒。

  「食色。」多年之後,溫撫寞第一次喚了我的名字。

  那聲音,穿過時間的隧道,轟轟隆隆地,來到我的耳邊。

  浸潤著黯淡的昏黃的陽光。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不知是因為時間,還是因為感情,活血,只是為了自己過去的那些年華。

  「食色。」溫撫寞繼續輕輕地喚著。

  「嗯?」我睜大眼,讓風將那微薄的淚給吹乾。

  眼內,只剩下一層憂色的潤澤。

  溫撫寞看著我,停頓許久,終於輕聲問道:「你好嗎?」

  這個問題,剛才我也問過他。

  但那時,只是一個問題。

  而現在,由他問來,輕柔地聲線中頗有些蕩氣迴腸。

  「好。」我笑,自己也分辨不出,笑的真假:「很好。」

  溫撫寞的眸光,又淺淡了些許。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

  溫撫寞的喉結,曾經是我最愛的部位。

  秀氣的喉結,白皙的肌膚,在耳鬢廝磨之際,我總是喜歡咬住那凸起的小塊……

  我閉上眼,努力地刷去那些記憶。

  無謂的記憶。

  「對不起。」就在我閉眼的瞬間,溫撫寞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很清楚,他這聲對不起的意思。

  「食色,我一直都想對你說著句話。」溫撫寞的聲音,也是帶著一種潤涼與輕柔。

  「都過去了。」我垂著頭。

  光滑的桌面上,映著我的臉。

  有些模糊,有些扭曲。

  和過去的事情是一樣的。

  誰對誰錯,又有什麼要緊。

  誰輸誰贏,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還是一樣地,長大了。

  「沒關係。」我抬頭,對著他微笑:「真的沒關係,那都已經過去了。」

  溫撫寞如水的眸子中,映著我的笑顏。

  「我們都是要向前看的。」我輕輕吸口氣:「駐足不前是不行的。」

  這句話,是向他說,也是對我自己說的。

  溫撫寞的眉梢眼角,帶著一種看不真切的飄渺。

  既然話題都開啟了,我也就乾脆放開:「對了,你和安馨怎麼樣了?」

  聽見那個名字,溫撫寞冰涼的水眸中泛起了一點波浪:「她……」

  溫撫寞剛想說什麼,卻被我的身後給奪去了注意力。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了一陣內斂野性的壓迫力。

  很熟悉。

  像是……

  我的心,猛地一跳。

  倏地回頭,頓時被一雙鷹眸給鎖住。

  雲易風?!

  我全身僵硬,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雲易風便先發制人:「你果然是在和男人一起吃飯。」

  呻吟低沉,語氣僵硬,飽含著薄薄的怒火。

  那樣子,就像是我被捉姦在床一般。

  可是,我和他,確實沒什麼關係。

  我被噎了許久,才開口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我說了,我找你有事。」雲易風道。

  「我也說了,我今天沒空。」我道。

  雲易風忽然將眼睛看向我對面的溫撫寞,聲音陡然降了好幾度,像是浸染在冰雪之中:「他就是你說的事情?」

  「他是我……」我頓了頓,在腦子中迅速斟酌著詞句。

  初戀情人?說出來顯得我別有用心。

  所以,我選用了最安全的詞語:「他是我老同學。」

  在我說出這話時,我眼角一瞥。

  似乎看見,在這一瞬間,溫撫寞的眼裡,閃動了某種情緒。

  我來不及深究。

  我現在的主要精力,應該用來對付雲易風。

  此時的雲易風,身體繃得很緊,全身都散發著薄薄的怒氣。

  發怒的豹子,越是不動聲色,越是危險。

  果然,雲易風冷笑了:「見老同學,需要掛我的電話嗎?」

  我的背脊上,似乎有小螞蟻在攀爬。

  現在情況,確實有些超出我的控制能力了。

  我起身,來到雲易風前,悄聲道:「雲易風,你先出去等我,我馬上就出來。」

  雲易風的目光,從我的臉上,轉移到溫撫寞臉上,聲音中低氣壓層層向著我襲來:「如果我要離開,也應該帶你離開。」

  此刻,店裡的人,開始注意到我們這邊的情況了。

  在一道道意味深長的探究目光中,我又急又惱,低聲道:「雲易風,你別沒事找事好不好?」

  「找事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雲易風眸光微斂。

  我氣極了,也不分輕重,張口便說道:「我和你又沒什麼關係,你憑什麼要管我的行蹤?」

  話一說出口,我就知道糟糕了。

  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果然,雲易風的眼睛,瞬間結成冰,像是雪天的冰湖。

  他倏地蹲下身子,一把將我扛起,大踏步走出了巧克力火鍋店。

  我頭朝下,血液全部湧到了臉上,皮膚漲漲的,連耳朵都要紅透了。

  我的腹部,抵著他堅硬的肩膀,很是難受。

  我無能為力。

  我丟臉丟到火星。

  我也沒敢讓他放我下來,只能裝成死屍,被他扛著走。

  雲易風將我給扔在他的車上,接著,一踩油門,車呼嘯著離開。

  我轉過頭,顧光透過無數人群,透過玻璃,看見了一抹冰雪般的白色。

  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身影,帶著一點寂寥。

  我的心裡,也不只是什麼滋味。

  車開得很快,轉眼,我就看不見溫撫寞了。

  注意力,重新返回到雲易風的身上。

  他這次,估計是真的有些生氣。

  因為他開車的動作,都帶著地位的粗暴。

  我只能噤聲。

  但總覺得,他生氣的原因,似乎並不是我和溫撫寞的見面。

  而是其他。

  我靜靜地等待著那個原因浮出水面。

  雲易風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徑直將車開出了鬧市,來到了山頂。

  山頂上的景致確實不錯,天空蔚藍,似乎觸手可摸。

  朵朵白雲,聚散不息。

  還是滿是墨綠的樹葉,層層疊疊,像是綠色的波浪,能見人的煩思給一掃而空。

  就在這裡,雲易風熄了火。

  接著,他將頭重重地靠在椅子上,似乎很累的樣子。

  那一聲歎息,幾不可聞。

  可是,歎息終究是歎息。

  雲易風感覺到了苦惱。

  人人都有苦惱。

  我此刻的心情也不輕鬆。

  於是,我也學他的樣子,將頭枕在椅背上。

  閉上眼,那抹純白的身影慢慢浮現。

  就在剛才。

  就在我最無防備的時刻,我和溫撫寞見面了。

  我一直在回憶著我的表現,應該不算失常。

  那麼,這算是,已經將他放下了嗎?

  我問自己。

  可惜,答案不明。

  對不起。

  溫撫寞對我說了對不起。

  對不起,他不應將我當成安馨的替身。

  這確實是個大的傷害。

  曾經的那個我,被傷地鮮血淋漓,內力盡失,甚至差點失去了愛人的勇氣。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

  就像是我剛才告訴自己那樣,一切都過去了。

  最苦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我的眼睛,微微地闔著,陽光透過薄薄的眼瞼,射了進來。

  在我的眼前,躍動著橘紅的火焰。

  暖熱的火焰。

  「那個人,究竟是誰?」雲易風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他就是溫撫寞。」我想了想,還是據實作答。

  沒有隱藏的必要。

  「你為什麼今天要這麼生氣?」我問。

  雲易風沉默了。

  我睜眼,看向他,去發現,他一直在看著我。

  我的眼神,不好移開。

  兩人的視線,膠著在了一起。

  這麼一來,氣氛有些尷尬。

  我的腦子在迅速轉動著,究竟該說些什麼話來活躍下氣氛呢?

  還沒等我想出什麼來,雲易風便出手,撫摸上了我的臉頰。

  如果是平時,我是一定會躲避的。

  但是今天,我沒有這麼做。

  因為,此刻雲易風的臉龐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渺茫,濃濃的郁色。

  這些情緒,將他原本深邃銳利的五官給軟化。

  也就是說,此刻,雲易風變得不像是雲易風了。

  我心中滿是疑惑:「你究竟怎麼了?」

  雲易風沒有回答,但是她的那雙手,繼續在我的臉頰上遊走。

  指腹間,帶著厚繭,摩挲著我的每一個毛孔。

  而那雙鷹眸,此刻染著戀戀。

  我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只能怔怔地重複問道:「雲易風,你……」

  但沒等問完,雲易風這只豹子就一個俯衝,向著我襲來,一把將我壓倒,強吻。

  確確實實的強吻。

  那個吻,像是狂風暴雨一般,混合著閃電雷鳴,甚至加上了火山爆發。

  一起加諸在我身上。

  他的兩根鋼條似的手臂,牢牢地涵入我的腰間。

  他的唇,重重地擠壓著我的。

  他的舌,像是狂亂的士兵,在我的口腔中四處橫掃,不放過一個活口。

  他用最大的力氣吮吸著我,彷彿要讓我窒息而亡。

  他用最強烈的激情灼烤著我,彷彿要融化我的身子。

  他像是一隻兇猛的,被激怒的獸,用四爪撲倒我,用尖利的牙齒,乾淨而迅速地將我一口口吞下腹中。

  他的動作,是從未有過的粗暴,我的唇齒間,彷彿有著甜腥的血液流出。

  我的氧氣,被消耗殆盡。

  我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無法生存。

  人都是有自保能力的,在臨近死亡的邊緣之時,我張開鋒利的牙齒,狠狠地對著口腔中的那根舌頭重重一咬。

  而與此同時,我用掙扎出的雙手,狠狠地揪住雲易風的頭髮,逼迫著他離開我。

  在我的雙向夾擊之下,雲易風放開了我。

  他重新倒在了椅背上,閉著眼,低低地喘著氣。

  他的頭髮,有些凌亂。

  神色,帶著一種煩亂與疲倦。

  我用紙巾往自己唇上一按,不得了,好嫣紅的一灘血。

  我心痛啊。

  現在血的價格不低呢,再多流些,都可以買兩隻雞來吃吃了。

  「你今天究竟怎麼了?」我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但是雲易風是鐵了心不肯回答我。

  一直到他的胸膛起伏不這麼劇烈了,他才幽幽問道:「寒食色,你對我,真的就沒有一點感情嗎?」

  我呆滯了下。

  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回答我。」雲易風睜開眼,眸中是壓迫的精光:「你就這麼想推開我?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繼續用紙巾擦拭著唇上沁出的血跡,一邊輕聲道:「雲易風,說實話,你確實是好人,我對你還是有好感的。」

  「好人?」雲易風訕笑一聲:「這算是安慰嗎?」

  「你又不需要安慰。」我用舌舔舐了下唇瓣,甜腥的氣息蔓延:「我想,你是有自信的,也是有資格自信的,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肯定與安慰。」

  確實,一個男人應該有的,雲易風都有。

  「而且,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我問。

  「什麼?」他抬抬眼皮。

  「我最喜歡你在易歌面前的樣子,帶點父親的威嚴,還有兄長的疼惜。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是易歌就好了,有你這樣一個哥哥。」

  我說的是實話。

  雲易風對小乞丐的那種感情,確實挺讓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的我動容的。

  不知這話怎麼觸動了雲易風,他的臉上,忽然閃現了一道黯然。

  良久,他才低低地說道:「易歌出走了。」

  「什麼?」我話一出口,腦子就立馬反映過來了。

  難怪雲易風今天有些失常,原來是因為這個。

  「那快派人去找啊!」我急了。

  「已經找到了。」雲易風寂靜的聲音中,帶著一種難言的情緒。

  他為什麼要出走?」我疑惑。

  「因為,」雲易風歎口氣:「我告訴了他,我和你之間的事情。」

  這下子,我是徹底明白了。

  雲易風告訴了小乞丐,說他和我有染,小乞丐無法接受,就以出走來表達自己的反對。

  雖然雲易風沒有明說,但我也猜測得到,小乞丐鐵定還對著雲易風說了些傷感情的氣話。

  因為雲易風看上去,確實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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