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筋動骨（下）

　當齊格弗雷德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而辰牙正和曼科他們三個圍在篝火邊有說有笑。

　“該死的家伙！”

　看到辰牙開心的笑臉，齊格弗雷德頓時惡從膽邊生，他努力的想站起來在辰牙的笑臉上來上一拳，但突然，他發覺自己的四肢居然無法動彈，而且渾身熱的發燙。

　“怎么回事？”

　齊格弗雷德目光下向一撇，突然驚駭的發現，此刻自己正渾身**的躺在一個大木桶里，木桶里放著各式各樣類似菜葉和香料一樣的東西，而且更誇張的是，木桶下面居然還有一堆火在燒。

　頓時，齊格弗雷德腦子悶掉了。

　這個蠻子是想干嘛！他這是想把自己煮了吃掉嗎？可恨，為什么曼科他們看著蠻子在這里大煮活人還能跟他有說有笑？

　齊格弗雷德連動一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心中大聲的詛咒，而且他發現‘烹煮’自己的香湯似乎正在釋放出某種迷人的香味，而這些香味不停的鑽入他的鼻腔中，讓他的腦子越來越暈，眼皮也越來越重。

　恍惚中，齊格弗雷德在合眼之前似乎還看到辰牙拿著把大湯勺走過來的情景，以及他臉上那令人絕望的惡魔般的怪笑。

　“死灰毛蠻子，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惡毒的詛咒之后，齊格弗雷德終于失去了意識。

　……

　又是一覺醒來，齊格弗雷德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眼前光線刺眼的厲害，不禁下意識的用手遮住眼睛，以便讓眼睛適應光線的強度。

　“囈？”

　等意識完全恢復之后，他突然看了看抬到眼前的手，再小心的動了動脖子。

　‘咔咔咔’如同爆豆般的聲響之后，齊格弗雷德驚喜的發現自己似乎可以動了，而渾身的劇痛和麻木也已經消失了，身體中似乎像是蘇醒了一頭野獸一樣，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這時，他突然聽到了林子里響起了沙沙聲，和眾人交談的聲音。

　“哼，死蠻子！~”

　齊格弗雷德一下躍出了木桶，隨便找了塊布擦了擦身子后便披上了自己的衣服，溜到了樹林邊的灌木里隱藏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心急于復仇的他並沒有察覺到，比起一天前，現在的他動作遠遠要敏捷了許多，就連腳步聲，也已經很難聽得到了。

　而在樹林里，辰牙雖然正在與兩個美索不達米亞人交流關于戰船的改造，但是齊格弗雷德剛一躍出木桶，那輕微的聲響便已經讓他察覺了實情。

　微微一愣之后，辰牙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和他們大步走出樹林的出口，那里，正是齊格弗雷德准備伏擊辰牙的地方。

　灌木里的齊格弗雷德看著辰牙他們一步一步的靠近，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正當他計算著辰牙已經到了他的攻擊距離內，想飛身撲出灌木的時候，視線中，辰牙看似隨意的一步卻踢出了一蓬沙土，正好迷住了齊格弗雷德的眼睛。

　齊格弗雷德情急之下用手擋住眼睛，但突然，一道人影飛至他身后，野蠻的從后面有一把按住他的頭，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你這個混蛋！啊！~”

　辰牙的分筋錯骨手再現，殺豬般的哀嚎聲中，曼科他們三個人集體打了個哆嗦，急忙撇過頭去，只當沒看到的樣子，逃一般的跑開了。

　在接去的幾天中，齊格弗雷德整日與辰牙的分筋錯骨手和大木桶為伍，連偶爾醒來肚子餓，都是由曼科喂他吃的。

　期間齊格弗雷德曾有過無數的抱怨，也曾兩三次想要伏擊辰牙，只不過每一次等待他都是那渾身關節反轉扭曲的痛苦。雖然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不過伏擊辰牙的過程卻讓齊格弗雷德真實的體會到了自己的變強，至少現在他已經可以與辰牙赤手空拳的扭打上一會了，而不像一開始，只要辰牙一粘身，立即就是如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這一發現讓他在暗自幸喜之余，心中對辰牙的殘暴而積澱的怨恨也不禁削弱了許多。而且他從兩個美索不達米亞人那里得知，這些天辰牙一直與他們在一起改造齊格弗雷德的戰船，在美索不達米亞人的描述里，他們對于辰牙的匠師技朮贊不絕口，甚至誇獎他是他們見過的雙手最靈巧的匠師，對于構造方面的獨特見解也是讓這兩個以匠師技朮自豪的美索不達米亞人大開眼界。

　而且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表明，辰牙正在做離開的准備，在近日，或許就在下一次齊格弗雷德泡完藥水，辰牙就會離開這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狼牙島，追隨著他父輩曾經走過的足跡，踏上屬于他的命運之路。

　夜幕，再次降臨狼牙島。

　今夜的夜空格外的清朗，巨大的黃色圓月，亮得可以讓人清晰的看清楚上面的圓環形山體，而圓月的四周，無數的璀璨的星辰組成一個又一個的星羅，布滿了整片天空。

　在高高的牙山之上，辰牙孤身一個人癱坐在一塊尖尖的突石之上，猶如一只孤狼般，靜靜的看著天空的圓月。

　在他身后，那塊巨大的木牌上，清晰的劃痕已經變成了六千四百九十三道，這意味著自從齊格弗雷德他們來到海島以來，已經過去了六天的時間。

　這六天，對于辰牙來說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在這一段時光中，他終于可以不再寂寞，終于可以真心的流露出臉上的歡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在擁有了同伴之后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在以前，他多么希望這些劃痕越快劃完越好，可是現在，他卻在感嘆著時間的流逝實在太過飛快了。僅僅才一恍神的工夫，就已經過去了六天，而六這個數字，讓辰牙心中布滿了一層濃濃的陰韻。

　根據貪狼族的族典中所說，除了貪狼氏之外，沒有人能夠在狼牙島上活過七天。這是又一道對貪狼氏來說無比殘忍的詛咒，這意味著貪狼氏只能永遠的孤獨下去，曾經，不止有一代貪狼氏的傳人，在闖蕩過外面的世界回來之后，帶回了無數的伙伴，可是每一次，這些伙伴在島上活過七天之后，都會急速衰老死去，沒有一個例外，他們全部都死了。

　甚至連貪狼氏傳人帶回來的新娘，如果沒辦法在七天之內懷孕，懷上貪狼氏的血脈的話，也會在七天之后衰老死去。這是一個誰都沒辦法阻止的惡毒詛咒，而現在，辰牙所面臨的正是這個詛咒的來臨。

　齊格弗雷德他們已經在島上生活了六天，他們並不知道狼牙島上有這樣的詛咒，而辰牙為了避免他們聽說這個詛咒后會害怕的離開，所以一直隱瞞著他們。但是現在，他無法在隱瞞下去了，如果他們不在明天白天離開，一到晚上，他們的生命力便會被島上的一股奇異力量抽空，瞬間衰老死去。

　六天的時間，這個時間雖然不長，但已經足夠讓辰牙與齊格弗雷德、曼科他們培養出深厚的友誼。辰牙已經在心中默默的將他們視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辰牙絕對無法坐視他們死去。在明天，他們必須離開。

　辰牙想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他厭倦了一個人的孤獨，他厭倦了島上千篇一律的無聊生活。只是，他離族典上記載的六千五百七十四天，卻還有八十一天的時間。

　據他父親所說，貪狼氏的傳人都必須嚴格遵循族典上的記載去執行，任何違背族典記載的事，都會引發嚴重的后果。

　如是以前，辰牙是絕對不會有違背族典這種叛逆的想法的，但是現在，在他已經品嘗到友誼的滋味之后，他實在無法割舍這樣的感情。他的內心在掙扎，在傳統與自我之間，他就猶如左右搖擺的不倒翁般在內心天人交戰。

　“如果是正面就跟他們走，如果是反面，就讓他們明天自己離開！”

　許久之后，辰牙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片比硬幣稍大的硬葉。光滑油綠的一面是正面，而粗糙、脈絡清晰的一面則是背面。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這枚葉片用拇指與中指夾住。

　辰牙閉目祈禱了一下后，突然用力一彈。

　驀地，葉片旋轉著飛速飛往高空，在飛躍到最高點后，開始下落，而在這個過程中，葉片因辰牙強大的指力緣故，一直在不停的旋轉著，直到落地之前，誰都無法猜透到底落下后，葉片陳列在面前的會是哪一面。

　“列祖列宗，父親、爺爺、太爺爺、太太太爺爺……諸位大爺，你們就讓小子放縱一次吧，求求你們了！~”

　在葉片飛落的過程中，辰牙跪在牙山之顛，朝著月亮拼命的磕頭祈禱。

　終于，葉片落下了。辰牙額頭緊貼著地，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好半天，直到把臉色都憋得比豬肝還紅了，辰牙才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用手遮住眼睛，偷偷透過手指的縫隙看了一眼地面，又飛快的閉上眼睛。

　“囈？”

　驀地，辰牙突然睜眼，瞪大了眼睛仔細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樹葉。

　“正面，居然是正面！”

　辰牙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又仔細確認了一次。

　“果然是正面，難道諸位大爺真的同意了，哈哈哈哈……”辰牙樂得一蹦三尺高，在牙山之巔用力的磕了幾個頭后，扭身在木牌上刻了半條劃痕，這意味著他在狼牙島上待了六千四百九十三天半。

　完成這一切，辰牙將那枚決定了他命運的葉片如寶貝一般收入懷中，對月如狼長嘯三聲，飛快的爬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