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悠揚的鈴聲響了，蘇紅袖手忙腳亂地接聽電話。她還沒有扔掉舊手機，如今設置了呼叫轉接。而這個新手機是觸摸屏的，她一時半刻還有些用不習慣。

　　來電顯示是一個熟悉的號碼，家裡的電話。蘇紅袖想了想，摁了拒絕接聽，然後火速反播回去。

　　接通了，蘇紅袖趕緊說：「媽媽，是我！」平時她為了能幫媽媽省錢，總是會掛掉電話自己反播過去。不過這一次用得不是自己的電話而是公司給配的電話，蘇紅袖有些小小的不安。

　　那邊媽媽正疑惑地接聽了這個陌生的號碼，卻聽到到電話那頭女兒的聲音，便忙問：「紅袖，怎麼了，你怎麼用一個陌生的電話呢？」

　　紅袖忙向自己媽媽解釋了自己公司配手機的事，但說的時候下意識地隱去了秘書事件，也隱去了孟思成事件。

　　媽媽一聽自然是很高興，說這家公司不錯，哪裡有這麼好的公司啊。接下來話題自然是轉移到了囑咐蘇紅袖要認真工作努力上進，不要讓人家失望上面。

　　這些話蘇紅袖都聽到耳朵生繭了，這才她忙轉移話題：「媽，之前你說誰家的姑姑給我介紹啊，怎麼回事啊？」蘇紅袖在無奈之下，只好自動跳到另一個坑裡去。

　　蘇媽媽這才想起介紹的事情，趕緊說：「那個孩子我見過，看著不錯，挺老實。他父母在外面給人家承包一些工地上活，家境很不錯，你要是能嫁過去，那就不用吃苦了。」

　　蘇紅袖聽得有些尷尬：「媽，看你這說的，八字沒一撇的事呢，你就說著嫁過去什麼的了！再說，人家嫁人也不能光為了過個好日子啊！」

　　蘇媽媽無數次和女兒嘮叨過這個事了，也知道女兒接下來要說什麼，直接說道：「紅袖啊，現在先別想這麼多，你先和那個孩子聯繫聯繫，看看這人到底怎麼樣吧！要是合適，不妨就試試嘛！」

　　蘇紅袖想了想，只好說：「好吧，那他的聯繫方式呢？」

　　蘇媽媽一聽女兒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趕緊拿過一旁的小紙片，向女兒念出了對方的電話號碼，末了還囑咐說：「媒人也告訴那個孩子你的號碼了，你先等等，看對方和你聯繫，千萬不要上桿子啊！」

　　蘇紅袖心裡想你女兒我哪裡是那種積極主動上桿子的人呢，不過她還是連連答應下來。

　　然後蘇紅袖又詢問了番自己媽媽的身體狀況，又匯報了一番自己最近的情況，無非是說些最近工作不忙，很順利，同事關係很好之類的。

　　這個電話打了老半天，總算在蘇媽媽前前後後一番囑咐中掛了電話。

　　蘇紅袖撫摸著嶄新的手機，想了想便把剛才母親說的那個號碼輸入了手機，輸入的時候她才忽然想起忘記問對方的名字了。想了想還是來個臨時名字吧，就叫：無名氏。

　　輸完無名氏的電話號碼，她正好翻到了孟思成的電話。

　　嶄新的手機，還沒來得及導入各種電話號碼的，裡面那個大大的孟思成竟然如此的引人注意。

　　蘇紅袖伸出手小心地撫摸過那幾個字，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他白日辦公的樣子來。

　　她雖然真得很認真地在工作，但偶爾累了也會抬起頭看他幾眼。

　　他總是一手握著鼠標，微微蹙著眉頭認真地看著屏幕。他的眉毛很濃，眼睛有些深邃得讓人看不懂。

　　蘇紅袖覺得，他認真辦公的樣子很……很有魅力，而當他抬頭看著自己的時候，那種目光，明明淡淡的，卻總是讓自己感到有種炙熱。

　　是的，炙熱，還有魅力……蘇紅袖輕輕閉上眸子。

　　其實，這些不應該是她能想的。

　　他和她之間，天差地別，是絕不可能的。蘇紅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那個被介紹的人竟然第二天就給蘇紅袖打電話了，接到電話時蘇紅袖獨自一人奮戰在辦公室裡。

　　蘇紅袖有些小小的尷尬，不知道該和對方說什麼，但對方倒很是坦蕩的樣子，先自我介紹了下，然後說什麼時候蘇紅袖方便，見一個面吧。

　　蘇紅袖相親也不是第一次了，聽到這話便趕緊說自己平時還算方便，基本也沒有什麼事。

　　那人一聽，直接說，要不就今晚上吧，咱們見見，一起吃個飯。

　　蘇紅袖想想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便答應了，雙方各自詢問了對方的地點，最終選了一個離對方都不算太遠的地方。

　　蘇紅袖接完電話，才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男人做了好一番自我介紹，卻還是沒有說自己的姓名，於是無名氏只能繼續是無名氏了。

　　正在她準備繼續認真工作時，電話又響了，是孟思成。蘇紅袖趕緊接起來，卻聽到孟思成的語氣頗有些不滿：「我剛才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一直在通話中，怎麼回事啊？」

　　蘇紅袖頓時感到有些羞愧，她竟然利用公司的電話談私人的事情，而且還影響了自己的頂頭上司的電話？

　　她只好趕緊說：「對不起啊，剛才是個家裡的電話，說得有點時間長了。」

　　孟思成那邊略停頓了下，問道：「是家裡的電話啊？」

　　蘇紅袖連連點頭，更加不好意思了：「嗯，真是對不起，我……」她公為私用，她非常羞愧。

　　誰知孟思成不等她說完，直接問：「你媽媽沒什麼事吧？」

　　蘇紅袖有些奇怪了：「我媽媽？沒事啊。」

　　電話那頭的孟思成輕輕「哦」了聲，這才說：「好，那沒事就好。其實我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就是——」他略微停頓了下繼續說：「就是給你說一下，我明天過去。」

　　蘇紅袖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孟思成那邊好像也很忙，說完後道了句明天見，電話就掛了。

　　蘇紅袖掛完電話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感情自己說那電話是家裡的電話，孟思成誤會成是自己媽媽打來的了？嗯，家裡的電話，其實意思是……由家裡的人事關係相關的電話，當然也包括家裡的人介紹的相親者的電話。

　　不過呢，蘇紅袖嚥了口唾沫後想，既然孟思成誤會了，那就別提這個事了。

　　畢竟，這相親的事，她還是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告訴別人的，特別是孟思成。

　　晚上，蘇紅袖在約定的地點見到了無名氏。

　　這個無名氏看起來個子不矮，膚色黝黑，很是老實的一個人。無名氏見到蘇紅袖，禮貌地笑了笑，說了幾句話，就帶著她來到一家還算乾淨的飯店。

　　席間雙方也算相談甚歡，主要是無名氏能說。無名氏在S市一家保險公司工作，沒事就是跑跑業務什麼的，估計就此裡練了能說會道的本事。

　　蘇紅袖本來就不太愛說話，更何況面對一個陌生人呢，於是便靜靜地聽他說。

　　無名氏說了半天，口渴了，端起茶水喝了口，問蘇紅袖：「你呢，說說你的情況吧！」

　　蘇紅袖覺得自己沒什麼可說的，但既然被問到了，只能照本宣科地說起自己在哪裡工作，如今住哪裡之類的。

　　無名氏連連點頭，還時不時問幾句，聽到蘇紅袖的工作地點還誇了一通：「那個地方租金挺貴的，你們公司在那邊，想來公司應該不錯吧！」

　　蘇紅袖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什麼都沒說。

　　吃晚飯，無名氏結賬後，兩個人一起走出飯店，外面已經是星光璀璨。

　　無名氏提議：「我送你回家吧。」

　　蘇紅袖忙說：「不用了，這邊離我住處也不遠。」

　　無名氏堅持：「一定要送啊！天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一個人回去呢。」

　　蘇紅袖見他堅持，也不好說什麼，便只能默許了。

　　這個地方離蘇紅袖住處也就是幾站地，兩個人上了公交車，無名氏堅持著買了兩個人的票。

　　下車後，無名氏又堅持要送蘇紅袖到家，說是：做事要有始有終。

　　蘇紅袖再次拒絕，誰知道無名氏直接說：「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覺得你還蠻不錯的。如果你沒有意見，我也沒有意見。」

　　這話一下子把蘇紅袖說愣了。

　　無名氏凝視著蘇紅袖說：「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接，你不要見怪。要不你回去想想，要是合適，咱們就繼續相處，如果不合適，你直接說話，咱們還是老鄉。」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紅袖只能低頭點了點頭。

　　於是無名氏再次堅持送蘇紅袖到樓下，這次蘇紅袖沒有拒絕。

　　當蘇紅袖來到樓下，走進狹窄的樓道時，她回了回頭。她看到無名氏站在那裡，見到自己回頭便衝自己笑了笑。

　　蘇紅袖一下子想起那一天，孟思成送自己回家，就在自己走進樓道時，孟思成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時候，孟思成在想什麼？

　　蘇紅袖機械式地沖無名氏笑了笑，上樓去了。

　　回到屋裡，手機便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孟思成。

　　摁了接聽，便聽到孟思成淡淡的語調說：「睡了沒？」

　　蘇紅袖忙說：「沒睡呢。」其實剛從外面回來。

　　孟思成輕輕「嗯」了一聲，彷彿解釋似的說：「本來想早點給你打電話的，可是剛才一直有事。現在給你打，還想你是不是睡了呢。」

　　蘇紅袖再次解釋：「沒事的，我還沒有睡。」

　　那邊的孟思成說：「那就好。」

　　然後，兩個人在電話中陷入了沉默，蘇紅袖覺得自己彷彿可以聽到電話那邊孟思成似有若無的呼吸聲。

　　也就是在這個電話中，她又回想了那天他默默地立在自己樓下的情景，腦中不受控制地竟然有了一些自己都覺得羞澀的想法。

　　蘇紅袖想到今晚上無名氏的話，她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深吸了口氣問道：「孟思成，我想問你個事。」

　　孟思成聽到她說話，忙說：「好，那你問吧。」

　　蘇紅袖猶豫了下，這才彷彿很鄭重地開口：「孟思成，你對我很照顧，我很感激你。可是為什麼？」

　　說完這話，她忽然覺得自己說得是不是太過直白呢？她又趕緊補充道：「你是不是很同情我？」

　　那邊的孟思成聽到這話，沉默了很久。

　　蘇紅袖只聽到電話那頭的喘息聲好像有些不穩……有些重。

　　蘇紅袖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彷彿自己屏住了所有的呼吸在等著他的一個答案。

　　過了好久，她才聽到孟思成的話，淡淡的，彷彿很不經意地說：「你想得太多了。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不是嗎？雖然以前交往並不多，但也算是多年的同學和朋友。難道我不應該照顧一下你嗎？」

　　蘇紅袖聽到這番話，心便慢慢地往下沉。

　　這是什麼樣的滋味？是如釋重負，還是莫名的失落？

　　蘇紅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她並不應該，也沒有必要去期盼什麼，不是嗎？

　　孟思成沒有聽到蘇紅袖的回應，在電話那頭柔和地追問道：「怎麼了？」

　　蘇紅袖忙回說：「沒什麼。」

　　孟思成聽出了蘇紅袖語氣中淡淡的不快，想了想，溫言安慰道：「凡事不要想得太多，好不好？」

　　蘇紅袖點了點頭，小聲回道：「好的。」

　　孟思成在那頭笑了下，說：「已經不早了，早點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

　　兩個人互道了晚安，便掛了電話。

　　蘇紅袖把手中那個精緻時尚的手機放到一旁，有些無精打采地去洗漱。

　　當透著涼意的水撲到臉上的時候，她不禁自問，蘇紅袖啊蘇紅袖，你竟然真的在期盼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