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定中原 第七章 廣平沮授
廣平縣位於河冀州南部,這裡商賈雲集,數度繁榮昌盛是冀州的經濟命脈之一。
劉備在劉封的叫喚下緩緩的下了馬車,那一劍不至於沒有傷到心肺,但畢竟在胸口,這人體的致命之處。經過細心診治已經好了許多,但還是有些不便。一有大幅度的動作,胸口還會傳來陣陣刺痛。
他看了四周的百姓一眼,低聲道:“封兒,沮授先生住在何處?”
劉封答道:“就在廣平縣的最深處,那裡門口有一株百年以上的參天榕樹,非常好找。”他左右眺望了一番,發現前面不遠的屋簷處掛著一個巨大的“酒”字,面上一喜,道:“義父,你傷勢未好,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在前面酒館歇息一下。用過膳後,在去找沮授先生,可好?”
劉備搖頭道:“一日不見沮授先生,為父心裡就一日不塌實。我軍百廢待新,前有勁敵袁紹,後有遼東公孫度,現在又來了一個烏丸。形勢錯中複雜。一不小心就有覆滅之險。此刻,我軍太需要沮授這類目光長遠,又深通計謀的賢士。走吧,此行馬虎不得,不能有任何意外。我的身體還支持的住,直接前往沮授先生的住處。”
田豫這是也從車內走了下來,道:“主公如此真誠一定能夠感動沮授先生,從而為主公效力,助主公成就大事。”
劉備聞言,暗自苦笑,想起在袁紹軍中的時候,自己的百般示好,都換來沮授的橫眉怒目,心中就覺得沒有一個底,沮授固執,恐怕難以改投他人。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試上一試。試就有機會,然,不試則只能看著賢才流失。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一行人復向沮授府邸走去,深入廣平縣,不多時,就見一個參天榕樹,樹冠呈圓形,遠望是一把綠色巨傘。
來到榕樹下方,見榕樹盤根錯節,葉茂蔽天,那樹幹足足有十個大人的腰圍那麼粗壯。
劉備忍不住讚道:“好一株榕樹……”隨後,又想起涿郡老家的那棵桑樹,依稀記起了幼兒之言:“我為天子,當乘此羽葆車蓋。”
失聲一笑,搖頭感慨了一陣,在劉封的指引下向村尾的那三間連一起的茅屋走了過去。
一個清秀的少年在籬笆內練槍,長槍扎、刺、撻、抨、纏、圈、攔等槍法基礎使得到也紮實,有幾分味道。
劉備上前叩禮道:“敢問小哥,這裡可是沮授先生的住處?”
那少年停槍而立,警惕的看了劉備等人一眼,道:“正是,你們是何人,找家父有何要事?”
劉備喜道:“原來你就是沮授先生的麟子,失敬,失敬。在下涿郡劉備,得知先生隱居在此,特地前來拜會,乞求一見。”
沮鵠一聽來人竟是劉備,眼中的警惕之色更為濃厚,見劉備自己來了三人,並且都沒有佩帶兵器,心中稍安,道:“你們在此等候,在下這就去稟報家父。”
沮鵠轉身進入屋內,不一會兒就走了出來,對著劉備道:“家父不願意見你們,你們走吧。”
劉備不為所動,繼續道:“劉備誠心前來,乞求先生一見。”
沮鵠看了劉備許久,再次走進了屋內,他不明白劉備如此誠心求見,父親為何還惦記著視他如糞土的袁紹,在這裡等待袁紹的悔過,袁紹的相邀。
劉備這一等就是一天,整整十二個小時,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但他還是堅持著,胸口上的傷口有如一隻錐子,一下一下的刺入他的身體。
那蒼白的臉色,固執的神情讓劉封、田豫毫無辦法,沮鵠也深受感動,一次一次的走入房中,但是沮授就猶如一隻固執的頑牛,不為所動。
…………
這是哪兒?胸口好痛,我這是怎麼了。
劉備緩緩的睜開雙眼,長時間未進食,讓他覺得腹中如刀絞一般。
對了,我怎麼躺在這,自己明明在沮授先生院口等他相見的啊,怎麼會在這裡。
“義父,你醒了?”床前冒出一張年輕的面容,義子劉封走了過來,“趕緊起來吃些東西罷,你已經睡三天沒有進食了。”
三天?
那麼自己一睡就是二日。
“遭了!”劉備失聲叫到,立刻翻開被縟,叫道:“封兒,快去將我的衣服拿來。”
劉封奇道:“義父,你這是去哪啊?”
劉備急忙道:“當然是去找沮授先生,沮授先生才德驚人,若得他襄助,不亞於得百萬雄師,豈能因一點挫折而退卻。備欲效仿高祖皇帝拯救萬民。高祖皇帝惜年連戰連敗,最落魄的時候,曾在巴蜀以蟲為生,可他最後都憑藉著永不嚴敗的精神,毅力在失敗中走了出來,最終打敗了十倍與己的項羽,成就了不世霸業。不奢望有高祖雄才,但這鍥而不捨的精神卻要銘記與心。”
劉備又像給劉封說教,又想給自己打氣,總之,此番若是不求得沮授效忠,他是不會那麼輕易的善罷甘休的。
劉封笑道:“義父,這裡就是沮授先生的住處,你不記得了嗎?兩天前,沮授先生被義父的誠心打動願意見你。可是,你剛一抬腳就暈了過去。”
劉備這時才想起當日的詳情,自己因為長時間的久站,身心疲憊。後來,一得到沮授先生答應的消息,欣喜之下,自己只是覺得雙腿有千斤之重,剛邁出一步身體就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此後就什麼也不清楚了。
想到這裡,劉備更是興奮,說道:“此刻沮授先生在哪?帶我去見他。”
“使君勿急,父親大人正在午休,使君還是用完膳後,在做打算。”劉備的行徑未能感動沮授,但年輕氣盛的沮鵠卻被劉備的行為所打動,對他非常的客氣。
劉備這才草草的用完飯,前去等候沮授。
經過一番磨難,劉備終於見到了河北名士沮授。
此刻,沮授白髮蒼蒼,面容消瘦,為至半百之齡咋然看去,彷彿已經到了入暮之年,與原先見面時的神采飛揚有著天壤之別。
劉備大驚,“先生為何如此消瘦。”
沮授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劉備,眼中有憤怒,有敬佩,還有一絲不甘。
沮鵠黯然說道:“家父雖傷心離去,但無時無刻不思念袁紹可以悔過自新,招他出山。可是袁紹一次的失利,一次次的散失先機,始終未能好好悔過招家父出山。家父雖在家中,但天下形勢全在他的眼內,袁紹回到鄴城後,家父嘔心瀝血一共為他謀得十策,此十策足以壓制孫燦、曹操、以及消滅使君及遼東公孫度,只要袁紹的一紙書函,這十策就可以出現在他的案桌之上。可惜,袁紹不知悔改,一意孤行。十策戰機以過,完全失去效用。家父一怒之下,將計策全部燒去,本以為他會對袁紹死心,可他依舊嘔心瀝血的根據不同的形勢,出著不同的計策,而最後都在他的盛怒下將其燒燬,如此反覆,縱然父親大人有鐵打的身軀也吃不消啊。”
劉備聽後,嘆道:“袁紹,袁紹,你有如此良臣,卻不懂得珍惜,你……你……”他心中苦澀萬分,若有一臣子如此對他,就算讓他立刻死去,也沒有遺憾,可是偏偏有人不懂得珍惜。
沮授這時怒瞪著劉備,大叫道:“誰說我主不懂得珍惜,他……他只是未想明白,只要多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可以悔過自新,從頭開始,建立不世霸業。到是你等奸佞之徒,在背後謀害他主,令他主失去戰機,未能打敗孫燦,反而陷入如今的局面。袁家落得如此地步,罪魁禍首就是你劉備……就是你……”
劉備辯解道:“袁紹自己孤傲自大,不聽良言,最終敗於孫燦之手,於我何干?”
沮授雙眼瞪著老大,彷彿要吃人一般,那激動的神情彷彿像是一個得了麻風病的瘋子,他咆哮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一開始投奔我主,就沒有安過好心。你處處結交軍中人士,為了就是瞭解我軍的一切動向和情報。你慫恿我主攻打曹操、孫燦,就是為了讓我主窮兵黜武,好讓你自己能夠在我軍後方謀求一處發展的據點。公孫度之所以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攻入幽州也是你在暗中遊說的結果。後來,為了得到大義的名號,你又不惜以苦肉計,來嫁禍我主,將我主推入不仁不義的罪名中去。你以為你所作所為,神不知,鬼不覺。這一切我都知道……如果,主公願意聽我的,我只須略施計策,就足以讓你們自食惡果。可是……哇……”
沮授說到這裡居然痛哭起來,斷續道:“主公為何不聽我之良言,為何不聽忠臣良言啊……”
沮授又是痛哭,又是大叫,那一片忠心,就連也劉備為之感動。
他大步上前抓起沮授的衣襟,厲聲道:“你說的沒錯,你口中的一切幾乎全部屬實。但成大事者哪個沒有委曲求全過,哪個沒有經歷重重磨難。周之文王,被商之殷受,百般凌辱;武王姬發,裝楓賣傻;高祖劉邦委曲求全,不尊道義,可是最後他們那個不是一代名君,賢主。
大漢,是我先祖打下來的,我劉備絕對不允許它遭到踐踏,劉氏江山,絕對不能毀在我們這一代。為了保全它,我不在乎什麼手段,計謀。
先生有呂望之智,劉備深感敬佩。但袁紹目無百姓,絕對不是什麼明主,如今他狂徵暴斂,無限制搜刮盤剝,百姓血汗,苛捐雜稅更是比比皆是,其心可見。
如此之人,得到天下,只會如秦始皇一般,引發更大的戰亂。”
劉備鬆開了手,還禮道:“此刻,備不敢奢望先生投效,但再此奉勸先生一句,切勿和賣國惡賊為伍。劉備一心為振興大漢王朝,哪怕身死也毫無遺憾,但若是先生還想為袁紹效力,他勸你還是斷了這個念頭。不然,他日災難發生,先生就是千古罪人。”
沮授本就就劉備怒斥一頓,有些清醒過來,此刻,他如此一說,頓時讓沮授火冒三丈,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沮授的眼中袁紹並非是一個不可雕砌的朽木,只要他願意改過自新,一定可以成為一個世間少有的明主,因此他也一直等待著這一天。
可劉備將袁紹說的如此不堪,他中心自然不服,說道:“我主乃‘四世三公’之後,門楣顯赫,怎麼可能是賣國惡賊?”
“哼!‘四世三公’……”劉備冷笑著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函,將他向沮授面前一丟,道:“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沮授看著劉備掏出的信函,那信函黃底白邊,正是袁紹軍傳遞機密信箋時專用的信函之一。
他看了劉備一眼,打開了信箋,看了起來。他越看頭上的汗珠就越多,越看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一臉的不敢相信,失魂落魄的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主公,難道他甘願和異族聯盟,也不願意認錯,用我沮授的謀略嗎……”
劉備惋惜的看了沮授一眼,那信是關羽在無意中從袁紹的探子中繳獲來的。信中沒有別的,正是讓烏丸入幽,幫助他拖住公孫度,好方便他一舉擊破自己和公孫度,事成之後平分遼東。
這遼東並非什麼寶地,卻異常重要,可以說是北方漢土的門戶。如果,烏丸佔據遼東,那麼秦始皇留下的長城將毫無用處,對方想入漢土擄掠,就入漢土擄掠,那時勢必會對大漢子民造成極大的傷害。
近千年前犬戎攻破鎬京殺死周幽王的事情很可能再度重演,那麼袁紹就是千古罪人,而沮授自己何嘗又不是呢?
智者走出迷霧,當斷則斷。
沮授閉上了雙眼,心徹底的死了,他放聲大笑,道:“鵠兒,給為父拿食物來,我要好好的飽餐一頓。”
沮鵠不知所措的看著沮授,以為他又開始發神了。
沮授笑道:“為父先前心繫袁紹,自然為他的前程而食不安心,夜不能寐。如今,我心以死,袁紹死活於我何干。何必在為他前程而自傷身體,況且,天下明主又不只有袁紹一個。”
說完,他看著劉備,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