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妹

女人伸手探了馬丁的鼻息，驚訝道：“竟然沒死？”

埃爾德斯隨手將馬丁扔到一邊，笑著答道：“放心吧，尤菲。這混蛋現在生不如死，我給你說……”

“等下！”尤菲揮手阻止牛頭人說話，靜默片刻，念了一段咒語，一股清涼的氣息灑入房間，“好了，結界布好了。埃爾德斯大哥，到底是怎麼回事？理查可是心狠手辣的人，怎麼會讓馬丁活著回來？”

聽到尤菲的名字，馬丁已經震驚無比，又聽到剛才的咒語，他已經徹底驚呆了，怎麼可能呢？

尤菲，尤菲米亞•卡爾斯，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雖然說之前聽到聲音、聞到香味時，他便已經有所預料了，但真正的答案揭曉，馬丁還是震憾不已。

尤菲怎麼可能會害他？家族之中，馬丁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小他一歲的妹妹，而尤菲同樣最敬愛他這個哥哥。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感情好得不能再好。便是進入學院學習，馬丁也特意在家多留了一年，使得兄妹倆能上同一屆同一班。馬丁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讓給妹妹。尤菲怎麼可能會害他？

而且妹妹為人溫柔善良，平時走路踩死只螞蟻，都要悲傷好一會兒。去年學院找了批獸人奴隸，讓學生們練習攻擊魔法，同學們都打得興高采烈，只有尤菲，同期心氾濫，自始自終沒有動手。尤菲仁愛善良的事蹟更是不勝枚舉，整個學院，無論男女，不分師生，大家都十分喜愛尤菲。

這樣的妹妹，竟然會謀害他的哥哥！而且她現在什麼口氣？又是直呼名字，又是罵他混蛋，語氣惡毒，充滿仇恨。

馬丁不由憤怒了，即使他並沒有將自己當作真正的馬丁•卡爾斯，他還是為此感到憤怒！善良乖巧的妹妹，真面目竟然是這樣！他不僅憤怒，更為自己哥哥的身份悲哀！

只是，當聽到那句咒語時，仿佛有一盆冷水，灌到他的頭頂，灌入他的心胸，怒火瞬間熄滅，他知道這句咒語！

這個世界，是魔法和鬥氣的世界。先不論鬥氣，魔法的發展曾經出現過一次斷層。數萬年前，那時世界的主宰還是地精。這個種族的魔法體系，被稱為遠古奧術體系，分為預言、變化、塑能、咒法、防護、死靈、附魔、幻術八大派系，依託魔網使用魔法。

地精魔法時代末期，產生了被稱為“魔法大爆炸”的歷史事件，魔網崩潰，魔法元素暴亂，天崩地裂，統治世界數千年的地精帝國一夜間滅亡。

整個世界的魔法元素都處於暴躁不安的狀態，魔法無法再使用。直到千餘年後，諸神降臨，干預世界，魔法元素才穩定下來，而地精魔法八大派系，已基本失傳。

地精退出歷史舞臺，人族、獸人、矮人、精靈等種族開始抬頭。根據在地精帝國遺跡中發現的一些殘缺檔，魔法再度興起，只是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奧術體系了。

現在人類社會盛行的魔法，是元素魔法體系，以土、水、火、風為四大基本元素，又能衍生出冰、雷、電、金屬等數十種分支。元素魔法，是精靈在那些殘缺魔法知識上發展出來的。

人類從精靈那裏學會了魔法，並發展壯大。到現在，人類的魔法水準已經超越了精靈。

而其他種族，也都分別發掘了遠古奧術體系的一小部分知識，發展出了各有特色的魔法。其中便有獸人，他們的魔法稱為月魔法，通過向月亮獻祭，獲取月亮的魔力。在當年的獸人帝國，魔法師被稱為祭司。所有獸人中，最有祭司天賦的是狐族的天狐和狼族的天狼。

五十年前，獸人帝國的覆滅，也導致了月魔法的失傳。但很多咒語卻流傳了下來，只有咒語，沒有相應的吟唱節奏、法術手印、精神力運轉方法等細節，是使用不了魔法的。

在很多戲劇和文學作品中，邪惡的獸人吟唱著那些咒語，殘忍地殺害人類的小孩和女人，最終英雄出現，正義打倒邪惡，獸人授首。

馬丁•卡爾斯就有看戲劇的愛好，一心想著把自己代入英雄的角色，也因此記住了很多月魔法咒語。

而現在，令他心驚和心寒的，便是妹妹尤菲剛才吟唱的咒語。那分明是月魔法，是獸人的魔法！而且從房間內的氣息變化來看，魔法生效了！

尤菲和他一樣，身為卡爾斯家族的子弟，他們的血脈中有著水系天賦。事實上，任何一家歷史悠久的貴族，都有一定的天賦血脈。比如理查的費尼克斯家族，他們的遠祖和一隻火鳳凰締結契約，所以有火系的天賦。而卡爾斯家族，則是一隻上位水元素，所以後代擁有水系天賦。

馬丁魔武雙修，水屬性鬥氣和水系魔法都達到了高階的程度。而妹妹尤菲，同樣血脈的她，只學水系魔法，卻只達到了初級魔法師的水準。以前，馬丁一直認為是其他理由，比如妹妹並沒有認真去學之類的。

但現在，他卻有了讓他不寒而慄的想法。

月系魔法已經失傳，這是受到人類魔法行會和羅蘭帝國魔法研究院雙重確認的。可現在尤菲竟然用了出來，還有，她和獸人如此親近，這絕非單純出於同情獸人的奴隸地位。

妹妹尤菲米亞，她到底是什麼人？她到底是不是人？

明明是自己的親妹妹，記憶不會騙人，自家的血脈也絕對是人類，但馬丁卻忍不住懷疑，妹妹是不是獸人？

如果她是獸人，她是怎麼騙過哥哥，怎麼騙過父親，怎麼騙過母親，怎麼騙過家族的？

馬丁疑慮叢生，旁邊的埃爾德斯也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尤菲。

“這樣啊……嗯，這樣也好，這樣更好！哼，哼……”尤菲冷笑兩聲，“這個畜生自詡天才，現在變成廢物，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樣痛苦呢！哈哈，不會自殺吧，那我可要好好勸解勸解他，讓他痛苦地活下去。”

畜生嗎？馬丁暗暗心驚，妹妹對他竟然仇恨到了這種地步。聲音還是那個聲音，仍然動聽，卻沒有往常的可愛和溫柔，說的話更是讓他這個哥哥不想聽下去。

牛頭人附和了幾句，又走到馬丁身邊，摘下馬丁手上的戒指，說道：“理查取走了那串贗品項鏈，這個空間戒指他卻沒看上眼。像他那樣的大貴族，只怕也只有神器能吸引他們。裏面肯定有些好東西的，便宜我們了。”

空間戒指算不了什麼，尤菲手上也有一個，區別只在空間大小罷了。但她經常在馬丁身邊，對馬丁戒指內的物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確是有很多好東西的。畢竟馬丁身為家族的希望，整個家族的資源都在向他傾斜。

而且馬丁從來不避忌她，設定的開啟口令她也知道。尤菲默念口令，快速流覽了一遍戒指內的物品，說道：“本以為理查會拿掉的，有亞爾弗列德在，破解空間戒指不難。沒想到他竟然看不上，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意外之喜啊。不知道等他發現項鏈是贗品時，會有怎樣的表情？”

提起理查，埃爾德斯說道：“等馬丁被廢的消息傳出去，卡爾斯家族一定以為神器落入了理查手中，到時你怎麼把那條假貨要回去？假貨到手之前，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碧藍之心項鏈。”

“放心吧，我已經有主意了，到時我會說動愛彌兒公主。有她出頭，理查肯定會交還項鏈。”

愛彌兒公主和尤菲是密友，理查又在追求公主，有她幫忙的確有希望拿回項鏈。

“只是……”埃爾德斯又皺眉說道：“如果之前理查發現這是假的，那以後怎麼解釋，為什麼到你手裏就變成真的了？總不能被他抓住把柄。”

尤菲說道：“如果我的身份被人類發現了，就算有神器護身也沒用。如果沒暴露，以我在人類中的形象和人氣，願意做我打手的人多的是，根本不用我親自戰鬥。神器能起的作用，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幾乎不會有使用的可能，自然沒有那個問題。”

“我拿回神器，真正的作用是為卡爾斯家族立下大功，從而確保我掌握這個家族罷了。”

尤菲下了定論，埃爾德斯也就不再多說，他又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正是那兩三點星辰沙，說道：“理查公爵真是浪費，多的幾點星辰沙隨便扔地上，我抓起馬丁的時候，順便摸在了手裏。可惜只是星辰沙，冥河土被他用完了，我們更需要冥河土啊。真是浪費，廢刑只要兩三克就行，公爵卻用了七八克。可惜融入人體後是無法分離出來的，否則一定要將馬丁挫骨揚灰。”

“不好！”尤菲聽了大吃一驚，臉上現出憂色，“埃爾德斯，你犯錯誤了。不要說星辰沙，即使是冥河土，我們雖然迫切需要製造禁魔球，你當時的情況下也不該偷偷拿走。理查那個人，是條藏得很深的毒蛇，他不可能那麼隨便的。就算是因為廢掉了馬丁，有些得意忘形，他之後也會想起來的。何況亞爾弗列德那個老鬼也在，你太大意了。”

埃爾德斯也立即恍然，的確，他作為理查的保鏢兼打手，最清楚理查是什麼樣的人，何況還有老管家在後面。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氣，急聲說道：“會不會他們已經懷疑我們了？”

尤菲眉頭緊鎖，在房間內來回踱步，許久才開口：“你剛才說亞爾弗列德放出了領域？”

牛頭人點頭確認，尤菲又說道：“亞爾弗列德絕非無的放矢的人，難道當時有人在附近窺探不成？但願那老鬼將注意力轉移到這事上。你趕緊回去，將星辰沙放回去。”

“那這邊的事？”牛頭人看了一眼地上的馬丁，按照原來的計畫，這邊還有些善後工作。

“這邊交給我，沒問題的。現在的情況反而比馬丁被殺更好，我一定能很快掌握卡爾斯家族的。”尤菲說道：“埃爾德斯大哥，你那邊反而要小心，萬一被亞爾弗列德發現了……”

牛頭人重重點頭，說道：“放心吧。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我肯定不會丟牛頭人勇士的臉。像我這樣的戰士還有很多，但我們的祭司卻寥寥無幾了，你是獸神賜給我族的希望，即使回歸獸神的懷抱，我也不會暴露你的。尤菲米亞大人，你也要儘快離開這裏。”

看著牛頭人快速離去，尤菲才低聲說道：“獸神嗎？埃爾德斯戰士長，難道你還沒明白，五十年前，獸神要不就是拋棄了獸人，要不就是已經隕落了。能拯救獸人的，只有我們自己啊。”

祭司、戰士長，這些都是當年獸人帝國的叫法呢，馬丁靜靜躺在地上，心中確認了尤菲的身份，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妹妹成了獸人？不知道是什麼獸族呢。

正想著，心中忽然一驚，原來妹妹已經來到身旁，輕輕蹲了下來。

“哥哥……啊……”尤菲抱起馬丁的頭，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寂靜。

馬丁用心聽著，只有哥哥、哥哥的呼聲，他不由愣住，這聲音，不再是剛才那惡毒陰狠，而是記憶中的溫柔可親。

不知道寂靜了多久，水滴忽然如珍珠般落下，打濕了馬丁的臉，尤菲撕心裂肺，又強行壓抑地哭喊起來：“哥哥啊，你如果不是人，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