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佩堂.修羅,到底該怎麼給這個男人定位呢?
淩衛和佩堂第一次在王宮的見面,是極不愉快的經歷,就是從那時候起,淩衛對這金髮男人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戒備感。
在太空偶遇,把即將化為碎片的淩衛救下,在修羅和淩家敵對的立場下,非但沒有阻攔淩衛,反而把銀華號給了淩衛,促成淩衛往前線追趕大部隊,同時又蠻不講理地給淩衛套上項圈。
有時候回想前事,摸摸自己的良心,不得不承認,沒有佩堂提供的銀華號,淩衛就無法及時趕到,那麼淩涵也許就無法活著回到後方。
所以,如果把他片面地定義為敵人,似乎又不太對勁。
例如這一次,第二次拯救了快掛掉的淩衛,又壞心眼地把淩衛視為小白鼠一樣地調弄……
難以想像在同一個人身上,正邪竟是如此明晰分界,卻又奇怪地圓融一體。
佩堂.修羅的存在,大概是軍部將軍家族裡,不,大概是這個浩瀚宇宙裡,一個基因突變之類的種子吧。
睡醒時,感到身邊的床墊不自然地凹陷著,淩衛默默側轉脖子,柔軟烏黑的頭髮擦過枕套,發出沙沙的好聽的聲音。
果然,又來了。
視野裡出現一張安寧的睡臉。
因為離得太近,金色的睫毛看起來格外濃密翹長,還有那根筆直鼻樑,桀驁不馴地高挺著,鼻尖好像隨時會戳到自己臉上一樣。
「又找不到你的床了嗎?」淩衛語氣不好的問。
「這棟房子裡的每一張床都是我的。」不知什麼時候就跑來躺在他身邊的男人,用挺無恥的慵懶鼻音回答,沒有睜開眼睛。
淩衛皺眉。
這些將軍的親生子們,是不是都有那種,即使睡著了,但腦子還能靈活轉動,時刻都注意著外界一切的特性呢?
不管是淩涵還是淩謙,或者艾爾.洛森,或者……佩堂.修羅,露著怎樣毫無防備的睡態都好,別指望可以趁他們熟睡時幹點別的,因為只要有個風吹草動,他們都能立即作出反應,敏捷得仿佛他們壓根從未入睡。
他們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睡過一覺啊?
算了,現在考慮這種有的沒有的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
此刻應該煩惱的問題其實是——為什麼這一個兩個,都有跑到自己身邊睡覺的怪癖?
「搞不懂你們修羅家,和一個彼此看不順眼的同性睡一塊,不覺得奇怪嗎?請你到別的地方去睡。」
「緊張什麼?我要強暴你的話,你身體裡早就注滿我修羅家的精華了。是怕淩涵知道了會吃醋吧。沒節操的哥哥,到處拈花惹草,被艾爾.洛森看光摸光,現在又和修羅家的帥哥一起滾床單。」
佩堂學著淩涵嚴厲語氣的話,讓淩衛雞皮疙瘩直豎。
「你這個人,真惡劣!」
「哎,別亂動,把葉子給壓壞了。」佩堂忽然用手掌托起淩衛的頭,另一手伸過來,用兩根指尖夾著綠葉邊緣,輕輕扯出來。
這幾天,像佩堂忽然愛上送禮物似的,不斷有新鮮的葉子放在淩衛枕邊。
也不僅僅是芙羅拉多星的安寧樹樹葉,有時候會是一片淡紫色的飄著蜂蜜香的蜂草葉,或者溫度永遠保持在三十三攝氏度的恒溫葉。
也不知道佩堂從哪裡找來這些各有特色的葉子。
淩衛知道,一定所費不菲,許多是別的星球上才有的植物品種,樹葉這種東西,光是摘下來後要保持新鮮,就需要專門的設備。何況不同星球的物種,保存條件也有不同要求。
還有……
從形形色色的葉子放上枕頭的那時候起,自己和佩堂那種囚犯和獄卒的關係,也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目前所知道的,將近七百個星球上有恒溫類植物,不同的樹種葉子的溫度不同,大部分在攝氏二十度到八十三度,但也有例外的,有一種克洛恒溫樹,葉子是紅色的,溫度高達一百一十度……喂,不許走神。你在軍校上課時也是這樣無精打采的嗎?虧你還是鎮帝畢業生的第一名。」
「這和鎮帝無關,我對這些樹葉什麼的根本沒興趣。」
「興趣是培養出來的。」
「我是軍人,又不是植物學家。」
淩衛真的不知道,修羅家這個繼承人腦部構造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從獄卒變教授,從一個軍部的陰謀家,忽然成了一個誨人不倦的植物專家,這麼精通變身,你不如直接去當影帝好了。
沒有耐心繼續敷衍,配合佩堂的心血來潮當乖乖牌好學生。
在淩衛內心,只關心著自己所愛的人。
「王族龍血哀悼儀式還有幾天就結束了,到時候軍部會召開重要會議,討論爸爸去世後的一些軍務上的事。我希望可以出席。」他再一次向佩堂提出。
「你以為你的出席可以改變淩家的命運?」
「我怎麼說也是一名準將,有參加軍部會議的許可權。」
「在軍部大樓冒頭,你不怕被艾爾.洛森五花大綁抓回洛森莊園嗎?這次他可不會再給你機會逃走了。」
「總不能躲他一輩子。」淩衛話說得擲地有聲。
不管會有多糟的後果,只要淩涵需要,淩衛一定出現。
現在可以支持淩涵的人,也只剩這個自己當哥哥的了。
不知道淩涵的治療是否順利,眼看二十五天快到了,希望麥克說到做到,二十五天讓淩涵蘇醒過來。他要求女王進行三十天儀式,這樣算起來,還多爭取了五天。
雖然只多了五天,不過,這也就是哥哥盡最大努力做到的了。
但願對你有幫助,淩涵。
「克洛恒溫樹的葉子溫度高達一百一十度,在植物性能源方面是一個很好的探索方向。我打算要科學部建立相關的研究小組,想像一下,在極地用經過人工改造的漂亮紅葉子搭建保暖性帳篷,還有煮食……」
「你還沒有答應。讓我參加軍事會議的事。我再一次強烈要求。」
「隨便打斷別人的話,果然是淩家人,魯莽又沒禮貌。」
佩堂把手上的書丟下,忽然用很大的力氣把淩衛按回床上。
「我不想再睡了!」
「想參加會議就給我老實點。」佩堂一句話就讓淩衛的反抗停止了。
「你是說……」
「有時候真想直接用項圈勒死你,或者給你洗腦好了,變成只會傻笑的白癡,可能更對我胃口。躺好。」
把淩衛擺佈成仰躺的姿勢,佩堂也挨下來。
有著縷縷黃金般髮絲的腦袋,毫不客氣地搭在淩衛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就像把指揮官年輕強壯的胸膛當成了枕頭。
讓淩衛十分尷尬。
可是,佩堂剛剛說的話,似乎是只要肯配合,就讓他出席軍事會議的暗示。
真的嗎?
哪怕只是一絲希望也好,為了這一點,怎麼尷尬都要忍受下來。
就算被佩堂這個神經病當成廉價枕頭。
佩堂一邊枕著他的胸膛,一邊舒服地歎氣。
「聽到了嗎?咚咚,咚咚,這是我的心在跳。」佩堂微笑著,喃喃地說,「沙沙,沙沙,這是你的心在唱歌。」
咚咚,咚咚。
這是佩堂的心在跳。
沙沙,沙沙。
這是小葉的心在唱歌。
因為小葉,所以,佩堂的心也學會了唱歌。
小葉,快逃吧,但是,不要逃到連我也再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聽說軍部的科學家有很多好東西,放在人身上的話,這個人就永遠不會找不到了。
如果我有那樣的東西就好了。
就做一個項圈,戴在小葉身上,不管小葉去了哪裡,我都可以找到。
可以帶著滿滿一箱的葉子,忽然出現,把小葉驚喜得咯咯直笑,在葉子堆裡像開心的貓咪一樣打滾。
「小葉,逃啊!小葉!」
「不許回頭!」
「朝著你最喜歡的葉子跑,向著那個有很多很多葉子的方向!」
小葉,如果你能夠逃出去的話。
如果,你可以看一眼森林。
那個地方,到處都是你最喜歡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