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餡
楊肅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滿臉真誠的啞巴畫者,心中有點疑慮。
他懷疑這人是故意裝出偶遇的樣子接近自己,那麽,這就意味著此人早已盯上了他,摸清了他上下班的路線、工作單位元等資訊。
可是,原因何在?
淩家已經覆滅,他又初來乍到,怎會有人找他麻煩?
楊肅慎快速思索了一番,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
他打消了對啞巴畫者的懷疑,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親近的樣子,只是在禮節性的點頭緻意後離開。
陳翊霖開始覺得有點棘手了。
尋常人哪會有這樣誇張的警惕性?
他想了一下,幹脆坐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等待。
到了中午楊肅慎下班時,他立即迎上前去,出示早已在小本子上寫好的文字。
“我沒生病,只是爲了假裝與你偶遇。我初次到廣場寫生時,碰巧見到你。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怦然心動是什麽感覺。我跟著你來到醫院,知道你在這兒上班。然後,我就跑到廣場擺攤畫畫,想要製造機會接近你。沒想到,你卻不再從廣場經過了,我只好過來找你。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傾慕你的風采。請你不要對我如此冷漠,我感覺很難過!”
楊肅慎看完這些文字,擡頭打量一臉憂傷的啞巴畫者,帶著一絲歉意說道:“請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回去吧!”
陳翊霖立馬將小本子翻到背面,出示已經寫好的文字。
“我並沒有過分的要求,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身在異國他鄉,又身有缺陷,我一直感覺很孤單。當初一見到你,我就覺得很親切,仿佛遇到了親人一般。
“我從小就被人遺棄,在孤兒院長大。我一直憧憬著能夠擁有親人。我就像一只四處流浪的小狗,想要找到溫暖的家。我等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等到能夠給我溫暖感覺的人,直到遇到你。請你不要對我避之若浼。”
楊肅慎看完文字,盯著紙上那只在大雨中濕淋淋地耷拉著耳朵的可憐小狗看了一會兒,想到曾經的自己也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忽然生出惻隱之心。
他輕歎口氣,柔聲說道:“等你瞭解了我,就會發現我遠沒有看起來的這麽好。如果你到時候覺得失望,可不要怪我。”
陳翊霖立即點頭,像個純真的孩子一般歡喜地撲到楊肅慎身上。
楊肅慎被陳翊霖這單純的熱情感染,伸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主動邀請道:“一起吃午飯吧。”
陳翊霖發現,楊肅慎的戒備心真不是一般的重。
即便二人天天見面、相“談”甚歡,楊肅慎還是將自己的真心藏得滴水不漏。
他倆看似靠近,其實中間始終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城牆。
時間如流水一般飛逝,陳翊霖的攻心計劃卻毫無進展,真是急煞人也。
他平時工作很忙,這一次爲了與杜晟銳打賭,他特地休了15天年假。
眼看著年假就要休完,他決定改變計劃,放手一搏。
陳翊霖裝出鬱悶的樣子,將楊肅慎拉去酒吧,磨著對方陪自己喝酒。
見楊肅慎只肯小口啜飲,他氣呼呼地在紙上寫下“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連陪我大醉一場都不肯”,然後以眼神控訴對方。
楊肅慎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翼晨,我沒有放縱的資格,不能像你這樣恣意揮灑。我的人生經曆太過複雜,你不會明白我的苦衷。我只能看著你喝醉,然後將你送回家。對不起!”
“連喝醉酒都不敢,你不嫌活得太累嗎?”
陳翊霖在紙上接連畫了三個問號,藉以加強感情。
“有時候是挺累的。不過,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楊肅慎勸解道,“你不要總想著種種不如意,你要想想你已經得到的。都說知足常樂,你得學會‘知足’。”
“知足?”陳翊霖以怨氣沖天的文字質問,“知足我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知足我是一個啞巴?知足我愛的人不肯接受我的一片真心,只肯把我當普通朋友?”
陳翊霖瞪著楊肅慎,眼睛裏盛滿委屈、難過。
楊肅慎沉默片刻,帶著歉意說道:“翼晨,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
陳翊霖揮手打斷楊肅慎的話,憤怒地在紙上寫下:“不要跟我說這種場面話!你怎麽可能明白我的感受?你的心根本就是石頭做的,你哪裏懂得什麽叫‘愛’!”
“我懂!”楊肅慎語氣篤定,“我愛過!我知道愛而不得的痛苦!我很理解你!”
陳翊霖暗叫一聲lucky,八卦心思瞬間膨脹。
他快速寫下:“你愛過?愛過誰?”
“我不能說。”楊肅慎解釋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他對於我來說太過重要……”
陳翊霖再次打斷楊肅慎,以文字控訴:“你這就是不相信我!”
楊肅慎盯著這行字看了一會兒,只給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陳翊霖氣得撕碎了小本子、掰斷了鉛筆,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啤酒。
楊肅慎也不阻撓,只是默默坐在旁邊看著。
陳翊霖這下子是真鬱悶了。
他從未遇到過這麽難啃的硬骨頭,從未碰到過一身魅力無處施展的窘境。
他接連喝下5杯啤酒,把自己撐得夠嗆,轉而裝醉。
他的酒量向來大,從未徹底醉過,倒是見識過各種醉態。
他選擇學習醉酒的老婆,對楊肅慎施展超級纏功。
他沒法說話,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啊……”聲,聽起來格外揪心。
楊肅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將一路上又吐、又鬧、沒一刻消停的陳翊霖送回了住處。
進門後,他用力將纏在身上的陳翊霖撕下來,剝掉對方髒汙的衣物,僅留一條內褲。
他連拖帶抱地將陳翊霖弄進臥室、送到床上,卻被對方纏得重心不穩,一下子趴倒在床,碰巧壓在陳翊霖身上。
陳翊霖乘機抱緊楊肅慎的脖子,沒頭沒腦地在其臉上亂親。
他其實可以趁著楊肅慎沒有防備,攫住其嘴唇親吻,不過,想到杜晟銳見到監控錄像後一定會發飆,他便沒敢放肆。
他正爲自己初步得手而得意,脖頸處忽然一痛,人隨即暈了。
楊肅慎拉開陳翊霖的手臂,起身坐在床邊休息。
他真沒想到,醉酒的陳翊霖竟會這麽纏人。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因爲表白失敗而喝醉酒的科恩。
二人一比,科恩的酒品要好上很多。
想到科恩至今依舊單身,他忽然覺得,能夠與杜晟銳兩情相悅的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
楊肅慎突然之間想要聽到杜晟銳的聲音,掏出手機後,又想起海市那邊正是淩晨,只得壓下心頭猛然湧起的思念之情,將手機揣回兜裏。
他打算替陳翊霖打開空調,在尋找空調遙控器時發現了收在床頭櫃抽屜裏的一個相框。
相框裏有張彩色照片,照片裏是親密地摟在一起、笑得陽光燦爛的陳翊霖和杜晟銳,二人身後則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標志性建築洛氏紀念圖書館。
楊肅慎盯著照片裏年輕的杜晟銳,疑雲迅速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這兩個人,居然認識,姿態還如此親密。
他倆,到底是什麽關繫?
楊肅慎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一顆心頓時亂了。
他丟下相框,在抽屜裏一通亂翻。
當他打開一本素描本,發現裏面全部是杜晟銳年輕時的素描畫,甚至還有一張腰間蓋著床單的□素描時,心髒頓時像失控的電梯一樣飛速墜落。
他不是外行,他能夠從每一筆、每一個線條裏看出濃濃的愛意、深深的眷念。
他不是傻子,他已經猜出了這兩個人曾經有多麽親密。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
原來,一切都是預謀!
楊肅慎將視線投向躺在床上昏睡的陳翊霖,眼睛裏閃過一道冷光。
他腦筋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即起身四處搜索。
當他從臥室、衛生間、客廳、廚房裏搜出4個監控攝像頭時,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殺意。
楊肅慎快步走進衛生間,在洗臉盆裏放滿冷水。
接著,他把陳翊霖拖進衛生間,將其腦袋摁進洗臉盆的水裏。
待到陳翊霖嗆咳著清醒過來,他抓住其手臂反扭到背後,將其面朝牆死死抵住,開始逼供。
“說!你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又在房間裏安裝監控攝像頭,目的何在!”
陳翊霖暗歎自己失策,竟沒防備會被楊肅慎打暈。
他安裝監控攝像頭,只是想將二人糾纏在一起的畫面拍下來刺激一下杜晟銳。
沒想到,竟會被楊肅慎給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