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
1月中旬,沈震霆參加完初一年級的期末考試,迎來了重生以來的第一個寒假。
與歸心似箭的衆人不同,他甯願留在空空蕩蕩的學生宿舍裏,也不願住沈冰清的房子。
沈冰清在一家外貿公司當總監,工作異常繁忙,直到除夕前一天下午才算是閑下來。
她開車去學校接上沈震霆,領著對方在購物中心大肆采購,又去事先訂好座位的法式餐廳吃大餐。
見沈冰清只認世界名牌、花錢如流水,沈震霆越發地覺得前世的自己蠢笨如豬,竟會被一個拜金女輕易蒙騙、套牢。
回家休息一晚後,沈冰清於除夕上午,開車載著沈震霆前往位於鄰省的溫泉度假村度假。
當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她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嗲聲嗲氣地給淩嘉坤拜年。
接著,她又將手機塞到沈震霆手中,低聲囑咐:“快給你爸拜年!嘴巴甜一點!”
沈震霆對沈冰清的作爲很反感,只以公式化的口吻說了“新年快樂”,連稱呼都沒用。
沈冰清氣得使勁掐沈震霆的手背,一邊以兇惡的眼神警告對方,一邊以口型敦促對方叫爸。
沈震霆一把揮開沈冰清的手,心中厭煩不已。
“你在學校的情況,我都知道。你在校報上發表的兩篇文章,我也看了。老師們對你的評價很高,你繼續努力,爭取表現得更好。”淩嘉坤諄諄教導。
沈震霆不耐煩地敷衍了兩句,率先掛了電話。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開口叫爸。
“你怎麽能用這種態度對你爸?”
沈冰清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把他哄好了,你就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這麽擰著,傻不傻?”
“我對榮華富貴沒興趣。”沈震霆冷淡地說道,“別煩我!”
“你才多大?你懂什麽?”沈冰清叫嚷起來,“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你看那些官二代、富二代,一個個牛氣沖天,還不是因爲他們投胎投的好。”
沈震霆懶得聽沈冰清聒噪,丟下手機後便躲進套房的衛生間。
見自己的手背被掐得紅紫一片,他對這個貪圖富貴的女人越發地厭惡。
沈震霆打電話給鍾向真拜年,被這小子一副懶得搭理你的德性氣得直咬牙。
往年,可都是鍾向真打電話向他拜年。
現在,長幼順序顛倒也就罷了,他還得因爲私生子身份忍受鍾向真的冷淡,真是可氣!
“鍾叔叔,你跟我的爺爺、奶奶在一起過年嗎?”沈震霆詢問。
“嗯。”鍾向真的語氣很不耐煩。
“你能發張爺爺、奶奶的合影給我嗎?我很想念他們。”
“行了,別裝乖賣巧了!我警告你,只要有我在,於家的一分錢你都別想得到。想騙家産,門都沒有!”
沈震霆怔了一下,茫然地看著已經通話結束的手機,不明白“騙家産”一說從何而來。
他忽然想到精於算計的沈冰清,怒火騰地一下燃燒起來。
他一把拉開衛生間房門,徑直走到正忙於發送新春祝福短信的沈冰清面前,怒道:“你對我爺爺、奶奶做了什麽?你竟然想騙於家的家産?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沈冰清先是一愣,繼而勃然大怒。
“你竟敢這麽對我說話?我是你媽!你的教養都跑到哪兒去了?”
“就憑你也敢跟我提教養?”沈震霆輕蔑地說道,“你當小三,懷著有婦之夫的孩子去坑於知禮那個大傻瓜的時候,你的教養在哪裏?”
沈冰清臉色一白,冷酷地說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他自己蠢,怪不得我!”
沈震霆出離憤怒,罵道:“無恥的女人,你會遭到報應的!”
沈冰清甩手給了沈震霆一巴掌,吼道:“混賬東西!沒有老娘,哪來的你?不管老娘做了什麽,你都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沈震霆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憤恨地瞪著吼得臉紅脖子粗的沈冰清。
“沈冰清,我警告你,如果你膽敢傷害於知禮的父母、謀奪於家的財産,我會讓你的所有算計全部落空!不信的話,我們走著瞧!”
沈冰清被沈震霆眼中那刀鋒一般冷厲的寒光弄得心裏一寒。
她正要發火,忽然想到,這樣的氣勢,不正是她一直以來期望的嘛。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的怒氣,竭力放軟聲音說道:“我忙得很,哪有工夫搭理於家人?我都多少年沒跟他們聯繫了,誰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就憑他們三個窮教師,能掙幾個錢?於家那點財産,我壓根兒看不上!”
“不管你看不看得上,你都沒有任何資格染指!”沈震霆冷笑道,“別惹惱我,後果你承擔不起!”
沈冰清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卻忍耐著沒有發作。
她一心盼望著兒子成長爲一只猛虎,那樣的話,將來才有可能入主淩家。
兒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唯一的希望!
沈震霆與彭志賢打完拜年電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要變強,那樣才能保護前世的父母、保護自己。
可是,他該怎麽做?
光學習好,有用嗎?
前世的他,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結果也不過就是個特級教師。
這一世,如果他重走老路,照樣還是平民百姓一個,又如何鬥得過淩家的權勢?
沈震霆苦惱地抓著頭發,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杜晟銳的身影。
這小子家庭背景顯赫,個人才能出衆,將來必成大器。
想要巴結、攀附他的人,多如牛毛。
不過,真正能入他法眼的人,寥寥無幾。
沈震霆回想起自己被杜晟銳使喚得團團轉的過往,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
到現在還沒幫彭志賢要到簽名,還指望借這小子的威風令淩家卻步,真是不自量力。
剛才,他還對攀權附貴的沈冰清鄙夷不屑。
現在,他卻打起杜晟銳的主意來,又比沈冰清幹淨到哪兒去?
沈震霆沉痛地進行了一番自我批評,想到還沒幫彭志賢達成心願,只好忍耐著羞恥心,給杜晟銳發送新春祝福短信。
從除夕開始,杜晟銳的手機短信箱一直處於爆滿狀態。
原本,他可以不予理會。
可是,他怕沈震霆的祝福短信進不來,只好不停地刪短信。
他接連等了數個小時,一直沒收到來自沈震霆的短信,不禁有點惱火。
陪伴家人吃完年夜飯、放完煙花爆竹,已是淩晨一點多鍾,他卻遲遲無法入眠。
他不明白,自己爲何如此介意沈震霆對自己的輕忽。
他曾經想過,這說不定是沈震霆以退爲進的計策。
只是,他的心湖已被沈震霆攪擾,終究意難平。
短信提示音響起,杜晟銳煩躁地拿起枕畔的手機,暗暗發狠:“沈震霆,如果這條短信不是你發的,你就死定了!”
見短信來自“侏儒”,他心裏一喜,雙眸在黑暗中迸發出奪目的光彩。
看到“沈震霆祝你新年快樂”這幾個字,他騰地火了。
他從昨天等到現在、連覺都睡不好,竟然只等到這幾個字。
這混蛋,竟敢這麽玩他!
沈震霆聽到手機鈴聲響起,疑惑地伸手摸索床頭櫃上的手機。
見來電顯示是杜晟銳,他忙摁下接聽鍵。
“你的文采去哪兒了?淩晨兩點多騷擾我,就發了這麽幾個千篇一律的破字,你這是在敷衍我嗎?”杜晟銳怒氣沖沖地質問。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吵醒你,我應該白天發短信才對,對不起。”沈震霆趕忙道歉。
他哪裏知道,他要真是拖到白天再發短信,他將會被化成噴火龍的杜晟銳燒成灰燼。
“這種毫無誠意的短信,我不接受!”杜晟銳怒道。
沈震霆鬱悶了,問道:“你覺得,什麽樣的短信,才叫有誠意?”
“你對我有誠意,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有誠意!”
杜晟銳氣憤地掛掉電話,將手機扔進床頭櫃抽屜裏。
大過年的,誰惹到他了?
炸毛小子,真難伺候!
沈震霆不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禍首,在心裏抱怨了一下,醞釀著感情重新撰寫短信。
“在這萬家團圓的時刻,我卻孤獨一人躺在床上。你不知道,此時此刻,我有多麽想念我的父親,可是,他已經永遠離開人世,不可能再給我鼓舞。一想到未來的路要靠我一個人孤獨地走下去,我就感到異常疲憊。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你,想要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想要從你這兒得到堅強和勇氣。
“可是,我算是你的什麽人?我有何資格如此依賴你?
“你是一棵大樹,見多了想要攀上你的藤蔓。我不願與那藤蔓爲伍,接受你高高在上的注視、不動聲色的鄙夷。
“我能對你說什麽?除了‘新年快樂’,我不知道還該寫下什麽文字。
“你說過,我是弱者。我或許終身都無法成爲強者。請不要再苛求我,請讓我像棵小草一樣卑微地活著吧。
“性格決定命運、意志造就成功,我生性是甘於平淡、與世無爭的,我縱然有心變強,也是被環境所逼。一想到未來種種,我就覺得很不開心。
“我和你,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喜歡做一棵小草,遠遠地仰望著你這棵參天大樹。即便沒有你爲我擋風遮雨,我也安然如故。”
聽到短信提示音響個不停,杜晟銳氣呼呼地等著,直到再也沒有聲音響起,這才拉開抽屜,抓過手機查看短信。
讀完沈震霆發來的一繫列短信後,他的火氣一下子被澆滅了。
就算沈震霆又在跟他耍心機,他也沒法對其置之不理。
他的心,已經放不下這個謎一樣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