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
“好了!”
坐在第一排的杜晟銳拍了下手,發號施令。
“大家都累了一個下午了,都去吃晚飯、休息一下。18點集合。”
台前幕後的衆人一聽這話,立即如潮水一般退散。
杜晟銳起身舒展筋骨,來來回回搖晃腦袋,只覺頭昏腦脹、脖子僵硬、後背酸痛。
他一會兒按太陽穴,一會兒掐脖子,一會兒將手伸到後面拍打後背,依舊覺得不舒服。
沈震霆背著書包站在牆角默默看著,忍不住說道:“我懂按摩,要不要我幫你按按?”
杜晟銳扭頭看向青松一般翹然矗立的沈震霆,眼眸深處閃過複雜的神色。
他還以爲,他不會再出現了。
“來吧。”
他坐回座椅上,仰頭靠在椅背上等待。
他那修長的脖頸,自白色襯衫領口露出,優雅得仿佛天鵝頸。
沈震霆卸下背包,快步走到杜晟銳身後。
他伸出雙手抱住杜晟銳的腦袋,動作嫺熟地按揉穴位。
“我不知道你喜歡多大的力道,有需要,你說話。”
“再使點勁兒,脖子、後背也要。”杜晟銳吩咐道。
沈震霆乖乖聽令,接連幫杜晟銳按摩了半小時,累得十指發軟。
他收回雙手,帶著歉意說道:“我沒勁兒了,得歇歇。我朋友的媽媽做了糖醋排骨、土豆燉牛肉和蝦仁蛋炒飯,我感覺口感不錯,就帶過來了,你要不要吃點兒?”
杜晟銳聽到“朋友”這兩個字,想到那個拜託沈震霆幫忙拿簽名、合影的人,立馬明白了沈震霆此行的目的,心裏頓生不悅。
“這點東西,就想換簽名、換合影?”
“我會留到你卸任那天。”沈震霆應道,“希望你遵守承諾。”
杜晟銳倏然起身,冷淡地說道:“別人做的,我不吃。想要討好我,就得拿出誠意來,你自己做。”
“我倒是會做菜,可是,宿舍裏沒條件啊。”沈震霆爲難道。
“我就住學校附近,你到我那兒去做。”
杜晟銳抓起擔在隔壁座椅椅背上的黑色羊絨大衣穿上,轉身快步走向大門口。
沈震霆背起書包跟上去,說道:“18點集合。時間來不及了。”
“你不必管這麽多,做你該做的。”杜晟銳語氣冷硬。
沈震霆只好閉嘴,一路小跑著追在健步如飛的杜晟銳身後。
天黑了,寒風凜冽。
昏暗的路燈映著積雪,零零星星地點綴著被夜色吞噬的校園,一派蕭索。
沈震霆跑得身上熱乎乎的,倒不覺得寒冷。
他被杜晟銳領進一家規模很大的超市,根據對方指定的菜肴購買食材。
因爲杜晟銳點了四菜一湯和水果拼盤,沈震霆買了滿滿一袋子食材。
見這家夥不但不主動付賬,而且還不伸手拎購物袋,沈震霆只好一邊暗罵杜晟銳小氣、沒風度,一邊苦命地當搬運工。
抵達公寓後,杜晟銳將沈震霆領進廚房,便沒了蹤影。
沈震霆手腳麻利地打理食材、淘米做飯,接著蒸、炸、煮、炒、燒……忙活了近一個小時,總算是做完了杜晟銳指定的菜肴。
他將飯菜一一端上飯桌,高聲招呼杜晟銳吃晚飯。
杜晟銳洗淨雙手,快步走到飯廳。
他掃了一眼桌上品相上佳的飯菜,吩咐道:“你去衛生間,把髒衣籃裏的衣服都洗了。”
沈震霆驚訝地睜大眼,心想:“你這是把我當傭人使啊!不就是一個簽名、一張合影嘛,能免費給那麽多人,偏要這麽剝削我。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他瞪了一眼以優雅的姿態進餐的杜晟銳,無可奈何地前往衛生間做苦役。
杜晟銳聽著衛生間傳出的嘩啦啦的水聲,吃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心底生出一陣快意。
竟敢不把他當回事!
走著瞧!
沈震霆惡狠狠地搓洗著手中的白色內褲,心中暗罵:“臭小子,連內褲都要我給你洗,你當我好欺負啊?”
想到自己爲了達成彭志賢的心願,確實只能任憑杜晟銳欺負,沈震霆鬱悶得直想撞牆。
這種小心眼、壞脾氣的臭小子,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崇拜?
這些只知道著迷於外表卻看不清本質的傻孩子啊!
沈震霆洗完一盆衣服,在杜晟銳的指揮下端著盆子前往陽台晾曬。
見陽台的晾衣杆固定在高高的天花闆上,他探出頭來詢問:“有晾衣叉嗎?”
“沒有。”杜晟銳回答。
“太高了,我夠不著。”沈震霆一臉爲難。
杜晟銳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單薄的沈震霆,問道:“你多高?”
沈震霆額角一跳,硬著頭皮說道:“1米44。”
這兩個多月,他多吃、多運動,好不容易才長高8毫米。
現在,身高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塊心病。
“淩覺輝已經1米88了,你和他,真是一個爸生的?”杜晟銳露出懷疑的目光。
沈震霆黑了臉,悶悶地說道:“我做夢都希望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繫。”
“今天我來晾,下不爲例。”杜晟銳站起身,命令道,“你去切個水果拼盤送來,再收拾飯廳、廚房。記得明早6點20過來做飯,我要吃海參小米粥、荷包蛋、三明治、鮮橙汁。”
沈震霆暗吸一口氣,心道:“這家夥是杜扒皮吧?”
沈震霆走進飯廳收拾餐具,發現碗碟全是空的、連菜汁都沒剩下。
再看電飯煲裏也空空如也,他暗暗吃驚,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吃貨!一頓飯,光食材費就花了將近兩百塊錢。”
此後,沈震霆每天都要在學校和杜晟銳的公寓之間來回奔波,不但要自掏腰包替杜晟銳做一日三餐,還要洗衣服、打掃衛生、提供全身按摩服務。
晚上做夢,他都能看見杜扒皮那張可恨的臉。
一個星期下來,沈震霆的銀行存款銳減。
他抖著手翻查連日以來的超市小票,暗罵杜晟銳心黑。
正常人,會一個星期吃掉近四千塊錢嗎?
當晚,沈震霆揣著這疊用釘書針釘好的小票前往杜晟銳的公寓。
他等到杜晟銳吃完晚飯後,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沒錢了,你要是還想讓我做飯,就得付食材費用。”
杜晟銳不滿地瞪著沈震霆,質問道:“這才幾天,你就跟我哭窮?你的誠意,就這麽一點?”
“我的誠意,毋庸置疑。但是,我的銀行存款,不足以支撐這份誠意。”沈震霆掏出小票遞到杜晟銳面前,說道,“這些錢,對於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麽。對於我來說,卻是省吃儉用了半年的積蓄。請你高擡貴手,放過我這個窮兮兮苦哈哈。”
杜晟銳目光深幽地盯著沈震霆看了一會兒,問道:“淩嘉坤不給你錢?”
沈震霆露出嘲諷的笑容,冷漠地說道:“我姓沈,跟姓淩的毫無關繫。”
“沒有淩嘉坤幫忙,這個學校,你根本進不來。”杜晟銳點出社會現實。
“你以爲我稀罕進來?”沈震霆不屑地哼了一聲,傲氣地說道,“我就算是自學,照樣能考上京大、華大!我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因爲年齡太小、找不到工作,我根本不會留在學校裏浪費時間。我的英語能力,就算是跟京大英語繫的優秀本科應屆畢業生相比,也毫不遜色!”
杜晟銳皺起眉頭,批評道:“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
沈震霆靈機一動,說道:“這樣吧,你去找個京大英語繫商務英語專業的優秀大四學生過來。如果我的商務英語的口譯、筆譯能力超過他,你就爽快地給我的朋友簽名、跟他合影。以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杜晟銳被沈震霆這種急於擺脫他的態度激怒了,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你輸了,就一輩子給我當傭人!”
一輩子?
這個賭注未免太大了。
雖然他對自身能力很有信心,但是,萬一遇上一個超級牛人怎麽辦?
總得給自己留條退路啊!
“一輩子太久,半年吧,到你高中畢業爲止。”沈震霆討價還價。
“二十年。沒得商量!”杜晟銳一錘定音。
這小子的心,可真夠黑的!
沈震霆腹誹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輸面不大,便沒再糾纏。
“我得回去做點準備工作,較量結果出來之前,我就不過來了。有消息打我手機。”
沈震霆匆匆離去,杜晟銳盯著飯桌上沒有收拾的碗碟,怒火中燒。
他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啥事兒?被靚妞甩了?我來幫你泡!”
男子雀躍的聲音傳來,語氣異常親昵。
“你歇歇吧,青春期早過了,還整天發情。”
杜晟銳與這個僅比他大8歲的小舅舅關繫親厚,向來口不留情。
“人家年輕得很,前兩天,還有女高中生跑來表白呢。”陳翊霖炫耀道。
“行了,別炫耀你那風流史了。我找你有正事。”杜晟銳嚴肅地說道,“你們公司今年還招英語繫本科應屆畢業生嗎?”
“不清楚。”陳翊霖恢複正經,“怎麽?有人托你走後門?”
“我這裏有個12歲的小男孩兒,放言英語能力超過京大英語繫商務英語專業的優秀大四學生。我得教訓他一下,讓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杜晟銳語氣寒冷。
“跟個12歲的小孩子計較,這不像你的作風啊!”陳翊霖笑道,“他的母語要是英語,平時再多練練,沒準真能比京大學生強。”
“他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母親是京大英語繫畢業,其他沒什麽特殊的。”杜晟銳說道,“你幫我問問人事部,如果公司招人的話,看看有沒有來自京大英語繫商務英語專業的應聘者。”
陳翊霖難得見外甥如此較真,覺得很好玩兒。
“行,我明天幫你問問。”
“明天中午給我電話,我很急。”杜晟銳催促道。
“行!沒問題!”
陳翊霖笑呵呵地答應下來,又和杜晟銳聊了一會兒學業、家庭方面的話題,這才結束通話。
第二天中午,沈震霆接到杜晟銳的電話,得知當晚就要測試。
他對此人如此高效的辦事能力大爲驚訝,卻也沒有怯場。
他大學裏學的就是商務英語,後來之所以會去中學當英語老師,是爲了有充足的時間帶孩子。
被沈冰清強逼著與兒子分開後,他選擇回到母校當老師,週末兼職時用的則都是商務英語。
他不認爲,一個還沒離開象牙塔的大四學生,能夠比他更有翻譯經驗。
下午的放學鈴聲一響,沈震霆便跑到彭志賢面前,將自己的課本、筆記、校服上衣交給對方帶回宿舍。
他穿上自備的黑色西服、駝色羊絨大衣,背著書包沖進夜色之中。
時值下班晚高峰,他怕交通擁堵耽誤時間,便頂著寒風一路跑到地鐵站。
地鐵車廂裏擠得仿佛沙丁魚罐頭一般,瘦小的他被人群夾在中間,就像那牆頭草一樣,東搖西晃。
他接連倒了兩趟地鐵,好不容易從車廂裏鑽出來時,只覺頭昏眼花、手腳發軟,比跑完5000米還要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