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一路向西

　　阿爾法所做的，只不過延緩了菲莉絲他們死亡的時間，面對即將到來的大規模空間亂流，憑他一己之力，恐怕也很難保全菲莉絲。正如他以前說過的那樣，高級惡魔，即便沒了頭顱，失去了心臟卻依然能夠存活，但是人類不可以，任何一個部分的缺失，都可能造成死亡——他們的體格，實在是太脆弱了。

　　他們必須離開這裡，可是，要在如此動盪的空間之中發動足以避開轟擊餘威的空間轉移談何容易！

　　奇跡，偏在此刻發生了。

　　就在主炮的強光逐漸削弱，亂流飛速形成的交替之刻，卻有一座空間轉移法陣突然出現在眾人腳下，緊接著，一陣目眩之後，所有人都發現他們被挪了地方。

　　夜幕之中，靈魂炮彈的軌跡仍殘留在夜空，星星點點，彷彿隕落的星辰之路，從藍色的戰船一直延伸到王宮頂端。王宮所在的山頭已被轟平了山頂，露出其中埋藏了五百年的宮殿，斷壁殘垣觸目驚心，已陷入一片火海，那火焰被元素的亂流席捲著，形成詭異的暗青色光澤，沿著同樣扭曲的空間蔓延。牆體被轟飛的殘骸順著山坡骨碌碌往下滾，「撲通通」接連落入海水中，轟鳴震耳，海浪滔天。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宮人們四處奔逃。整座島嶼充滿了驚慌失措的叫喊。只有那些海奴依舊忠實地守衛著宮門入口，寸步不移，一個個被巨石毫不留情砸得血肉橫飛，屍骸沉入夜幕下漆黑的海水……

　　這是一場災難……

　　菲莉絲等人出現在附近的另一座山頭，望著這一切，彷彿在看另一個世界的慘劇。而剛剛，他們就在那轟擊的核心！直到此時，菲莉絲才意識到，自己一次冒險的舉動，一次不計後果的挑釁。到底承擔了多麼巨大的風險，到底影響了多少人，多少生命；雖然製造這場災難的並不是她，但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她觸怒了珍珠女王。這個王國，這些人，都不會經歷這些……

　　珍珠女王。這個看上去胖乎乎的女人遠沒有她的長相那般和善，很難想像，一國之君居然會發動這樣的大規模無差別攻擊——那擁有五百年歷史的王宮，以及馴養多年的海奴們。對她來說，甚至不如一個鏡子中的妖精！

　　一個人是如此渺小。卻又是如此強大，創造與顛覆都只在頃刻間，如同兒戲，只在一個情字。

　　即便如此，即便為自己的行為造成的後果感到悲哀，非莉絲也沒有悔意，從召喚阿爾法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背負一切罪惡的覺悟。她會如此堅持自己的路而不惜觸怒女王，是因為對母親的愛，對往日生活的留戀。以及內心的執著；而女王會不惜親手毀滅一切也要殺死他們，則是因為對那鏡中妖精的迷戀，十多年的等待。還有失去後的悲憤……

　　人的情感是如此虛無飄渺，卻又如此激烈可怖。

　　這就是人類！

　　「真是令人震驚。那種情況下，你都能夠發動空間轉移！」迦瑪一臉崇拜望著菲莉絲。

　　菲莉絲從眼前的景象中回過神來，她看上去卻比迦瑪還要疑惑。

　　「不是我做的。」她茫然說道，「有人救了我們……」

　　「是的，是我救了你。」溫和的嗓音如同和煦的春風驟然響起，黑暗中，一個僧人走了出來。那人個子比菲莉絲高一個頭，灰黑的連帽斗篷罩住了頭臉，身上套著肥大的銘文僧袍，完全看不出身材。他手上持有一根短小的金色短杖，此刻，整個人站在五十米開外的灌木叢邊，和他們保持著距離。

　　「你是誰！」塞爾維斯緊張地喝問。此人看上去像個普通人，但塞爾維斯知道那是靈魂干擾，而擁有這種等級的靈魂干擾的人，至少是可以媲美黑暗公爵的人物——能夠從那樣的轟擊下用轉移法陣把他們弄出來，此人無疑是個資深的空間魔法師。

　　意識到對方可能是極為罕見的天階空間法師，塞爾維斯緊張萬分。

　　「是你？」看到這個見過數次的人，菲莉絲驚訝地說。

　　「你們認識？」塞爾維斯納悶了。

　　「你在跟蹤我？」菲莉絲意識到不同尋常，從克勞斯到欲望之土，再到辛提斯，總能遇到這個僧人，這絕非偶然。

　　「不，不不，準確地說，我是在引導你。」僧人搖晃著他的短杖，不慌不忙地解釋。

　　「你到底是什麼人？」菲莉絲問。

　　「我是一個僧人，也是神的使者。」那人說著，拿短杖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圈，於是，元素構成一個圓環，散發出彩色的光輝，又在凝聚了瞬間之後隨風飄散。

　　「按照神的指引，這是第三個符號。」兜帽下的嘴角微微揚起，那是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菲莉絲想起來了，在這個僧人的引導下，她在克勞斯的女神廟見過了第一個符號——黑暗六芒星，從而涉足了黑暗聯盟；然後，她又在溫泉山莊見到了第二個符號倒三角，得知了塞米莉和克萊門斯家族的關係。現在出現的，卻是一個圓圈。

　　「圓，終點也就是起點，你想告訴我什麼？」她問。

　　「你又在追尋什麼？」僧人反問。

　　那一刻，菲莉絲頓時明白了什麼，同時，又為這一結論而驚詫不已，難道這個僧人的意思是，她所探尋的真相，或者說梵的去向，很可能就是她幼時成長的地方，一切的起點——禁忌與失落之地阿萊朵？

　　可是，為什麼這個看似普通的僧人會知道這些？

　　作為一個時刻把秩序與規則之神雷歐掛在嘴邊的空間魔法師。菲莉絲是不相信神諭的，那麼，這個僧人到底和這一切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幫我們？」她警惕地說。

　　「幫你們，也就是在幫我自己。」僧人說道。

　　就在此時，天空中，突然有一聲怒吼傳來：「是啊，為了你自己，你竟敢欺騙我！可惡的神棍！」

　　藍紫色的光輝從天而降，帶著驚人的能量；靈魂能量的撞擊轟然散開，形成環狀的空間漣漪。引得附近的景物一陣扭曲……

　　塞爾維斯當即帶著菲莉絲閃到一邊，卻看到那僧人舉著短杖，輕鬆抵擋了一切。

　　珍珠女王肥碩的身軀靈活無比，她抱著自己的豎琴，落到地上。卻把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看那大坑的規模，看那落地的角度，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很顯然，這位女王是直接從戰船上跳下來的！沒有空間轉移，也沒有風系魔法，憑藉身體和靈魂的力量從千米高處落下。依舊毫髮無傷——這就是繼承了先祖之力的君王的力量。

　　很難想像，一國之君會孤身一人從天上跳下來。只為了截住他們，珍珠女王的憤怒，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沒有人能夠從這裡離開！」女王咬牙切齒地說。她陰沉著臉，死死盯著所有人。

　　「我們之間隔著國界，離開了辛提斯，你不是我的對手。」僧人從容不迫，或者叫有恃無恐。

　　對於這個僧人知道先祖傳承的事，女王眼瞳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被怒火掩蓋。

　　「哼，你儘管一試！」女王怒哼。手指已撥到琴弦上。

　　「神從不說謊，你已看到你想要的東西，正如我承諾的那樣——回去吧。你的妖精正在家裡等你……」僧人不慌不忙地說著，他很清楚這位女王的軟肋。

　　這傢伙什麼意思？女王的火氣頓時下去了一半。她親眼看到她的妖精消失在她的寢室。又怎麼可能還會出現？那孤傲的妖精啊，會為她留下？可是，她卻已經毀掉了王宮，那裡現在只有斷壁殘垣，那裡充滿了元素和空間的亂流，一般人很難存活——哦不，她的妖精不可能還在那裡！

　　這個神棍，分明在撒謊，他想支走她！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女王的表情，已有些動容。顯然，她的理智並不相信，但是從情感上卻又怕失去這一絲希望——萬一，她的妖精真的在那裡，她卻錯過了，豈不是要抱憾終身？

　　「信與不信，那是你的選擇。」僧人無所謂地笑道。

　　女王陰騖地盯著他們，那表情，簡直恨不得吃人。然而，僵持片刻之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折返。

　　「梵，真的還在王宮？」看到女王匆匆離去的身影，菲莉絲將信將疑地問。

　　「那只是她的選擇，你的路，神已經給你了。」僧人笑道，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一路向西，你會找到你想要的。」他說完，便消失在了藍色的轉移光輝之中。

　　菲莉絲困惑了，難道，這個僧人告訴女王的話，真的只是為了騙走她？

　　「神棍都是不可信的。」迦瑪對這個藏頭露臉的傢伙毫無好感。

　　「我會去一切的起點，我不會放過哪怕一點點希望……」菲莉絲這麼說，目的地已經很明確了。

　　然而，她並沒有馬上離開，她緊鎖著眉頭，望著王宮的方向，那裡，似乎有什麼，依舊牽動她的心弦，她在等待著什麼。

　　「他說了向西，那邊，應該是和辛迪加他們匯合的方向吧？」塞爾維斯提醒她，王宮顯然在偏東方向。

　　菲莉絲對塞爾維斯的話置若罔聞，雙眼依舊望著王宮的所在，那邊燈火通明，一片紛亂。

　　「阿爾法，沒有跟上來……」菲莉絲靜靜站著，凝視著幾乎燃燒起來的大海，難掩心中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