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滴答、滴答。
鮮紅的血珠,沿著銀色的劍尖不斷地滴落地面。
劍芒太過鋒利,容不得一絲汙穢沾身,劍端森森的寒光教人不由得心生畏懼,尤其在銀色的月光之下,顯得更加懾人心魂。
劍柄握在一個男人手中,他冷昂起眯細的黑眸,覷著躺臥在腳底下的屍身,冷酷的眸光直教人不寒而慄,一身的黑衣幾乎與夜色融成一體,彷佛一尊降臨在黑夜中的邪神惡煞。
這時,草叢裏傳出一陣騷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充滿了恐懼,怔怔地望著手持利刃的男人,兩條腿頓時像棉花糖般使不上力氣。
“我……我……”賀年年才剛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被眼前這副血腥的模樣給嚇啞了。
“小年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慕容霄冷冷地微笑,從容地走上前去攙起她不支跪倒的嬌小身子。
“你……他……死了?!”她一張仿佛工匠精細描繪的美麗小臉蒼白而且驚慌,一想到他是用這雙手殺人的,她飛快掙脫抽回。
“沒錯,他確實是死了。”他冷淡地收回落空的大掌,“不准把今夜發生的事情說出去,否則,我會連人帶心,把你給吃了!”
說完,他陰魅一笑,眨眼間從她的面前消失。
賀年年倒抽了口冷息,美眸愕瞪,一顆心跳個不停,半晌不能反應過來,他說連人帶心把她給吃了,恐嚇她不准把今晚的事情洩露出去。
一絲恐懼泛過心頭,今夜的他,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平時的他,是如此的可怕,仿佛修羅惡煞般,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她給毀滅……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慕容霄是一個殺手首領,斷龍寨根本就是一個殺手組織,也是從這一夜起,賀年年開始對慕容霄感到害怕,她忘了自己從小就最喜歡他、也忘了他一直都對她最好……
在江湖上,有一則冷血殺手的傳奇,不管何時何地,也無論過了多久時間,都仍舊在人們的記憶中占著重要的地位,人們對這個殺手懷抱著害怕、好奇,崇拜,反正就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要把殺了很多窮兇惡極之輩的他歸類為好人、還是壞人。
人們是這麼形容他的——
“沒有人見過他,因為見過他真面目的人,下場都很淒慘。”每次說到這個,人們都是全身發顫的。
“他是惡魔、是鬼、是血,最恐怖的是,他有一顆冰冷的心,千萬不要惹到他,否則他會教你悔生為人!”
“天底下沒有人不怕他,他替人殺人,卻從來沒有人可以命令他,只因他從來沒有弱點。”
“他使著一把減魂劍,劍一出鞘,絕不空手而返,再加上他不對任何人留情,所以,人們都叫他——‘冷心殺神’。”
暮冬,窗外的月光照映著一片冷颼颼的殘雪,天冷得緊,只不過,相對於門外的寒冷,房內生起了兩、三個火爐,再加上暖炕的熱度,蓋著錦被的賀年年熱出了一身的汗,細細的汗珠密佈在她小巧的鼻尖上。
不過,教她出汗的原因,似乎不僅僅只是因為火爐的熱度而已,看她在睡夢中痛苦地皺起小臉,不時地夢囈出聲,似乎正作著惡夢。
對她而言,這是一個狠可怕、狠可怕的惡夢。
她正被抱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那個男人竟然是慕容霄;兩個人相擁在一起的姿態非常親昵,簡直就是難分難舍。
“你……你要做什麼?”她拚命地想要踢他、抓他、掙脫他。
“事到如今,你還猜不出來嗎?”他邪惡微笑,僅只是收緊了長臂的力道,就足以教她完全不能動彈。
“猜不出來……”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完了!她怎麼不能動了?賀年年拚命地掙紮,卻發現全身上下的肌肉硬得跟石頭沒有兩樣,只能任由他擺佈。
她瞪大了美眸,驚慌地瞅著他,“不……”
“要。”
“不……”
“要!”他再度重述,笑眯起魔魅的黑眸,彷佛眼前擺著山珍海味,霸道地將她一雙小手鉗制在兩旁,“我要開動了。”
“啊……我不是吃的,你不要吃我!”她哇哇大叫,不片刻就發現自己根本就是白費力氣,就連她的衣裳碎成片片,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反正,很恐怖就是了。
而他也完全不管她如何激動掙紮,上啃下咬,血沒流下半滴,卻只見她整個身子白嫩中透著粉紅,教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下去。
賀年年不知道自己正在作夢,只發現他無論對她做了什麼,都沒有什麼真實觸感,心窩兒裏倒是慢慢酥癢了起來,尤其當她瞧見他的大掌摸到她豐滿傲挺的胸房時,渾身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完了!為什麼他如何欺負她,她都不感覺到疼痛,甚至……甚至快樂得亂七八糟?完了!賀年年覺得這件事情比他欺負她更嚴重十萬八千倍!因為她發現自己神經很可能不太正常的感覺,並不太好受。
“算了!”他住手,忽然丟下一句。
“什麼?”她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瞅著他。
“真是不太過癮,其他的手續,咱們下次再繼續吧!”說完,他邪惡一笑,如輕煙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他的?什麼其他的手續?慕容霄,你不能把話說一半就走人呀!到底什麼是其他手續?你回來把話給我說完!”
賀年年隨著這一聲大吼,猛然驚醒起身,嚇得冷汗涔涔,一張靈秀的小臉卻仍是紅通通的,感覺剛才的事情仿佛真的發生過一樣……
她連忙低頭檢查自己身上的衣衫,呼!還好,仍好好地穿在身上。
吹拂在冬夜裏的風,感覺有點冰涼,慕容霄一人獨坐在寢居之外的扶欄上,長指勾著一壺酒,黑夜中的月光在他的身上多添了幾分瀟灑不羈的浪蕩之意,他似乎一點兒都不把冰冷的天氣放在眼底。
“主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這時,恰好有人巡更,碰見了他,連忙上前拱手問候。
“才剛睡了一覺醒來,不困。”
“屬下瞧主子的神情似乎挺高興的,是不是今兒個發生了什麼好事了?可否讓屬下也略知一二?”
“沒什麼,只不過剛剛作了一個好夢,美妙的程度足以教人此生回味無窮罷了!”說著,邪熾的笑意更深了。
“難不成是天降祥瑞?”
“不!遠比這個好上千百倍,退下吧!我想休息了。”慕容霄不再多言,微笑地揮退手下。
人,果真有趨吉避凶的本能。
賀年年非常能夠體會這一點,因為,只要有慕容霄在場的地方,她身上就像突然裝了一根避禍針,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遠遠地逃離他的身邊。
她移動的速度之快,足以教天底下的武功高手自歎不如。
“不要!我不要見他!”
賀年年像一隻鴕鳥般,蒙頭往炕上鑽去,完全不顧淑女形象,用力地跟父親展開拉鋸戰;好恐怖!他怎麼又來了?
“年兒,他可是你的慕容大哥,他從小就看著你長大,為什麼你突然間這麼不喜歡他呢?”賀大寨主覺得要把女兒拉出去見客,比教啞巴說話還要困難,他搔了搔頭,百思不得其解。
“阿爹,你忘了嗎?當初就是因為他把那個皇甫狩引了進來,差點就教咱們山寨被大唐軍隊給毀了!這樣還不足以顯示他是壞人嗎?”賀年年困難地伸出小手,想要構起被子躲進去。
“可是,你好像在更早之前就很討厭他了呀!為什麼?”賀大寨主非常中肯地說出老實話。
“因為……因為……反正,阿爹,你去告訴他,就說我、我身體微恙,不能見他,請他回去吧!”她扯謊。
“是嗎?我看你人倒是好好的,沒什麼大礙呀?”一道獨屬於男性的低沉嗓音幽幽地揚起。
“你不懂,這叫善意的謊言——阿爹,你說什麼?”她解釋到一半,渾身忽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這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好熟……
“我沒說話呀!”賀大寨主再度莫名其妙地搔了搔頭。
“那……那……”她轉頭愕瞪著出現在身後的男人,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才剛踏進房門的慕容霄送給她一個迷倒眾生的微笑,“是我說的。”
“你——你怎麼進、進來了?”她必須要非常用力,才能把口水順利吞下去而不被噎到。
“門沒關。”他笑著聳肩,指出一項事實。
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被他的風涼話給氣到昏頭,賀年年覺得眼前一暗,差點就要昏厥過去,一根青蔥細白的手指比著他,拚命地想找出譴責的詞句,奈何到了最後還是只剩下一個慣用單字。
“你、你……”
“我怎麼了?”慕容霄裝俊的功力一等一的高超。
“啊!我還有事要處理,就讓你們兩個年輕人慢慢聊吧!慕容世侄,你千萬不要客氣,儘管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待著吧!”賀大寨主笑呵呵地說。
“爹——”
賀年年瞪圓美眸,不敢置信自己當場被親爹出賣;教別的男人把自己女兒的閨房當在家一樣自在,他到底有沒有搞錯?!
“我很樂意。”慕容霄頷首,一語雙關道。
“好好好,那我先走一步了。”賀大寨主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把大野狼跟小白兔放在同一個籠子之後,擺了擺手,輕鬆離去。
“慢走,不招呼了。”慕容霄果真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一樣自在。
賀年年覺得這個男人似乎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她氣呼呼地跳下床,不過,心裏雖然對他恨得牙癢癢的,卻還是不敢接近他。“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你們斷龍寨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完了!完了!今天的她是怎麼搞的?似乎只要一瞧見他那張比女子還要漂亮的俊美臉龐,她的心跳就快得像要蹦出胸口般。
昨夜的一場春夢,此刻正活色生香地在她的眼前演出,完了!完了!活了十六年,她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竟然很可能是一個大色女!
“聽見你這麼形容,真是教我太傷心了!好歹咱們兩家也是幾十年的世交,一起在這個太白山上相親相愛生活了好幾年——”
“誰跟你相親相愛生活在一起?!慕容霄……”她猛然觸及他倏沉的黑色眸光,渾身的雞皮疙瘩又全部跑出來了,氣焰頓時減弱九成九,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後一點力氣,只能用來補救剛剛的口誤,“說、說錯了!我們兩家是……是非常、非常相親相愛生活在一起。”
嗚……那明明就不是她的真心話!她小臉一垮,開始唾棄自己,竟然連最後一點節操都沒有!
慕容霄似乎非常滿意她這個回答,唇角揚起,高大靈敏的身形往她所在的方向移動,嚇得她連連後退。
“你、你不要過來!”完了、完了!他到底靠她這麼近做什麼?難道他現在要殺她滅口了嗎?!
還是……還是夢境成真,他難道是想要……想要“欺負”她嗎?賀年年瞪大美眸,愣愣地望著他因接近而變得壓迫感十足的俊美臉龐,半晌沒辦法反應過來,更遑論逮到機會逃跑了。
慕容霄笑歎了聲,在她面前約半尺的地方停下腳步,“幫我。”
“什麼?”她陡然一愣。
“你不是號稱可以幫人改變形象嗎?那麼……幫我,我非常需要你。”他微微一笑,伸出長指繞住了她襟旁柔細如絲的黑髮,彷佛吐出愛語般,一字一句都教人心魂蕩漾。
良久,賀年年無法從震驚中回復神智,他剛剛說了什麼?他需要她?他、他竟然會需要她?!
大眼瞪小眼,相看兩無言。
自從慕容霄說出那句話之後,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很久、很久,直到兩個人幾乎都快要變成雕像之時,賀年年才又重新拾回聲音,顫抖地問道:
“慕容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這麼做……到底、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想,你現在一定很怕我,是不是?畢竟讓你親眼撞見了那個不太好的場面,你會害怕我,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有模有樣地搖頭歎息。
一臉悔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往她挪近了幾步。
當初,他只不過是因為她害怕的模樣看起來太有趣了,所以才存心嚇她一嚇,沒想到她這個外表倔強,彷佛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小女子竟然會被他嚇成這樣,從那天起,她就不再接近他了!
這種情況真是他當初始料未及的!
“我才不怕你,只是……只是……”賀年年指尖在顫抖,感覺到他男人陽麝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
“只是什麼?不想接近我?或者是討厭我了?小年兒,是不是因為我說想要吃了你,所以你害怕了?”
“才、才不是!”昨晚之前,她確實是如此,不過,今早醒來之後,她害怕他的原因改變了。
嗚……她怎麼能夠告訴他,昨兒個夜裏夢見了他變成色情狂欺負她,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一點兒都不討厭,而且還覺得很舒服……
“其實,那只是我一時心急口快所犯下的錯誤而已,況且,那個人不是我殺的。”
“什麼?”她訝異,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真的,你必須相信我說的話,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就死掉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無奈地聳了聳肩。
“你胡說,哪有可能人會莫名其妙死掉?”
“因為他被人暗算。”他的語氣自然得彷佛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被人暗算?那……那他為什麼要跑到你面前去死掉?”哼!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她才不會輕易被他給騙了!
不過,如果說她是一根嗆人的小辣椒,那慕容霄就可以算是一塊老謀深算的千年老薑了。
他哀聲歎氣,裝模作樣,“因為有人要陷我於不義,想要乘機把罪名栽贓到我頭上,唉……你想想,這樣的我還不算可憐嗎?”
“呃……那、那你要我怎麼幫你?”
話才一出口,賀年年驚訝地捂住小嘴,暗叫了一聲糟糕;完了!難不成她被那個瘟神太平公主給傳染到了嗎?看到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竟然只想到要幫他?!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想要金盆洗手,需要你替我改變形象。”一抹得逞的笑痕掛上了的唇畔,慕容霄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絕對沒有得不到的理由,當然,連人也不例外。
“什麼?!”她掏了掏耳朵。
“你沒聽錯,我要金盆洗手,不幹殺手了。”他俯首湊近了她的耳畔,沉聲說道,下一刻,就見她小臉紅得像櫻花般鮮嫩。
賀年年微微地瑟縮了一下,懊惱自己才不過教他的氣息輕輕呼過,身子就顫抖得彷佛被愛撫般劇烈,她斂下美眸,望著他健闊的胸膛,唯一沒救她看見的,是他此時邪惡微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