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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昇(金枝玉葉之三)》第8章
第七章

  “喝掉它。”

  “這是什麼東西?聞起來好香喔!”她捧著小碟,湊近一聞。

  “櫻淬,一種毒藥。”

  “什麼?你竟然教我喝毒?!人家身體裏已經有九陰草毒了,再加上這一種,只怕一喝下去就命歸黃泉了!”一聽到又是毒藥,她嫌惡地別開小臉,打算抵死不肯喝。

  “不會,櫻淬的毒正好是九陰草的死敵,它能夠暫時抵抗九陰草的毒性發作,可以讓你多撐一段時日,希望能夠撐到我替你找到九龍草。”

  “對不起……”她竟然教他擔心了!一張小臉苦悶地皺起,淡淡的淚霧浮上了凝視著的瞳眸,凝視著他不放。

  一陣久久的沉默,教雙眼看不見的伏琥感到有些納罕,她是他遇見過最聒噪的一隻鳥兒,絕對不可能憋這麼久不說話。

  “怎麼了?”他撫著她的小臉,愛煞了她柔嫩的觸感。

  “沒、沒什麼。”她乖乖地仰頭一口將毒飲盡,忍不住舔了舔舌,“好甜、好香,真教人難以相信它是一種毒藥。”

  “這才是此毒最可怕的地方,能夠教人死在它的手裏而不知不覺。”他只是淡淡地陳述事實,再度伸手點住了她身上兩大穴道,把毒封住。

  “琥哥哥,我……”她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他卻已經聽出了她有一堆話想說。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要是我死了,應該會有人難過吧!比如我忘掉的爹娘,他們搞不好還在人世間,又比如伺候我的那些小姊姊們,還有馬房的小哥哥,最重要的是,要是我死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就沒人理了……”

  “你說錯了,如果你死了,沒有人會比我更痛苦。”他苦笑,低沉的嗓音近乎痛楚的歎息。

  那天,在她近乎胡鬧地吞下那小瓶毒藥時,刹那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疼痛得接近死亡邊緣,才發現她雖然不按牌理出牌行事,她的一切卻早已深入他的心。

  “琥哥哥,你說什麼?”

  雖然聽不明白他究竟說了什麼話,她雖然看不見他眼底的神采,卻仍舊被他緊鎖的雙眉,以及痛苦的表情給深深震撼了。

  “沒什麼,咱們成親吧!”他求親的語氣彷佛談論天氣般自然,沒教人發現他其實是有點緊張的。

  “成……成親?你在開我玩笑嗎?”她被他的話嚇得手忙腳亂。

  “你以為呢?”光聽她驚叫的嗓音,他就可以知道她現在肯定亂成一團,不知所措,他迷人的薄唇為此泛起了一絲淺笑。

  “可……我失去了記憶……不知道爹娘,更不知道家在何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

  “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來歷不明,你想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嗎?”他抱住了她的纖腰,眉梢一挑,邪佞地取笑道。

  “啊!你好壞!”她一雙小粉拳立刻朝他的胸口飛舞過去。

  “我不在乎。”他笑著避開她不關痛癢的攻勢,低沉的嗓音極溫柔。

  “你……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雖然沒有真切地聽清楚,然而,她卻似乎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兒悴跳如雷鳴。

  “我說,我不在乎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娃兒,而且,沒有來歷豈不更好?那樣一來,你永遠都是我的翼兒。”他用指尖感受著她小臉上生動的表情,並且逗留在她柔嫩的唇上久久。

  “我隨時會死掉,這你是知道的。”

  “你已經服下了櫻淬,它能夠暫時抑制住九陰草的毒性,而且,我不會讓你輕易死去,在我還沒有允許之前,就連閻羅王都不能從我身邊奪走你。”

  “你好霸道,反正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可以先下去黃泉路上等你,你可以活久一點,慢點來……沒關係。”

  她貪戀地望著他凝肅的臉龐,忍不住扁起了小嘴,紅了眼眶,心想:雖然想要在他面前逞強,可要是她在黃泉路上想他怎麼辦?想他,卻見不到他,那會教她非常難過的。

  他從她哽咽的語氣裏,聽出了她此刻的心思,他低咆道:“我不要!反正你一定要活著,我不准你死上。”

  “你真的好霸道喔!”她微微地笑了,眼角的淚水恍惚成了亮光。

  “一定要活著,平安活到我找到九龍草救你,答應我,嗯?”他撫著她柔順的長髮,吻上了她的唇,久久方歇。

  “嗯,琥哥哥,我答應你,可是,要是我不幸真的死了……”她急急地安撫著他因惱怒而變得緊繃的臉龐,“你先別生氣,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不認得你了,要是我真的忘了你……要是這樣,那你一定要找到我,提醒我曾經答應過絕對不忘了你。”

  在得知自己身上有著天下神醫都難解的至毒時,她也同時知道了為什麼他總是喚她翼兒!

  中毒是會死的,可是,這件事情並不令她害怕,而是教她傷心,因為,她也同時知道了這六年來,他日夜守候著她歸來的一往情深,明白了他為什麼總是用一種非常悲傷的眼神看她。

  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一整天,她抱著伏琥,賴在他身上,死都不肯下來。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雖然她嬌小的身子完全不會造成他任何的負擔,但令天的她實在是太奇怪了,伏琥不禁停下手裏撚藥的動作,把她從身上抱下來,放在懷裏細細呵護。

  “不……我很好。”她搖頭,繼續往他身上爬。

  他不允許她逃避,再度將她從身上剝下來,緊緊地把她抱住,這次絕對不讓她爬到他身上去,“既然沒有地方不舒服,那為什麼哭了呢?”

  她揚起淚濕的長睫,直直地盯著他俊美的臉龐,細細的抽噎聲不斷地從喉頭冒出,看起來一副難得的楚楚可憐。

  “我只是想到……想到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而你卻一直記得我,這六年來,你一直在找我,只怕也是想過我的吧!可是,我卻從來都沒想過你,連一丁點想念都沒有為你而生,我就覺得自己好過分……真的好過分……”

  “原來只不過是為了這種小事情,有什麼好哭的?”

  “這才不是小事情!人家不是常說兩情相悅嗎?可是,這六年來,你只有孤單一個人,而我卻過得像沒事的人一樣,光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自己虧欠你好多……”更多的抽泣聲從她的喉頭冒出。

  “那是因為我的六年只等於你短暫的一年。”

  他終於真正相信當年天官所說的話,只因他已經從各方消息得知,她曾經在一年前失蹤,而在歸來之後失去了記憶,就算他原本對這件事情再有疑問,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他兩片迷人的薄唇在她的耳畔吹氣低喃,“而且你說錯了,小東西,我不是‘只怕’想過你,而是沒有一天、沒有一刻忘掉過你。”

  聞言,阮步步扁起了小嘴,卻忍不住盈眶的淚意,“對不起……我真的記不起來……真的記不起來!”

  “那你就在洞房花燭夜好好補償我就行了。”他邪氣一笑,密密地封住了她嬌嫩的唇瓣,雙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遊移愛撫,提前索取一些報酬的利息,不片刻,她已是嬌喘連連,無力抗拒……

  “成親”,這兩個喜氣洋洋的字眼,只怕一輩子都會烙印在伏琥的胸口,成為他永遠的痛楚;令夜,又是良辰美景,紅燭花燈,好不熱鬧。

  一進洞房,伏琥幾乎是立刻忘情地抱住她,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此刻懷中的女子已經是他的妻,而不再只是天空中飛翔的幻色羽翼,任憑他再努力,都捉摸不著。

  “琥哥哥,你抱疼我了……”她怯怯地抬眸,纖細的膀子隱隱生疼,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激狂的他。

  “對不起,我一時想事情,想出了神,沒傷著你吧?”他松放了力道,牽起紅錦巾,步至紅帳旁,兩人相偕坐在暖炕上。

  “沒……琥哥哥,我身上的毒是不是快發作了?”她小臉羞紅,問出了這兩天懸在心底的疑問。

  “為什麼會這麼問?”一絲憂慮閃過他的眸心。

  “這兩天我心口悶悶的,渾身不對勁,不太舒服。”她皺著眉心,向他敍述身子的狀況,“對了,還會有點反胃。”

  “把你的手伸過來。”他執起她纖細的手腕,並起修長的兩指擱在她的脈心上,幾乎是立刻地,他臉色變得鐵育,冷不防地搶過她,吻住了她柔嫩的小嘴兒,一時之間,她頭上的鳳冠玉珠叮咚直響。

  他吻得好深、好深,彷佛絕望般地探人她溫熱的唇間,激狂而且霸道,久久,他才放開了她,卻仍舊深深凝視著地嫣紅的小臉。老天!此刻的他寧願自己是一個不僅醫術的尋常庸夫。

  “琥哥哥,我是胸口不舒服,嘴巴又沒有生病。”他一邊診脈,一邊吮弄著她的唇,把她的心跳弄得亂七八糟,整個人兒不知所措。

  “你沒事,只不過是這些天忙成親的事,讓你累著了。”他微微一笑,摘下她的頭冠,頃刻間,她一頭柔細的青絲披迤下來。

  “是嗎?”那她就放心了。

  他微笑頷首,伸手從暗袋之中拿出一條金煉,執起她纖細的素腕,替她扣上,“還記著這條金鎖嗎?”

  “啊!我還以為掉了呢!原來在你這兒。”她乍見失蹤好久的寶貝,忍不住眉開眼笑。

  “把它戴上,保平安。”

  “沒想到你一臉酷酷的樣子,竟然這麼迷信。”她朝他吐了吐紅嫩的小舌,淘氣地取笑道。

  然而,他卻只是苦澀一笑,撫著她纖腕上金鎖一道道的起伏痕跡,“相信我,我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希望它靈驗過。”

  阮步步成親,身為她的堂姊,花欣欣當然也是座上佳賓,既然婚禮已經結束,她也就準備收拾一下,好再去叨擾那個戎懷天。

  不過,因為將軍府裏的寶貝實在太多了,教她忍不住又多留了一日,因為伏琥的醫術實在是太出名了,所以她想要偷學個幾招,搞不好以後還可以拿來騙吃騙喝。

  “欣欣姑娘。”一名小廝見到了她,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花欣欣眼尖看見他手裏拿著一份藥單,前往的方向也正好是存藥房,她探頭探腦,好奇問:“要去庫房取藥?誰生病了?”

  “應該是將軍要替夫人補身子的吧!花姑娘,咱們將軍可真是疼愛夫人,他一身絕學全被她給獨享了。”

  “是嗎?可不可以把藥單給我瞧一瞧,傳聞將軍大人是天下第一神醫,如果把他開出來的補藥方子弄成賣單,一定會大賺錢的,放心吧!到時候我絕對會分你一份,絕不虧待你。”她的一雙鳳眸笑得只剩下兩條細縫,嘿嘿,多留在這裏一天果真是明智的抉擇。

  “不好吧!將軍待我不薄……”小廝為難地搖頭。

  “放心吧!只不過是補藥方子,好歹我也是你們夫人的堂姊,只不過偷瞄一眼,我想他們夫妻應該不會介意的。”

  “好吧!只能讓你偷瞧一眼,再多就不行了。”小廝充滿戒心地把藥方子交到她手裏。

  “知道了。”花欣欣狀似漫不經心地一覽,其實,只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她就已經把上面的藥名全給背下來了。

  當年,那毒下在她的身上,卻喂進了他的心坎兒底,只消一想起,無時無刻都會教他的胸口抽疼欲裂,死不了人,卻遠比死亡更令他痛苦萬分。

  “琥哥哥上碗又是什麼藥?味道跟平常不太一樣。”阮步步捧著手裏的湯碗,好奇地問。

  “你只管喝下就是了。”伏琥站在她的面前,銳眸注視著地的一舉一動,俊美的臉龐陰沉至極。

  “喔。”她點頭,乖乖地捧起湯碗,準備一口仰盡。

  那日,他替她診脈之後,就知道她已經懷孕了,而喝下這碗藥卻會令她流掉孩子。

  他知道,然而卻只是靜靜地,冷眼看著事情發生;他並不想阻止,更甚至於他就是這整件事情的主謀。

  “步步,不要喝!”花欣欣驀地沖了進來,一手打翻她手裏的湯碗。

  “欣欣,你怎麼了?一臉著急的樣子,瞧你,把琥哥哥親手熬給我的湯藥不小心打翻了啦!”阮步步看著地上的碎片,譴責地說道。

  “我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炎狼將軍,你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步步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狠心想要墮掉她肚子裏的孩子?”花欣欣瞪著伏琥,任憑她再勇敢,有一瞬間,她卻仍舊泛起一種接近死亡的膽怯。

  “你閉嘴!”伏琥沉聲一喝,銳利的雙眸充滿殺氣地瞪著花欣欣,大掌緩緩地握成拳頭。

  “欣欣,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

  “問你的好相公吧!他太可怕了,他親手開出的那帖藥足以教長安城裏所有的知名大夫都感到驚奇,不但可以乾淨地把孩子弄掉,還可以保護母體受到最少的傷害,炎狼將軍,你生平不救人,卻教人料想不到你的一身絕畢竟然是拿來用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她拿著伏琥所開的藥方到城裏的藥店去,準備問清楚藥效,好大量製造,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伏琥冰冷的視線回到了步步身上,“我不需要對你多作解釋,花欣欣,趁我還有一點耐心之前,滾出這道房門,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琥哥哥,欣欣到底在說什麼?真的是我……所想的那件事嗎?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孩子?”阮步步迷惑地搖頭。

  一瞬間,他冰冷的眼眸注滿了柔情,卻又在下一刻,戴上了一張更冷硬無情的面具,“沒錯,你是懷孕了,可是,在你體內的九陰之毒已經發作,它會讓你的身子承受不住懷孕之累,提早死亡腳步的來臨,所以,我必須在孩子尚未造成禍根之前,令他消失。”

  “我不要!”她撫著肚子,對他無情的處置感到震驚,迭步地後退,冷不防地轉身,從他的眼前逃開。

  “只要會傷害到你的東西,我都會及早剷除,其中,也包括了……我們的孩子。”他在她的身後緩緩低語,只是,他的嗓音太沉、太冷,以致於沒教人聽出來停頓的那一瞬間,他神情中流露出來的痛苦。

  他竟然不要!

  他怎麼可以不要呢?好歹這也是他的骨血呀!

  她是這麼相信他,毫無懷疑地要喝下他給她的藥汁,卻沒料到那藥竟然是要墮掉他們的孩兒的!

  她知道他是為她好,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步步想到這裏,忍不住哽咽出聲,她是如此相信他,卻也因為她太相信了,所以就更感到傷心……

  從今天一早,阮步步就站在煉丹房外,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就是找不到時機進去,她想把話問清楚,卻又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他。

  “你就是伏琥的新婚妻子?”皇甫狩從她的身後喚住了她。

  阮步步回身,看見了眼前的男人,哪怕她是一個神經再遲鈍的人,都可以感覺出他絕非泛泛之輩,“嗯……你又是誰?”

  “原來就是你,讓他連皇帝都不肯做。”皇甫狩並不回答她,一雙銳利的雙眸上下打量著她。

  “皇帝?”這話教步步覺得熟悉,是了,韞王大人曾經對她說過,原本要當皇帝的人是伏琥。

  “沒錯,難道你不知道嗎?為了你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句話,他寧願一手將李世民拱上皇位,也不為自己坐大,你知道他為此失去了多少珍貴的東西嗎?”話一說完,皇甫狩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因為,對伏琥而言,可能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得上眼前的女子來得珍貴寶貝。

  “我對琥哥哥說過了什麼?”條地,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教她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這時,皇甫狩極其俊美的臉龐透出了不悅,“你曾經告訴他,在你來的那個世界裏,皇帝叫作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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