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銀狐歌.上(商王戀卷七)》第7章
第六章

  時隔多日,當藏澈再踏進『浣絲閣』時,明顯地發現整個莊子裏的氛圍甯和平靜了許多,交談的人聲不多,來回的機杼聲卻是一如金陵的各家織戶,忙得沒有歇手的時候,在這些人勤勞的工作之下,一捆捆的錦布緞匹整齊的堆叠,一旁有人等著清點搬運。

  那一天,當他與『雲揚號』的人前後腳到來之時,在他們眼裏,這些人不知東家何世宗的去向,對未來的生計莫不是憂心忡忡,才不過幾天的功夫,這些人臉上沒了愁容,完全不見那天對他們這些要接手『浣絲閣』商家的一臉敵對,有人見了他,甚至于扯開微笑,就像是見了街坊鄰居一樣客氣致意,此情此景,教藏澈見了在心裏稱奇不已。

  「爺,你可是要找元姑娘?」一名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擱下手裏的布匹,笑著說道:「她在後院裏,跟老陶在一起,昨兒個新織了一批錦布,是舊紋圖翻的新花樣,是元姑娘給咱們出的主意,我們先讓熟手織了幾尺試試,效果意外的好,老陶和元姑娘在看最後的成果,看是不是哪裏再改改樣兒,爺……要是你不知道怎麽走,小的讓夥計領你過去嗎?」

  少年似是見他遲遲沒有回應,話才問完,已經回頭要吆喝人過來。

  在幾個織布的婦人身邊,有她們幾個孩子在幫忙換線梭,早就習慣這些活兒的孩子們,對于娘親們吩咐的顔色都認得很清楚明白。

  其中,大多數是女娃兒,跟在娘親身邊,大概都是想學一技傍身,往後能靠織錦爲生,也好找婆家。

  「不必了。」藏澈喊住他,微笑道:「這裏的格局與我們分號的出入不大,你既然說是後院,我大概心裏就有數在哪個方位,只是才短短幾天功夫,你們似乎與元小總管很熟悉了?」

  「回爺的話,這些天,要不是元姑娘安撫我們,讓我們只管安心做事,我們只怕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說不定已經另找東家,不來這兒了!不過聽元姑娘說,這些日子我們織的布所賣的錢,全歸我們去分,日後的出路,她會盡力爲我們設法,絕對不會讓我們餓著肚子……不瞞爺,『浣絲閣』的錦布值錢,我們也都是知道數的,所以爺這不瞧見了?大夥兒一個個賣力得很,連幾家的孩子都過來幫忙了,大夥兒都想趁這段日子多掙些……」

  少年說著,害羞地摸摸腦勺。

  他並非十分知曉在這場交易之中,『京盛堂』與『雲揚號』是處于競爭的狀態,元潤玉所給的保證,並不代表藏澈就一定會同意,他只是以爲兩家在那天最後達成合作的共識,自然一方說的話,另一方也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是以面對藏澈,他就像在跟元潤玉說話般,和眉順眼,單純得很。

  不過,還有另一個原因,是他們並非太知曉藏澈的身分,只以爲是個年輕少爺,而這位年輕少爺面容溫雅,看起來似乎比他大不了幾歲,所以,他完全是用與同輩說話的語氣在與藏澈說話。

  「我知道了,去忙吧!」

  「是!」

  藏澈看著少年眉開眼笑地回去搬布匹,知道那一匹匹錦布對他們而言,所代表的都是掙到手的銀子。

  藏澈揚唇一笑,轉身往後院的方向走去,心裏忍不住好奇起元潤玉在問家的地位,因爲他想也不必想,光從那天問驚鴻安撫他家小總管的話看來,就知道是她讓問驚鴻答應『浣絲閣』的人可以賣布換錢,讓他們可以用這些錢,解東家不知去向,短期之內不能發下薪錢的燃眉之急。

  其實,他今天會抽空過來,也是因爲從大掌櫃那裏聽說了這幾天的情況,心裏覺得有趣得很。

  讓『浣絲閣』的人自個兒織布賣錢,就以生意上來說,是有些古怪,但是,不失爲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因爲,在這個無法決定『浣絲閣』最後花落誰手的情況之下,讓『京盛堂』或是『雲揚號』取銀錢出來代墊都不對,既然庫房裏備料充足,讓這些人賣力織布賺錢,除了讓他們得利之外,也省得讓他們胡思亂想,畢竟,這些人要是有任何輕舉妄動,徒然給兩家添亂而已。

  這或許是問驚鴻會爽快答應他家小總管的原因之一吧!

  『浣絲閣』裏裏外外栽種了不少太平花,四月正是剛好開花的時候,乳白微香的花海一路盛放到後院,藏澈走進穿堂,幾步之外就是後院,不遠之外,恢複了女子裝束的元潤玉背影,與老陶就著長案上的幾匹布在討論,看這一老一少談笑風生,他停下腳步,想聽聽他們究竟在談論什麽。

  老陶拉開一大幅鴛鴦紋錦,套在元潤玉肩膀上比對顔色是否合適她,不過立刻搖搖頭,拿了回來,笑道:「這鴛鴦紋錦讓元姑娘調過顔色之後,確實好看很多,不過,這白珠圈裏的藍色,與姑娘不相襯,只是老夫心裏納悶,姑娘你是如何想到,當年這鴛鴦紋錦可能更換過紅色部分的絲線呢?」

  「果然是嗎?」

  「沒錯。」老陶點點頭,「雖然只有些許之差,但是,經姑娘一說之後,老夫去調了圖譜,才知道當年老夫人在紋圖上指的是大紅色,可是,後來有一年,市面上紅花極缺,不得已只好改用茜草所染的縧紅色,同樣是赤色,這是茜草染的縧色,而這是紅花染的真紅色,元姑娘能看得出差別吧!」

  說著,老陶取起兩束紅色絲線,放在元潤玉面前的桌案上。

  元潤玉分別看了兩束絲線,笑著點頭,表示能看出來,「這個自然是看得出來,有道是:紅花顔色掩千色,任是猩猩血未加。紅花所染的顔色是赤色之絕,所以才被稱爲真紅,不是嗎?」

  「能說出猩猩血,姑娘有點學問,所以,姑娘究竟是師承何處,才能夠指出當年連老夫人都忽略掉的差異呢?」

  元潤玉似有猶豫,頓了半晌,才回答道:「小時候,我爹有一個好朋友,這叔叔喜歡送我爹禮物,然後,有很多人爲了討這個叔叔的歡心,想讓我爹在這個叔叔面前給他們多說好話,也會送很多禮物過來,連帶著我娘也會收到他們夫人的一些首飾緞匹,所以,小時候我一直記得,我們家有一間小屋子,裏頭堆滿了各色的錦緞絲綢,我娘總說衣衫夠穿就好,從來也不會取那些布匹來裁作衣裳,也不輕易轉送他人,就怕被人知道了,可能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口舌,最後,那間屋子就成了我玩耍的地方,許是孩提時見多了,那個鴛鴦紋錦或許也曾經見過幾眼,才會知道那大紅色被人改過了吧!」

  聽元潤玉說是一問小屋子,老陶也就沒放在心上,他並不知道她嘴裏的那間「小屋子」足足有三間堂之闊,裏頭所擺的布匹最少以幾十兩計,最貴的一匹當今之價,起碼二千兩,而最最無價的布匹,饒是有人願意花萬金,也求之不得,而這一切,都被她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老陶笑著點頭,先是取起一塊散點小花紋錦,後又取起了一塊乘雲绮繡,加披到元潤玉肩上,蓋過了她原本所披的那塊散點小花紋錦。

  「老夫一直在想送姑娘一匹布,聊當是一番心意,姑娘的膚色勻淨,實在是穿什麽顔色都好看,不過,這匹乘雲绮繡,老夫覺得更適合些,要是姑娘以這塊錦布做底,裁件衣裳穿在身上,肯定十分好看。」

  聽見老陶的稱贊,元潤玉不答,只是咧起明燦的笑容,伸長手臂,攤開一大幅披在肩上的乘雲錦,細細地看著那花色,心裏也是喜愛。

  「元小總管。」

  聽見熟悉的含笑嗓音,元潤玉愣了一下,隨即轉回過頭,看見正好走出兩進相隔的穿堂,拾階而下,朝他們這裏走來的藏澈。

  在看見元潤玉回眸的那瞬間,藏澈不自禁地怔忡,他看見元潤玉半側回頭的嬌顔上,仍噙著未及完全收起的笑容,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什麽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

  原來,不經意的一粲,真的能如嬌花迎春盛開般動人。

  而且,那個老陶的話確實沒錯,那一塊乘雲繡錦,顔色以真紅與暖橘爲主要的亮色,再以玄色爲襯,深牙色爲底,雅致卻不過分瑰麗的顔色,襯得元潤玉那張珍珠色的臉蛋白裏透紅,再加上懸在嫩唇畔的淺淺笑痕……

  藏澈不承認剛才一瞬心口的微緊,是因爲她而心動,只是,她笑起來的模樣,確實教人眼前爲之一亮。

  元潤玉與他相視半晌,才轉頭對老陶說道:「陶老伯,我與他有些話要談,你忙去吧!」

  說完,她與老陶颔首致意,把身上所披的布交回到老人家手上,率先提步離開後院,臨上廊階之前,回頭看了藏澈一眼。

  藏澈微笑,跟上她的腳步,兩個人走在幾進相連的長廊上,窗花外,可以看見太平花隨風搖曳,花的香氣隨著風撲面而來。

  「謝謝你答應我的提議,讓他們可以自力更生。」元潤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雙美眸從不遠外的太平花挪轉到身旁的藏澈臉上。

  她擡起嬌顔,先前不覺,如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臂長,才發現藏澈比她印象中還要高大,雙肩的寬度比鴻兒略窄,但是更顯修長,面皮不似鴻兒有著鮮卑血統的白皙,但是極幹淨,薄唇挺鼻,目光沈靜卻溫潤。

  藏澈彎起嘴角,斂眸同樣也在打量她,發現近看時,她一雙烏玉般的眼眸,比想像中更加明亮,盈笑時,仿佛星辰般,閃亮卻不張揚,不由得,他的笑容加深,左嘴角邊那一顆小梨渦隱隱浮現。

  「不客氣,元小總管的提議讓『京盛堂』不必花費半兩銀子,又可安撫人心,我沒有道理不答應,只是,如果最後拿下『浣絲閣』的是我們『京盛堂』,依你那天求你家少爺,想讓這些織手和夥計們都能夠繼續在這裏做事謀生,倘若最後作主的人是我,你有想過要如何說服我嗎?」

  元潤玉轉眸看著他,似在疑惑他爲何突然有此一問,目光落在他嘴角的小梨渦上,想那天她果然沒瞧錯眼,他確實有一顆小梨渦,久久,她緩慢搖頭,輕聲說道:「我沒想過。」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神色溫和,只是眼眸深處閃過一抹銳利,「是因爲笃定你家少爺絕對會拿下『浣絲閣』嗎?」

  「明人不說暗話。」元潤玉淡粉之中帶著些許嫣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對藏澈說道:「藏大總管,何家當年生的是雙生子的事情,我想你們應該也有耳聞了,你的推斷,必定與鴻兒的推斷相去不遠,何家與我們的兩筆交易,必有一筆是那個假少爺所爲,這件事情,只要能夠找到其中一位少爺,稍加逼問對質,就能夠真相大白,根本就容不了我們兩家任何一方去爭辯,現在,『雲揚號』與『京盛堂』的贏面各占一半,鴻兒最後能拿下『浣絲閣』的機會,與你們是一樣大的,所以,我不會自大到認爲鴻兒必定是最後贏家。」

  「那又是爲何呢?」藏澈笑著挑起一邊眉梢,雖然早就知道一切始末,但卻不曾想過這女子竟然可以老實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當面親自與你談,而是會請我們夫人全權作主,出面與『京盛堂』商量此事,夫人是『雲揚號』的當家主母,而我是什麽身分?」她的嘴角勾起月牙般的笑痕,這些年的小總管身分,讓她學會了凡事進退有度,說話從容有禮,不卑不亢,「藏大總管沒忘的話,就該知道我是『宸虎園』的小總管,與你這個大總管的性質不同,在『雲揚號』裏,生意事上,我作不了半點主,即便再受到重用寵愛,該做當做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爲這些人謀出路,讓他們可以安身立命,說起來是件好事,我們夫人不會不樂意幫忙的。」

  他們的腳步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停在了一扇菱花石窗旁,藏澈站在窗旁,眼角余光瞟見一枝太平花的枝葉長進了窗花格內,枝頭幾朵乳白色的太平花開得正好,他伸手撚下一枝幾朵太平花,遞到了元潤玉面前。

  元潤玉看著他手裏的花,起初不明所以,最後略帶了一絲遲疑,在他面前攤開手心,就見他笑著把花交到她手上。

  「知道這花的名字嗎?」

  「太平花,又有一稱,叫太平瑞聖花。」元潤玉點點頭,撚起了細枝,轉了一轉,幾朵白花就像是珠钿般輕輕搖曳生香,她與鴻兒太過熟稔,熟到他送過她很多東西與食物,卻不曾想過要送花給她,所以說起來,這太平花,竟然是她生平第一次從男人手裏收到的鮮花。

  「在這『浣絲閣』裏裏外外,種植了不下五六十株的太平花,何家廣栽祥瑞之花,在世人面前,一向也都是樂善好施,長年施粥施藥,何老爺更是有活菩薩的美名,卻沒想到,這樣的善心人家,可以狠得下心腸把他們的親生骨肉,送予賤民當兒子,斷其後路,會有今天的下場,也該說是何家咎由自取。」

  「你到底想說什麽?」元潤玉看著他原本溫潤的眼眸深處,閃過冷冽的光芒,心裏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藏澈笑而不答,調頭離開,元潤玉沒得到他的答案,急忙地追在他身後,叠聲問道:「就算最後得了『浣絲閣』的是『京盛堂』,你也沒道理要趕他們離開,是不是?!他們一個個都是織錦的好手,留他們下來是大大的有益,我想不出來有任何理由,讓你要舍棄他們啊!」

  「對我而舌?」藏澈冷不防地停下腳步,轉回過頭,只差一些些,元潤玉就要撞進他的胸膛,但她只來得及縮回身子,沒來得及收回想要推開他,最後卻抵按在他胸口的右手,在想抽回時,已經被他一把握住,她用了力氣卻掙脫不開,只能擡起頭,聽他繼續說下去,「『浣絲閣』值錢的是這塊招牌,你以爲世人皆像你一樣,錦緞上有半點出入異樣,他們都能夠看得出來?不,這世上多得是眼不盲,心卻似瞎子的人,他們認的是『浣絲閣』這張招牌,至于錦布的好或壞,已經不是太重要了。」

  元潤玉愣了好半晌,聽他字句冷酷,卻能面帶微笑的說著,讓她忍不住想自己是否認錯了人?

  究竟是誰說『京盛堂』的藏大總管性格謙恭且溫順?

  誰說他親切慷慨,與人爲善?

  又是誰說他做生意誠不欺客?

  如果,在世人眼裏的藏澈如此善良而美好,那方才在她面前說出那些話的人,究竟是誰呢?

  元潤玉忍了幾忍,終于沒讓自己對此表示疑問,只是很肯定地回答道:「不,你的說法,我不認同。」

  「喔?」藏澈心裏覺得好笑,想她忍住了心裏的念頭,卻沒忍住讓那些表情盡顯于色,見她眉心困惑地微蹙,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麽?

  「別欺騙相信自己的人,尤其對方是無辜的,更不該欺騙,這是我們夫人一直教我的做人原則,對我而言,那些客人就是無辜的,他們不應該被欺騙,難道不是嗎?」

  藏澈見她目光急切,想要從他這裏討到說法,不知道爲什麽,看到她無比認真的神情,會讓他想要逗逗她,即便他心裏完全沒有想要欺客的想法,但說出口時,又是字字句句都是奸商的言論。

  「那你就最好想個說法,來說服我同意你想做的事,我們都是親眼所見,何世宗在不知去向之前,仍買了不少庫料進來,這就代表了他仍舊想要好好經營『浣絲閣』這個百年祖業,不可能輕易將它給賣掉,所以,眼下有極大的可能,你們『雲揚號』所持的買賣書契,是那位小少爺所畫押,這一點,你家的鴻兒少爺或許也向你提過?」

  「……」元潤玉答不上來,低頭沈默。

  問驚鴻確實對她提過這個可能,畢竟庫料充實,實在看不出來何世宗有打算要抛棄這個百年家業。

  相反的,她這幾天又去了庫房兩趟,有老陶的解釋,她知道何世宗讓人采買了不少上好的絲線,其中甚至于還有金線。

  老陶說少爺看好了眼下太平盛世,似乎有打算再聘回幾個老織手當顧問,以他們熟練的技巧教導後進,再度量産被稱爲「金寶地」的妝花錦,那小梭挖花織法華美富麗,大量金線鋪地,再加上幾個『浣絲閣』獨門手藝,即便市價幾尺布就要百兩銀子,還是供不應求。

  她忘不掉老陶說這些話時眉開眼笑的表情,好像已經可以看見他的好少爺重振當年『浣絲閣』的風光。

  她不忍心見到……不行,她真的無法坐視不管。

  元潤玉咬咬牙,拔腿追上在她沈默不語之時,已經轉身離去的藏澈腳步,一個衝動,從背後拉住了他的霜色袍服。

  「還有事嗎?」

  藏澈回眸,先是瞥了她捉住他衣袍不放的柔荑,然後擡眸看著她的臉蛋,見她還未啓語,已經是不住的搖頭。

  「要我如何求你,你才肯答應?」

  「爲了這些人,元小總管有必要做到如此卑微的地步?如果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爲你要了他們多少好處呢!」

  「這話擺明是含血噴人,藏大總管,你不要欺人太甚。」話雖如此,元潤玉還是沒放開手裏緊揪的男人袍服,她不知道爲什麽在藏澈面前,她就特別容易生氣,但是,她還是不想輕易放棄一絲毫可能說服這個人的機會,所以心裏雖然氣極了,還是不願輕易松手。

  「這樣就欺人太甚?那如果我告訴你,因爲是你,所以,你的主意,我就是不願答應,這話,是不是又更過分些了?」

  「你這擺明了只是想與我唱反調!」

  「是,又如何?」

  這時候,元潤玉沒有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十分靠近前堂,他們不小的動靜引起了不少人投注目光,她一時氣不過,用力地把他扯過來,但是,把他扯到面前時,才想到她不能用教訓問驚鴻的方式待他。

  藏澈沒想到她一個女兒家,會以如此粗魯的方式把他揪過去,一時不防,踉跄被拉到她面前,近得只消低下頭,鼻端下的氣息就能拂過她的額發,聞到她沁出的淡淡馨香。

  就在他還未來得及聞出她身上究竟是什麽香味,她已經發現自己太衝動,急急地想推開他,這時,方才那名與藏澈說話的十七八歲少年熱心地走過來。

  「元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藏澈搶先代她回答,眼眸中一抹狡猾的笑意掠過,大掌握住元潤玉的手,斂眸瞅著她笑道:「玉姐姐只是與我有些口角爭執,是我不好惹惱了玉姐姐,讓我們把話說開就好,是不是?玉姐姐。」

  少年不疑有他,實在是藏澈看起來遠比實際年紀輕上許多,就連初次見面時,元潤玉都曾經把他看嫩了,更別說藏澈故意想騙人時,那深深的笑,嘴邊一顆小梨渦,讓他看起來有幾分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本來瞧著你們以爲是同輩,原來,爺你還比元姑娘小啊!元姑娘是好人,爺別太欺負她啊!」

  「我知道,我這不就在討她歡心,求她原諒嗎?」

  元潤玉愣愣地擡眸看著他,不明白爲何事情竟然急轉直下,變成這副德性,她搖頭道:「你明明就不是我的——」

  「玉姐姐。」藏澈先發制人,緊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一副受傷頗深的模樣,「千錯萬錯,都是瑤官不好,惹玉姐姐生氣,沒關系,你可以打我罵我,就只是千萬不要動氣,我不想姐姐氣壞了身子,要是玉姐姐不好了,弟弟我怎麽辦?」

  「你……這個人……」

  元潤玉看著自己被他按在心口的手,感受從他胸膛透出的炙熱溫度,最後,才擡起頭瞪著他的笑臉。

  在她心裏,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嚇傻了,一雙美目眨巴了幾次,但都仍舊瞪著藏澈不放,想不明白爲什麽眼前這個外貌一表堂堂,在商場上應該也算是一把交椅的『京盛堂』大總管,竟然無恥到一口一句「玉姐姐」,對她裝嫩撒嬌,就不會覺得有失身分嗎?

  「你……放手!」元潤玉使勁兒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卻是被他緊牢地握住,一動也不能。

  「玉姐姐先說不怪瑤官了,我才放手。」

  「我說,我不是你的玉姐姐,你——」

  「玉姐姐說這話,可是真的與瑤官置氣了?」藏澈仍是微笑,旁人看不見,但是,在他面前的元潤玉卻看得無比清楚,在這個人眼裏隱隱合著威脅,不需只字片語,就讓她知道自己最好乖乖配合他演戲,要不後果自負。

  「我沒有與你置氣,你可以放手了。」末了,她低頭悶悶地說道。

  得到她順從的回答,藏澈沒有立刻放手,似乎挺享受將她微涼的小手握在掌心的感覺,只是翹起一邊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上笑痕。

  在聽分號掌櫃說起元潤玉讓『浣絲閣』的人自力織布更生,不損兩家商號分毫銀兩,這主意雖然有些婦人之仁,倒不失爲解決眼前困境的好方法,教他原本還以爲人稱『宸虎園』第二代小總管有什麽天大本領。

  但是,經此一番談話,如今,在他看來,相較起沈晚芽這個第一代小總管長袖善舞的本事與手腕,元潤玉不過就是有幾分勇謀,看似聰慧,其實不過是多有小聰明,然而,卻也因此徒然多惹人忌諱罷了!

  他在心裏替她歎了口氣,比起庸庸碌碌的尋常人,其實,元潤玉這種人是更加愚蠢的……

  不,這麽說來似乎不厚道了些,她不蠢笨,但沒弱小到會教人同情援助,也沒強大到會教人真心忌憚服從。

  偏偏,卻又見不得弱小在她面前受害,只能說她這個人,一腔熱血,卻不懂得做人處事,不能只憑靠毫無章法的匹夫之勇……藏澈太明白世人的膚淺眼光,知道她這種好人,就算是爲人把自己的命都給賠上了,非但討不到半點好處,還會被說是愚蠢。

  「放手。」見他沒有動靜,元潤玉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最後,藏澈終于放開手,卻不是因爲她的催促,而是當他擡起眸光時,看見了桑梓不知何時也來了『浣絲閣』,站在不遠之外看著他們,他放開元潤玉,提步走向桑梓,知道這個好兄弟必定是有要事過來尋他。

  「有消息了?」藏澈開門見山,語氣輕淡。

  桑梓點頭,一臉正色,目光卻是忍不住越過藏澈的肩畔,看著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朝著藏澈背後做鬼臉的元潤玉,對藏澈輕笑道:「玉姐姐?」

  「你聽見了?」藏澈聽好兄弟語帶嘲笑,卻也沒感到絲毫窘赧,反倒是一臉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得不可思議,「元宵那夜你不也親耳聽見她說的話了?在她眼裏,我不知道是哪家不學好的年輕少爺,既然,她想倚少賣老,我稱她的心,不好嗎?」

  「瑤官,你……」

  話到嘴邊,看見藏澈噙在唇畔的笑痕,以及那一顆平素不容易見到的小梨渦,桑梓卻忽然不打算說了。

  他年紀虛長了藏澈一歲,年紀最相近,從小一起長大,他最是知道藏澈不喜歡被人打擾自己樂在其中的遊戲,如果不能陪著他一起玩,就最好袖手旁觀,明哲保身爲妙,是以他話鋒一轉,回歸正題道:「你料想得不錯,他就在這附近,想要引他出來,瑤官,你可有什麽好辦法?」

  藏澈與桑梓相視一眼,不到須臾的功夫,桑梓便見到這個人眼裏閃過一抹陰冷的笑,知道他心裏必定有了應對之法……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