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肖致然出國了，但對溫天翊的動向並非一無所知。溫家裡有唐敏充當報耳神，學校裡又有傅鑠齊等人給他傳遞消息。所以肖致然身處千里之外，依然消息靈通。

　肖致然不確定他在國外畢業後會不會留在當地工作，回國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所以他既在當地鋪開交際網，又始終保持著和國內朋友的聯繫。侍候了溫天翊這個脾氣不好，容易得罪人的少爺多年，肖致然早練就一身八面玲瓏的本領。不用卑躬哈腰賠笑臉，腰杆一挺，肖致然去到哪裡都能令人對他產生好感。

　溫天翊為肖致然選的學校也在他的計算之中。這間學校曾經派人到國內的聖喬治大學進行交流。肖致然認識了好幾個前來交流的學生，和他們結下不錯的友誼。其中一個叫愛德華的，有個在學校擔任校董的父親。肖致然的入學申請遞上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通過，愛德華功不可沒。

　到了英國後，肖致然和愛德華走得近。所以當愛德華在父親那裡看到林晟的入學申請，立刻當成聊天話題告訴肖致然。

　愛德華說：“肖，今年你們學校的學生特別喜歡來我們學校啊！”

　肖致然聽到林晟要來英國也吃了一驚。

　他知道他出國之後，溫天翊和林晟來往得相當密切。溫天翊不但讓林晟住進溫家，還為他做了很多他從來沒做過的事。單是讓林晟成為助手，允許他進入溫氏，就足夠令肖致然覺得心氣不順。以前溫天翊不是沒提過，等肖致然畢業後進溫氏工作，肖致然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他對溫天翊這麼強硬的安排是抗拒的，但不能明著拒絕。唐敏在溫家，對溫耀志死心塌地，肖致然就不得不為母親和自己留一條後路，何況後來唐敏還懷了肖致然的弟弟。

　可是在肖致然出國前，溫天翊的態度就變了，防他防得緊，擺出一副“你休想進溫氏”的架勢。

　肖致然心裡氣笑了：誰稀罕？！

　這個世界又不止溫氏一家公司！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肖致然不信他找不到其他可以立足的地方！

　但林晟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溫天翊接納，既留在身邊，也安排進溫氏，而且就他那穆浩明沒冠姓的私生子身份，把溫天翊看作眼珠子的溫耀志居然默許了這一切，可想而知，溫天翊對林晟有多用心。全世界能讓溫耀志改變主意的只有溫天翊。溫天翊居然為了林晟開這個口。

　肖致然本來對溫天翊對他的感情頗有把握。溫天翊迷戀他而不自知，他稍微做件小事就能挑動溫天翊的神經，讓他憋悶。肖致然挺享受溫天翊因為在意他而被耍得團團轉，有氣不能發的模樣。

　因為太享受了，不知不覺會想看更多。但當肖致然意識到太入戲時，他果斷選擇離開，親手砍斷那一點剛冒頭的感情。

　憑溫天翊對他做過的事，肖致然打心底裡排斥和他有感情瓜葛。他又沒得斯德哥爾摩症，怎麼可能喜歡溫天翊這個處處欺負自己的混蛋？至於溫天翊喜歡他——呵呵，跟他有什麼關係。吃幹抹淨翻臉不認人的人，他肖致然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想是這麼想，行動起來也沒有半分遲疑，但肖致然以為以溫天翊的性格和他對他的佔有欲，即使他出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斷了溫天翊的心思。兩人之間必有一番波折糾纏。肖致然已經想好了方法應對溫天翊的胡攪蠻纏。

　沒想到出現一個林晟，幾乎完全推翻了肖致然對溫天翊的認知。

　原來被寵壞的，霸道任性的，不在乎別人感受的，不多管閒事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爺嘴臉的溫天翊，會有無緣無故幫助一個陌生人的時候，還會對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和顏悅色，關懷備至，無條件給予幫助。還肯對他敞開心扉，任他親近依賴，對他欣賞信任……

　肖致然用了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林晟用了不到兩個月就做到了。

　論長相，論身材、論成績、論能力、論對溫天翊花過的心思……林晟有哪一點比得過肖致然？

　偏偏溫天翊得了林晟之後，好像完全把他拋到腦後，忘記有肖致然這一號人的存在。

　雖然這確實是肖致然最終想要的結果，但缺了中間糾纏的部分，感覺像空了一大塊，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沒勁。

　肖致然很討厭這種事情脫出他控制的感覺。

　溫天翊這個混蛋為什麼不能按理出牌？

　肖致然出國三個月，沒給溫天翊傳過任何消息，溫天翊不像他那樣有人通風報信，就乾脆的不聞不問，更不用說飛過來探望了。現在林晟到英國後剛安頓好，溫天翊就急巴巴地追過來。

　這下肖致然也不得不承認，溫天翊對林晟才是真愛。因為他不是“真愛”，所以待遇天差地別。即使兩人一起長大，他叫他少爺為他鞠躬盡瘁多年，都是不值一提的。

　思及此，他不禁向對他殷勤備至的愛德華微微一笑。

　愛德華受寵若驚，盯著他漂亮的臉眼露癡迷，回他一記傻傻的笑。

　*

　飛往英國的飛機上，距離降落的時間越短，溫天翊的臉色越難看，眉心擰出一個凶巴巴的川字，以致於漂亮的空姐走過來顫巍巍地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溫天翊瞪著空姐，不耐煩說：“我沒事，不要打擾我。”

　事實上，溫天翊心裡想的是後悔了，最好飛機能掉頭飛回去。

　臨時改變主意的理由都是現成的——他弟弟快出生了，身為哥哥，在弟弟出生時缺席總不太好吧？

　反正他弟弟出生時，肖致然也正好放暑假，肯定要回國一趟。前後不會相差太多時間，溫天翊完全沒必要特意飛去英國看他一眼。

　上輩子溫天翊連一個月都忍不了，飛過去看他想給他一個驚喜的結果是看到他和一個金髮碧眼的洋鬼子抱在一起，甜蜜親吻。原來那個叫愛德華的洋鬼子和肖致然早就認識，兩人背著他偷偷摸摸地已經來往了一年多。肖致然出國讀書，正好和愛德華是同一所學校，兩人朝夕相處後感情急劇升溫，正式開始交往。國外對同性戀的態度要比國內開放得多。肖致然和愛德華在一起之後很高興，氣色極好，溫天翊從來沒見過他笑得那麼輕鬆愉快。

　然而當時的溫天翊無視肖致然的變化，暴跳如雷，滿心只有被背叛的憤怒。他打了愛德華一頓，拿唐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威脅肖致然跟他回國。

　肖致然屈服了，跟他回去。

　回國之後，溫天翊要關著肖致然，不讓他再去英國讀書。肖致然不肯，兩人發生激烈爭吵，甚至動起手，唐敏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勸架，不小心滾下樓梯。孩子沒了，唐敏的身體也受到重創。

　肖致然沒有再回英國。後來愛德華追來，也被他說重話打發走。從此，溫天翊就再沒在肖致然臉上看到過他和愛德華在一起時的那種笑容。

　溫天翊那時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肖致然對他的溫順服從、關心愛護都是假的。肖致然根本不喜歡他，他陪他上床，在床上滿足他的需求，只是因為無法反抗，因為要顧及把溫家當救命浮木一樣死死抓住的唐敏。

　他真正愛過的人只有那只不知所謂的洋鬼子……

　之後無論溫天翊對他多好，肖致然都不在乎。不但不在乎，他還狠狠報復，把溫家毀得支離破碎。

　溫天翊不是不知道肖致然恨他，恨他欺負他，恨他強迫他，恨他害他弟弟沒了（這個冤枉！），恨他禁錮了他的自由，恨他讓他失去了戀人……

　溫天翊也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忍不住去英國看他到底為什麼。

　上輩子肖致然去了英國一個月，已經和愛德華確認關係，成為情侶，感情還那麼深。這次他去了三個月，估計都和愛德華同居了吧？

　溫天翊覺得他是明知前面是深坑也義無反顧地踩進去。

　只是這一次，他應該能控制住自己不動手。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會再犯傻。就看一眼！看一眼他和愛德華恩恩愛愛的樣子，然後瀟灑地轉身離去。

　唐敏不出事，他又沒有再阻礙肖致然談戀愛，對他徹底放手，肖致然總沒理由再報復溫家吧？溫天翊也不會給他機會。

　溫天翊腦裡不自覺浮現肖致然和面孔模糊的男人摟在一起，笑得甜甜蜜蜜的畫面，臉孔瞬間猙獰。

　空姐哭喪著臉靠近，小心翼翼遞上一杯水，小聲問：“先生，您真的沒有不舒服嗎？不如喝杯溫水？”

　溫天翊劈手拿過紙杯，一飲而盡，陰沉道：“我沒事。”

　這個樣子像沒事嗎？空姐看著被他捏成一團的紙杯，心裡是崩潰的。

　然而溫天翊已經拿起一杯雜誌攤開，蓋在自己臉上。

　他要調整情緒，因為飛機快降落了，他不想表現出一副很想找人宣洩一下暴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