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算計

　　月晗一席話說下來，謝家老太太已經從暴怒變成了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態。

　　謝建文是顏山城的通判，謝老太太作為謝家老太君，自然對顏山城的官宦女眷圈子很熟悉，正因為這樣，她才知道知府夫人趙李氏看起來笑面佛一樣，卻是最精明的人物，好似和誰家女眷都說得上話，但是真正要追究起來，滿顏山城的官家夫人，還真沒有誰敢說一句「我和府尊夫人是閨蜜」；

　　這還不算，還有那位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趙倩玉小姐，雖然沒有母親趙李氏的精明，卻是性格最爽直的。本來謝家老太太考慮到謝知鳳和趙倩玉年齡相仿，還曾經希望撮合兩個小姑娘的友情，可沒想到趙倩玉不但看不上謝知鳳的脾氣，還恨屋及烏，連素來殷勤溫柔的謝知蘭都懶得搭理。

　　這樣一對母女，會突然邀請梁氏和楊月晗楊月昇登門做客？這算是緣分嗎？

　　要真是這樣的話，謝家倒真不能休了梁氏……

　　謝家老太太坐在那兒盤算，月晗就乖乖巧巧的低頭安撫小包子楊月昇，心裡卻淡淡一笑，閃過那位春風得意的少年將軍元修的面孔。

　　月晗很明白，要是沒有元修的面子，知府夫人縱然對梁氏頗有好感，但恐怕也不會這麼直白的結交，說起來，元修倒真是幫了她們母子三人大大一個忙。

　　不過，這其中關於元修的作用，月晗可沒準備說出來，就讓謝家老太太覺得是梁氏和知府夫人格外投緣吧，畢竟縣官不如現管，有頂頭上司的夫人撐腰，梁氏以後在府裡的腰杆也能硬一些。

　　這時候，先前一直沒說話的謝家二小姐謝知蘭，看了一眼老夫人身邊的潘姨娘後，卻柔柔怯怯的開口了：「晗姐姐，你和夫人什麼時候去知府府上啊？大姐姐和我自從拜年的時候見過趙家小姐，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沒有再遇到，趙小姐性情爽直天真，我們很是想念她呢！」

　　月晗看看謝知蘭，這小姑娘真會找機會，這架勢是一定要跟著去知府府上露露臉了。

　　謝老太太先開了口：「剛才不是說了嗎，明天過去。嗯，梁氏，明天去的話，把知鳳和知蘭也帶去吧，她們小姊妹人多了才熱鬧。」

　　梁氏忙低頭行禮：「是，全聽老太太安排。」

　　「祖母我不去！」謝知鳳杏眼一瞪：「趙倩玉眼高於頂，我才不去受她的氣呢！」

　　「胡說什麼！」謝老太太瞪一眼謝知鳳：「小姊妹之間就要相親相愛，趙家小姐大方知禮，你還不知道好好學學！」

　　謝知鳳一扭頭撅起嘴來，她一直沒把梁氏當成母親，平日裡連請安都不請，祖母卻讓她明天跟著梁氏出門去做客，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她謝知鳳必須得尊梁氏為母嗎？

　　見謝知鳳還是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謝老太太只覺得氣得心肝疼，她讓謝知鳳謝知蘭明天跟著梁氏去知府府上，一來自然是為了抓住機會讓兩個女孩子跟知府夫人、小姐交好；更重要的是，梁氏明顯和謝知鳳之間有衝突，今天梁氏又剛剛被自己排揎一頓，這明天要是沒有自己謝家人跟著，這娘仨見了知府夫人和小姐，萬一告起狀來怎麼辦？！

　　當著梁氏和楊月晗楊月昇的面，老太太這話卻不能說出口，只能看一眼屋子，目光鎖定在一向殷勤伺候謝知鳳的陳姨娘身上：「陳氏，你今晚給我把大小姐明天出門做客的衣服首飾都安排好，一定要讓大小姐滿意，高高興興的出門！」

　　頓了一頓，謝老太太才有順口吩咐一句：「潘氏，你幫蘭丫頭也打扮好，不能失了咱們府上的身份，也不能逾越了本分！」

　　陳姨娘和潘姨娘都趕緊屈膝行禮：「是，謹遵老太太吩咐。」

　　謝知鳳惱怒的剛想再說話，冷不丁手腕上一陣劇痛，她愕然低頭去看，原來是謝家老太太用衣袖掩著，狠狠擰了她一把！

　　謝知鳳委屈的撇撇嘴，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放過梁氏和月晗姐弟，不敢再提這個話題，她腦子一轉，又繼續道：「祖母，孫女明天不是不想去拜訪趙家小姐，而是實在不放心外祖母那邊，想回鄒府去給外祖母侍疾。」

　　「哦？親家母怎麼了？」事關鄒老夫人，謝老太太就是再不滿意謝知鳳的態度，還是要表示關切，敷衍著問一句。

　　謝知鳳就等著謝老太太詢問，立刻仰起頭，眼淚滾珠一樣落下來：「嗚嗚嗚嗚，外祖母病了，鳳兒本來去給外祖母侍疾的，偏偏今天梁氏她們也過去，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了一個蒙古醫生，給外祖母胡亂診斷一番，就說外祖母的病不宜見外人，立逼著鳳兒回來了！嗚嗚嗚嗚……」

　　謝老太太被她哭的頭疼，忍不住用手揉著額頭，不耐煩的吩咐屋裡的婆子：「這屋裡都這麼黑了，什麼都看不清了，還不趕緊掌上燈！」

　　屋裡人都是一愣，現在正是黃昏時分，太陽還沒完全下山，而且還有漫天的晚霞映照，謝老太太住的又是正房，現在屋子裡只能說是稍微有些光線變暗，哪裡有老太太說的那麼黑暗？

　　「都斷了腿了！」潘姨娘只當謝老太太被謝知鳳惹煩了才這麼說，因此趕緊喝斥屋子裡伺候的僕婦丫鬟：「真是越學越懶，連老太太這屋子裡掌燈時辰都記不住，想昧下燈油自己存下來嗎？！」

　　那挨了罵的僕婦丫鬟不敢說話，唯唯諾諾的趕緊去掌燈。

　　月晗卻是心裡一動，有些狐疑的悄悄抬頭看一眼謝老太太，然後又把目光落到還在斥駡僕婦們手腳太慢的潘姨娘身上。

　　似乎，這位潘姨娘不光在梁氏面前囂張，連老太太屋裡的使喚人都敢教訓嘛！

　　月晗看看那些加快速度掌燈的丫鬟僕婦，只見離她最近的一個丫鬟正悄悄撇嘴，似乎對潘姨娘的狐假虎威頗為不滿。

　　潘姨娘喝斥著僕婦們把屋裡的幾盞燈都點亮了，這才又諂媚的笑著對謝老太太道：「老太太，今晚上還是讓婢妾來給您守夜吧。不是婢妾自誇，婢妾雖然腦子笨，可卻是老太太您當年親手調教的，好歹還知道盡心辦事。現在屋裡這些小丫鬟都是管事媽媽們教出來的，小小年紀倒是學會耍滑偷懶了，就是不如老太太您會調教人。」

　　謝老太太被她逗得總算展顏一笑：「誰都跟你似得，黏上毛就是個猴兒！你要不怕掉了你這主事姨娘的份兒，就來給我睡腳踏子守一夜！」

　　說著老太太按按自己的肩膀：「這些日子白天坐馬車趕路，晚上住那些客棧，一直就沒能好好歇歇。」

　　說著她看一眼身邊的長孫女謝知鳳：「好不容易回來，還想著我這把老骨頭好歹能歇歇了，你們偏偏又給我弄這麼一堆破事！」

　　她雖然半是打趣的口氣，梁氏等人卻都惶恐不及，忙又請罪。

　　只有潘姨娘笑著上前，一邊手法嫺熟的去給老太太捶背一邊說笑：「老太太真是會說笑話，婢妾有今天，還不全是老太太賞臉，甭說給老太太守一晚上夜，就是將來老太太成了菩薩，婢妾和二小姐還巴望著能沾沾老太太的福氣，給您當那座下的龍女伺候呢！」

　　謝老太太笑的前仰後合：「竟給我耍嘴！你見哪個菩薩座前有兩個龍女？！」

　　潘姨娘忙笑著接口：「老太太說的是，那看來婢妾和二小姐還得有一個裝扮成童子的。這要說起來，婢妾可不如二小姐生的好看，二小姐長得隨老爺，老爺一雙眼睛又是像老太太，說不得，婢妾只好去裝扮那童子遮遮醜了！」

　　謝老太太笑的更厲害了，不覺就看向那庶出孫女謝知蘭，招招手：「蘭丫頭過來我看看，是不是你姨娘說的那樣！」

　　謝知蘭羞怯一笑，蓮步輕移到了謝老太太跟前，柔聲道：「老太太。」

　　謝老太太仔細打量謝知蘭幾眼，笑著看向潘姨娘：「蘭丫頭是長得比你俊！這膚色白淨隨你，這雙眼睛，倒真是像了她爹爹。」

　　這邊潘姨娘把謝老太太奉承的笑瞇了眼，月晗卻心裡一動：潘姨娘的舉動雖然討謝老太太的歡心，但是無疑把謝老太太院子裡現在伺候的僕婦丫鬟都得罪光了……

　　月晗盤算心事，緊挨著謝老太太的謝知鳳也忍不住拿眼睛剜潘姨娘，她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準備再拿鄒府的事給梁氏告上一狀，偏偏潘姨娘只想著在老太太面前討好賣乖、替謝知蘭爭取機會，卻擋了她的路！

　　眼見謝老太太還專心聽潘姨娘湊趣，謝知鳳也不敢再出頭說掃興的事，於是就側轉頭去看陳姨娘，示意她來當這個掃興的出頭鳥。

　　可她再三使眼色，陳姨娘就像睡著了一樣，一直規規矩矩的低著頭，眼睛看著腳上繡鞋，任憑謝知鳳的眼皮都要抽筋了，她也不抬頭。

　　謝知鳳又氣又惱，最後不得不做出一副驚奇的樣子：「咦？陳姨娘，你這事有話要說嗎？」

　　屋裡眾人聞言，頓時都看向陳姨娘。

　　陳姨娘被謝知鳳點了名，不得不抬起頭來，謙卑的笑笑，開口卻是道：「婢妾是在盤算大小姐去知府大人府上的話，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合適，偏偏見識短，想不出個頭緒來，這才想斗膽討老太太一個主意。」

　　謝老太太聞言，看看謝知鳳，又揉揉眼睛，招招手：「鳳兒，你站起來，離祖母近點兒，讓祖母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