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名將蒙塵
元家出事了。
被譽為「國朝第一能戰」、「西南一柱」的元潔生元大將軍,居然頃刻間出事了……
月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應付過知府夫人的絮絮叨叨,怎麼應付過趙倩玉的嘰嘰喳喳,告辭離開的。
直到馬車拐進了荊山街口,月晗才晃晃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但是方才趙夫人密談的情形,卻又一次在月晗腦海中浮現,趙夫人的話音再度響起:「我家老爺有一位同年,在御史台任職,一直和我家老爺多有書信來往,據他昨天來信,隱隱約約透露,這次元大將軍被徵召回朝,名義上是當今聖上馬上要到五十萬壽,讓元大將軍回朝賀壽,但實際上,是被奪權罷黜了……」
「為什麼?」月晗還記得自己當時震驚的反問:「不是說西南戰事仍然膠著,元大將軍怎麼能離開西南呢?」
她好不容易,才把那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給憋在肚子裡,沒有說出來。
趙夫人嘆息一聲,臉上也不知道是羡慕還是惋惜:「元大將軍雖然人在西南,可是我那堂姐和元大將軍的父母卻都在京城,這也是我朝定制,總兵以上武將外放的時候,家人都必須留在京城,直到武將卸職,才能團聚,這防的就是大將在外、萬一不受朝廷節制的意思……
說起來,我那堂姐也不知是命好還是命歹,碰上元大將軍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夫君,一接到聖旨,二話不說,就交出兵權回京了。」
或許是想到堂姐李五娘馬上要從高高在上的將軍夫人,淪為犯官家眷,這個消息對趙夫人的震撼太大,一向精明的趙夫人,這次卻忍不住和月晗多嘮叨起來。
「聽我家老爺說,西南叛亂,平了又叛,叛了又平,早讓朝中的諸位大人和聖上不滿了,畢竟每年的軍費水一樣潑出去,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御史台還有言官進言,說西南之所以久戰不平,是因為元大將軍想挾兵自重,不願交出兵權,才故意操控戰事……」
月晗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甭管哪個武將,要是攤上這樣的罪名,只怕這輩子都要毀了。
趙夫人看看月晗清麗蒼白的臉龐,不由拉起她手來,慨嘆道:「前幾年我還想著,你這孩子要是能讓元修收了去,也算你的福氣。聽聞他後來來信大罵你不中用,我還覺得有些可惜,現在看看,你這孩子倒真是個有福氣的,沒有被他們家牽扯到……」
月晗聽到元修的名字,一瞬間,卻有些恍惚了:元修,那個嘴巴不饒人,心腸卻不錯的少年,在西北的風沙中磨礪了六年,不知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
不管是出於利用還是出於好心,他都曾經幫過自己,讓自己擺脫了姑媽崔楊氏的騷擾,還成為了知府夫人的座上賓;說起來,連她在「天工坊」投的本錢,其實都是元修授意趙知府,判令崔楊氏一家繳納的罰金……
自己還一直希望,能夠把孫子羽的暈血之症治好,算是報答元修的恩惠,沒想到,現在那個少年,卻很可能等不到自己的報答了……
「晗兒?晗兒?」
趙夫人的喊聲,把恍惚中的月晗叫醒過來。
月晗回過神來,垂下眸子,掩飾住眸子裡一瞬間險些滾落下來的水意,輕聲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趙夫人拍拍月晗的手,嘆息道:「我膝下兒女不多,你又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這些年來,我心裡是拿你當半個女兒看的。」
月晗輕聲道:「承蒙夫人錯愛,晗兒和家母都感激涕零。」
趙夫人點點頭,繼續道:「既然親如母女,有些話我也不必瞞你,今天和你說這事兒,一來是為了倩玉這孩子……」
趙夫人停頓一下,才有些艱難的開口:「倩玉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我和她爹都不愛打打殺殺,偏偏她就著迷那些舞槍弄棒的故事,一直以來,也很……很……很崇拜那些馳騁疆場的將軍。」
月晗輕輕點頭,用句現代話說,趙倩玉趙大小姐,是元大將軍的死忠粉。
月晗倏然間回想起六年前,她在荊山寺初見趙倩玉的情景,剛剛十歲的趙倩玉,聽到自己居然不知道元大將軍的名聲時,那雙嫵媚細長的鳳眼,頓時閃現出動人的光澤:「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元大將軍元潔生可是咱們大燕朝擎天保柱的大將軍!」
還有那細數一連串元大將軍野戰定國的功勞後,趙倩玉臉上飛起的緋紅色:「聽說元大將軍也不過才三十出頭,平日出戰一身白袍,雖然面容姣好如女子,但是總身先士卒衝鋒在前,白馬白盔,如同天外飛仙……」
無疑,元大將軍,是趙倩玉心中的男神,如果知道她心目中的男神即將蒙塵……
想到這裡,月晗已經明白了趙夫人的顧慮,當下輕聲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姐姐馬上就要成親了,自然不能讓外面的消息亂了心神。」
「是啊!」趙夫人眼看自己不用說明白,月晗就一如既往的乖巧聰慧,不由如釋重負的笑了笑:「論理說我這個當娘的應該親自照管她,可是年底她就要嫁人了,我天天籌備這些事兒,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實在沒工夫天天看著她。晗兒,你這些日子能不能住過來,就說不捨得她出嫁,要多陪陪她。那些丫鬟我也都會叮囑了,不會讓她們把元家的消息傳進來!」
聽說趙夫人要自己搬到知府府上來住,月晗不由遲疑一下:「倩玉姐姐年底成親,我現在就過來陪著,外人看起來,也不像話……再一個,鈺姐兒還小,我怕我娘一個人照管不過來。」
鈺姐兒是四年前,梁氏給謝建文生下的孩子,雖然只是一個女孩,但好歹讓多年不聞嬰兒哭聲的謝府,又有了添人進口的喜悅,而且,也讓信奉「先開花後結果」的謝老太太沉住了氣,能等著梁氏再給她嫡長孫。
只是,生下鈺姐兒之後,梁氏過了一年又懷一胎,卻因為太過操勞謝府內宅的事務,不小心流產了,從那之後,梁氏原本就不算強健的身子骨,又弱了幾分,幸好月晗跟著芸姑學醫,悄悄給梁氏把脈調理,這才慢慢養過來。但是照顧鈺姐兒的事,卻大多壓在了月晗的身上。
趙夫人聽了月晗的推脫也不惱怒,只是又婉言求肯道:「我就對外說倩兒的嫁妝還沒有繡好,你和她姐妹情深,來幫她繡幾天嫁妝……」
說著,她黯然道:「聽我家老爺的意思,元大將軍已經進京,元家的案子不會拖太久,沒準十天半個月就會出來結果。你只要在這兒陪倩兒住半個月,我就承你好大一個人情。」
還怕月晗不答應,趙夫人又補上一句:「要麼你帶著鈺姐兒一塊來住下也好,我也很喜歡鈺姐兒呢!」
趙夫人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月晗也不好再推辭,只能輕聲道:「鈺姐兒有乳母照顧,老太太又每天都要看看她,還是讓她在謝府吧。晗兒回家稟告母親一聲,就搬來和倩玉姐姐同住。」
「好孩子。」趙夫人見她答應了,頓時笑著幫她理理鬢髮:「倩玉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我就省心了。」
月晗客氣一句:「聽聞舞陽縣伯夫人性子最是爽利,家中人口又簡單,肯定喜歡倩玉姐姐這樣爽朗大氣的兒媳婦。」
趙倩玉這門親事,是趙夫人親自千挑萬選才促成的,男方是舞陽縣伯一家的長子,祖上是開國的功臣,這樣的清貴人家,比書香門第更要高出幾分,何況趙倩玉一嫁過去,就會有誥命官身,因此趙夫人對這門親事是千滿意萬滿意,這會兒聽月晗讚揚,不由也笑逐顏開。
趁著趙夫人高興,月晗又試探的開口:「夫人,元家夫人是您的堂姐,不知道這次元家如果出事的話,會不會……您方才說趙大人的同榜在御史台,月晗聽說言官議論政事是無罪的,不知道他能不能上書,替元大將軍開解幾句?」
趙夫人聽了這話,臉上笑容頓時不那麼燦爛了,推脫道:「晗兒真是菩薩心腸,不過御史只是小小的七品官,天威震怒之下,哪裡能起什麼作用。
退一步說,哪怕元家出了事,我倒也不怕被牽連到,畢竟我和元夫人只是堂姐妹關係,萬歲爺就算震怒,也不會牽連到我這種嫁出來的女子身上,你就放心吧。」
月晗聞言,心中一黯,她何嘗不知道這種事情,等閒人等撇清關係都來不及,誰會主動去蹚渾水?
但是,月晗腦海中閃過元修英武俊秀的臉龐,心中不忍,還是婉言開口道:「夫人說的是,女子出嫁就歸夫家,元家再有風浪,明面上也不會牽扯到您這裡。」
她有意咬重了「明面上」三個字,果然看到精明的趙夫人已經眼中亮光一閃,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月晗只當沒看見,繼續輕言細語道:「雖然明面上無礙,但是怕只怕,一些小人會起幸災樂禍之心,背後胡言亂語。夫人您是一府之母,清譽有加,哪裡能容得有人惡意詆毀……」
隨著月晗的話語,趙夫人的眼角情不自禁抖了幾下:這幾年來,元家勢大,她又存了借助元家勢力的心思,因此常常有意無意的宣揚她和元夫人堂姐妹的關係;就連在這知府內宅之中,趙知府這麼尊重她,任由她打壓妾室庶子,未嘗沒有看著元夫人面子的意思,這一回,要是元家萬劫不復了……
趙夫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喃喃道:「你說得對,我回頭還得和老爺說道說道,看能不能拉元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