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夜半敲門聲

　　聽到月晗突然冷笑，品秋摸珍珠項圈的手停下了，有些惶惑的看向月晗：「姑娘，您不喜歡這項圈？」

　　梁氏的目光則像被什麼東西黏住了一樣，膠著在月晗的左腮上，月晗原本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現在卻赫然浮現五個手指印，梁氏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想不出來自己當時是用了多大的手勁去打女兒，心裡又是愧疚又是疼惜，眼淚立刻又落了下來。

　　月晗垂下眼：「有什麼好歡喜的，剛才馮嬤嬤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老太太是要當剛才在二門上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以後最好也忘了這件事，謹守規矩的過日子。」

　　品秋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程媽媽想了一下，雙手一拍輕聲道：「方才馮嬤嬤又是說老太太賞賜，又是讓咱們姑娘和大小姐融洽相處，可從頭到尾壓根就沒提咱們姑娘挨打的事兒……」

　　屋子裡一片安靜，這一刻，梁氏、程媽媽、品秋、甚至連還有些懵懂的小包子楊月昇，都或多或少的體會到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滋味……

　　梁氏看著月晗，顫聲開口：「……趙公子送得那套小筐子，你如果喜歡，就留下吧……大小姐那裡，我來說話……」

　　月晗抬頭看看梁氏，梁氏眼神裡有內疚有心疼，複雜的情緒一覽無遺：「沒準……沒準趙公子真的是喜歡你……趙夫人和趙小姐也喜歡你，不難相處……」

　　月晗失笑，趙公子都十七八歲了，自己才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而且僅僅見了一面，梁氏竟然就會想到婚配大事上，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

　　不過這個辦法雖然荒唐，但多少紓解了月晗剛才被堵得悶悶的情緒，原本對梁氏產生的那些不快，也淡化了不少。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不能再繼續和梁氏僵持下去，因此輕聲道：「娘，明日開始教我讀書吧。」

　　梁氏呆了一下，知道這是月晗和她和解了，她呆呆的答應了一聲「哎」，隨即，卻捂著嘴背過身去，伏在桌上哭起來。

　　經過這麼一場折騰，月晗只覺得心神俱累，勉強打起精神勸了梁氏幾句，聽她把剛才掌摑自己的一肚子後悔說完，然後，就回東廂房去了。

　　吃過飯，掌燈時分，月晗聽到院子裡一陣說話聲和腳步聲，是謝建文來梁氏院子裡了，估計多日不見，謝建文肯定會在梁氏屋裡休息，月晗也就圈著小包子楊月昇在房裡，給他講一些故事，等看他睡眼朦朧了，就交給孫媽媽抱到碧紗櫥後面睡覺。

　　月晗自己躺在床上，卻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琢磨很快要見孫子羽和那位貌美手毒的神秘女子，應該如何應對？一會兒想想自己未來究竟路在何方，左腮腫起來的地方又還時不時傳來絲絲的疼痛，讓她躺在床上像烙燒餅一樣，久久沒有睡意……

　　睡在腳踏上的小丫鬟繡鸞忽然輕輕開口：「姑娘，還在傷心今天夫人打您的事嗎？」

　　月晗不動了，繡鸞以為自己猜到了她的心事，繼續輕聲道：「奴婢的娘常說『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就是京裡頭的金枝玉葉，也要受皇帝娘娘們的管教呢，夫人今天動手，也是為您好，您別往心裡去。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大小姐要是有老太太一直管教，時不時打手板子的話，只怕性子就不是如今這樣跋扈，以至於沒人敢親近了……」

　　月晗心裡一動，輕聲道：「老太太對大小姐很好嗎？」

　　繡鸞想了一下，小聲回話：「聽院子裡的姐姐們說，前頭夫人還在的時候，老太太對大小姐管教頗為嚴厲，那時候大小姐一舉一動都是閨秀風範。後來前頭夫人死了以後，親家老太太常把大小姐接過去住，咱們老太太也憐惜大小姐幼年喪母，多寵愛了一些，結果大小姐的性子就變的一天比一天暴躁了。」

　　說到這裡，繡鸞想起早晨剛聽到的消息，補充道：「不過老太太這回從五台山進香回來，好像又要嚴加管教大小姐了，奴婢聽說馮嬤嬤已經開始找管教嬤嬤了，據說要找性子最是端方嚴厲的，昨晚上老太太還讓馮嬤嬤去把大小姐狠狠罵了一頓，把大小姐都罵哭了，竟是要真的嚴管的意思……」

　　自己也意識到說主子的是非不合適，忙補充道：「這都是奴婢聽人瞎說的，當不得真。奴婢就想著姑娘您別難過了就好，大小姐今日給您氣吃，沒準明天自己就要受氣呢！」

　　月晗微微一笑，琢磨一下繡鸞話裡透出來的消息：莫非，是老太太去五台山期間得了什麼消息，這才決定改變對謝知鳳的教養態度吧？

　　可是，什麼樣的消息會和一個女孩子有關係呢？

　　托前一世看的諸如《步步驚心》、《甄嬛傳》之類宮鬥小說的福，月晗首先想到的就是「選秀」，但是隨即她就否定了這個念頭，按照本朝體制，只有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女兒才能參與選秀，而謝建文不過是一個從六品的通判，謝家連選秀的門檻都扒不著。

　　可是放棄這個可能性，一時之間她又找不出新的頭緒來，琢磨來琢磨去，只能暫時打定一個主意：後日去探望孫子羽的時候，如果條件能允許，她就跟著學些醫術，一來算是和前世的自己有些交集；二來，不是說會醫術的女孩不能進宮做嬪妃嗎？這也算是她為防萬一留下的一條路吧……

　　「咣咣咣！咣咣咣！」

　　一陣急促的砸門聲忽然傳進來，瞬間把綠靜軒上下人等都吵了起來。

　　繡鸞忙披上衣服：「姑娘莫怕，奴婢去看看怎麼回事。」

　　月晗搖搖頭：「有守門的婆子在，不用你出去，咱們去看看昇哥兒有沒有被嚇到吧。」

　　當下主僕兩人披了衣服，繞到碧紗櫥邊上，月晗聽了聽，小包子楊月昇大概出去一天累壞了，這會兒只是發出幾聲含糊的夢囈，孫媽媽輕輕哄著他，很快，楊月昇就繼續沉沉睡了過去。

　　外面傳來守夜婆子大喉嚨的稟報：「老爺！老爺！棠梨院那邊潘姨娘突然暈過去了，二小姐嚇壞了，請您快去看看呢！」

　　接著正房那邊一片急促的說話聲、穿衣走動聲，月晗豎著耳朵聽，只聽一會兒功夫，正房的門「咯吱」一聲響了，幾個人走出來，梁氏溫柔的聲音響起來：「老爺，妾身和您一塊去看看潘姨娘吧。」

　　院子裡響起潘姨娘身邊貼身丫鬟萍兒的聲音：「夫人，這晚上天冷，您身子又弱，要是著了涼，我們姨娘擔當不起，還是請老爺去看看就是了。」

　　月晗不由嘴角翹起來，這橋段還真是不新鮮。不過，謝建文才第一個晚上回來，潘姨娘就敢來截駕，這膽子也太肥了吧？

　　品秋早就不忿的回話：「你們姨娘病了找大夫去啊！老爺又不是大夫，難不成還會看病？！」

　　那萍兒的聲音立馬充滿委屈：「品秋姐姐，這大半夜的，我們就開門出去找大夫，萬一驚嚇著老太太怎麼辦？再說，我們姨娘為了這個家日夜操勞，剛才暈過去之前，還在計算花朝節要支出的費用，夫人都能念我們姨娘一份苦勞，姐姐怎麼這麼容不下呢？」

　　品秋剛「哼」了一聲，就被梁氏喝止住了，緊跟著，謝建文咳嗽一聲，開口道：「這丫頭說的也有理，夜裡風冷，你身子又弱，就不要過去了，我去看看，沒事的話一會兒就回來。」

　　接著，又是一陣吩咐點燈籠的聲音、腳步聲、開門關門聲，然後，綠靜軒裡恢復了寂靜。

　　梁氏似乎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然後才吩咐程媽媽扶自己回房了，品秋則特意囑咐守門的婆子警醒著點兒，一聽到老爺回來的腳步聲就趕緊開門。

　　這一等，不出月晗所料，一直到天亮，謝建文也沒能回來。

　　清晨，月晗帶著小包子楊月昇去給梁氏請安的時候，就看到梁氏有些無精打采的，眼皮也有些腫，顯然昨夜沒睡好，而品秋侍立在旁邊，一直撅著嘴氣鼓鼓的。

　　月晗看看梁氏有些紅腫的眼皮，順手從梳妝台上用手指按了一點淺絳色的口脂，在手心中抹勻了，就給梁氏輕輕抹到上下眼皮上，然後退後兩步審視一下，又拿起黛筆，給梁氏描了描眼睫毛。

　　程媽媽正拿了一塊冷毛巾準備來給梁氏敷眼睛，看到月晗忙活完，她不禁驚呼：「呀，讓姑娘這麼一拾掇，夫人一下子精神多了，眼睛也沒那麼腫了！」

　　梁氏照了照鏡子，也驚訝的看看月晗，月晗衝她微微一笑。

　　梁氏目光不禁又落到她的左腮上：「還疼嗎？」

　　月晗搖搖頭，今天早上她的腮還微微有些紅腫，所以她也破例用了一點粉來遮了一下，不過，這個時代的粉真的是太白了，據說還含鉛，她已經開始琢磨回頭請孫子羽幫著調兩個美容的方子，自己來做一些脂粉了。

　　這時候時辰已經不早，梁氏忙站起來，攜了月晗和楊月昇往謝老太太住的榮暉院去請安。

　　她們一行人剛進了榮暉院的院門，就驚訝的看到，榮暉院的台階下，一個丫鬟正瑟瑟發抖的跪在那裡。

　　梁氏腳步一頓，謝老太太才剛回來兩天，要是榮暉院的奴婢就犯錯的話，只怕要怨她這個名義上的當家主母不盡心了。

　　然而沒等她擔心完，那個丫鬟聽到來人，已經抬起頭看過來。

　　梁氏等人不由都瞪大了眼睛，那被罰跪的丫鬟，赫然竟是潘姨娘身邊的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