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君子好逑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快快給我從實招來！」

　　一個女孩嬌俏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是另外一個小女孩故作玄妙的聲音。

　　「好啊，嘴硬是不是？看本姑娘怎麼收拾你！」

　　寧靜的小巷裡，兩個十歲上下的小女孩嘻嘻哈哈的打鬧聲，打破了小巷的寂靜……

　　十字路口的太和樓上，知府公子趙海磊坐在二樓靠近欄杆的地方，笑瞇瞇的看著小巷中笑鬧的兩個女孩，眉宇間閃過一絲溫情。

　　那兩個小女孩，正是知府家千金趙倩玉，和隨著改嫁娘親住在謝家的孤女楊月晗。

　　「月晗……」趙海磊嘴角微動，念一遍這個名字：「難得有和妹子這麼投緣的姑娘啊……」

　　眼看小巷裡趙倩玉和月晗笑鬧了一會兒，終於停下，開始相互理理頭髮、衣裙，趙海磊隨手撂下一塊碎銀子給店小二，就下了太和樓，去跟她們倆會和。

　　小巷裡，生性最怕癢的月晗已經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看看一邊給自己理頭髮，一邊還虎視眈眈的趙倩玉，她只能告饒：「我說我說，我就是跟那位芸姑說，先父在世的時候，也喜歡擺弄這些藥草，所以我想拜她為師學醫，也算是對先父的一種紀念……」

　　說到這裡，月晗原本帶笑的臉漸漸沉靜下去，她嘴上說著「先父」，心思則早已經飄回到他的前世，想起了那個生她養她、最後毅然殉職的軍醫父親。

　　趙倩玉同情的看著她：「我只知道你爹爹是常山縣同知，沒想到一介書生還會精通藥理。」

　　月晗也無意糾正她的認知偏差，只是微微一笑：「不過略懂一二罷了。」

　　趙倩玉點點頭，剛要說話，就看到哥哥趙海磊已經大步走了過來，當下撒嬌的撲向哥哥：「哥！方才我被人嚇死了！你都不在！」

　　趙海磊笑瞇瞇的攬一攬她，含笑的目光卻是看向月晗：「晗妹妹，我還是聽你說吧，就憑我妹子的潑辣性子，誰能嚇著她？！我剛才在太和樓上，就看到她欺負你了！」

　　月晗忍不住掩口一笑，趙倩玉則杏目圓睜：「有你這樣當哥哥的嗎？踩著妹子去討好別人？！」

　　她說到最後，自己已經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趙海磊畢竟也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書生，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忙打岔：「為兄錯了還不行，妹子那你說說，方才究竟怎麼了？」

　　趙倩玉這才把方才先被孫子羽堵在門口刁難，好不容易進去，又被那個性情古怪的芸姑扔硫磺辣椒粉的事說了一遍。

　　趙海磊聽到最後月晗竟然說動了芸姑答應收她為徒，不由詫異的看了月晗一眼，他年齡畢竟比趙倩玉要大幾歲，心思也多一些，壓根不相信芸姑那麼一個性情古怪、見過沙場生死的醫女，會因為月晗提到亡父，就心軟答應她的要求。

　　不過，看看一臉興奮的趙倩玉，趙海磊還是沒有提及這個問題，只是笑吟吟的開口：「那以後晗妹妹每月逢十都要來這裡學習了？」

　　月晗點點頭：「師傅說我要想學醫術，就要先從認識藥草開始，因此每月逢十、二十、三十這三天，要來幫著孫先生切藥草，記住藥材的名稱模樣、相關驗方，其餘時間，再回去自己揣摩。」

　　趙海磊心裡一喜，笑著看看趙倩玉：「那以後可以讓玉兒每次都提前幾天給你下帖子，我再護送你們過去。」

　　月晗也看看趙倩玉，她也知道這樣太過麻煩趙家兄妹，不過，要想能瞞住謝家人，她只能是暫時先這樣做。

　　趙倩玉看看哥哥樂呵呵的樣子，她也偷偷笑起來。

　　當下三個人回了知府後宅，從那個後門進去，趙海磊自去書房讀書，月晗和趙倩玉則回了趙倩玉的閨房。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繡鸞眼睛紅紅的站在院子裡，一見到月晗，繡鸞「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趙倩玉的丫鬟抱翠忙對月晗開口：「繡鸞妹妹一直惦記著要伺候姑娘，後來見您出去了一直不會來，她就擔心您出事了，非要去找您，奴婢好說歹說，她才沒去打擾您和我們姑娘談心。」

　　月晗抱歉的看看繡鸞：這丫頭畢竟年紀還小，又是第一次跟著出門，呆呆在這裡站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顯然是給嚇著了。

　　繡鸞抽抽噎噎的擦著眼淚，一隻手還亮出一塊撕成兩半的手帕：「姑娘，下回您再和知府小姐聊天，您就讓奴婢跟著伺候吧，奴婢用這帕子堵住耳朵，保證不偷聽您和趙小姐的談話。」

　　趙倩玉笑著吩咐抱翠：「快去抓把銅錢來，獎勵這個忠心的小丫頭！」

　　繡鸞這才不好意思的擦起眼淚來：「奴婢不敢要賞賜，只求姑娘別嫌奴婢笨就好……」

　　一會兒工夫，趙夫人打發婆子來喚月晗和趙倩玉去用午膳，月晗一邊陪吃，一邊聽著趙夫人絮絮的講安排人到處搜尋內畫瓶匠人的進展。

　　原來這顏山城裡世代生產琉璃的藝人很多，但基本上是分為畢家、崔家兩大門派，而這兩大門派製作琉璃的手藝各不相同，這次一聽說是知府大人家挑選匠人，他們紛紛爭著自薦，吹噓自己之餘，都不忘貶低對方的手藝。

　　趙夫人對琉璃製作本就是外行，一問之下，兩家不少子弟都不認識字，這樣看起來好像都適合另起爐灶學習做內畫瓶，因此一時之間，也無法衡量到底哪個匠人更適合挑選來做內畫瓶。

　　月晗回憶了一下前世看過的一份資料，記得在她那個時空裡，好像有一位叫畢榮九的老藝人，被譽為內畫壺的一代宗師，因此她建議趙夫人：「夫人不妨讓他們把自己的琉璃花球拿來，讓府尊老爺看一下，畫風成熟的，可能就不適合改行做別的了；最好是挑選那些不認識字、風格還未完全定型，又有些靈氣的人來學習，可能更快一些。」

　　末了，想到那位畢榮九畢大師，月晗還是忍不住裝作不經意的提了一句：「記得月晗曾經無意中見過一個琉璃花球，做的花兒好像要活了一樣，據說就是畢家一位工匠做的。」

　　趙夫人聽了這話大喜：「好，就按你說的法子來選拔，我再讓老爺仔細看看畢家子弟送上來的東西。」

　　趁著趙夫人高興，趙倩玉忙找了一個藉口，把繡鸞和謝家兩個婆子打發出去，然後才說起月晗以後每月都要拿出三天時間去孫子羽那裡學醫的事，說到最後她要著趙夫人的手撒嬌：「娘，這樣的話，我以後就能常常見到晗妹妹了！」

　　趙夫人聽了月晗要學醫的事，倒是微微遲疑了一下，才看向月晗：「晗兒你想學醫嗎？閨閣女兒家，學這個東西的話，只怕將來……」

　　月晗知道趙夫人也是擔心她學醫的名聲傳出去之後，只怕將來不好找婆家，因此低眉順眼的回答：「昇哥兒脾胃不好，月晗只是想學一些簡單的醫術，將來一來能給昇哥兒調理身體，二來，遇到娘親或者家裡人生病的時候，也能照顧一二，不至於手忙腳亂。」

　　趙夫人還是搖搖頭：「你再考慮考慮，橫豎家裡人生了病，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請不到醫生嗎？你……」

　　趙夫人話音未落，就聽到守門的姨娘恭順的聲音傳來：「夫人，孫神醫來了，正在前面花廳喝茶，使人來傳話，說先前給晗姑娘開的藥方，還有幾味藥沒說清楚，麻煩晗姑娘過去，他再囑咐幾句。」

　　月晗忙站起來，向趙夫人施禮：「孫神醫給昇哥兒開了幾道健胃養脾的方子，不知是否有什麼疏漏，月晗去請教一下。」

　　趙夫人點點頭，讓月晗去忙就好。

　　等月晗到了花廳，只見孫子羽一身青衣長袍，飄飄然站在花廳一幅山水畫前，聽到月晗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就沉聲問道：「你到底是用什麼藉口，打動了芸姑？」

　　不等月晗回答，孫子羽就接著道：「不要說什麼思念亡父的藉口，芸姑的性子我知道，早就見慣了生死的，才不會被這種理由打動！」

　　月晗默默站了一會兒，然後靜靜開口：「不敢瞞先生，我跟芸姑師傅說，我拜師，是為了給先生治療暈血症，芸姑師傅才同意我留下的。」

　　孫子羽猛然回頭，臉上全是驚訝的表情：「這算什麼理由？！」

　　月晗沉靜的看著他：「先生您的暈血之症，應該和芸姑師傅的眼睛突然看不見，是差不多同時發病的吧？」

　　孫子羽不說話，但臉上震驚的神情卻無疑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月晗補充道：「所以，先生想讓月晗能治好芸姑師傅的病的話，那最好還是告訴月晗，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孫子羽的兩道眉毛緊緊擰了起來，喘息也有些粗了，許久都沒有說話。

　　月晗耐心等了片刻，見他一直不說話，就福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退了出去。

　　她一開始走的極慢，預備著孫子羽會突然出聲叫住她，但是，直到她從花廳走回趙夫人的正房門口，背後也沒有傳來孫子羽的叫聲。

　　月晗有些自失的一笑：其實看孫子羽和芸姑的性子，就知道他們隱藏的秘密肯定是輕易不會說的，哪裡又會因為自己今天這兩句話，人家就要乖乖吐露出來。

　　看來，要想治療孫子羽和芸姑的病，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她整理好思緒，正要掀簾子進門，就聽到屋裡傳來趙夫人一聲長嘆：「唉，我本來想讓這孩子將來給你哥哥做個平妻的，可若是學了醫，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