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女兒心澀如梅子

　　梅花照影，人如驚鴻……

　　花樹重疊中，紅衣的女孩身材高挑輕盈，手裡一對分水峨嵋刺如同蛟龍出洞，秉承一分短一分險的信條，直刺白衣男子胸前；白衣的男子則手持三尺青鋒，且戰且退，翩然如鴻……

　　「一味讓來讓去，算什麼好漢！」

　　紅衣女孩連攻幾招都被白衣男子躲閃過去，顯然有些惱了，又是一聲嬌叱，跟著錯步上前，右手一揮，手中峨眉刺倒映日光，斜刺下來。

　　白衣男子也被勾起了好勝之心，輕喝一聲，不再避讓，而是腳尖一點凌空躍起，空中一個翻身，手中寶劍遞到左手，虛晃一招擋開女孩的攻勢，右手卻如閃電般滑下，在紅衣女孩右手腕一點一奪，女孩還沒來得及閃開，就覺得手腕一僵，手中的峨眉刺已經把持不住，被白衣男子奪走了！

　　「好！」

　　給月晗引路的兩個侍女，忍不住齊聲喝起彩來！

　　月晗身邊的竹苓和清芬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精彩的打鬥，被那男子矯健的身影吸引，也忍不住小聲稱讚起來。

　　聽到眾人的叫好聲，梅林裡的紅衣女孩粉面一紅，嬌嗔的看一眼那白衣青年，不依道：「一忽兒讓著我不還手！一還手就搶人兵器，你這人真沒意思！」

　　那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出了一身大汗後，顯然也心情不錯，將手中峨眉刺扔還給女子：「娟姑娘承讓了！」

　　竹苓聽到那白衣青年的聲音耳熟，隔著梅枝仔細打量幾眼，忍不住低呼一聲「啊」，像見了鬼一樣，轉頭就去看身邊的月晗！

　　然而，竹苓一回頭，卻發現月晗已經垂下睫毛，遮住了素來清亮的眸子，顯然是早就認出了那人。

　　梅林中的紅衣女孩和白衣男子，聽到竹苓的驚呼聲，才把注意力放到林外，看到有外人前來，那白衣青年回頭就走，紅衣少女則笑著撥開花枝，快步迎上前來：「左姑姑、常姑姑，客人來了？」

　　個頭稍矮、被稱作「左姑姑」的侍女忙笑道：「娟姑娘，這就是長公主跟您說起的那位謝二姑娘了！」

　　紅衣少女笑著打量垂目而立的月晗：「聽說你有一身好醫術？」

　　月晗見對方詢問，緩緩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沒有看向紅衣少女，而是看向紅衣少女身後的梅林，果然，那個原本要走開的白衣青年，這會兒卻停下了腳步，一臉驚訝的回頭看過來，正和月晗四目相對！

　　那個白衣青年，赫然正是元修！

　　元修和月晗，兩個人隔著交錯的花枝、重重的花瓣相視而立，其實只是電光火石的瞬間，下一刻，月晗就已經福身，收回目光盈盈向那紅衣少女行禮：「民女謝月晗，見過娟姑娘。」

　　紅衣少女正要笑著說話，不妨就聽到身後幾聲腳步響，忙回頭看去，只見元修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紅衣少女大急，忙攬住他：「你怎麼出來了？！」

　　原來，元修和他身受重傷的兄長元墨，現在住在長公主府上，這件事雖然皇上是知道的，但對於尋常官宦人家來說，這還是個秘密，元修也一向不見外人的。

　　元修卻沒回答紅衣少女的話，而是看著月晗，聲音裡帶著淡淡喜悅，開口道：「你怎麼來了？」

　　不知為什麼，聽到元修的詢問，月晗心裡突然湧起一股酸澀來。她在寧安侯府費盡心思的跟太夫人周旋，生怕太夫人會告元修一個「挾持寧安侯」之罪，甚至不惜為此以身為餌，引誘曹芳雅去戴那支鳳尾簪。可是元修卻在這梅花林裡，優哉游哉的和美少女練劍！你妹的！當你是楊過和小龍女啊！

　　雖然心裡把元大少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月晗心裡也明白，自己和元修之間並沒有什麼特殊關係，甚至連彼此闡明心意的話都沒有，於情於理，她都沒有資格去吃這種飛醋，只能心裡不舒服罷了……

　　越是心裡不舒服，月晗臉上越是拼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恭恭敬敬的開口：「民女奉詔而來，不意打擾了公子和娟姑娘對劍，請恕民女冒失之罪。」

　　元修顯然不太適應月晗這副「我與你不熟」的語氣，眸子一縮，不滿意的開口：「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來這裡了？可是長公主讓你來的？」

　　這回不等月晗說話，那矮個侍女就忙笑道：「長公主上次在寧安侯府見到這位晗姑娘，心裡頗為喜歡，所以召她來說說話。」

　　另一個高個侍女則陪笑道：「娟姑娘和公子剛練完劍，都是一身的汗，快回去擦擦換身衣服吧，不然被冷風一吹，可不是好玩的。」

　　紅衣少女方才見元修語氣奇怪，心裡已經有點起疑了，這會兒好好審視一番月晗，見月晗面如芙蓉，眸似秋水，身如柳枝，樣貌十分清麗動人，再看元修，雖然緊抿著唇，但是那眼神顯然不似平常看別的女子一般視若無物，因此紅衣少女心裡已經警鈴大作，這會兒藉著高個侍女的話音，立刻脆聲笑道：「常姑姑說的是，修哥哥，今天和你比劍，比往日都分外痛快呢！我還真是滿身大汗了，走，咱們回去換衣服吧，我下午再和你比一場！」

　　說著，她親暱的去拉元修的胳膊，卻被元修不著痕跡的避開了。

　　元修看看月晗，月晗依舊規規矩矩垂手而立，或許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但是他本能的不願意在月晗面前和別的女孩子拉拉扯扯，所以下意識的避開了。

　　左姑姑和常姑姑對視一眼，朝月晗開口道：「晗姑娘，請跟奴婢從這邊走吧。」

　　月晗也不好再久留，向紅衣少女和元修福了福身子，看也不看元修，就跟著兩個侍女沿著旁邊一條小徑走了。

　　「哎！」元修追上前一步，卻見伊人和那兩個侍女都似乎沒有聽見，只有月晗身邊那個大眼睛的小丫鬟回過頭來，滿臉奇怪的看看元修，然後就匆匆走了。

　　「修哥哥！」

　　紅衣的娟姑娘委屈的一聲喊，把元修叫回神來，元修摸摸頭，看看那娟姑娘咬著唇一臉的委屈，不禁皺皺眉頭：「怎麼了？」

　　娟姑娘氣得跺跺腳，對面的元修一臉的迷惘，顯然壓根沒意識到方才甩開她的手是多麼的不禮貌，因此，女孩只能鬱悶的大聲道：「沒事！叫你回去換衣服了！」

　　說著，娟姑娘也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元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心跟上去看看長公主叫月晗來做什麼，但走了兩步，又意識到自己只是寄居在這裡，不好貿然去打擾，只能停下腳步，喃喃一聲「回去問問大哥去」，自言自語完，就轉身往他和大哥借住的青廬而去！

　　梅花林裡，冷香襲人，月晗儀態輕盈的跟著兩個侍女往前走，那矮個侍女看一眼她的臉色，與高個侍女對視一眼，就笑著道：「晗姑娘怕是沒見過這些舞刀弄槍的陣仗吧？白白給嚇著了。」

　　高個侍女也笑道：「都是我們的不是，只想領著您走條近路的，卻忘了我們姑娘和元公子這會兒在練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月晗搖搖頭，淺淺一笑：「是月晗莽撞了。」

　　跟在月晗身後的竹苓想說話，卻被一直沒開口的清芬不動聲色的一拉，她是在侯府裡侍奉了多年的，對兩個侍女的一唱一和自然心知肚明。試問真要是這麼粗心的奴婢，哪裡還能被主子留著貼身伺候？方才那對青年男女練劍的親密一幕，分明就是故意讓晗姑娘撞見的。

　　只是，清芬抬頭看一眼前面安安靜靜行走的月晗，心裡浮起一個大大的問號，這位剛來京城不久的晗姑娘，怎麼會認識齊國長公主府裡的公子哥兒呢？

　　幾個人各懷心思，一路也就無話，沿著梅林又走了小一刻鐘的功夫，終於來到一個暖閣前，只見那暖閣佇立在梅林之中，雖然不算大，但是三面卻都是用價值千金的落地西洋玻璃鑲嵌，玻璃窗前水晶簾子高挑，坐在暖閣中的人，可以暖暖和和的看外面萬梅盛開的景象，想來等到大雪紛飛的時候，暖閣內外晶瑩剔透，更是人間難得的享受。

　　這樣一幅人間仙境般的圖畫裡，正坐著一個身穿鵝黃宮裝、高梳宮髻、耳垂明月璫的女子，閒閒的倚在暖閣的廊柱上，手裡拿著一個特製的、細長的火鉗子，正在撥弄著眼前一個紅泥小火爐。

　　兩個侍女示意月晗稍停，然後矮個侍女就上前稟報道：「公主殿下，晗姑娘來了。」

　　「快進來吧。」齊國長公主手裡火鉗子沒停下撥弄，頭也沒抬，聲音裡卻帶了幾分笑意：「來的正是時候。」

　　月晗深吸一口氣，強攝心神，然後款款走進暖閣，向長公主行禮道：「民女謝月晗，給長公主殿下請安。」

　　走近了，月晗才嗅到一股甜香味，定睛一看，原來這位金尊玉貴的齊國長公主，居然是在親手用小火爐烤栗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