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多事之秋

　　「彩雲、彩霞姐妹倆呢？這邊這麼大動靜，怎麼還沒看到她們？」

　　寧安侯太夫人一邊洗手，一邊淡淡的開口問貼身丫鬟清芬。

　　清芬遲疑了一下，才道：「可能是兩位穆姑娘住的院子比較偏，還不知道消息吧。」

　　寧安侯太夫人嘴角泛起一絲笑，眼睛裡卻不掩飾冷意：「府裡都沸反盈天了，她們還不知道消息？」

　　說著，她接過月晗遞過來的雪白毛巾擦拭乾淨手，淡淡道：「吩咐個丫鬟去跟她們說一聲，府裡西北角有一個小佛堂，這幾日她們不妨先去佛堂暫住吧，萬一要是回頭抄家的話，她們還可以辯稱自己是遠房的族人，和咱們府上干係不大。」

　　清芬伺候寧安侯太夫人多年，這會兒聽寧安侯太夫人的語氣，哪裡不知道太夫人已經動了怒，當下也不敢再勸，忙小聲答應一聲，就匆匆去了。

　　寧安侯太夫人誰也不看，自顧自閉目坐在那裡養起神來，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月晗也不打擾她，依舊安安靜靜的坐在一側，謝知鳳卻心裡又是怕又是怒，方才她雖然被穆文翔的豐儀震懾，把馬上搬走的話咽了回去，但是現在一個人坐了半晌，卻是越想越害怕。

　　她在顏山城，好歹也是數得著的千金小姐，每日裡金尊玉貴被人捧著。來到京城，雖然吃穿用度都上升了幾個檔次，但是在這裡卻有一幫出身、容貌絲毫不輸於她的女孩子在競爭，更何況，寧安侯府馬上就要倒了，她又沒受過寧安侯府多少恩惠，憑什麼她要跟著吃掛落？

　　恐懼、委屈、不甘心、憤怒……像一團火苗，在謝知鳳的心裡越少越烈，她憤怒的盯著月晗：都是這個自作聰明的丫頭！方才非得截斷自己的話！她不知道這樣會倒霉嗎？！

　　就在謝知鳳要拍案而起、衝月晗發怒的時候，寧安侯太夫人輕飄飄的一開口，卻又把她的勇氣打的煙消雲散：「清芷回來了嗎？」

　　方才去送奏章的大丫鬟清芷忙開口：「老夫人，奴婢回來了，門口是一位錦衣衛千戶在守著，他接了奏章，答應會送到宮裡去。」

　　錦衣衛千戶！

　　謝知鳳打了一個寒噤，大燕一朝，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直接聽命於皇上，有權直接抓捕四品以下官員，是所有官宦之家心目中的夢魘。

　　清芷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又開口道：「奴婢方才要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朱家兩位姑娘收拾了包袱出門，不過……不過門口沒有來接的人，那位錦衣衛千戶盤查了好久，才放她們出門了。」

　　說著，清芷偷覷一下寧安侯太夫人的臉色，小聲請示道：「老夫人，您看要不要派馬車送一下？」

　　寧安侯太夫人冷冷笑了笑：「從這寧安侯府出去的，你還怕她們有危險嗎？錦衣衛的人自然會跟著，防止她們是去通風報信的！」

　　說到這裡，寧安侯太夫人眼裡閃過一抹嘲諷：「我倒要看看，她們帶著個錦衣衛的尾巴，我那七堂哥的府邸敢不敢收留她們！」

　　屋裡一時都沒人敢說話了，月晗雖然還是恍若未聞的坐在那裡，但是心裡已經刮過一層寒颼颼的涼意去：這一刻，她無端端的想起了遠在顏山城的謝老太太，寧安侯太夫人果然和謝老太太同是朱家女兒啊，一樣的精明刻薄，絕對容不下敢於忤逆她們的人！

　　謝知鳳臉上的那層憤怒也消失了，這會兒她再看月晗，眼睛裡已經只剩下後怕：幸好方才月晗攔住了自己！要不然這會兒流落街頭的，可就是她了。

　　好在寧安侯太夫人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安撫的衝月晗和謝知鳳一笑：「你們倆很好，我九堂妹果然有福氣。」

　　沒等月晗謙遜道謝，謝知鳳已經搶先站了起來：「老夫人過譽了，我們是祖母的孫女兒，就也是您的孫女兒，自然應該跟侯府共患難。」

　　說著，謝知鳳走到寧安侯太夫人身邊，蹲下去捏著美人捶給寧安侯太夫人捶腿：「老夫人別著急，歇歇吧，侯爺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月晗被謝知鳳擠到了一邊，她看看謝知鳳面對寧安侯太夫人時滿臉的諂笑，也就微微一笑，不去湊熱鬧了。

　　朱曦月姐妹的下場，已經讓謝知鳳恐懼的認識到：現在的寧安侯太夫人或許不能給她們榮華富貴，但是，一旦心情不高興，卻可以輕易的就把她們拽到無底深淵……

　　有時候，不僅僅利益會讓人去討好別人，恐懼，同樣會是屈服的最大動力……

　　接下來幾天的功夫，寧安侯府都處在這種被軟禁的狀態裡，沒有新的聖旨來到，沒有任何外界的消息，在錦衣衛的包圍下，連每天吃的時蔬，都只能有廚房開了菜單之後，錦衣衛安排人送進來，也就是說，寧安侯府上下已經徹底失去了自由。

　　寧安侯太夫人每天大多數時間都用在念佛上，寧安侯夫人穆曹氏也沒有了打理中饋的心思，天天蠟黃著一張臉兒，跟在寧安侯太夫人後面拜佛。

　　月晗也不刻意往這兩位貴人跟前湊，但是會主動幫著丫鬟清芷去打理一下菜譜，不懂聲色的加上一些藥膳：在這樣緊張的時刻裡，對寧安侯太夫人等當事人來說，不僅僅是體力的考驗，更是心理的考驗，因此，月晗使勁回想自己這些年來讀過的藥方，把一些能安神、消除恐懼的藥材摻進食材裡，幫助她們調理心情。

　　在這樣人心惶惶的情況下，竹苓也終於打聽到了元大將軍元潔生一案的情況：八月份，在詔獄被關押近半年的元潔生受到了三司的提審，在由兵部、吏部、刑部三部侍郎共同組成的庭審中，元潔生慷慨陳詞，對於扣在他頭上的罪名一一予以反駁，把負責指控他的兵部侍郎給駁斥的啞口無言！

　　俗話說，秦檜還有三個朋友，更何況元潔生這樣為大燕朝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在這次庭審之後，他昔日的同袍、部下，並肩作戰過的友軍武官、還有一部分御史紛紛上書為他求情、辯護，一時間，朝廷上大有風向突變的氣勢，那首一度被掩蓋下去的《滿江紅》，又開始被學子、百姓、說書先生、甚至青樓女子傳唱！

　　在這樣的情形下，內閣大學士郭焱再次上書，要求核查西南歷年軍費支出，結果兵部反覆核查之後，發現確實有三十萬兩款項去向不明，對於這筆銀子的去向，元潔生大將軍申明是用來結交西南一些蠻夷部落的首領，讓他們協助朝廷對付戎狄的，但是，內閣大學士郭焱卻要求元潔生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說法。

　　這下子，這筆三十萬兩的銀子就成了「查無實據、可能貪墨」的罪證，因為現在元潔生和親信都被緝拿入獄，這種情形下，誰還會費心跑到西南的十萬大山，去給他們找證據？

　　就這樣，內閣大學士郭焱以此為據，要求將元潔生斬首示眾！

　　這個提議一出，元潔生的長子元墨當即留下「願以子命代父命」的血書，然後剖腹自盡，幸好被人救得及時，這才留下一條性命！

　　大燕朝一向是以文馭武，文臣的地位要遠遠高於武官，內閣大學士，更是文臣首領，但是郭焱即使身份如此顯貴，要赫然處死元潔生，尤其是元墨的瀝血鳴冤，還是成功的激起了朝野間的情緒大反彈，一夜之間，司禮監收到為元潔生辯駁的奏本九十七份，御史台七品御史邢軍甚至在奏本中寫下了「此案不平，臣求掛冠而去」的憤憒之言；連一向在朝廷爭議中地位超然的世家勳貴，都有幾家跟風上書，請求從輕處理元潔生。

　　如此大規模的上書，卻讓深宮中的老皇上感到恐懼了：一個擁兵十萬的大將，竟然擁有如此雄厚的人脈和深厚的人望，這讓皇帝怎麼能放心？

　　就這樣，十天後，一直沉寂的皇上下旨，著有司繼續追查三十萬兩軍銀的去向，同時，將御史邢軍下獄，查問他與元潔生有何關係，竟敢以掛冠而去要挾主上？又詔令錦衣衛追查眾家勳舊為何上本替元潔生求情，是否背後有不法之事……

　　總之，從八月下旬開始，元潔生一案，已經蔓延成為一場青年官員、軍中勳舊對抗皇上和內閣大學士的鬥爭……

　　除了這些消息之外，至於元潔生的其他幾個兒子，尤其是三兒子元修如今情況如何，卻不是竹苓能打聽出來的了。

　　月晗也只能默默的替元修、以及不知如今身在何處的師傅芸姑、孫子羽祈禱了。

　　這天上午，月晗剛剛和清芷商量完中午的菜單，突然就見一個僕婦匆匆進來，向月晗和清芷行禮之後，開口道：「晗姑娘，外面傳來話，說有位趙公子要見你，看守咱們府的錦衣衛千戶已經同意了，讓您馬上過去。」

　　趙公子？

　　月晗怔了一下，腦海中才閃過一個青衫舒朗的人影：她陪著謝知鳳從顏山城一進京，就直接進了寧安侯府，因此京城之中，並沒有什麼相熟的人，這位趙公子，莫非是顏山城知府趙秋谷的兒子、趙倩玉的哥哥趙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