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芙蓉綢傳西北訊

　　帝都的陰曆十一月底，寒風颯颯，萬木凋零，街面上一片冷冷清清的空曠，只有零星的枯葉在地面上寂寞的打著轉。

　　然而，寧安侯府的清萌館裡，卻還是花香滿庭，一進入十一月份，侯府花房的僕役們就從京城外玉山腳下的花窖裡，買回來溫室培植的各種鮮花，擺放到幾位主子的院子裡，隔上幾天就要更換一批，務必保證呈現在主子們眼裡的，不分四季都是花團錦簇。月晗所在的清萌館，也成為今年重點裝飾的院落之一。

　　如今的清萌館裡，只住著月晗一位主子，自打驚馬風波之後，太夫人就授意二太太穆劉氏藉口「府裡許多院子空閒」為名，把曹芳雅挪到了宜淑樓去住，曹芳雅也不知道是真被月晗那次發飆嚇著了，還是暫時沒想出主意來對付月晗，總之，深居簡出，這段時間倒是寫了不少詩詞出來，更坐實了「才女」的名聲。

　　不過，讓月晗在侯府地位水漲船高的，還不僅僅是因為太夫人和二太太的青睞，更因為如今幾乎每隔三兩天，就會有三皇子府上的人，來給月晗送東西：或是一些來自民間的小玩意兒，或是一些精緻的吃食，或是三兩冊圖書，或是一些新樣的首飾，總之，賞賜不斷。如今京城信息靈通的人家，早就開始傳說三皇子提前相中了寧安侯府裡待選的一個秀女，想玉成好事呢。

　　對於這樣的傳言，連景嬪娘娘都從宮裡悄悄打發了親信來詢問，太夫人只是莫測高深的含笑，說是一切聽憑聖裁。

　　對於這一切，月晗只能苦笑：太夫人一直打算的，就是把曹芳雅送給老皇上，幫著景嬪固寵；把月晗送給一位年輕皇子，以備將來皇權交替時站隊。現在有三皇子主動替她造勢，太夫人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會去阻止？要知道瘦田無人耕，犁開有人爭，能讓三皇子這麼動心的秀女，其他幾位皇子，聽到消息後難道不會好奇甚至垂涎？

　　可是，太夫人如願了，月晗卻不知道，住在長公主府裡的元修，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什麼心情？

　　偏偏任憑她望斷秋水，元修都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再也沒有傳遞過什麼消息給她，更沒有什麼夤夜前來問責於她的事發生，以至於月晗現在自己都有時候懷疑，她那天和元修在長公主府裡並肩行走的一段路，究竟是真的，還是她花痴發作之下的臆想？

　　而齊國長公主，自從上次月晗忤逆了她的心思之後，也再沒有召月晗去她府上做過客，那樣的高門貴第，沒有請柬發出，月晗一介民女，是根本沒資格去登門的，因此，月晗只能安安靜靜的待在寧安侯府，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人也不知不覺瘦了一圈……

　　「姑娘，姑娘！」竹苓笑瞇瞇的一路進來，看看捧著一本書正在發呆的月晗：「清芬姐姐帶了盧嬤嬤，來給姑娘請安了。」

　　月晗聞言忙站了起來：盧嬤嬤是三皇子府上的奶嬤嬤，這些日子，都是她來給月晗送東西，這樣一位王府出身的親信嬤嬤，連二太太穆劉氏見了她，都得好言好語的陪笑說話。

　　那盧嬤嬤五十上下年紀，為人和氣，未進門笑聲先透進來：「姑娘這些日子身上可大好了？」

　　前些天三皇子讓人傳信過來，說想去西徑山看紅葉，月晗知道之後，自己給自己配了一副藥，喝下去之後，第二天嗓子就啞了，盧嬤嬤怕她把病氣過給三皇子，就連說帶勸的讓三皇子打消了帶月晗去西徑山的念頭，不過三皇子最後雖然不情不願的打消了這個念頭，卻賞了一大堆補藥到清萌館，讓盧嬤嬤又是心疼，又是對月晗在三皇子心中的分量重新權衡了一番。

　　月晗見盧嬤嬤走進來，就含笑屈膝：「勞嬤嬤動問，民女已經好了。」

　　盧嬤嬤仔細看看月晗，點頭笑道：「雖說病好了，可老奴看著，姑娘還是清減了許多，這些日子天涼了，還得好好注意身體呢。」

　　又絮叨了幾句，盧嬤嬤才在月晗下首坐下，讓身後小丫鬟送上兩匹花樣新鮮的粉色新綢：「三皇子說，過幾日奉威將軍就要進京了，他回家，這侯府裡肯定要歡慶一番，所以讓老奴送幾匹緞子來，讓姑娘裁件衣服穿。」

　　說著，盧嬤嬤頓了頓，又笑著道：「這芙蓉綢是蘇州剛興起來的新花樣，帶著芙蓉花香，據說水洗不散呢，三皇子統共得了沒幾匹，孝敬了宮裡成妃娘娘四匹，讓人送了兩匹給英國公家大小姐，剩下的都給姑娘送來了。」

　　英國公家的大小姐，也是這次選秀要參選的，她家世高貴，又跟三皇子是姑表親，因此在眾人眼裡，都已經把她當成是未來的三皇子正妃了，盧嬤嬤有意提起她，一來自然是表明三皇子對月晗的重視，賞賜竟然的芙蓉綢和給英國公大小姐的一樣多；另一方面，則是含蓄提醒月晗：你再得寵將來也不是正房，不要恃寵而驕忘了上下尊卑。

　　不過這會兒月晗卻顧不得去計較盧嬤嬤這點小心思，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前一個消息吸引住了：「嬤嬤，奉威將軍要回來了嗎？這府裡還沒有動靜呢。」

　　說著她看看盧嬤嬤身後的清芬，只見清芬也是一臉的茫然，顯然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自從清芷被太夫人發配到鄉下莊子裡監收稻米之後，清芬就成了太夫人的貼身丫鬟，連她都不知道，可見這個消息還是秘密。

　　盧嬤嬤瞇著眼睛笑笑：「老奴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既然王爺這麼說，消息應該是準的。」

　　「嬤嬤說的是。」月晗沉靜下來，又陪著盧嬤嬤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兒，最後讓竹苓去端了一盤她新做的菱粉糕、一盤白玉酥給盧嬤嬤做回禮，這才笑盈盈的將嘮嗑嘮的心滿意足的盧嬤嬤送走，清芬也跟著匆匆告辭了。

　　竹苓小心翼翼的去摸摸那粉色的芙蓉綢，又小心翼翼的嗅了嗅，笑的一臉燦爛開口：「姑娘，真的有一股荷花的香味呢！」

　　說著她忍不住又發起愁來：「可是現在給姑娘量尺寸，再讓繡娘去做衣裳的話，怎麼也得五六天功夫才能做好，能趕得上二老爺回府的時間嗎？」

　　月晗心不在焉的撚撚那輕薄如水的芙蓉綢，隨口道：「看情況吧，橫豎還有侯府剛做好的冬衣，到時候穿那個也行。」

　　竹苓頓時瞪大了眼睛：「那可不行！這可是王爺的一片心意啊！」

　　月晗也沒法跟竹苓解釋，夜鵬軒分明就是借這芙蓉綢傳遞消息，因此就轉移話題道：「幫我換身衣服吧，一會兒去給太夫人請安。」

　　月晗這邊剛換好衣服，還沒來得及披上斗篷，就看到太夫人那邊已經有人來請月晗了：「太夫人午睡醒了，悶得慌，請姑娘過去說說話呢。」

　　看到月晗這麼快就過來，太夫人也不覺得奇怪，她示意月晗在她身邊坐下，然後就揮退了身邊僕婦，小聲道：「這兩個月，清兒都是每隔幾天，就送家書回來，但是這回已經隔了十二天了，我正奇怪他怎麼沒有音信，沒想到居然是親自回京了。要不是三王爺遞過來這個消息，我們還不知道呢。」

　　說著，太夫人憂心忡忡的望望月晗：「沒道理清兒要回府，卻不跟我這個當娘的提前言語一聲，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月晗方才也已經思量過這個問題，這時候就柔聲道：「晗兒也覺得奇怪，不過想來能讓二老爺這麼隱匿行跡、偏偏三王爺又能知道的，那很可能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吧？」

　　太夫人臉上的憂慮神色更重了：「我也是這麼猜的，可是清兒之前已經上過奏本，自請交出軍權，去南雍學宮擔任院判，皇上卻一直沒有回應，現在又突然召清兒秘密回京，該不會是還記恨著上次清兒沒有及時彙報西南軍餉去向的事……所以要……」

　　太夫人猶豫再三，還是沒敢把「秘密下獄」的話說出來，但是眼睛裡的焦慮，已經流露無遺。

　　月晗搖搖頭：「上次二老爺雖然拖了幾天，但是最後還是原原本本把軍餉的去向向皇上交待清楚了，又提出來自己有錯，自請交出兵權，這在皇上看來，應該是足夠處罰了，不會再追究的；更何況，不拖延那幾天，怎麼能體現出來二老爺要交出兵權的事，是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而不是臨時起意乃至要挾主上的。」

　　太夫人聽了月晗的分析，眉頭稍稍舒展一些，但牽扯到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她終究還是不放心，靜靜轉動佛珠念了一會兒經文，這才睜開眼睛，一雙素日昏花的老眼裡，透出精明懾人的光芒：「就算你分析的有理，不過也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皇上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把我的清兒再擒拿下獄，那說不得，這京裡就要再來一場張彝之變了！」